第 25 章

  [私信]一頁真:雲老師不見了Σ( ° △ °|||)

  [私信]吳越:……彷彿我剛剛誇過他不是人渣。

  [私信]一頁真:雲老師不是人渣!

  [私信]一頁真:不知道他怎麼了QAQ忽然就聯繫不上了QAQ

  [私信]一頁真:怎麼辦啊,我好擔心雲老師QAQ

  [私信]吳越:聯絡不上?

  [私信]一頁真:我去他學校找他他會不會生氣啊?

  [私信]一頁真:都快48小時了,馬上要趕上失蹤標準了。

  [私信]一頁真:啊呸!雲老師肯定沒事,只是耽擱了。

  [私信]吳越:真哥,你先別著急。

  [私信]一頁真:不行不行,就算雲老師沒事我也……

  [私信]一頁真:我去他學校了!

  [私信]吳越:是打不通電話嗎?

  [私信]吳越:有別的聯繫方式沒?手機是不接還是關機還是停機了?

  [私信]吳越:真哥?

  [私信]吳越:Hello?

  [私信]吳越:……

  雲老師消失了。

  他的睡衣、牙刷、審美尷尬的T恤短褲和牛奶草莓沐浴露,他的一切一切都還堆在項真家就像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悄無聲息互相滲透,假以時日彷彿能成就永遠。

  可項真忽然找不到他的雲老師了。

  私信不回,電話停機,觀星博客的最近登陸停在兩天之前,項真遍尋不得,越等越急,燥得口舌生瘡。

  一般而言,哪怕是男女朋友,兩日不見也著實算不得什麼。手機丟了、工作忙了,合情合理的解釋能找出來一籮筐,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世界畢竟不是圍著某一個人轉的。

  可項真就是不能接受。他害怕。他不安得像恨不得塞滿頰囊的巨型倉鼠,時時盯著他的飼主熱切守望,其實心中戰戰兢兢地恐懼著冬季來臨。被冷落就是被拋棄,這個等式在項真那裡一直是成立的。

  更何況雲老師寵他呢。雲老師那麼冷淡的人,忙起來一週都難得見上一面,卻每天晚上都會與項真聯絡。一通電話、一小段語音、甚至一句「朕已閱」式的「哦」——而那就已經是足夠。

  項真的前男友們總以為項真需要索取很多才能安撫不安,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消磨了耐性與得來不易的好感。項真自己也無法反駁。他的世界處處是自己挖坑自己埋的地雷,會為一點微不足道的空虛就原地爆炸。

  可雲老師不一樣。瘦瘦小小的,卻是冷淡又穩重的性格,像一口無波古井,項真那裡翻起天大的波瀾都能被輕易安撫。雲老師彷彿比他自己更明白他想要什麼。

  這樣的雲老師,竟然不見了。

  項真惴惴不安地熬了兩天,實在待不住,找顧瑜請了假,頂著烈日焦慮地等在實驗中心樓下,見人就問認不認識程振雲。

  實驗中心那麼多人,雲老師又那麼宅,哪兒能那麼輕易能打聽到呢?項真問了小半天才輾轉聯繫到了張乾。

  張乾要畢業了。他西裝革履地在行政辦公室之間奔波,焦頭爛額地辦畢業手續。聽項真說是要打聽程振雲的消息,他倒是挺熱心的,還幫忙查了程振雲的值班表:「程小雲這會兒出差了,不在北京。手機打不通嗎?那我也聯絡不上他。不然我把他郵箱給你?」

  項真道了謝,記下那一長串郵箱地址,回到車上趴在方向盤上給雲老師寫郵件。他很少寫郵件,大學畢業後基本沒有用過郵箱,措辭便覺得困難,不好像私信那樣親暱,又不願意客氣生疏。

  他先是寫:雲老師,你是不是出差啦?怎麼都不聯繫我的?

  寫完讀了一遍,賭氣的意味太重,怕雲老師以為他在生氣,又刪掉,重寫:雲老師,我想你了QAQ你是不是出差啦?給我回個信好不好?

  這次彷彿好些了,項真斟酌片刻,又覺得口吻輕佻,並不像一封郵件。他刪掉了那些他常用而又未必有意義的部分,只留下平鋪直述的句子。

  項真盯著郵件發送中的畫面看了一會兒,眼睛有點兒泛酸。冷氣開得很低,車窗全都鍍了防曬膜,是為著雲老師怕熱又怕曬的緣故。可如今雲老師不在這兒,車內氣氛便顯得孤寂陰森。

  他隨手把手機拋到副駕駛座,不敢多看一眼。回程遇上晚高峰,項真堵在三環的洪流裡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家,手機卻始終安安靜靜,不曾亮起。

  晚飯時吳越來電話,問他要不要去喝一輪聊聊天,項真拒絕了。他回到家,把自己塞進被子裡,難得地沒有流淚,只是心中憂鬱,講不出又放不下。

  雲老師出差去了。他的視線聚焦在千萬光年外的星星,還剩下一點點,一點點餘光。

  項真連這一點點都拿不到。

  程振雲的電話在午夜打過來。項真還沒睡著,抱膝坐在地板上對著窗外的滿月發呆。他被鈴聲驚動,從思緒中茫然抽離,木木地接起電話。

  信號不好,程振雲的聲音顯得遙遠。他說:「項真?」

  項真渾身一震,心中大石落下,眼淚猛地湧出眼眶。他低聲道:「雲老師……」聲音裡帶著被壓抑的哭腔。

  程振雲「嗯」了一聲,停頓片刻,像是不知該說什麼,於是又叫一遍他名字:「項真。」

  項真這幾天都沒睡好,精神懨懨的,聽雲老師這樣溫柔喚他,更是由衷感到難過,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怎麼就追不上你呢。」

  程振雲沒說話,呼吸平靜輕緩。也不知他身在哪裡,背景音裡一片呼嘯的風聲。

  項真一開口就停不下來,郵件裡藏起來的委屈一時都掖不住了。他說:「雲老師……我好怕啊。你出差都不打招呼的嗎?我真的好害怕……我都不敢睡覺。我好擔心你,又好擔心你不要我了……」

  項真顛來倒去地講。若是不開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發呆時生出過這樣百般心思。他想對雲老師生氣,又實在捨不得,只好憋在心裡,越憋越覺得委屈,抽抽搭搭地流著淚,都不知道怎麼做才好了。

  程振雲耐心地聽項真哭了小半個鐘頭。他不怎麼說話,線路裡只有呼吸聲、電流聲和忽強忽弱的凜冽風聲。項真在這樣的氣氛中逐漸平靜了心緒,疲憊而釋然地嘆了口氣,收住了眼淚。他想著雲老師還在聽,有些難堪,有些羞愧,又夾雜著自暴自棄的隱秘快意。他總是在雲老師面前失態。

  項真咳嗽了一聲,說:「雲老師,對不起……我不是生你氣,我就是有點兒難過,忍不住……」

  程振雲沉默片刻,應道:「你應該對我生氣。」

  項真靦腆道:「我捨不得。」

  程振雲便好似無話可說。

  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項真剛剛哭過一場,原本提心吊膽的心情舒展了,整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他不想這麼快掛斷,換了個姿勢倚在窗邊,望著天上的滿月,隨口問程振雲:「雲老師,你那裡天氣好嗎?今晚北京的月亮很好——是不是因為這個我才這麼想你啊?」

  程振雲說:「我這裡風雨交加,無星無月。」

  項真:「……」

  程振雲又說:「你想我是常態,跟天氣沒什麼關係。」

  項真:「……」

  風聲中,程振雲聲音平靜沉鬱:「項真,我也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