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幾個男人連一個小丫頭都看不住,回去要如何交代?」一個面目有些猙獰的瘦小男人正在厲聲的訓斥著身邊的幾名藏青色衣衫的高大男人。
身後的那一片夕陽在他陰狠的話語之下,竟像是被鮮血染過一樣鮮紅、奪目。
而他枯瘦、焦黃、顴骨高聳、眼窩深陷的臉在紅霞的照映下更加的詭異、猙獰。
幾名站在他面前明顯比他高出一截的男人神情蒼白、態度恭敬的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仔細去瞧,幾人的腿還有著轉微的顫抖。
瘦小男人的臉上閃過一抹得意,得意自己的鎮懾力。
「嘎——嘎」一只不知從哪裡來的鴨子唱著只有它自己有能聽的懂得歌一搖一擺的,慢慢朝著幾人的方向走來。
緩緩的轉過頭,瘦小男人眼中掠過一道狠戾之色,雙手迅速揚起,地上的幾枚石子突地離地,旋轉著飛向那只還尤自不知道已經大難臨頭的鴨子。
幾個高大的男人依然矗立著身形,頭動都未動,因為他們知道,他們此時若是可憐那只鴨子,接下來死去的或許會是他們自己,人都是自私的,又何況即將送命的只是一只用來下酒用的鴨子。
鴨子停住了,仿似也發現朝它飛來的幾顆石子,小小的眼睛轉動著,寬大的腳掌一只微微的翹著,仿佛不知道這只腳是要落下,還是邁開?
石子的速度很快,快到所有人都相信,石子很快就會穿過鴨子那肥肥的身體,甚至不會帶出一點紅色。
瘦小男人的嘴角輕輕的向上揚起,沒有人可以無視於他,即使對方只是一只鴨子,他的眼前仿似已經出現了一只倒在地上的鴨子,沒有血,但是鴨子身上卻布滿了穿透了它肥碩身體的小洞。
一切都不會改變,鴨子的命運已經注定。
「噗、噗」幾聲,幾顆石子竟在鴨子的面前落了下來,幾片綠色的葉子若無其事的輕輕的旋轉著向地上飄落。
「嘎、嘎」胖胖的鴨子對著地上的幾枚石子高聲叫著,仿佛在慶祝著自己獲得了重生。
眼睛微微的瞇了起來,瘦小男人的手悄悄的握緊腰間的刀。
幾個大漢低垂的頭也悄悄地抬了起來,在他們的眼中,眼前的瘦小男人是天,怎麼會有人用著幾片樹葉就將那些速度如此快的石子打落呢?
「誰,不要藏頭露尾,快些給大爺滾出來。」瘦小男子朝著面前的一叢叢的蘆葦喊道。
靜,靜得只聽到溪水流淌的聲音,靜得只聽到微風撫過蘆葦的「沙沙」聲。
別說是人影,就連剛剛的那只鴨子也不知道躲到了哪個地方。
天邊那點點微弱的霞光也在此時淡淡的散去,幾顆早起的星星悄悄的爬上了暗下來的夜空。
「嗆」的一聲,瘦小男人將刀抽出,橫在身前,「請問閣下到底是誰?能否出來相見」他的聲音竟然軟了下來。
「哈哈,這句話還像些話,想我老人家都已經這把年紀了,你這小子居然自稱大爺,我又怎麼會出來呢?不過我剛剛找到的那只肥鴨子竟然趁我不注意跑了,我得去找它,不在這裡跟你羅嗦了。」一道內力雄厚的聲音從蘆葦叢中傳來。
瘦小男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青黑色身影緊緊的挨到了他的身邊,一個滿臉瀟灑笑意的中年文士站到了他的面前。
突地,瘦小男人仿佛是見到鬼似的,臉色變的更黃,牙齒也開始打起架來。
中年文士臉上那種笑,會讓人自然的將神情放鬆,可是瘦小男人卻不敢放鬆,不但不會放鬆,連他那雙握刀的手也微微的有些兒顫抖,到底是什麼人,會讓剛剛還狂傲的不將任何人看入眼中的瘦小男人露出一副見鬼的樣子?
「咦,看你的樣子好像是認識我啊?」忽然輕聲咦了一聲,中年文士偏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將瘦小男人瞧了個遍,最後,眼中露出一抹失望,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
中年文士說完,低下頭,躬起身子,雙目用力的四下搜尋起來:「乖鴨鴨,快些出來咯,我發誓,今天晚上我一定不會偷偷的吃掉你,真的,我發誓。」說著,文士還有模有樣的將手舉過頭頂,信誓旦旦的說道。
幾個高大男人眼中的疑惑更濃,這樣的一個人,頂多是比他們稍大幾歲而已,又怎麼會是什麼老人家呢?而且,怎樣看來,他都像一個仙風道骨、風度翩翩的人,又怎麼會有那種與他的相貌,穿著如此不搭調的舉動呢?
看著中年文士尋找鴨子的腳步一步、兩步……離此越來越遠,瘦小男人輕輕的舒了一口氣,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
「哎,對了,你們剛剛是在找人嗎?」走了幾步後,中年文士忽然直起身子,轉頭問道。
「沒,沒有,我們只是路過這裡,馬上就走。」說著,瘦小男子沖著猶自呆愣的幾個男人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幾個晃身,俱都消失在了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夜色之中。
「呃?那個瘦猴似的人難道真的認識我?呵呵,沒想到我老人家這麼久沒有來江湖中走動,還是有人認識我的,哈哈。」文士仿似是很開心瘦小男人對他的敬畏,神情中露出了掩不住的得意,並哈哈大笑的喃喃著。
突地像是想到什麼,文士聲音乍停,神色一涼,一對如漆黑眸四下看了一眼,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朝著一片晃動的蘆葦走去,嘴裡還不時的發出輕輕的喃喃聲:「胖鴨鴨,快出來,我不會吃你……」
一步、兩步、三步,一臉詭笑的文士輕輕的扒開蘆葦,忽地,他將眼睛睜大,臉上是一副很奇怪的表情。
難道不是鴨子?
不,是鴨子,而且還是一只正趴在那裡睡大頭覺的肥鴨。
「行,你膽子夠大,哼,看我今天不吃了你才怪。」伸手將鴨子拎起,不理會在他手中嘎嘎的叫著,掙扎著的那只肥胖的鴨子,中年文士嘴裡小聲的嘀咕著,神情看起來就像是偷了腥的貓。
搖搖晃晃的走遠,依稀能夠聽到他對鴨子的恐嚇,放似已經忘記了他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說不吃人家呢。
雖說這個「人家」是一只鴨子,而且世上也沒有人真的會跟鴨子講什麼承諾,可是他這個身份轉換的也太快了些吧?剛剛還是鴨子的救命恩人,一回身竟成了它小小生命的終結者。
蘆葦塘邊又恢復了一片幽靜。
月已經緩緩的升到了天空中最高處,而就在中年文士抓走鴨子不遠的地方,露出了一張驚魂未定的小臉,幾有發絲輕輕的勾在她身旁的蘆葦之上,臉上,手上都已經有了幾處浸著血絲的劃痕,顯然她就是瘦小男人口中說的小丫頭。
緩緩的動了動已經蹲的有些麻木的雙腿,薛前兒小心的從蘆葦中站了起來。是否,她躲過了一劫呢?想想那些沒有逃出來的女孩們可能會有的遭遇,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接下來,她要去哪裡呢?
四五月的夜晚,寒氣已經沒有那麼重,可是對於身上衣服已經被浸濕大半的她來說,夜晚的陣陣微風,還是讓她不由的打著冷顫。
四周除了樹枝被風吹動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音。
這裡是什麼地方?薛前兒害怕的四顧著,剛剛的害怕,是害怕被他們抓回去,而這會害怕,卻是害怕四周那些仿若是妖魔鬼怪的樹影。
想著自己的遭遇,想著自己目前的處境,一道細不可聞的輕泣聲從她的嘴中傳來,漸漸的,聲音在變大。
人就是這樣,當害怕的時候,就會用哭來掩蓋自己心中的恐懼。
殊不知,哭聲往往會為自己的處境招來更大的麻煩,但是薛前兒好像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嘩啦」一道水聲,在蘆葦叢的深處轉來,突地瞪大眼睛,薛前兒停止了哭泣,身子被這突然而起的聲音嚇得僵住。
會是什麼?好奇與恐懼驅使著薛前兒朝著水聲的方向望去。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四個黑色的頭若隱若現的浮出水面,頭?
「啊!」一聲驚叫從薛前兒的嘴中發出,人也在這聲驚叫中暈了過去。
暈倒,或許是讓人逃避現實最好的方法。
「怎麼那麼多的人喜歡尖叫?」樂小步鑽出水面,輕輕的皺了皺眉,伸手將頭髮上的水捋了捋,眼神卻是掃向了還猶自昏迷中的白靈心。
未曾理會樂小步的冷嘲,鑽出水面的白劍塵抱著白靈心一深一淺的向著岸邊走去。
「有一點我沒有想到,」轉過頭,樂小步看著藍若遙輕輕的說。
「……」未曾開口,藍若遙看向樂小步的神色有絲異樣。只是夜色已經暗了,樂小步並未注意到。
「水裡竟然沒有一條魚,不但沒有魚,連蝦也不見半只。」苦笑著,樂小步揉了揉自己有些「咕咕」叫的肚子歎氣道。
「先上岸吧,蘆葦叢中,或許會有野鴨。」淡淡的說道,牽著樂小步的手,兩人朝著岸邊走去。
「嗚!」一道悶哼在樂小步就要邁上岸邊的腳下傳來。
呃?樂小步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幸虧藍若遙在一旁穩穩的扶住了她。
原來,她竟然踩到了昏倒在岸邊的薛前兒。
「喂?這裡睡起來很舒服麼?」彎下身,樂小步用手輕輕的碰了碰薛前兒。
「呃?啊,鬼啊!」一個比剛才的尖叫更大的聲音響起。
倏地,樂小步捂住了她的嘴。
但是,這突起的短促驚叫聲還是將樹林之中沉睡的鳥兒們驚醒,嚇得撲簌簌的一件亂拍,都在拼命的想要穩住自己快要掉下去的身子。
鳥兒睡到掉下去的程度,那是比較丟人,哦,不丟鳥的。
皺了皺眉頭,樂小步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兩天她總是被人在耳邊吼呢?而更讓她無奈的是,她又不能對對方使毒。
「我很像鬼嗎?」幽幽的聲音從樂小步的口中傳來,在這個幽暗的夜色中的確是增添了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嗚嗚,唔唔」被捂住嘴巴的薛前兒先是點了點頭,後再看到樂小步邪魅的眼神後,又急急的搖著頭。
「還是快些上岸吧。」淡淡的藍若遙說道。
「哦!」樂小步輕應了一聲,鬆開手,邁步走上岸邊,這次她可是看的仔細,地上沒有人了。
剛剛他的手雖然是涼涼的,但是還是略微有著一絲濕熱,鬼的手應該不會有任何溫度,更何況,她明顯的感覺到,剛剛捂住她的手很軟,軟的就像是女孩子的手。
薛前兒偷偷的看了一眼藍若遙的背影,他看起來就更不像是鬼了,他們應該是人吧?而對於此時的薛前兒來說,有人,不管是好人壞人,總比面對鬼要好些。
「她怎麼還沒有醒過來?」白劍塵抬起頭焦聲問著走過來的樂小步,但在視線接觸到樂小步後,又倏地低下。
「給,這是火折子,被蠟包著,應該沒有濕,升起一些火,將衣服烤乾吧。」頭不再抬起,白劍塵低聲說著,從杯中掏出一包東西後,扔向了樂小步。
「呵呵,放心,她一會兒就會醒過來,不過濕濕的衣服穿在身上的確是很不舒服。」樂小步輕笑著,接住白劍塵拋來的火折子。
「先披上。」輕輕的藍若遙將不知何時脫下來的長衫遞到樂小步的面前。
「呃?」樂小步不解的看向藍若遙,他的衣服難道不濕麼?然而,入手,卻是一片乾爽,這個……這個……樂小步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用內力將衣服烘乾了麼?
「披上。」手並未縮回,藍若遙靜靜的看著樂小步再次說道,雖然聲音依舊是輕輕的,但是話中不容拒絕的份量即使是一旁的薛前兒都能感覺到。
樂小步心中一凜,不由自主的接過藍若遙手中的長衫,低頭披在身上,而就是這一披,才發觀,自己的衣服已經濕的緊緊的貼在身上,身上的曲線畢露,竟比裸露的身體更是引人遐思。
雙手一緊,將手中的衣衫緊緊的罩上自己,想到自己剛剛就是那個樣子站在他的面前,樂小步感到臉上一股熱氣襲上。
「火折子給我。」緩緩的伸出手,藍若遙說道,剛剛的那股壓力已經消失無蹤。
「嗯。」低著頭,將手中的火折子順著衣縫遞了過去,樂小步第一次不敢抬頭看藍若遙。
他剛剛也看到她的樣子了吧?他是因為這樣才把衣服給自己的麼?想到這裡,身上的寒氣仿佛被趕走了一樣,樂小步覺得心裡暖暖的,嘴角也輕輕的揚了起來。
火,在這個潮濕,略帶寒氣的夜晚不但驅走了寒氣,還驅走了恐懼。
「我,我可以去烤烤火嗎?」薛前兒囁嚅的站在不遠處看著這裡問道,她問的是藍若遙,即使他看起來清冷無比,但是他那與月一樣的光華,讓她感覺他應該不是壞人。
「過來吧。」樂小步搶先說道,她知道,藍若遙很少會回答別人的話,若是等到他回答她的時候,話計那個看起來已經很虛弱的女孩子,已經凍死了。
火光在跳躍著,眾人的衣服都已經乾透,絲絲暖意輕輕漾在每個人的心中,只是暖意的來源各異而已。
白靈心也已經醒了過來。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大哥在看向樂小步的時候會有一絲尷尬的神色。而那位坐在火堆不遠處的女孩子又是誰呢?
悄悄的,不自主的,白靈心的視線轉到了藍若遙身上,他那如月一般的清冷光華,讓人不敢逼視,但又眩目的移不開眼。
樂小步的眼睛卻是一直在打量著那個女孩,終於,眨了眨眼睛,樂小步欺身來到了薛前兒面前。
「美女,你為什麼這麼晚一個人來到這裡?是不是這裡有野鴨,所以你才會來這裡等著?」
「野鴨?」薛前兒一愣,想到了今天那個中年文士抓那只肥鴨的情形,嘴角輕輕的扯出一抹笑意。
「難道真的有野鴨?」看到薛前兒的笑,樂小步不由的轉動頸子,四下搜索著,可惜,天色太黑,除了叢叢黑黑的蘆葦就是仿若奴魔鬼怪似的樹影。
「嗯,有一只,不過已經被一位中年文士給抓走了。」單純的,薛前兒毫不隱瞞的說道。
「唉,可惜了。」搖了搖頭,樂小步一臉非常惋惜的樣子,以前在谷裡的時候,她經常和爹爹為了一只野鴨而爭得面紅耳赤呢。
不過她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薛前兒身上。
一個女孩,被一個男孩盯著看的時候,一定會有些害羞的,哪個女孩不懷春,哪個女孩不喜歡俊逸的男孩,又何況樂小步比任何的男孩都更俊逸,更惹女孩子喜歡。在樂小步如此放肆大膽的注視下,薛前兒的臉染上了一抹緋紅,紅的仿若那熟透的蘋果。
「奇怪,你看起來不像江湖中人啊,為什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出觀呢?」 這就是樂小步盯著她看的原因。面前的女孩根本沒有一點兒江湖人的氣息,而剛剛她忽地欺身來到這個女孩身邊的時候,女孩的本能反應中,完全是不懂武功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我,我……」連著兩個我,薛前兒已經擦乾的淚水,又再次的飆了出來。
「你不要哭,有什麼事情就盡管說出來,我們會幫你的,我們都是好人。」白靈心在旁俠女似的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眼神還不由的飄向藍若遙。
好人?翻了個白眼,樂小步在心中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可從來沒有人說過她樂小步是好人,江湖中又有幾個使毒之人被稱為好人呢?就連四川唐門不也是被列為不算是很正派的江湖中人嗎?
「嗯,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抓了我的那些人有是壞人。」想到了那些人的猙獰的面貌,薛前兒不由的將身體縮成一團。
「抓你?」白靈心不解的問道。
「嗯,不止我,還有好多好多的女孩子,她們都是被那些壞人抓來的。」只有她逃了出來,其他的那些女孩子,或許已經被送走了吧,她們的命運會是如何呢?
「事情是怎麼回事,你從頭說來。」聽到這裡的樂小步不由的神色嚴肅起來,到底是什麼人抓這麼多的女孩子,而且又抓她們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