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麼大的變故,打獵的事當然要延期。
反正我是沒力氣再上山了,劉江這會兒也對我家裡頭的野豬起了興趣,正纏著三叔要叫人回來殺豬呢。
三叔征詢了我的同意後,就領著劉江去村頭尋七爺了,說他老人家是俺們隊裡一把刀,殺豬只用一刀,其准無比。
等他們倆走後,我又把小明遠帶進屋,幫忙把剛才在雪地上弄濕的衣服重新換過了,又輕聲細語地安慰他。
理論說上,小明遠這會兒已經恢復了,可我心裡頭總是有些不安,生怕他會因為這件事而產生什麼心理陰影,所以一直努力地回想以前看過的親子育兒的文章,可想了老半天,還是沒想起來到底該怎麼辦。
聽說我「打死」了一頭野豬,幾乎全隊的人都過來看熱鬧,等瞧見院子裡綁得嚴實的大肥豬,大伙兒都發出既羨慕又佩服的感慨,害得我幾乎都以為被野豬闖空門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了。
七爺果然如同三叔所說,使起刀子來特別利索,不一會兒就把那頭大野豬開膛破肚,整飾好了。完了過秤一稱,除去豬血內髒,還有兩百五十多斤,可把大伙兒羨慕得。
想著來陳家莊之初全靠大伙兒周濟幫忙,我也不能小氣,留了半邊豬,剩下的一半全分給了附近的鄰居們,大豬頭則給了七爺,他老人家偷偷地跟我說想過年的時候拜神用。現在這時候對「封建迷信」活動抓得嚴,祭祖拜神都得偷偷摸摸的。
大伙兒分了豬肉,待我愈加地和氣,一會兒還有客氣的鄉親送了不少乾蘑菇和野菜過來。三嬸還招呼我去他們家吃飯,晚上就吃豬下水。
我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這處理豬肉的事兒全都交給了劉江。他一年輕小伙子,多幹點體力活正好鍛煉身體。
東北的冬天常年在零下十幾度,根本用不著冰箱,在院子裡挖個坑把肉往裡頭一扔就能凍成冰疙瘩。不過我考慮空間裡還有大批臘肉庫存,得想個辦法讓它們合理地出現。正好趁著現在有劉江這個免費勞力在,不利用利用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野豬事件後,小明遠並沒有如我所擔心的那樣表現出什麼不妥來。他照舊跟在劉江屁股後頭跑,和隊裡那群比他大一輪兒的孩子們玩兒得樂不思蜀。不過無論去哪裡,他都會事先跟我打一聲招呼。而且我注意到他讀書的時間比以前更多了。
快要過年的時候,劉隊長終於來了,還帶了不少糕點和糖果,說是來拜個早年,其實還不是想來看看劉江勞動改造得如何了。
不過劉江的狀態顯然讓劉隊長有些失望,那小子除了黑了些,精神狀態比來的時候還要好。劉隊長委婉地問我這段時間劉江有沒有給我添麻煩,我毫不吝嗇地將他好好表揚了一番,劉隊長一邊聽,一邊眉頭緊鎖。看來他似乎並不希望劉江在這裡混得如魚得水,要不,這次改造也就沒有意義了。
不知道劉隊長後來到底怎麼跟劉江談的,反正到吃飯的時候臉色也不好看,等到走的時候,也沒提起領劉江回家的事兒。
等劉隊長一走,原本一直嬉皮笑臉的劉江就蔫了,一屁股坐在炕上一言不發。我心裡頭清楚,估計劉隊長是代表老爺子跟劉江談判來了,不過這位劉江同學顯然不願意接受家裡開出來的條約,於是被迫繼續流放。至於時間問題——我估計今年得在陳家莊過年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想了想,就派小明遠跟他玩兒去。有這個小家伙跟他說話,他總該沒那麼多時間沮喪的。
其實劉江跟家裡頭崩了對我有好處。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這小子的頭腦和行動力都非常不錯,完全符合我對合伙人的期望。所以,就算老爺子真的妥協了,我還得費盡力氣把他給留下呢。
於是我決定好好跟他談一談。
把劉隊長拿過來的蛋糕整了整,又抓了幾把瓜子放盤裡,往炕上一坐,笑瞇瞇地朝劉江道:「來,來吃,我們倆順便也嘮嘮嗑。說起來,你來我這裡這麼久,咱們都還沒好好說過話呢。」
劉江警覺地盯著我看,打死也不伸手去拿盤子裡的蛋糕和瓜子,謹慎地道:「你想談什麼,直說。」
我笑,「其實劉爺爺擔心的也不無道理,現在剛剛改革開放,什麼好的不好的都通通流向國內。你又年輕,這個自控能力肯定要差些,要到時候人家弄個大胸女朝你拋拋媚眼什麼的,指不定就娶個綠眼睛金頭發的外國妞回來了。那你爺爺還不得氣死啊。」
我話一說出口才意識到可能說得有點太勁爆了,這年代的小青年估計還比較純情,就算心裡頭想什麼也不可能這麼直接說出來。
果不其然,劉江聽我說完這話臉唰地就紅了,連眼睛都不敢抬,低著腦袋小聲道:「你胡說什麼呢,大姑娘家,也不怕人家笑話。明遠還在呢,真是教壞小孩子。」
我馬上道歉,「行,行,是我說得太直白了。不過你也別不好意思,你又沒去過特區,哪裡知道那兒到底是什麼情形。我知道你不想接受家裡的安排,想要自己開創事業。不過,這開創事業吧,哪兒不能開創,幹嘛非得要去特區。你就說咱們這兒吧,你要是能把咱們這裡開發出來,讓這裡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到時候老爺子還不對你另眼相看!」
劉江低頭沉默著,不知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倒是一旁的小明遠抱著塊蛋糕一邊啃一邊問我,「姑姑,什麼是大胸女?拋媚眼是幹啥?」
我頓時傻了,劉江在一旁抱著肚子哈哈大笑,一邊笑還一邊指著我幸災樂禍,「我…我看你怎麼…怎麼跟他解釋……」
我嚴肅地朝小明遠道:「大人說話小孩兒不要插嘴,這種生物你以後就會遇到了,無師自通。」
小朋友到現在也沒有什麼性別意識,要不然也不會整天往我懷裡蹭了。
這年紀的小朋友其實是最可愛的,乖巧聽話又漂亮,小臉蛋又圓又嫩,手感好到不能再好。再過個幾年長大了,就開始別扭,開始耍小性子,開始不好意思跟女性親密接觸,等長到十幾歲的叛逆期,那我就哭吧。
趁著我還能蹂躪他的時候可勁兒地蹂躪,不要等到以後沒機會了再後悔莫及。
小明遠地我的回答似乎並不滿意,但他一向不駁回我的意見,雖然不高興地撅起嘴巴表示抗議,但他還是乖巧地沒有繼續往下問。劉江沒看成笑話,非常失望。
我又趁機跟他大肆地宣講了一番特區的混亂,同時又把我們陳家莊的種種好處一一說給他聽。劉江不傻,沒多久就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斜著眼睛瞧我,「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瞧上我了呀?」
我一聽這話馬上炸毛,「你胡說什麼呢小鬼,就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我能瞧上你。姐再怎麼著也不可能喜歡一比我小的男人。」
劉江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過了好半天,才撓著後腦勺小聲道:「我…我沒那個意思…你誤會了…我就是…就是說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辦事……」
這回尷尬的就換成我了,不過都怪這小子說話說得這麼不清不楚,我會錯意也挺正常的。於是強撐著嘴硬道:「以後說話注意點兒,別說得這麼含糊,引起歧義就不好了。」
說話時我又看了看小明遠,生怕他又問出什麼驚人的問題來。不過小孩兒只睜大眼睛瞧著我們倆,微微皺著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在考慮我們兩個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既然劉江都把話說開了,我自然也懶得再遮遮掩掩,索性開門見山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老實說,我看老爺子這倔脾氣,你想過他這一關實在不容易。再說了,特區雖然有好政策,但你現在一沒有本錢,二沒有經驗,拿什麼去闖。還不如留在我們陳家莊和我一起創業。」
我見劉江臉上閃過一絲不以為然的神色,就曉得他肯定是瞧不上陳家莊這小地方。於是笑了笑,朝他問道:「你要是去省裡上班,一個月能拿多少錢工資?」
劉江不大明白我的意思,但還是認真地回道:「我估摸著大概能有三十塊錢。」
「就這麼點兒。」我嗤之以鼻,「還不夠買一千斤柿子的呢。你知道現在城裡豬肉多少錢一斤不?老山參又是什麼價?鹿茸麝香又是怎麼賣的?我告訴你,咱後邊兒棒槌山隨便拿點兒什麼東西出來都能抵你幾個月工資。」
劉江可不傻,立馬反駁道:「你就吹唄,當我是傻子呀。那山參鹿茸是那麼容易得的。隊長叔都說了,隊裡都好幾年沒采到過老山參了。」
我笑道:「就算沒野生的,咱不會自己種呀。那大山就是座寶庫,只要保護得好,那是種什麼得什麼。咱們自個兒種山參,種中藥材,辦養雞養鴨場,要是能弄到梅花鹿,那就再養梅花鹿,把咱們棒槌山的蘑菇木耳野菜什麼的送到城裡去賣。別以為這是小打小鬧,剛開始都是積累資金的時候,等有錢的咱們再辦廠,做藥材也行,做食品也行,自己當老板,可不比你兩手空空地去特區闖蕩要強。」
劉江的眼神微動,伸手從盤子裡抓了一把瓜子,若有所思地嗑著。
我也不急著催他,在一旁逗小明遠玩兒。他雖然一向愛做小大人的深沉裝扮,但到底還是個小娃兒,沒幾句就被我逗得眉開眼笑了。
「我說——」劉江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你要辦養雞場,這資金場地還有技術怎麼解決?」
果然不愧是我看重的人,一開口就直指問題的重點所在。我正色回道:「錢我有,雖然不多,不過開個小型的養雞場還是不成問題。場地的話,我倒是看中村口閒置的那兩棟大倉庫,回頭跟隊長叔商量下,應該能租下來。至於技術,咱們隊誰家沒養雞,怎麼養問大伙兒就行了。下回我去縣裡的時候再去買本養殖的書回來,咱現學現賣。」
劉江聞言挑起眉毛,「咱要做就做大點,別小打小鬧的浪費時間。」
沒想到劉江這小子居然膽子這麼肥!可回頭一想,這投資的錢都是我出的,要真賠了本兒,他也不過是浪費一年的時間,哪有我吃虧。我心裡頭雖這麼想,不過還是沒說什麼,不管怎麼說,先把這孩子留下再說,至於養雞場怎麼操作,後邊還有得是時間一步一步來。
我們兩個一說定,臘月二十四過小年這一天,就一起去了城裡,打算跟劉家老爺子說明情況。這一次我特意把小明遠帶上了,小家伙長得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進過城呢。
大早上給他換了件藍色的羊絨大衣,配著擦得珵亮的黑色皮靴,再戴上格子圍巾,襯得大眼睛漆黑,小圓臉白裡透紅,瞧著就跟電視裡的小紳士差不多。小明遠很喜歡這身打扮,對著家裡頭的鏡子臭美了好半天,充分地表現出了一個三歲小朋友該有的天真和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