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二天大早我給小明遠換上了最厚的衣服,保暖內衣,保暖毛衣,保暖羽絨背心,羽絨服……一直把他包得圓滾滾了才罷手。小家伙聰明得很,一見這架勢就曉得我已經同意他上山了,歡喜得在炕上一直跳,一會兒還撲到我懷裡親我一口,這會兒才真正地像個小孩子。

當然,我絕對不會輕易地讓他就這麼跟著劉江走了。給他穿好衣服後,我又翻箱子把我最厚實的衣服翻了出來,一件件套上。然後,小明遠就傻掉了。

「姑姑跟你們一起去。」我說,笑瞇瞇的。這話其實根本不用說,看小明遠那表情就曉得他已經猜到了。

我們吃了早飯後收拾東西,因為可能要在山上過夜,我得准備不少生活用品。毛巾、牙刷、衛生紙、擦臉的霜……我簡直恨不得把家裡頭的馬桶都帶上。小明遠反正不大懂這些,一直歪著腦袋在一旁看著我收拾行李,一臉的興奮。

等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我這才一手提著包袱一手牽著小明遠准備出門。

才剛打開房門,忽然發現院門開著。

奇怪,難道是昨晚劉江走的時候沒關門?不應該啊,臨走時候我還特意叮囑過他的。

正疑惑著,手忽然被小明遠緊緊握住,力道大得有些離譜。我一愣,正要低頭問他,卻發現他死死地盯著院子左邊的柵欄看。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嚇得兩腿發軟,不動也不能動了。

乖乖,這院子裡頭居然躲著一頭偌大的野豬,一身黝黑黝黑的,嘴裡長著長長的獠牙,小眼睛惡狠狠地等著我們倆,還發出哼哼的聲響,四條腿在原地啪嗒啪嗒地彈動著,好像隨時准備沖過來。

「別出聲,」我心裡頭其實慌得很,要不是手裡還牽著個娃兒,這會兒只怕早就又叫又跳地往外逃了。以前不是沒見過野豬,可那都是關在動物園籠子裡蔫不拉唧的家伙,一點獸性都沒有,我那會兒連老虎都不怕呢。

可面前這畜生能跟它們比嗎。瞧瞧它那黑得發亮的油皮,腦袋後方豎起的鬃毛,還有嘴邊突出的獠牙,只需一口,我就可以直接去見章老頭了——還不曉得給不給算工傷。

我們倆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那頭大家伙哼了幾聲,搖擺著身體好像要朝我們走過來。我們倆婦孺可沒有跟這畜生對持的本錢,我趕緊小聲朝小明遠道:「你先慢慢地進屋去,不要驚嚇到它。」

我一邊說話一邊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屋裡推,自己變換腳步轉到他的前方。

「可是,姑姑你怎麼辦?」小明遠都快哭出來了。來這裡這麼久,我還是頭一回見他這樣。

「姑姑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走。」他眼眶發紅,眼睛裡全是霧蒙蒙的水汽,扁著嘴抬頭看我,一眨眼,淚珠兒就嘩嘩地往下掉,看得我心裡頭直發酸。可這會兒不是難受的時候,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還有一個大家伙對著我們倆虎視眈眈呢。雖然我沒跟野豬打過架,可也曉得那家伙脾氣壞,要是真把它給惹怒了,我和小明遠兩個也不夠它一腳踩的。

天曉得這家伙怎麼會進村。

天曉得怎麼就進我們家院子了。

我跨越二十九年來到這裡可不是為了被一頭野豬給踩死的!

悲憤的同時我忽然想起了一樣東西來,5.23案件後不是大家都挺怕的嘛,我當時還特意托朋友給買了一個超大電力的防狼器來著,後來臨走的時候似乎順手一扔就放在了空間裡……

我頓時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腦子一動,迅速地感應到了它的存在。這只防狼器到底多少伏電壓我是不清楚,不過當時朋友說得神乎其神,簡直快要開山劈石那麼厲害了,就算沒劈開石頭的本事,電暈一頭野豬應該難度不大吧——唔,雖然這頭野豬個頭大了點,皮厚了點,但到底也是肉做的,導電就行。

這麼一想,我的心忽然沒那麼慌了,小心翼翼地把手放進包裡,然後把防狼器從空間裡調出來,作出從包裡掏東西的樣子。小明遠這會兒正緊張著,根本沒心思留意我的舉動。

開關一開,我的身上陡然來了力氣,大聲一喝,同時將小明遠往屋裡一推。那頭野豬也大吼一聲,猛地朝我沖過來。

這家伙比家豬要威猛和暴躁多了,小眼睛惡狠狠的,大嘴嚎嚎地發出難聽的聲音,那架勢好像要把我踩到腳底下去。

我雖然穿得多,但身體還算靈活,那畜生一根筋只曉得朝我撞,我當然不會傻乎乎地站著等,眼看著它就要沖過來,我猛地一轉身,手裡的防狼器狠狠地砸在了它的鼻子上。

野豬發出一聲難聽的嚎叫,身體一擺,居然生生地折轉了回來,又重新朝我撲過來。我沒想到這畜生受此一擊居然還能動,嚇得一時呆愣在原地。等到野豬的獠牙都快咬上我的大腿了,我這才猛地反應過來,閉上眼睛,揮著防狼器一通亂打。

那畜生力氣大,一撞之下我就直接倒在了地上,然後身上一沉,被狠狠地壓住,除了手臂,其他的地方都一動也不能動。

「吾命休矣。」我心想,但一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一頭野豬給咬死的,我就不能釋懷,努力地用盡手裡最後一絲力氣朝壓在身上的野豬狠狠揮去。

一秒、兩秒、三秒……

十幾秒鍾過去了,除了身上沉甸甸的壓得我不能動彈外,這頭野豬居然沒有其他的反應。我還傻乎乎地猜想著到底是怎麼回事,小明遠已經從屋裡沖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把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比他個子還要高許多的鐵鍬,撲上前就朝野豬身上打,一邊打還一邊嗚嗚地直哭,嘴裡哭喊著,「我打死你,打死你,嗚嗚,姑姑,你不要死……」

「嗚嗚……」我艱難地把頭從野豬的腦袋下探出來,有氣無力地道:「小明遠,你別打了,先去隔壁找人幫忙,把這畜生弄走。」要不,我沒被咬死也要被壓死了。

小明遠似乎沒想到我還活著,舉著鐵鍬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然後把手裡的家伙一扔,整個人撲了過來,「姑姑…姑姑…我….我以為你死了……」小家伙一臉的淚痕,鼻子眼睛全都紅通通的,哭得上氣不接下去。

到底還是三歲的小娃兒,平時裝得再怎麼老成,還不是個膽小的屁孩子。我松開手裡的防狼器,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吃力地道:「別哭了,姑姑沒事,快去叫人去,啊。」

小明遠抹了把眼淚,嗯地應了一聲,趕緊起身邁著小短腿兒往外跑。

我躺在雪地裡使勁掙扎了幾下,還是沒能爬出來。手倒是能動,艱難地舉起手裡的防狼器,碰了碰開關,一點反應也沒有,感情這是個山寨商品,居然不曉得什麼時候就熄火了。這可麻煩大了,這野豬雖然現在沒動,可誰曉得它什麼時候會忽然醒過來,要是小明遠沒找到人幫忙,我這邊卻被野豬給啃了,那可真是要我的老命。

可惡的章老頭!我心裡頭暗罵,要不是那混蛋老頭子把我弄到這裡來,這會兒我還好好地待在家裡頭睡懶覺,哪裡用得著受這種罪。就算沒死沒傷,心靈也備受摧殘,可不是一兩天就能恢復的。

胡思亂想間,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三叔跟劉江他們說話的聲音。

「啊,慧慧妹子,你沒事吧。」聽到三叔由遠而近的聲音,我忍不住喜極而泣,好歹這條命先救回來了。

「是真的野豬!」這是劉江的聲音。小伙子迅速地跑到我身邊,和三叔一起費力地把壓在我身上的野豬搬開。

我就地翻了個身,然後吃力地爬起來。小明遠趕緊過來扶我,小心翼翼地將我攙扶進屋去。他已經沒有再哭了,可眼睛還是紅紅的,眼眶裡滿滿地包著淚珠兒,仿佛隨時都可能掉下來。

要是換做我,遇到這種事兒只怕早就嚇傻了,將心比心,今天的事一定得跟小明遠好好開導開導,要不然,他一面害怕,一面又自責,可不就得形成心理陰影了。我一手緊握他的小手,另一只手撫摸他的小圓臉,柔聲道:「小明遠怕不怕?」

小明遠巴巴地抬頭看著我,聲音有些發顫,「姑姑,我不怕。」還不怕呢,都嚇哭了。

「姑姑,對不起。」小家伙嘴一扁,眼淚又嘩嘩地往下落,然後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著腦袋往我懷裡鑽。

三叔和劉江聽到他的哭聲都看過來,劉江張嘴想說什麼,我趕緊朝他使了個眼色,一邊抱著小明遠輕拍他的後背,一邊朝劉江道:「我堂屋裡有麻繩,趕緊去拿繩子把這頭畜生綁起來,要不一會兒得醒過來了。」

劉江應了一聲,立馬進屋去尋繩子。三叔則一臉不可思議地就地坐在我家的門檻上,疑惑地道:「真是怪事,這野豬身上也沒見傷,怎麼就倒了呢。」

「慧慧你這是用的電棍吧。」劉江拿了繩子出來高聲應道:「這是我堂哥給你弄來的?不像啊,他手裡那個看起來還沒這麼高級呢。」

我聽他這話頓時來了興趣,「劉隊長還能弄到電棍,這玩意兒好啊,正巧我這東西估計都沒電了,回頭找他再弄一個。」

劉江頓時急了,「你可千萬別,我也就說說,他那老古板,怎麼可能幫你弄這種東西。要是曉得是我說的,回頭非得揍我一頓不可。」

我就說麼,劉隊長那人一看就是個有原則的,怎麼會做這種以權謀私的事。

劉江似乎生怕我會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趕緊把話題轉走,指著雪地上被三叔綁得嚴嚴實實的野豬道:「好家伙,怕不是有兩三百斤,今兒可賺到了。正趕上要過年,可連豬肉都不用買了。」

我氣得直哼哼,怒道:「要不,讓你跟這家伙大戰三百回合試試。站著說話不腰疼!」

三叔見我們倆斗嘴在一旁呵呵笑,又感歎道:「今兒可真是慧慧命大,這頭大家伙真有兩三百斤,以前俺們進山最怕遇到的就是這種家伙,皮糙肉厚、橫行無忌,一身的油皮跟披著鎧甲樣兒的,鐮刀都砍不進去。」

我聞言訝道:「三叔你們不怕熊瞎子不怕老虎,怎麼怕野豬了。」

三叔大笑道:「你以為哪兒都有老虎呢,俺們這棒槌山都有多少年沒見過老虎了。那熊瞎子也不常見,都在深山老林子待著,出來得少。就這畜生喜歡進村兒,尤其是這天氣,山裡沒吃的,它們就進村裡來禍禍。去年也來過一回,被車老把式給打死的,不過沒這頭大,也就一百來斤。」

「老把式叔還有這本事!」劉江又驚又喜,興高采烈地險些跳起來。

「當然是開槍打的,」三叔笑道:「要不你以為老把式那老胳膊老腿兒的,還能跟野豬打一架不成。」

劉江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見懷裡的小明遠早已止住了哭聲,就拍了拍他的小臉蛋,柔聲道:「不哭了呀。」

小明遠狠狠吸了吸鼻子,霧蒙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認真地看著我,道:「姑姑,我以後要學好本事保護你。」

「好,姑姑等著。」我也認真地說。

以後他長大了,也許有能力保護任何一個想要保護的人,可是,我卻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想到這裡,我忽然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