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雨中投宿

世上沒有什麼是抹不掉的,即使是曾經那樣恐怖詭異的橫屍現場一場大雨就可以將它沖洗的了無痕跡。

只是,大雨的確是可以將血跡洗掉,但是那些屍體呢?那些躺在樹林外的黑衣屍體呢?也會被雨水沖走麼?

如果不能,為什麼此時竟一具黑衣人的屍體也沒有了呢?不止人的屍體,就連那些死去的蛇,也不見一點蹤跡?難道有人將他們移走不成?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人會提出這個問題,因為知道這裡發生過那樣恐怖的事情的人已經走了,而剛剛來到這裡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

剛剛來到這裡的人?不,或許我們應該更正確的說是一輛馬車,一輛雕梁畫棟、珠簾輕垂的馬車。

車上有人,因為它垂下來的珠簾並不厚重,只是一層淡紫色的輕紗,所以車外的人,很容易判斷車中有人。

但是也正是有這層輕紗,使想去一探空間的人,很難透過這層薄薄的輕紗,分辨出車中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是老人,還是年輕人。

不過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的是——車裡坐著的絕不是小孩。

馬車行駛的很慢,好似並不急著趕路。

趕車人頭上的斗笠戴的很低,低的將他的容貌完全的遮住,只留著一張嘴隨著他趕車的動作而若隱若現。

他身上的蓑衣,在雨水的沖洗下,變得有些光亮,甚至比他手中那把黑亮的鞭子更亮。

雨,一道道的順著蓑衣流到垂下的下擺處,再一點點凝聚在一起,當再也無法承受住逐漸變大的水滴後,重重的落到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但這小小的水花還是被天上落下的銀白色雨鏈比了下去,沒有人注意到它曾經存在過。就象這輛馬車剛剛碾過的那地方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雨仍然下著,落在車頂的聲音「丁丁冬冬」竟形成了一道優美的樂意,超車的人坐在車轅之上,將身子輕輕的靠在身後車簾的一側,看樣子倒是很享受這臨近夏季的第一場雨水。

在外面的人都如此享受,那車中的人,是否更是享受呢?

透過淡紫色的輕紗垂簾,那人正悠閒的品著手中的杯盞,是茶還是酒?外人卻是無法去考察了。

他們是因為不知此處曾經死過那麼多的人才如此輕鬆、愜意,還是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讓他們如此高興呢?

只是,無論是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們的輕鬆愜意都傳不到離此有四個時辰路程的樂小步幾人身上。

樂小步很少有煩躁的時候,她總是懂得如何讓自己享受,讓自己開心,可是她畢竟是人,只要是人,都會有心情煩躁的時候。

如果天上下著大雨,而一個人又沒有任何雨具,不止如此,當她已經被淋得猶如落湯雞,卻還被那麼多客棧告知客滿的時候,她脾氣再好也會發飆。

更何況,樂小步的脾氣根本就說不上好,不但說不上好,簡直就是壞的很。

「該死的天氣,該死的小鎮,該死的客棧,該死的人,幹嘛都來這裡住宿,幹嘛把最爛的客棧都住滿!」樂小步騎在小黑的身上,神情說不出的狼狽,雨水順著發絲一滴滴的滴到臉上,伸手剛剛抹開,馬上又要再去抹。

除了藍若遙其他幾人也同樂小步一樣的狼狽,一樣的在心中小聲的咒罵著,這樣的天氣,淋著這樣的雨,沒有人會不狼狽,沒有人會不抱怨。

不,有一個人,那就是——藍若遙。

你不但在他身上找不出一線狼狽,反而會發現他身上流露著一種出塵的味道。

他有傘?不,他也同樣的濕透,可是他的神情卻依舊是閒適而幽靜,以及看透世事的淡然。

「你真的是人麼?沒有喜怒哀樂麼?竟連一聲抱怨都沒有?」葉桐一邊舉著兩片樹葉,決勝於無的擋著雨,一邊不可思議的問著藍若遙。

「抱怨又如何?不是還是一樣的挨淋麼?淨心靜下來,或許客棧馬上就會有了!」淡淡的,藍若遙說道。

說完後,藍若遙將視線投向坐在小黑身上,抱怨連連的樂小步,輕歎一聲,衣袖輕揮,正在抱怨中的樂小步頓時覺得一股強大的吸力將自己裹了起來。

呃?當她正想用力抵抗時,對上了藍若遙關心的視線,稍稍一怔,人已經坐到了藍若遙的馬上,被雨水打濕的身子也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中。

「很冷麼?」輕輕的,藍若遙在樂小步的耳邊說道。

「嗯?不,不冷。」原本還是抱怨連連的樂小步忽然感激起這場雨來。

輕輕倚在藍若遙的懷中,周圍的雨聲仿似都再也無法進入她的耳中,她的耳中聽到的,只有身後的人,清晰有力的心跳聲。而在藍若遙摟在她腰間的手收緊時,另一陣急促的心跳聲也清晰的傳進了樂小步的耳中。

忽地,樂小步的臉上升起了一抹誘人的紅暈,樂小步將頭低低的垂下,心中不斷的罵著自己。

——樂小步丟人吧,心跳的那麼快幹嘛啊!希望他聽不到。

可藍若遙真的聽不到嗎?

「明月,我們也騎一匹馬好不好?」清風頭頂著自己解下來的長衫,撇著嘴對著一樣狼狽的明月說道。

「不要!」明月別扭的說道,他才不要和清風摟在一起,兩個大男人那樣子好怪啊!

他仿似是忘記了在外人的眼中,一身男裝的樂小步和藍若遙就明明是兩個大男人,而且是容貌出眾,俊逸出塵的兩個男人。

「唉,刺激啊!真是重色輕友的家伙!」葉桐更是眼不見為淨的將視線移開,但是話中卻不免有些酸意。

若是平時,樂小步早就跟他拌上嘴了,而此時,卻非常好心的當作沒有聽到葉桐的話,偷偷的將一顆小小的臻首藏在藍若遙的懷中,嘴角、眉梢都掛著滿滿的笑意。

「客棧!客棧!」

在冷清的街道上行了好久的幾人終於看到了前方一個高高懸掛著「雲來客棧」四個大字的兩層高的樓。

「只是,不會也客滿了吧?」興奮的高呼完之後,清風又想到了先前的那幾次經歷,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心情也又再次低沉了下來。

「不管它有沒有客滿,誰敢不讓我住,我就給他點顏色瞧瞧,」樂小步將頭從藍若遙的懷中伸了出來,邪氣的說道。

即使她想永遠躺在藍若遙的懷中,可是,雨卻仿似是跟他們有仇似的,越下越大了起來。她可不想讓他由於被雨淋完後,感染上風寒。

自從認識藍若遙好,在樂小步的心中,第一考慮的好似總是藍若遙。

「啪——啪——啪——啪」幾聲,清風使勁的拍打著客棧堅強緊閉的大門。

「吱呀!」一聲,木質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顆頭戴小二帽子的瘦小頭顱探了出來。

一對細小的眼睛來來回回的打量了站在門外的幾人後,傲慢的說道:「客滿了,到其他地方去吧!」說著,頭向後一縮,就要將門關上。

「你再說一次!」倏然一閃,樂小步伸腳擋住了就要被關上的門,「葉老大,給他們看看我們的家伙!」頭輕輕一偏,樂小步叫著葉桐。

「唰!」的一聲,一柄明晃晃的刀已經架在了店小二的脖子上。

清風明月一怔,這是要來硬的嗎?

而感覺到頸間倏然一涼的店小二雙腿一抖差點就要坐下。

「你若是動的話,我可不保證這把刀不會將你的這裡割斷哦!」悠悠的,樂小步的眼中閃過一抹邪氣的光芒,指了指店小二的喉嚨說道。

「大——大俠,饒——饒命!」店小二此時的眼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傲慢,剩下的只是恐懼,一對小小的眼睛不由瞟著葉桐擱在自己頸間的刀。

「我們並沒有想要你的命啊,我們只是想要進客棧而已,怎麼你這客棧不讓人進麼?」樂小步甜甜的笑著,天真的像個孩子,說的也是無比的認真。讓人覺得她只是在認真的詢問店主「而已」,並沒有一絲威脅的意味,對,只是——而已。

可是這個「人」交不包括被人將刀架在脖子上的店小二。

「讓——讓進,請——請進」店小二聲音顫抖著,慢慢的將兩扇門打開,一雙眼睛地層水專注的盯著那把緊貼在他皮膚上的冰冷、明亮的刀,他的身子也在將門打開後,慢慢的移到了門的一側,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讓站在一旁的清風明月忍笑忍得好辛苦。

店小二打開門的這個時間其實並不長,他移到門邊的時間也不長,但是對於他來說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明明外面下著雨,空氣中還有著一絲絲的陰冷,可是他的頭上卻浸出了細細地汗滴。

「我們的那幾匹馬還有驢子也應該可以進來吧?」還是一樣的口氣。

「可以,可以!」店小二很想點頭如搗蒜的以未自己的誠心,可是他不敢,他怕這樣的話,他的頭會直接點下去再也起不來,因為那把刀已經直接將它割到地上。

「葉老大,看在人家那麼好客的份上,我們就把東西收回去吧!」樂小步輕笑著,一副開恩的口吻。

「好吧!」又是一道光閃過,擱在店小二頸間的刀已經回到了葉桐的腰間。

而一下子鬆懈下來的店小二則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他剛剛從閻羅殿走了一圈麼?

「我們進去吧!」牽起身後藍若遙的手,樂小步不再說什麼,向著客棧內走去。

「明月!」藍若遙走了兩步,回頭對著明月叫了一聲。

「是,公子!」伸手,明月從身上的包袱中,掏出了幾點碎銀,遞到店小二的面前,「記住,下次不要以貌取人,小心有一天會為此送命。」說完,清風明月也走了進去。

「哎!出力的是我,怎麼你們倒都走了進去?」搖了搖頭,葉桐無奈的對著走進去的幾人喊道,可惜卻是沒有人理睬他,讓他再一次的偷罵樂小步的重色輕友。

「對了,你——」忽然,葉桐將手指指向了店小二。

「大爺饒命!」此時的店小二已經抖如篩糠了,他們難道不想饒過他麼?

「幹嘛這個樣子?我只是要提醒你,好好照顧這幾匹馬,尤其是這頭青黑色的毛驢!」葉桐故意裝作不解店小二如此害怕的原因,無辜的說道。

「是,是!」這次,店小二終於可以點頭如搗蒜的表達自己了。

邪邪的笑著,葉桐也步入了客棧之中。

天啊,今天怎麼來的都是不好惹的人啊!店小二苦著臉想道。

雲來客棧很大,上下兩層,走進客棧的大門後,還要通過一條長長的通道,才能到達它的正廳。

每個人進入正廳的人在看到眼前的布置擺設之後,都會不由的心胸開闊起來。

這裡還真的是一個不小的客棧。

一般客棧的布局都是:一樓用來招待用飯的客人。

——擺上幾張用飯的桌子,每張桌旁擺上幾條長凳以供客人坐著用餐,長凳的好處就是原本是坐四個人的方桌,可以擠上八個人,甚至是十個人。

二樓則是用做住宿客人的客房。

——環繞著一樓的布局,二樓上則是有著三面的房間,而每一面房間都是五間一排,這樣看空間的大小而向後延伸,大的客棧一般都會有幾十間房間。

這裡也不例外,只是唯一不同的,也是這個客棧奇怪的地方——它這裡的正廳實際上是隔出來的院子。而再向裡走才會真正的進入它的一樓,估計是已經被掌櫃的拿來做客房了。

這裡院子很大,大的可以同時擺下五六十張桌子和更多的長凳,而更奇怪的是,在這樣的一個雨天,院中竟沒有一處是濕的,雨,落在了哪裡?

當抬起頭的時候,就會知道這個秘密其實很簡單——院頂上鋪著一層擋雨的東西,斜斜的鋪向兩側,雨水就順著它流到了客棧的外面。

客棧的人並不多,院中桌旁的長凳上零零散散的坐著一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和氣的有凶惡的,但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就是——他們都是江湖中人,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佩戴著刀劍。

對於這一切,樂小步沒有在意,藍若遙沒有在意,葉桐沒有在意,就連清風明月都未曾看那些人一眼,他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去洗一個熱水澡,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有錢什麼都好辦,當樂小步把一張銀票拍在正瞪著他們的棺材臉掌櫃眼前的時候,那張棺材臉也展露出了一朵比他的棺材臉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客官……」棺材臉掌櫃,諂媚的笑著,腰都彎了下來。

「五間客房,五桶熱水,五套乾淨的衣服,一桌上好的酒菜,剩下的是賞給你們的。」樂小步豪氣的說道,她知道,他一定會很快的辦到她交代的這些事情。

這樣的事情,對於開店的人來說,都是最簡單的事情。

而樂小步更是一點兒也不擔心銀兩不夠,因為她拍在桌上的銀票,多的可以買下半個客棧。

「好,小人立刻照辦!」棺材臉掌櫃在聽完樂小步說剩下的錢都歸他們時,不止臉,甚至是全身都笑開了。

「你領客人去樓上‘天字號’客房休息,你去為客人燒水,你去隔壁買五套衣服回來,你去叫廚房準備好酒菜,等客人下來後,端上來!」棺材臉掌櫃乾淨利索的一一吩咐著站在一旁看到那張銀票後,已經有些傻掉的幾名小二。

「是!」幾人齊聲應道。然後各自去做自己的工作去了,竟然是井井有條,毫不慌亂,或許這就是幹什麼吆喝什麼吧!

「樂小步,你從那裡弄來了那麼大一張銀票?」葉桐咽了咽唾沫說道,他怎麼從來不知道樂小步這麼大方?

「這個麼?秘密!」樂小步賊賊的笑著,她不會告訴葉桐,那張銀票是從前幾天他們遇到的那個左擁右抱的色老頭身上順來的。

「你們剛剛在門口配合的好默契哦!」清風佩服的歎道,原來投宿還可以這樣子做呢。真的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那是因為以前我們就做過這樣的事情。」葉桐笑著說道,想到當初他和樂小步可幹過一段時間的霸王呢!

「你怎麼了?」樂小步看到一直沉默的藍若遙,不安的問題,他生氣了麼?

「一會兒你先洗!」藍若遙輕輕的說道。

「呃?」樂小步眨了眨眼睛,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你忘記你剛剛犯了一個大忌了麼?」淡淡的藍若遙問道。

「大忌?」樂小步還是沒有能反應過來,因為她的腦中還在消化著他說的那句「一會兒你先洗!」

樂小步究竟犯了什麼大忌,而藍若遙又在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