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榆林和古恆也一道兒來了,一進門就打趣明遠,話裡話外都是調侃我們的意思。我聽得臉上發燒,好幾次想開口澄清,結果明遠卻擺出一副任由他們取笑的樣子,還笑著道:「你們別得意,以後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這…算是正式承認了我們倆的「情侶」關系?
我覺得有些窘迫,心裡頭一半是怪異,一半是不知所措。這些天來我一直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問題,有時候大家開玩笑地說起,只要明遠不在,我也會笑著澄清,可到目前來看,似乎收效甚微。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會當著古恆和王榆林的面承認這件事。回頭再想一想這些天來事情的發展,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點點地落入了他的陷阱中。等到周圍所有的人都認為我們倆是一對的時候,就連我自己也沒有辦法反駁了……
我坐在床上,臉色可能有些不好看。王榆林和古恆見狀,偷偷地打量明遠,他卻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自在神情。王榆林和古恆二人說了幾句話後,就告辭著要離開,等到要走的時候,王榆林忽然開口,「明子,你出來下,我有話跟你說。」
明遠應了一聲,把削好皮的蘋果遞給我,柔聲道:「你先吃點蘋果,我去去就來。」不過是出去幾分鍾,又何必要特意跟我交代行程。我被他這刻意的舉動弄得更加不自在,接了蘋果,半句話也沒說就躺下了。
他們三個人出去後帶上了門,依稀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只是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
我在床上躺了兩分鍾,忽然覺得內急,便起身穿了拖鞋准備去洗手間,才走到門口,隱隱約約聽到王榆林忽然提到了我的名字——我是說,「鍾慧慧」的名字。心中疑惑頓生,不由得停下腳步,側起耳朵,想要聽聽看他們到底在討論什麼。
「……我跟潘隊,說了,明天換你去……不然,潘隊真要火了……」好像是王榆林在勸明遠去刑偵隊實習。這個王榆林還真是爽朗又坦率的男子漢,明遠因著我的關系不去實習,惹惱了那個潘隊,十有**會把他踢出候選,到最後被挑中的自然是王榆林。他卻一點便宜也不肯沾,還特特地過來勸說,真是光明磊落。
明遠沉默不語,一旁的古恆卻是忍不住大聲道:「明子,你可別忘了咱們是為了什麼才來的,你要交女朋友我不攔你,可你也不能為了這個劉曉曉,竟連鍾阿姨的事情都不管了。你這樣,也太讓我失望了!」
「你小聲些。」明遠沉聲阻止道。外頭一時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王榆林有些不高興的聲音,「明子,古恆,你們倆說這話我可不愛聽了。敢情這幾年下來,你們倆的腦子裡就那一樁案子,別的什麼事兒都不值得一提是不是。」
古恆冷「哼」了一聲沒說話,分明就是默認了。明遠也一直沉默不語,我看不到他們的臉,自然不曉得他們這會兒到底是怎樣的光景,只依稀聽到王榆林氣得狠狠跺了跺腳,怒道:「算我看錯你們了。」之後,便是「登登——」的腳步聲。
我趕緊返回床上躺好,生怕被他們回頭撞了個正著。可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明遠回來。狐疑著又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豎起耳朵聽了一陣,並不見任何動靜。索性還是起床先去洗手間解決生理問題,待洗了手出來,又在走廊裡轉悠了一陣,仍舊不見明遠回來。
我原本還想就先前那個問題好好地和他說一說的,這會兒卻是無奈,只得回病房,准備等他回來再說。
天色漸暗,護士又來給我扎針打點滴,不一會兒汪小圓還送了晚飯過來,見明遠不在,很是訝異地問道:「怎麼今兒你的護花使者不在?」
我心裡頭想著事兒,只敷衍著答了幾句,說話時,有人敲門,小圓笑道:「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一邊說話一邊起身去開門。等瞧見來人卻是微微意外,我心裡也是一陣疑惑。方才王榆林跟明遠才吵過架,怎麼這會兒馬上又來了。
「明子不在這裡?」王榆林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面帶疑惑,罷了又朝我笑笑,道:「我去別處找他。」
「哎,你等一下!」我心裡頭一動,忽然產生了一些想法,趕緊坐起身來將他喚住,「正好我也有事兒要跟你說。」說罷,又朝小圓看了一眼。
小圓平時瞧著大大咧咧的,心思卻是細膩,一見我眼神,就知道我的意思,拍了拍屁股起身道:「那你們談,我還得回去看書呢。飯盒我明天過來收。」
我鄭重地朝她謝了,又起身送她出門。王榆林則一直皺著眉頭,好像有心事。
等小圓走了,王榆林才一臉戒備地坐下來,朝我問道:「你找我什麼事兒?」
我見他這幅神情心裡頭有些發虛,於是決定先不提那事兒,朝他手裡的東西看了一眼,笑著問道:「你手裡頭拿的是什麼?給明…金明遠的嗎?」
他下意識地把東西一收,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吞吞吐吐地道:「他…托我…查點東西…跟你沒關系。」
我原本只是隨便問一問,現在見他這幅神情,忽然對他手裡的文件產生了好奇。明遠能拜托他查什麼?而且還這麼神秘,連我也不能告訴?我忽然想起了322教室裡的那塊黑板,心裡頭一沉。
想了想,索性還是把話挑明了說,低聲問他,「是那件案子?」
「什麼案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王榆林裝傻,可這個年輕人顯然沒有撒謊的習慣,一開口臉就漲得通紅,根本不敢正眼看我。我要是再瞧不出來,豈不是個傻子。
「我早就知道了,」我一步一步踱回窗邊,坐下,倒了杯熱水,小口小口地喝,又慢條斯理地道:「你以為我那麼傻,什麼都不知道呢?我雖然學習不如你們好,可在322待了那麼長時間,教室裡有什麼東西能瞞得過我。再說了,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王榆林紅著臉不再說話,低著頭,手拽得緊緊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又問,「你們一直在查這個案子?」
王榆林「嗯」了一聲,卻是一句多話也沒有,顯然不想跟我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我想他們三個人之間應該早有默契,相互保守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
「能不能跟我說說。」我試探性地問,其實心裡頭並沒有多大的把握。王榆林此人,看起來斯文好說話,其實心裡頭最有主意,為人又極講原則,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回來勸說明遠去刑偵大隊實習了。
果然,王榆林想也不想地拒絕了我,「不行,我答應過明子和古恆,這件事不會再有第五個人知道。」
第五個人?我覺得有些不對勁,明遠、古恆再加上王榆林,攏共也才三人,即便是算上我,也是第四人,怎麼會——忽然想起那天在黑板上瞧見的那張關系圖,雖說只是瞬間的一瞥,注意力也大多被我和古艷紅的照片所吸引,但我總還記得黑板的左下方還有一張年輕的面孔,似乎是個女孩子……
想必她也出事了……這就難怪了。
不過——明遠那小子我對付不了,可對王榆林這樣坦率又正直的老實人,我卻是有自己的法子。我不以為然地朝他道:「行,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查。反正那天我該看的都看了,回頭去找我爸,還怕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
王榆林臉色頓變,激動得霍地站起身,大聲道:「不行,你不能去。這要是洩露一點消息出去,肯定會有危險。你根本不知道這個案子牽扯有多大!」
「我一查不就知道了。」我朝他挑釁地笑,「我爸就在公安廳,檔案處的叔叔阿姨我都熟,回頭跟他們說一聲,什麼資料找不到。到時候,說不定我比你們還先破案呢。」說罷,我又擺出一臉憧憬的神情來,喃喃道:「要是我破了那個案子,看我爸還笑話說……」
「劉曉曉!」王榆林急得都快抓狂了,險些就要沖出去,「我去找明子。」
「別!」我趕緊上前一把拽住他,「你要敢跟他說,我就說這事兒是你告訴我的。」
「你——」王榆林氣得臉都白了,氣急敗壞地瞪著我,怒道:「劉曉曉,你這人怎麼這樣?」這孩子估計一直覺得我是只沒牙的虛弱小白兔,卻沒想到小白兔也會這麼無恥,氣得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我就看著他生氣,等他好歹氣兒平了些,才小聲道:「你也別氣,其實我就是想幫幫忙。那個——金明遠不是一門心思地就想查這案子嗎,你又老覺得你們倆是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照我看,還不如你們就拿這個案子打個賭,看誰先破得了案。到時候,誰厲害誰慫,不就一目了然?」說罷我又加了一句,「他手裡頭的資料你都有吧。」
王榆林斜著眼睛看我,看不出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
我也知道他不是那麼好說服的,心裡更是惴惴不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咬咬牙,苦笑著問我,「那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啊?」
怎麼沒關系,關系大了去了。要是王榆林破了案子,以他的性子,肯定要想方設法地找罪證把送人監獄,絕不可能讓明遠得到機會下手。那這事兒可不就了了嗎。
可這話我不能跟他說,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索性揮揮手,無理取鬧道:「反正我就是這話了,你們倆打賭,我過來幫你就是。你可別小看了我,有些東西就算你去了刑偵大隊也不一定能弄到手。」
王榆林目光微動,臉色一會兒一變,過了許久,卻還是固執地搖頭,「不行,我不能把你拉進來。」
「你怕我也被人給害了?」
王榆林臉上頓時變得死一般的慘白,牙齒咯咯地響,拳頭握得緊緊的,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我緩緩坐下來,屈膝抱著腿,「就算沒有人害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狠狠地咬著唇,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你不要告訴他。」
王榆林像只提線木偶似的一點點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我,眼睛裡全是不敢置信,好幾次想張嘴,卻終於沒有發出聲。
「我就想…就算是死了,也想要證明我自己是有用的。」我看著他,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可是我不想讓他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