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自從上次籃球場明遠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說我是他女朋友後,我在學校裡的處境就開始有些不同,好一次我和小圓在食堂裡為了打飯而擠得滿頭大汗,忽然冒出來兩個男生,一左一右地幫我們開道,罷了又笑嘻嘻地叫我小嫂子,弄得我滿臉通紅。

明遠和王榆林這會兒都在刑偵大隊實習,古恆則去了市刑警隊,整個大四的學生全都分散在了全省各地的公安系統。我有幾次去省廳找劉爸爸,還會遇到一兩個熟悉的面孔,朝我擠眉弄眼地笑。

白天鵝也沒再來找我的麻煩,聽宿捨裡那幾位說,那姑娘現在跟隔壁理工大學的一個男生好上了,如今你儂我儂地打得火熱,哪裡還有心思找我的麻煩。我覺得這樣挺好的,那些什麼兩個女生為了個男孩子大打出手的場面太狗血了。

事實上,我和明遠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有什麼不同。我很清醒地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我們會常常在一起吃飯,學習,甚至還會偶爾約個會看個電影,但也僅限於此。一方面,我沒有辦法跨越心中的那道柵欄,和我從小帶大的男孩子談戀愛。另一方面,我又憂心忡忡地擔心著一年後我的離開,如果不曾開始,那麼,一年後的當我離開的時候,明遠也不會那麼傷心。他已經經歷過一次生離死別,我實在不想讓他再經歷這種痛苦。

明遠似乎也很清楚我的底線,他小心翼翼地經營和維持著我們這種關系,那種認真和投入常常讓我覺得很心疼。以他的優秀,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全心全意地愛他照顧他,不帶一絲保留地付出所有感情。而不是像我這樣防備和警戒。

1998年平安夜,他打來電話說要一起過。

這個時候的聖誕節還不像二十一世紀那樣流行,街上的店鋪雖然也有聖誕裝飾,但並不熱鬧。學校的年輕情侶們大多都在學校裡過節,有不少院系還辦了晚會,又唱又跳,不知道有多熱鬧。

小圓她們聯系了隔壁理工大學的一個寢室做聯誼,我本來也打算跟著去的。不曉得是誰告了密,結果頭一天晚上明遠就打電話過來了,說准備了活動,讓我把聯誼給推了。他語氣甚是堅決,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說這話時板著的臉。如果我真跟著小圓她們去聯誼了,我絕對有理由相信他能飛過去把我給揪出來。

為了避免禍禍大家伙兒的姻緣,我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留在宿捨裡等他。

但他晚上卻要執勤,說七點鍾之前一定能趕回來。

天黑之前,我眼睜睜地宿捨裡的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了門,自己卻只能孤零零地一個人守在宿捨裡,實在淒涼得很。給明遠宿捨打電話,不僅他沒回來,就連王榆林也被留在了隊裡。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任務,非要趕著平安夜這天。

我一邊在宿捨復習功課,一邊心神不寧地等著電話。可眼看著手表從七走到八,又逐漸走向九的方向,我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明遠一向守時,如果不是出了什麼事,不至於會放我鴿子。

想到這裡,我心情愈加地沉重起來。雖說按照正常情況,在99年事發之前他會一直平安無事,可是現在到底有些不同了。我不敢保證我的到來不會給他帶來任何意料之外的危險。

放下筆,我再一次撥通了他宿捨的電話。這回接電話的人是古恆,他聽出我的聲音,顯得有些意外,「劉曉曉,是你?你居然會打電話過來,難得啊。」他語氣中似乎有淡淡的嘲諷,我心知肚明。

對於我和明遠之間的這段感情,古恆一直不看好。他是明遠最好的朋友,當然看不慣我對明遠不冷不熱、若即若離的態度,有好幾次路上遇到了,他還會很不客氣地噎我兩句。可每回明遠都使勁攔著,為此,他沒少罵明遠傻。

不過這會兒我也顧不上他語氣好不好了,直奔主題地問道:「明遠還沒回來嗎?他有沒有說今天辦什麼案子,都這麼晚了,不會有什麼事吧。」

電話那頭的古恆靜了幾秒,一會兒才笑道:「怎麼,就算有什麼事兒,你還能幫忙不成?別添亂就行了。」

他這陰陽怪氣地說話讓我心裡有些不舒服,雖說他也是為明遠抱不平,但是感情的事兒,連我們自己都說不清楚,你一個外人瞎摻和什麼。要不是這會兒實在擔心明遠,我還真直接就掛電話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們辦什麼案子?好歹給我個信兒。他本來說七點就回來的,這都過了倆小時了,一點音信也沒有,我擔心他問幾句,你幹嘛非要跟我過不去。」因為心裡有些惱,我再說話就沒那麼客氣了。這小子,以前在我家裡沒少給我惹麻煩,這會兒還敢對我冷嘲熱諷,真是翻了天了。

古恆冷「哼」了一聲,道:「我不知道。」說罷,也不等我會話,「啪——」地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氣得我直想罵人。

古恆這裡的路走不通,我只得想其他辦法。翻遍了電話本,總算找到了個人可以問一問。那是劉爸爸一個部下的兒子,在刑警隊工作,以前來我家玩的時候給我留過電話。雖然他和明遠他們不在一個大隊,可同在一個系統,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電話接通,那邊卻支支吾吾地不肯正面回話,我死纏爛打地問了半天,才終於問出了些皮毛,今兒晚上明遠竟然跟著去緝毒了!

「你也別太擔心,」電話那頭的大哥安慰我,「我估摸著也快回來了。那個…他不是實習去的嗎,也就在外圍守著,潘隊一向謹慎,不會讓他涉險。」

話雖這麼說,可我心裡頭還是急。緝毒,那是多麼危險的活兒。我在法院上班的時候沒少聽大家說起毒販們的狠毒,單是我們一個市,就有不少緝毒警察殉職。

我越想越怕,掛掉電話後根本沒辦法在宿捨裡頭坐了,繞著桌子走來走去地根本靜不下心。眼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這都快十點了,還是沒消息。我終於坐不住了,抓了件羽絨衣往身上一裹,准備去警局找他。

心急如焚地出了門,一路奔出學校,才剛招呼了輛的士准備上車,忽然被人攔腰抱住,整個人失重地往後倒,然後埋入了一個炙熱的懷抱……

「明遠——」熟悉的氣息讓我驚喜不已,我想抬頭看他,卻發現自己幾乎沒辦法抬頭,整個人都被緊緊地箍在他的胸口,手腳無法動彈不說,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狠狠地吸了口氣,敏感地發現他的身上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心裡猛地一顫,想開口問,卻不知說什麼好。也許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剛失去了同胞作戰的朋友,甚至他還可以親手殺死了第一個罪犯……

「明遠,明遠……」我一邊低聲喚他的名字,一邊輕拍他的手背。這個時候除了這樣不停地叫他,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們就這樣在校門口靜靜地相擁了許久,身邊不時有人經過,甚至還有人調笑著吹口哨,可是我們倆誰也不動,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仿佛時間已經停止。

「喂,你們倆有完沒完!」身後有人不耐煩地高聲喝問。

我身上一僵,艱難地把明遠推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王榆林笑笑。天曉得他到底在這裡看了我們多久。

「我說,天氣這麼冷,你們倆要互訴衷情好歹也得找個地方好吧。這天寒地凍的,明子你是身體好,我看曉曉怕是要吃不消。」王榆林背著個大背包,哭笑不得地朝我們道。

我這時候開始覺得尷尬了,狠狠拍了下明遠的胸口,小聲道:「我不跟你們說了,都這麼晚了,我得回去休息。」才剛走了兩步又被明遠給拽了回來。

他一甩手把背包扔給王榆林,大聲喝道:「你替我把東西帶回去,滾吧。」

王榆林哈哈大笑,朝我們倆擠眉弄眼了一陣,最後又朝我高聲道:「曉曉,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啊——」被明遠狠狠瞪了一眼後,飛快地背著兩個大包進了學校。

「明天不是周末嘛,不用急著回去。」明遠自然地牽住我的手,拉著我朝外面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臉上的表情如此溫柔認真,我根本沒法拒絕他,只得順從地跟著他走。

我們在校門口打了輛車一路往東開,沒多久我就知道他想去哪裡了。

公安大學距離我們以前的家不近,的士開了近半個小時,我才終於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建築。對於我來說,其實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不過幾個月不見,這裡已經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但巷子口的那家蛋糕店還是老樣子,破舊的門面,昏黃的招牌,所不同的是,招牌上的燈似乎比以前壞得更多了。

我們在巷子口下了車,爾後慢慢走進去。

巷子裡很安靜,路燈已經換了新的,整條巷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我們很快到了家門口,明遠手腳麻利地爬上牆,搬開牆頭的小松樹盆栽,從底下翻出鑰匙來。我看著忍不住想笑,這麼多年了,他還保留著當初的習慣。

開門進屋。

沒有我想象中難聞的霉味兒,屋裡竟然很乾淨,客廳裡的家具都保持著原來的樣子,甚至連書架上擺放的書都不曾變過,就好像…就好像我只是昨天剛剛離開。

我心裡一時說不出是什麼味道,既緊張,又有些酸澀,眼睛漲漲的,一低頭就有又熱又濕的液體往下掉,無法控制。我轉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他並沒有多問,而是牽著我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則去了廚房。

「你還沒吃飯吧?」他問,「我今天給你露一手。」

我把眼淚抹乾了,偷偷起身去廚房看他。冰箱插著電,裡頭塞得滿滿的,看來他早回來准備過了,卻不曉得今兒到底打算給我什麼驚喜。

「我上個禮拜特意去訂的牛排。」他好像知道我站在門口似的,背對著我說道:「黑椒味的,你要幾成熟?」

他什麼時候學會哄女孩子的,手段還這麼高明?

廚房的餐桌上還擺著紅酒杯和燭台,這麼浪漫……

「嗯?」許是等了半天不見我回答,他緩緩轉過身來,明亮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我。廚房橘色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更顯得他劍眉星目,俊朗逼人。

這麼英俊的男人,這樣浪漫的晚餐,這般溫柔的心思……如果他不是明遠,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