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叔三嬸的好客勁兒,當然不會讓劉隊長喝杯茶就走,非拉著要吃晚飯。
等晚飯吃完,外頭的天早就黑了,三嬸又留他過夜。我琢磨著他晚飯時喝了點酒,大晚上摸黑回去不大安全,也在一旁開口留,於是他晚上就沒走。
晚上劉隊長跟三叔睡一間,三嬸跟我和小明遠擠一炕。才躺下我忽然想起麻袋裡的豬肉了,趕緊叫了三嬸一起去把豬肉倒出來。
「哎呀,你個傻姑娘,買這麼多肉乾啥?」三嬸一見這兩大麻袋,頓時大驚小怪地直跺腳。
我呵呵地笑了兩聲,回道:「這不是明兒找人幫忙嗎,伙食得開好,要不,大伙兒怎麼有力氣幹活兒。」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去公社裡買兩斤肉就足夠了,你看看你,這麼多肉,得花多少錢。」三嬸嘴裡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手裡頭卻是不停,沒多會兒就把兩大麻袋的肉給搬出來了,露出裝在最底下的豬下水。
三嬸立馬高興起來,歡喜道:「乖乖,送了兩幅好下水,明兒找幾塊老姜和著八角一塊兒燉了,保管好吃,連豬肉都省了。」
我深深地覺得,三嬸真的很會過日子。可是…我買這麼多豬肉回來是准備吃到過年的麼?
經過反復多次的勸說,三嬸終於被迫同意等房子修完了請幫忙的伙計們吃頓豬肉白菜餃子。就這還累得我喝了兩大碗涼水,不過心裡頭美滋滋的,不管怎麼說,三嬸待我是真好。這年頭的人,真是淳樸啊……
有劉隊長在,晚上我就沒整理麻袋裡的其他東西,預備等他早上走了以後再開包,也省得我偷偷從空間裡淘換東西出來的時候被他瞧見。
因為第二天早上要上班,劉隊長天沒亮就起來走了。
等我睡醒的時候,來幫忙幹活兒的村民都到齊了。陳隊長帶隊,一共有六個勞力,四個年輕小伙兒和兩個年歲大些的老漢。我趕緊沖出來跟大伙兒打招呼,陳隊長給我介紹了這幾位幫忙的鄉親。
兩個老漢都姓陳,比三叔還大一輩兒,但瞧著挺精神。一位叫七爺,平時在隊裡看看魚塘什麼的,另一位大伙兒都叫他車老把式,村裡唯一的一輛馬車就是他的。我趕緊喚了他二人一聲,又從兜裡把昨兒買來的煙遞上。兩位老人家瞧了一眼,不肯要,說是沒味兒。
另外幾個年輕小伙兒也都是陳家年輕一輩兒的,名字也非常的富有農村特色,分別叫狗剩、二柱子、鐵順和三牛。我又依次把煙遞了一圈兒,這回他們收了,還樂呵呵地道:「咱們不是七爺那樣的老古板,這帶嘴兒的可輕易抽不上。」
一伙人說了幾句話,我簡單地說了下要求後他們就去開工了。我這才趕緊回屋去准備喚小明遠起床穿衣服,一進屋,才發現小家伙早就已經穿好衣服起床了,一瞧炕上,連被子都疊好了……這懂事的,還是三歲的娃兒嗎。
不過我還是堅持抱著他去洗臉刷牙,顯示了我作為姑姑的責任感。
因為來的人比預料的多,三嬸這會兒已經忙著開始准備中午飯了,見我還拉著小明遠嘻嘻哈哈地說著話,趕緊過來打斷道:「大妹子啊,你還是去那邊屋裡瞧瞧吧,看什麼地方要動要改的,都得先跟他們大老爺們兒說一聲。」
我被她一提醒,馬上想起廁所的事兒了,一個激靈跳起身,閃電一般地沖到屋裡去。一會兒,托著個便盆出來了。
說起來這時代什麼事兒都好適應,就是廁所讓我想哭。八十年代農村的廁所啊,就是挖個坑,然後搭兩塊板子……算了,我還是不說了,免得晚上吃不下飯。
這再一次說明了我的准備是多麼的充分,對於到底是買蹲式還是買坐式的,當時我還猶豫了老久呢。
「大妹子,這盆兒真大,要放在過年,一整鍋粉條都夠放啊。」三嬸對這個白呼呼的大東西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不過這好好的底下怎麼開一口?」
我頓時有種想哭的沖動,想了想,還是仔細地跟她老人家解釋了一番,等聽我說這家伙什居然是個馬桶,三嬸笑得合不攏嘴,哈哈地直跺腳道:「你們城裡人真是有意思,咋個茅坑還弄得白花花亮光光的,瞧這乾淨利索的,真蹲上去了,哪兒拉得出來呀?」
我只嘿嘿地笑,手裡頭使勁,想把東西給拖過去。三嬸估計是看不慣我這幅要死要活的樣子,趕緊過來給我搭了把手,又不住地問我這家伙什打哪兒買的,怎麼裝?
我哪裡敢說自個兒帶的,只往劉隊長身上推,至於安裝麼,這還真難不倒我。
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我們家還住帶小院的房子,我那時候就瞧見過我爸裝馬桶。外頭挖個坑,再用大石棉瓦蓋上,裡頭用水管子接上,也不用自來水,提桶水放著,每次用完沖乾淨就行。我要是沒經驗,也不敢隨便把東西往這裡帶呀。
小明遠是個跟屁蟲,我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小家伙兒還有模有樣地伸手過來幫忙,小臉憋得紅紅的,瞧那樣子分明用了大力氣。
我那房子離三嬸家本來就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大伙兒對它果然也表現出跟三嬸一樣的態度,哈哈地笑了我一陣。不過見我堅持,大伙兒還是按我的說法把東西裝在了後門外的小院子裡,又給搭了個小茅棚。
裝馬桶的時候出了點小問題,我就記得帶配套的水管了,沒想到還缺水泥,更沒想到這地兒居然連水泥都沒得賣,最後還是陳隊長把自家屯的半袋子水泥借我用了。不過陳隊長讓我別跟別人說。
大伙兒幹活兒特別賣力,不一會兒屋頂就給換了,頂上的梁都重新換了一根。是陳七爺讓那幾個壯小伙兒從他家裡頭給搬過來的,頂好的松木,怕有六七歲小孩兒的腰粗,我琢磨著估計得值不少錢。給他他老人家又不肯要,我想了想,還是等房子修完了,再送一條豬肉過去。
中午三嬸燉了一大鍋豬下水,大伙兒吃得熱火朝天。小明遠怕我撈不著,還使勁地幫我夾菜。那認真專注的小模樣,大伙兒都說一瞧就曉得我們倆是親戚。
車老把式一個勁兒地誇我的伙食弄得好,弄得我特別不好意思,加把勁兒趕緊道:「等明兒,明兒把房子弄好了,請大家吃豬肉白菜餃子。大活兒把家裡人都叫過來,俺們一起熱鬧熱鬧。」
大伙兒聽著都拍手叫好,陳隊長連連點頭道:「鍾家妹子就是實誠。」
只有三嬸在一旁苦笑。
下午我把昨兒買來的東西整了整,除了三嬸托我買的布和白糖外,我還買了一大堆的生活用品,當然從空間裡也搬了一大堆出來,瞧得三嬸一陣眼熱,尤其是對著那熱水瓶挪不開眼。我二話沒說就送了一只給她,這東西在現代也就二十塊錢一個,這幾天我光吃饃饃就不止這點錢了,還不算小明遠的呢。
縣城裡沒大米賣,我就算能變出來也沒轍,就跟三嬸說我跟北京的朋友打電話了,托他給我買了幾百斤大米和油,過十天就送到縣裡來,到時候我去城裡接。
三嬸聽了,一個勁兒地誇我本事大,罷了又提起劉隊長的事兒,滿臉驕傲地說道:「那個俺們隊裡坐轎車回來的,你是頭一個。大嬸就曉得妹子你是個不一般的。」
我特別不好意思。
大伙兒一直忙到了天黑才收工,點著煤油燈吃了頓晚飯。晚上我怎麼也不讓三嬸燉豬下水了,割了幾斤五花肉紅燒,放了幾個土豆一塊兒燉著,到了揭鍋蓋的時候,大伙兒臉都紅了。就連我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這日子過得,好幾天沒正經吃一頓肉了。
雖說三叔三嬸對我如此浪費有些責備,不過一旦上了筷子,就沒一個客氣的。陳隊長把他們家兩個半大的小孫子也叫了過來,吃得都紅了眼,臨走的時候還跟我說,「鍾阿姨,明兒我們還來吃餃子啊。」
三嬸子一聲吼把他們給嚇走了。
晚上躺在炕上給小明遠講故事,從現代帶來的看圖識字的故事書花花綠綠的,小明遠特別喜歡,抱著小冊子翻了一遍又一遍。我就哄著他教他認拼音,小家伙乖乖地點頭,嫩著嗓子一個音一個音地跟著我讀,十二份的認真。
第二天大早上,他就已經能把二十六個拼音字母背出來了。
到中午的時候,我就聽到他來著陳隊長家五歲的大孫子說狼來了的故事了。
這孩子聰明的,讓我很有壓力呀。
中午大伙兒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餃子,大人小孩兒一齊算上,得有二十來個。炕上肯定擠不下,三嬸就在隔壁鐵順家借了張大桌子和幾把椅子,大老爺們都蹲椅子上,女人小孩兒都蹲地上,滿院子都是人。
三嬸借機給我介紹了附近的鄰居,大多是打過幾回照面的,就覺得眼熟。這會兒院子裡熱鬧,滿眼睛都是人,我都分不清誰是誰,反正就是沖著傻笑就是。
下午去房子裡收拾了一下,把東西都抬了進屋。箱子熱水瓶都是大件,其余的都是毛巾洗臉盆之類,幾個大嬸對我那塊剝了皮的香皂特別感興趣,湊一起聞了半天,連連點頭。
我本來想送她們一人一塊來著,仔細一想還是算了。雖然大伙兒都樸實,但我也沒必要把自個兒弄得跟個土財主似的,萬一下回人家再找我要咋辦?我可不能管人家一輩子。
這新房子收拾得格外敞亮,裡外的牆上都重新糊了泥,院子裡的雜草一根不剩,後頭的小池塘都給收拾出來了,就是水不大乾淨,不過沖個廁所什麼的還是不在話下。
炕上鋪了竹席,三嬸抱了兩床棉被和一張瘸了腿的小桌子給我。隔壁的鐵順送了些柴火過來,還有陳隊長和七爺給了我兩袋糧食,車老把式送的是鐵鍋和碗筷,其余的幾家都送了些日常用品。把東西湊合湊合,日子差不多就能過了。
這會兒晚上還不算太冷,家裡頭也沒燒炕,所以當晚我跟小明遠就搬了過來。大伙兒為了慶祝,還放了一小截兒鞭炮,直把隊裡幾個娃娃樂得不行。等鞭炮放完了,一個兩個都湊過來找沒炸響的死炮,回頭找火灶裡頭夾塊木炭,遠遠地點上,一甩手扔進水裡,發出「砰——」地一聲響。
小明遠看著那些小泥猴子眼睛發亮,滿臉的蠢蠢欲動。可他還是搬個小板凳乖乖地坐在我身邊,撐著個小手一會兒看我說說話,一會兒又朝院子裡頭的小泥猴子瞧幾眼。
我生怕他被我養得跟個姑娘樣兒,就讓他去跟娃兒們玩去。小明遠想了想,卻不動,小聲而堅定地說道:「我陪姑姑。」說完了又生怕我趕他走似的,趕緊補上一句道:「炮仗炸手,痛。」
我心裡頭一驚,這話說得,要不是被傷到過,怎麼會這麼記性。趕緊抓起他的手仔細打量,還好還好,除了瘦了點黑了點,倒沒有其他的傷。不過說起來,這年頭,大伙兒連溫飽都還沒解決,想在農村裡頭找個胖的還真不容易。
小明遠這心思就是水晶做的,一見我這番舉動就猜到了我的所想,道:「舅舅家的小驢蛋子貪玩,炸鞭炮,流了好多血。」
我想了想,也覺得這種高度危險的玩具還是不要玩的好。
不過,也不能因噎廢食呀。再說了,男孩子要是不合群最容易養成孤僻的性格,性格一孤僻,人就容易鑽牛角尖,一鑽牛角尖,就容易出事兒。所以,我還是把他給推了出去,還叮囑他好好玩兒。
跟屋裡幾個大嬸大媳婦兒嘮了一陣嗑,添了些水和瓜子,又忍不住朝院子裡看兩眼。這一看之下就頭疼了,小家伙一個人站得遠遠的瞧著,別的小娃兒根本不理他。
我仔細想了一陣,覺得只有兩個可能,一個就是小娃兒們欺生,二就是人家嫌他小,到底才三歲,那群孩子裡頭最小的也比他高半個腦袋呢。我小時候也不喜歡跟比我小的孩子玩兒,嫌她們幼稚……
於是偷偷從空間裡摸出一把糖來,悄悄地叫了小明遠一聲。他耳朵倒尖,撒著小短腿兒馬上就跑過來了。我把糖遞給他,小聲叮囑了幾句。也不曉得他有沒有聽懂,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就回去了。
我心裡頭總想著這事兒,過了沒多久就想往外瞧,鐵順嫂子見我縮頭縮腦的樣子笑道:「大伙兒瞧瞧鍾家妹子,對她們家明遠真是比親兒子還上心。我們隊裡誰這麼帶娃兒的,吃飽了往外頭一扔就是,淘氣了一頓打,這些皮娃子,一打就老實。」
我只是嘿嘿地笑,這要換做別的孩子打個幾頓估計沒事兒,可我們家孩子敏感又脆弱,要是打壞了怎麼辦。再說,這才三歲,又瘦巴瘦巴,心疼都來不及,哪裡捨得打。
說話時,三牛嫂子忽然詫異地大聲道:「外頭咋了,咋了咋了,咋打起來了。」
大伙兒趕緊沖出來看,只見一群小娃娃正在打群架,哇啦哇啦地亂叫。我生怕小明遠吃虧,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往裡擠,等進去一瞧,不由得愣住。小家伙兒氣定神閒地站在一旁看,一邊瞧還一邊砸吧著嘴吃糖,幾個娃娃卯足了勁兒地還在掐,不曉得到底在打個什麼勁兒。
也不曉得怎麼了,我只覺這事兒給小明遠有關,趕緊將他抱著擠了出來,進屋後把門兒一關,正色問道:「告訴姑姑,他們怎麼打起來的。」
小明遠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二流子要搶我的糖,我把糖給大河和鼻涕蟲他們了。然後,他們就打起來了。」
我的小祖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