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趕到時,凌雲徹已經挨了滿身的鞭子,衣衫破得不堪入目,連幫著他的廡房廊柱下的石磚上都沾上了斑斑血跡。然而,執刑的太監猶未收手,一鞭,一鞭下去,又快又狠,直打得血沫飛濺,皮肉綻開。凌雲徹倒也硬氣,硬生生忍著,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如懿腳步一滯,想要近前去看,還是覺得不妥。她揚了揚臉,容珮會意,朝著那執刑的太監擺了擺手,低低道:「皇后娘娘要進去向皇上回話,先停一停手。」
進得寢殿中,燭火下流動著水樣的光澤,明明滅滅,櫻紅色的流蘇款款漾漾,一搖一搖地拖出皇帝與玉研細細長長的影子,皇帝在寢衣外披了一件湖藍團墨外裳,臉色鐵青。玉研半坐在榻邊,散著一把青絲,身上一襲梅艷色緙絲八團春花秋月襯衣,幾顆鎏金鏨花扣疏疏地開著,露出雪白的一抹脖頸,正伏在皇帝手臂上哭得梨花帶雨。
如懿見她打扮得如此艷,不覺粗了蹙眉,只對著皇帝行禮如儀。
皇帝滿臉不悅,並無招呼如懿的心思,便道:「起來吧,夜深,皇后怎麼來了?」
如懿和婉道:「臣妾本要睡了,聽得皇上寢殿惱了起來,便趕過來瞧瞧。」她含了幾分謙卑與自責,「後宮不寧,說來到底是臣妾無能的緣故,還請皇上降罪。」
皇帝擺擺手,氣惱道:「不干你的事,到底是朕身邊的人手腳不乾淨,做出這等見不得人的事來。」他問李玉:「人在外頭,打得怎麼樣了?」
李玉探頭向外看了看道:「打的沒聲氣兒了,執刑的太監手都酸了呢。」
玉研晃著皇帝的胳膊,恨聲道:「皇上!一定要活活打死他,才能洩了臣妾心頭之恨!」
如懿輕聲道:「李玉,說是不見了嘉貴妃的肚兜,給本宮瞧瞧,是什麼肚兜?」
李玉忙答應著奉了上來,如懿看了一眼,卻是一個包花盤金鴛鴦戲水的茜香羅肚兜,上面紮著鴛鴦戲蓮的花樣,紅蓮綠葉,五色鴛鴦,四周滾連續暗金色並蒂玫瑰花邊紋,周匝壓青絲繡金珠邊兒,十分香艷。
如懿故意蹙眉道:「這是嘉貴妃的東西麼?怎麼瞧著便是幾個小常在她們十幾歲的年紀也不用這樣艷的東西呀。」
玉研輕哼一聲,撇了撇嘴,轉臉對著皇帝笑色滿掬:「皇上說臣妾皮膚白,穿這樣的顏色好看,是不是?」
那原是閨房私語,這樣驟然當著如懿的面說了出來,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掩飾著咳嗽了一聲,道:「什麼年紀了,說話還沒輕沒重的。」
玉研嬌聲道:「皇上在臣妾眼裡,從來都是翩翩少年,那臣妾在皇上身邊,自然也是永遠不論年紀的。」
如懿聽著不堪入耳,便轉臉問:「李玉,這東西怎麼會落到凌侍衛手裡?」
李玉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嬪妃侍寢,都是在圍房裡用錦被裹了送進皇上寢殿的,哪怕是在行宮,規矩也是不改的,嘉貴妃進了寢殿,圍房的宮女便開始收拾換下來的衣物了,誰知這麼一會兒功夫,便不見貴妃娘娘的肚兜。」
如懿目光一亮:「那怎麼會跟凌侍衛有關?」
「凌侍衛今夜就守在圍房外,且嘉貴妃進殿後,侍衛便輪了一班。凌大人回過廡房喝茶,又換去了皇上殿前守衛。之後進忠帶人搜查侍衛們休息的廡房,才在凌侍衛的替換衣物裡發現了嘉貴妃的東西。」
如懿用兩指拈起那肚兜對著燈火晃了晃,笑道:「李玉,你告訴本宮,什麼人會偷肚兜啊?」
李玉滿臉通紅:「這個……這個……」
玉研翻了個白眼,叱道:「必是浪蕩之徒做的下作事情!」
如懿瞥著玉研笑道:「也是啊!嘉貴妃保養得宜,青春不老,別說皇上喜歡,是個男人也動心啊。幹得出這樣的事的,總得是思慕嘉貴妃的人才是吧?」
玉研嫌棄地揚了揚絹子,靠得皇帝更近些,可憐巴巴地道:「皇上,臣妾可什麼都不知道。」
玉研粉面低垂,一身艷梅色八團折枝西番蓮花樣的紗襖衣裙,燈光下愈加容光奪魄,卻比平日倍添嫵媚別緻,如懿蹙眉道:「也真是奇怪了,若是巴巴兒地偷了這不能見人的東西,就該貼身藏著才是啊。怎麼放到侍衛廡房那種人多手雜的地方去?也不怕人隨手就翻出來,還是故意等著人翻出來呢?」
皇帝道:「皇后的意思,此事有蹊蹺?」
店內安靜極了,瑤瑤聽見遠處不知名的蟲兒有氣無力地鳴叫著。鎏金八方燭台上的紅燭還在滋滋燃燒著,流下的絲絲縷縷的紅淚,似凌雲徹身上滴落的血跡,靜靜淌下。如懿欠身,神色分明:「出了這樣的事,嘉貴妃生氣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臣妾在想,凌侍衛自伺候皇上以來,一直忠心耿耿,孝賢皇后落水之時他亦不顧性命去救,多年來頗得皇上信任。而嘉貴妃侍寢的次數多得是,為什麼偏偏在行宮便出了事,若是有凌侍衛真的覬覦嘉貴妃,在宮裡下手偷嘉貴妃的肚兜豈不是更隱蔽些麼?若這件事有人存心陷害,只怕皇上一怒之下殺了凌侍衛不要緊,身邊缺少了一個忠心得力的人了。」
皇帝乜了如懿一眼,淡淡道:「你是在替凌雲徹求情?」
如懿深深垂下眼,以謙和恭敬的姿態深吸一口氣,道:「是,這件事雖然蹊蹺,但人贓俱獲,皇上要怎麼罰凌侍衛都不為過,要是能出了嘉貴妃一口惡氣,更是值當!只是有一樁,如今是在行宮,不比在宮裡。這兒地方小閒人多,今夜為此事打死了侍衛的事傳出去,怕也不好聽。依臣妾的意思,未免冤死了凌侍衛,還是死罪當免,活罪當罰!」
皇帝略略凝神,亦覺得睏倦。他撫慰似得拍了拍玉研香肩:「也罷,那邊打發凌雲徹去木蘭圍場做個打掃的苦役,以後再不許回京就是。」
玉研還欲再說什麼,如懿及時打斷了她:「連肚兜都會被人盯上,說白了不過是嘉貴妃自己言行上還不夠檢點,本該是位分尊貴得人尊重的年紀了,偏偏還弄得滿身小姑娘的玩意兒。若真傳出去,也是嘉貴妃自己的名聲了。皇上,今夜既然鬧出這麼大的事,就不宜再由嘉貴妃侍寢,以免皇上再想起這煩心事,」如懿肅了臉容,一派中宮威儀,「嘉貴妃也宜後宮反省靜思,以免日後再惹出這樣的麻煩。」
皇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嘉貴妃,你跪安吧。進保,去接令妃過來。」
進保答應著退下了。如懿亦告退離去。到了門外,如懿見是李玉親自送出來,便低聲道:「多謝你傳話過來。」
李玉忙道:「凌侍衛對皇后娘娘有救命之恩,奴才是知道的,且奴才是皇后娘娘在宮裡的一隻眼睛,凌侍衛便是另一隻,奴才可不願看著旁人生生剜了娘娘的眼珠子去,免得剜了這一隻,到時候就來剜奴才了。」
如懿點頭道:「你是個乖覺的。好好兒給凌侍衛上點兒藥,擇日送去木蘭圍場,一切便靠你打點了。」
李玉答了「是」恭恭敬敬送了如懿出去。
透破厚厚的雲層灑落的微弱月光,在宮巷一片迷濛的黑暗之中浮蕩著,像是一層薄紗搖曳,落下迷濛的濕潤。夜風拂面微涼,如懿心頭卻不鬆快,只是陳著臉,默默前行。
容珮扶著如懿,低聲道:「娘娘以為,今夜的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算計娘娘?」
如懿搖了搖頭:「事情來得太突然,且本宮是舉薦過凌雲徹,但他並未明裡暗裡幫本宮做事,所以算不得是本宮的心腹,又有誰要算計呢?」容珮疑心道:「莫不是嘉貴妃……」
「嘉貴妃和凌雲徹無冤無仇,不會托了自己下水去害他,且扯進了肚兜這樣香艷私密的東西,他不怕丟了自己的臉面麼?」
容珮細想:「要說算計嘉貴妃,宮裡算上跟嘉貴妃不睦的,純貴妃是一個,令妃也是一個,便是婉嬪,也與嘉貴妃不大合得來。」
如懿凝神道:「跟嘉貴妃和睦的人不多,可是本宮看來,那人的目的不只是要拉了嘉貴妃下水,私偷嬪妃肚兜這樣的事,更是要對凌雲徹斬草除根,所以,誰最忌憚凌雲徹在宮裡,便是誰了。」
容珮想了半日,低聲道:「奴婢聽蕊心姑姑說起過,從前凌大人和令妃娘娘……」
如懿轉過臉,低聲喝止:「住嘴!這件事不許再提。」
容珮道:「是。奴婢可以不提。但這宮裡能和凌大人沾上點兒忌諱的人就只有令妃娘娘了。這……」
如懿長歎一聲:「無論怎樣,先送些上好的金瘡藥去給凌雲徹治傷,否則天氣熱起來,他那一身傷要化了膿也是要命的事,然後悄悄鬆了凌雲徹去木蘭圍場安置好,在得空兒問問他,可曾得罪了什麼人。」
容珮見如懿如此鄭重,忙答應了不敢再提。
凌雲徹的傷養了三五日,便被催著押送去了木蘭圍場。木蘭圍場原是皇家林苑,裡頭千里松林,乃是皇家每年狩獵之處。但除了這一年一回的熱鬧,平時只有與野獸松風為伍,更何況是罰做苦役,不僅受盡苦楚,更是斷送了前程。
如懿自然是不能去送的,只得命容珮收拾了幾瓶金瘡藥供他路上塗抹,又折下一枝無患子相送,以一語憑寄: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容珮歎道:「娘娘是以此物提醒凌大人,希望他無憂無慮。」
如懿道:「無患子抗風耐旱,又耐陰耐寒。本宮是希望凌侍衛無論身在何處,都耐得住一時苦辛,圖謀後路。再告訴他,走得不體面,若想回來,就必得堂堂正正,體體面面。」
、容珮依言前去相送,回來只道:「凌大人走了,只有一句話,娘娘的囑咐他都知道,請娘娘小心令妃便是。」
如懿的笑意頓時凝在嘴角,冷冷道:「果然是她!」
然而,如懿一時也未有什麼動作,令妃照樣是萬千寵愛,陪伴君側。而寒的,只是如懿一顆素來提防的心,又愈加涼了幾許。
四月過江寧後,御駕便沿運河北上,從陸路到泰安,又到泰山嶽廟敬香。五月初四方才回到宮中。
回京後第一件事,如懿便是去了儲秀宮看望了意歡。彼時海蘭亦帶著永琪在意歡身邊陪著說話,海蘭素來裝扮簡素,身上是七成新的藕絲穿暗花流雲紋蹙銀線殺衫,雲鬢上略微點綴些六角藍銀珠花,唯有側鬢上那支雙尾攢珠通玉鳳釵以示妃子之尊,海蘭行動間確有幾分臨水拂風之姿,楚楚動人。然而,卻是永無恩寵之身了。
時在五月,殿中簾帷低垂,層層疊疊如影紗一般,將殿中遮得暗沉沉的。意歡穿著一襲粉紅色紗繡海棠春睡紋氅衣,斜斜地靠在床上,愛憐地撫摸著永琪的手,絮絮地囑咐著什麼。江與彬便跪坐一側,替意歡搭脈請安。
見了如懿來,意歡便是一喜,繼而羞赧,背過身去,低低綴泣道:「臣妾今日這個樣子,豈敢再讓皇后和皇上瞧見。」
如懿微笑著勸慰道:「皇上還在養心殿忙著處理政務,是本宮先來看你,大家同為女人,你何必在乎這些。」
海蘭勉強笑道:「這些日子,舒妃妹妹也只肯見臣妾罷了。」她環顧四周,「連殿裡都這麼暗沉沉的,半點兒光也不肯透進來。」
如懿懂得地點點頭,摟過永琪:「永琪病了這些日子,臉也小了一圈,叫皇額娘好好兒瞧瞧。」
海蘭心疼道:「可不是,總是斷斷續續的,幸好二十多日前江太醫終於趕回來了,可算治好了。」
如懿蹙眉:「不曉得什麼緣故?」
海蘭搖頭:「小孩子家的病,左右是晚上踢了被子什麼的受了涼,乳母們一時沒看嚴。」
如懿沉吟道:「那幾個乳母便不能用了,立即打發出去。」
海蘭微微點頭:「打發出去前得好好兒問問,別是什麼人派來害我們永琪的。」她疑惑,「可若真是害永琪,偏又害得那麼不在點子上,只是讓臣妾揪心,分不得身罷了。」
江與彬請完了脈,如懿問:「不要緊麼?」
江與彬溫和道:「就是脫髮,其他也無礙。」
意歡緩過勁兒來,終於肯側轉身來。她前額的頭髮掉了好些,髮際線攏得老高老高,只有頭上籠著的髮髻還異常飽滿烏黑,許是覺得額頭太高太闊了不好看,又剪了好些劉海兒下來。偏偏她的頭髮掉得稀稀拉拉的,像枯草般發黃,遮住了前頭遮不住後頭,越發顯得欲蓋彌彰。女子素來以「淡掃蛾眉朝畫師,同心華髻結青絲」為美,頭髮少了,難免使她容貌折損。
如懿忙道:「髮髻還厚重,可是江太醫調理了之後見好了些?」
意歡難過道:「髮髻是摻了假髮的,若是散下來,臣妾自己的頭髮已經掉了大半,根本不能看了。吃了多少黑芝麻和核桃,一點兒效果也沒有。」
論容貌,意歡乃是宮中嬪妃的翹楚,與金玉研可算是花開並蒂,一清冷一嫵媚,恰如白蓮紅薇。偏偏意歡的性子與玉研愛惜美貌瑜命不同,她擁有清如上弦月的美貌,卻從不以為自己美。但女子始終是女子,在如何疏淡容貌,如今青絲凋零,倒也真的是難過,如懿只得安慰道:「你現如今懷著孩子呢,腎氣虛弱也是有的。等生下了孩子月子裡好好兒調理,便能好了。」她愛惜且艷羨地撫著意歡高高隆起的肚子,又問:「孩子都還好麼?」
意歡這才破涕為笑,欣慰道:「幸虧孩子一切都好。」
海蘭抱著永琪慨歎道:「只要孩子好。做母親的稍稍委屈些,便又怎樣呢?花無百日紅,青春貌美終究都是虛空,有個孩子才是實實在在的要緊呢。」
意歡懷著深沉的喜悅:「是啊,這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呢,真好。」
海蘭這話是肺腑之言,意歡也是由衷的歡喜。如懿怕惹起彼此的傷感,便問:「你又不愛出去,也不喜見人,老這樣悶著對自己和孩子都不好,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呢?」
意歡臉上閃過一點兒羞赧的笑色,像是任春風把殿外千瓣鳳凰花的粉色吹到了她略顯蒼白的面頰上,她招招手,示意荷惜將梨花木書桌上厚厚一沓紙全拿了過來,遞給如懿,道:「皇后娘娘瞧瞧,臣妾把皇上自幼以來所寫的所有御制詩都抄錄了下來,若有一個字不工整便都棄了,只留下這些抄的最好的。臣妾想好了,要用這些手抄的御制詩製成一本詩集,也不必和外頭那些臭墨子文臣一般討好奉承了編成詩集,便是自己隨手翻來看看,可不是好?」
海蘭笑道:「還是舒妃妹妹有心了,皇上一直雅好詩文,咱們卻沒想出這麼個妙事兒來。」
如懿笑道:「若是人人都想到,便沒什麼稀罕的了。這心意就是難得才好啊!什麼時候見了皇上,本宮必得告訴皇上這件妙事才好。」
意歡紅了臉,忙攔下道:「皇后娘娘別急,事情才做了一半兒呢,等全好了再告訴皇上也不遲。」
從意歡宮中走出來時,海蘭望著庭院中晴絲裊裊一線,穿過大片燦爛的鳳凰花落下晴明不定的光暈,半是含笑半是慨歎:「舒妃妹妹實在是個癡心人兒。」
如懿被她一語,想起了自己初嫁皇帝時的時光,那樣的日子是被春雨潤透了的桃紅明綠,如這大片大片洵爛的鳳凰花,美得讓人無法相信。原來自己也曾經這樣綻放過。
誠然,封後之後,皇帝待她是好的,恩寵有加,也頗為禮遇。但那寵愛與禮遇比起新婚燕爾的時光,到底是不同了,像畫筆染就的珊紅,再怎麼艷,都不是鮮活的。
如懿笑了笑,便有些悵惘:「癡心也有癡心的好處,一點點滿足就那樣高興。」
海蘭深以為然:「是。娘娘看咱們一個個懷著孩子,都是為了榮寵,為了自己的將來,只有舒妃,她和咱們是不一樣的。看著冷冷清清一個人兒,對皇上的心卻那麼熱。」
如懿道:「這樣也好。否則活著只營營役役的,有什麼趣兒呢?」
海蘭長歎一聲:「但願舒妃有福氣些,別癡心太過了。人啊,癡心太過,便是傷心了。」
二人說著,便走到了長街上。在外許久,突然走在宮內長長的甬道上,看著高高的紅牆隔出一線天似的藍色天空,便覺得無比憋氣,好像活在一個囚籠裡似的。可是這球籠裡,終究是有人快樂的。
如懿這樣想著,卻見前頭的轉角處裙裾一閃,似乎是玫嬪的身影,卻沒有一個宮女跟著,如懿道:「海蘭,本宮是不是眼花了,前面過去的是玫嬪麼?怎麼鬼鬼祟祟的?」
海蘭笑著啐道:「宮裡的女人,活得像鸚哥兒,像老鼠,像金魚,那個動起心思來不是鬼鬼祟祟的?」她低聲道,「皇后娘娘不知道麼?玫嬪的身子壞了。」
如懿想起在杭州的時候,她那樣費盡心思和慶嬪一起討皇帝的歡心,最後還是受了冷落,及不上令妃和慶嬪的千寵萬愛。而且,她的臉色那樣不好,想著便疑雲頓生。如懿問道:「是怎麼壞了?」
海蘭歎口氣:「臣妾也是偶然看她吃藥才知道的。許是那年生下了那個死孩子之後便壞了,玫嬪這些年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聽伺候它的宮人說起來,常常是大半年都沒有月信,以來便是一兩個月,身子都做弄壞了。」
如懿驚道:「有這樣的事?江與彬也不曾和本宮提起?」
海蘭擺擺手,也動了惻隱之心:「這有什麼可提的?女人的身體,熬不住就壞了唄。也是常事。況且她這些年不如從前得寵了,年紀到了,也沒個孩子,更沒什麼家世,就這樣熬著唄。」
如懿想起玫嬪的身世和那個只見過一眼便離開了人世的孩子,心下彷彿被秋風打著,沙沙地酸楚。她想說什麼,微微張了唇,也唯有一聲幽涼歎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