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何謂捨得

每個人明白這樣的一個道理,無論是怎樣的女孩子,都喜歡對一點點的事情驚叫出聲,而男人卻不會,但是當一個男人對一件事情驚叫出聲的時候,那就一定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即使不是了不得的事情,也一定是一件他見所未見的事情。

那當你見到成千上萬條蛇的時候,這種情況,算不算「了不得」,算不算「見所未見的事情」呢?更何況,不只蛇,還有那些被蛇纏繞著躺在地上的黑巾、黑衣、黑褲、黑靴的死人呢?死人?是的,那些身上除了黑色再也找不到其他顏色手中持刀的人,都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們的身上的衣服還依舊是很整齊,根本沒有跟有打斗的痕跡,但是臉上卻帶著說不出的恐懼與不甘。

沒有人跟蛇打斗會弄的像和武林高手打斗似的衣衫盡破,但也沒有人和武林高手打斗後露出這樣的恐怖神色,更不會有不甘,因為每一個江湖人,在踏入江湖的那一天就已經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有死在比自己武功高的人手上,既然這一點已經料到,就不會有不甘。

而能夠讓一個連死都不怕的江湖人在死後露出恐懼與不甘的神色的,只有是發生了他們想不到的事情,才會讓他們露出這樣的神色。

什麼算是想不到的事情呢?跟成千上萬條蛇打斗算不算?被毒蛇咬死會不會不甘?一個想在江湖上立足的人,最恨的應該就是沒有堂堂正正的戰死,而是被一條小小的毒蛇咬死,他怎能不恐懼,怎能不甘呢?

可是無論怎樣,終究一切都煙消雲散,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呼吸世上的新鮮空氣了。

「蛇姥姥?」樂小步並未看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仿似是打一開始,她的眼睛就在搜尋一個人,一個能夠驅動這麼多蛇的人——蛇姥姥。

「是……是你?」依舊一身紅衣的蛇姥姥將身子倚在一棵樹旁,一頭號乾枯稀黃的頭髮被汗水濕透,緊緊的黏在頭皮之上,而那長滿膿瘡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體正劇烈的起伏著,靠近小腹的地方血流如柱,看樣子,不會用多久,她就會由於失血過多而死。而一條赤紅色的小蛇正將頭趴在那流出的血中飲著,這狀況竟讓人不由的汗毛直立,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恐怖,還有淡淡的惡心。

看著樂小步走過來的腳步,蛇姥姥的神情中升起了一絲戒備,一雙毒蛇一樣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樂小步。

但是,樂小步卻像是看都未看她的臉,她的一雙眸子只是看向了一個地方,「先別說話!」蹲下身,輕聲說道,樂小步出手如電,快速的在蛇姥姥身上的傷口四周點了幾指,封住了幾次穴道,血緩緩的慢了下來,直到凝滯。

輕舒一口氣,樂小步才將視線對上了那條赤紅色的小蛇,搖了搖頭,「沒有想到你竟是在以血養它,這就難怪了。」

這赤紅色的小蛇,就是蛇中最毒的赤煉蛇,又稱為赤煉仙子,原本它就是不喝人血的,但若是養它的人,飼它以血,那它的毒性、烈性、攻擊性就會充滿血腥的味道,這樣的一條赤煉蛇,會比一條比它大上幾十倍甚至是幾百倍的巨蟒都要危險。

就在樂小步看那麼赤煉蛇的時候,它仿似是察覺到了身邊不同於主人的氣味,倏地將頭抬了起來。

樂小步卻沒有任何的退縮,反而對著它甜甜的笑了起來,「小東西不記得了麼?雖然我不是很同意用血養你,但是這是你主人的錯,倒和你沒有關系,所以,我還是會喜歡你的。」

「她瘋了麼?竟然和一條毒蛇說話?她以為它會聽得懂?」葉桐看著這裡喃喃著,他知道樂小步不同於一般的女孩,也知道樂小步怪異,更知道樂小步的膽子很大,但他終究沒有想到樂小步但子可以大到去跟毒蛇對話的程度。

就在此時,一道紅光倏地飛向樂小步,赤煉蛇對樂小步發起攻擊了麼?

——「小心」三道焦急的聲音一起傳來。

而正在低頭打量地上的黑衣人,未曾注意這裡的藍若遙聽到聲音後,心中一驚,抬頭看向樂小步的方向,身形將動的瞬間,他看清了飛向樂小步的東西,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當「心」字落地的時候,驚叫的葉桐和清風明月驚奇的發現了一個他們怎樣也想不到的事實,那就是

——赤煉蛇不但未曾對樂小步發起攻擊,反而像是溫順的孩子一樣,纏繞在樂小步伸出的手上,吐著長長的紅芯。

「還是一點兒也沒變呢!」樂小步輕笑著,用另一只手,輕輕的碰了碰赤煉蛇的頭,而赤煉蛇竟像是很高興似的搖晃著小小的尾巴。

「呃?它竟然認識樂小步!」葉桐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

「咦,我想到了,上次在那個錢老爺的家裡,她和蛇姥姥坐在一起的,所以,這條赤煉蛇才不會傷害她。」清風恍然大悟的說道,他記得上次跟公子去找樂小步的時候,他的確是看到樂小步和蛇姥姥坐在一桌之上的。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說明為什麼樂小步不怕這條毒蛇,而這條赤煉蛇對樂小步竟然如此溫柔。

「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人。」藍若遙輕輕的說道,當看到葉桐、清風明月將頭轉向他後,他才又雲淡風輕的接口說道:「毒經裡講過,有一種人,天生異稟,非但很容易學會用毒之術,更是被天下毒物恭為王者,我想她應該就是這樣的人了。」

「嗯,我想也是,不過她有一點是和那些用毒之人不一樣的。」葉桐輕輕的說道。

「哪一點?」清風問道。

「她渾身上下根本沒有一點兒用毒人的陰狠,奸詐,而且她也無段毒物纏身,實際上若非她使毒,沒有人會知道,她竟是毒王。」葉桐不由的歎道,就象他當初似的,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當作朋友的人,竟是天下用毒高手。

「用毒的最高境界,或許就是如此。」明月輕輕說道。

樂小步雖然用毒,但她的心,卻沒有被任何毒物侵染,她的心依舊一片清澈。她有她的一套善惡觀念,不為世俗所束,她不會輕易繞過一個惡人,但也不會輕易雲傷害一個好人,還有她對藍若遙用情之執著,單純,是任何人都比不過的,而這些也恰恰是樂小步可愛的地方。

「我也好想像她那樣子哦!」清風則是雙眼冒著小心心的說道,像樂小步那個樣子好像是很威風耶!

「哦,那你幫我拿著它啊!」藍影倏閃,樂小步已經來到清風面前,並笑著將手中的赤煉蛇送到了清風面前。

「啊!明月救命啊。」清風的身形奇快的閃到明月的身後,一臉可憐的樣子,嗚~~不知道他怕蛇嗎?

明月再次對清風表示無奈,他們真的是雙生子麼?無言的,明月在心中發出了第一千零一次疑問,可惜,無論怎樣問,答案只有一個——是。

收回手,樂小步不再跟清風開玩笑,走到藍若遙身邊,輕聲問道:「是玄武門的人,對麼?」

將投注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的視線收回,藍若遙側頭轉向樂小步,「或許,他們要對付的是我們。」

「我們?」樂小步輕挑雙眉,有些兒不解。

「或許是想要你雲武林大會的人,或許是其他人。總之,接下來的一段路程,我們要小心些了,你——不要離開我太遠。」輕輕的說著,藍若遙的話中藏著對樂小步淡淡的關心。

「嗯!」開心的點著頭,樂小步覺得自己心都都飄了起來。

「他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的?」清風趴在明月的耳邊小聲的說著,雙眼則是看著藍若遙和樂小步。

「清——風」樂小步將頭轉向清風,聲音緩慢而輕柔叫著清風。

「我沒有說什麼吧?嗚,我閉嘴啦!」清風無限哀怨的發現,樂小步好像很愛嚇他,可是他沒有想到,並非是樂小步愛嚇他,而是他總是愛偷偷的講樂小步,而他的「講」每次都好巧不巧的被樂小步發現。

葉桐看到樂小步和藍若遙兩人之間那種親密,不由的想到自己,想到那想愛而不能愛的人,心中升上了一絲無法言喻的苦澀。

「咳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將所有人的視線拉向了蛇姥姥的方向。

「她好像是傷得很重,你雲幫她看看吧。」輕輕的,樂小步拉著藍若遙的衣衫說道。

點了點頭,藍若遙緩緩的走到蛇姥姥身邊蹲下,仔細的看了看蛇姥姥那張由於強忍劇痛而浸出大顆汗珠的臉,又看了看她身上那處劍傷,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個翠綠的小瓶,輕輕的將一些綠色的粉末灑在那處傷口上,「這些藥,可以止痛交讓傷口快些愈合,但是你的內力,卻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恢復的。」

「謝……謝藍神醫的救命之恩。」感覺到那綠色的粉末灑在傷口沁出的絲絲涼意,和漸漸淡下雲的痛楚,神色有些緩和的蛇姥姥感激的說道,她原本以為自己今天就要命喪於此了呢。

「內力喪失,其實倒不能說是一件壞事,」樂小步忽然走過來,插嘴說道,而她的眼睛則是看著蛇姥姥那有些錯愕的臉,「怎麼?你都經歷了生死,還看不透麼?」

蛇姥姥的視線慢慢從樂小步的身上移開,轉向那躺在各處已經死去的黑衣人,以及他們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已經被削頭、斬尾的蛇,眼中竟流露出了一絲悲傷的神色,那些雖然在外人看來,都是一些兒可惡的蛇,可是它們卻是她唯一的伴,唯一不嫌棄她的「異類朋友」。

「沒錯,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即使看不透,又如何呢?」蛇姥姥有些感慨的說道,「藍神醫,您……可以幫我恢復我的本來面貌麼?」說出這話時,蛇姥姥的聲音裡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害怕,還是期待?也許她自己都理不清。

「我曾經說過,只要你肯捨棄那些毒物,自可有法讓你恢復。」淡淡的藍若遙說道,只是世上真正能夠捨得的人很少。

「我捨,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捨不得呢?既然沒死,就是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蛇姥姥突然看開的說道。

「其實,恢復你的容貌並不難,難得是你是否能夠堅持!」藍若遙悠悠的說道,任何事情的解決之法都不難,難得是過程。

「請藍神醫告知。」蛇姥姥仿似是真的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

「方法很簡單,你只需要每天采集清晨的露珠洗臉,用每一個季節最鮮嫩的果子敷面,尋一年四季都會生長的玫瑰花沐浴,再用文火將何首烏、丹參、大黃、虎伏熬成一碗在睡覺之前服下,長此以往的堅持上一載,中間不可有絲毫的鬆懈,一年之後,你的容貌即可恢復。」藍若遙輕輕的說道。

「天哪,好恐怖的方子啊,這沒有耐心的人,哪裡堅持的下去啊?」葉桐大聲的說道。

「所以我說,難得的是過程,方法我已經告訴你了,緊不堅持看你自己。」藍若遙輕輕起身,轉回頭淡淡的說道。

「謝謝,我會堅持的。」蛇姥姥說道。看到藍若遙的動作後,又開口問道:「你們要走麼?」

「對啊,這裡已經沒有我們什麼事情了!」樂小步回頭對著她笑道,並將手上的赤煉蛇輕輕的放在地上,「小東西,回到你主人那裡吧。」

「你們不想知道這些人是誰?而我又為什麼會跟他們打起來麼?」看著爬回來的赤煉蛇,蛇姥姥抬起頭猶豫的問道。

「你願意說,我們就聽一下,不說,我們也不會問,因為這些本就不是我們在意的。」樂小步無所謂的說道。

「他們是玄武門的人,他們在這裡好像是在等什麼人,只是看到我時,他們那嘲笑的眼神,讓我受不了,所以我才和他們打起來的。只是啊,我卻沒有想到,他們的那個頭領武功竟是那麼好,所以,我才挨了他一劍。」蛇姥姥有些苦笑著,是天意吧。

「頭領?我想他沒有在這些黑衣人當中吧?」樂小步有些了然的問道。

「嗯,他狡猾的很,他知道,他即使可以將這些蛇殺死,他自己也會和這些蛇同歸於盡,所以,他在刺了我一劍,給了我一掌之後,迅速的消失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慘過得。

「他去了泰山的方向是嗎?」樂小步的眼中閃過一抹邪氣的笑。

「你怎麼知道?」蛇姥姥有些兒吃驚的看向樂小步。

「這個麼?我自有我的理由,倒是你,還是快些找個地方藏身吧,我想他若是將你的情況,散播到你的敵人那裡,我想……」樂小步輕輕的提醒著蛇姥姥。

江湖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兩個敵人的,而像是蛇姥老這樣的人,敵人決計不是只有一兩個。

「多謝。」蛇姥姥此時又升起了強烈的求生本能,身子踉蹌的朝著深林走去。

「你真的說對了。我想黑衣人的目的的確是我們!或許不是我們,只是我。」抬頭,看向身側的藍若遙,樂小步輕輕的說道。

「是‘我們’,不是‘我’」藍若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一絲別有深意的笑意。

「嗯!」樂小步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和她是一起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