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秦洛是個不錯的人。
承襲了秦家聞名的好相貌,又不見貴族子弟慣有的浮誇矜傲,舉止端正得體,言談之間極有分寸,甚至不曾探問為何軍銜少校的她身著低級軍服。
「秦上校何時來到基地?」
「一週前。」秦洛的微笑十分優雅。「對這裡完全陌生,還請林少校提點。」
明知對方是謙詞,林伊蘭仍詳細介紹了基地概況,盡職的帶領這一特殊的客人各處參觀。顯然秦洛相當擅於交際,一週內已結交了不少人,沿路頻頻遇上友好的致意。林伊蘭不動聲色的觀察,心底多了一分瞭然。
紛亂的休瓦對市民與貴族是地獄,但對渴望建功立業的軍界新銳而言,卻是求之不得的機遇之城,毫無疑問秦洛有相當的野心,並且正為獲取機會而盡一切努力。
大略瀏覽完畢,引導秦洛在休憩區的圓桌旁坐下,林伊蘭要了兩杯咖啡。「這裡咖啡不錯,在軍營已屬上乘,秦上校可以嘗嘗。」
「請叫我秦洛,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
「我在學院時曾聽說過上校。」儘管林伊蘭入學時對方已畢業,卻也曾聽說這位以豪爽作風及打架滋事聞名於校史的風雲人物。
「這是個教訓,年少時別做傻事,否則流傳時間會比你想像中長得多。」秦洛當然清楚自己的歷史不算光榮,一笑而過。「我也從夏奈口中聽說過一位完美的女性,一直想見一見,現在我認為他確實沒有誇大。」
林伊蘭的優點之一是從不讓人尷尬。「您認識夏奈?」
「他是我在帝都的好友,雖然家族富有,但地位稍遜,初入憲政司被那些老傢伙整得很慘,我們經常一起喝酒。」秦洛刻意談起一些關於夏奈的趣事,令氣氛變得十分輕鬆。
低頭輕攪咖啡,林伊蘭帶著淺笑傾聽。以秦洛的出身階位,何嘗不是同樣與夏奈一樣處於受人壓制的境地,相投不足為奇。
「能否有幸知道伊蘭何時休假?」愉快的交談到最後,秦洛落落大方的邀約。「聽說休瓦有家餐廳不錯,我希望能與伊蘭一同品嚐,以答謝方才詳盡的解說。」
林伊蘭避重就輕。「近來休瓦局勢緊張,各方面提高了警戒,控制無關外出,基地的環境或許不如帝都自由,但願不致影響上校的心情。」
「軍令第一,但也該有適當的放鬆。」秦洛並不放棄。「我對這座城市還不熟悉,非常希望能有一位嚮導。」
「很遺憾,休假時我必須回家探望」林伊蘭婉言回絕。「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請同僚代為效勞,他們很樂意結交一位新朋友。」
「沒關係,是我冒昧,或許局勢稍緩以後,伊蘭能重新考慮。」秦洛極有風度的表露惋惜,轉而又道。「畢竟我初來,假如有什麼疑問,不介意我時常請教?」
「當然,只要不妨礙訓練。」林伊蘭禮貌的回答。
秦洛目光灼灼的凝望片刻,微微笑了。
秦洛毫無遮掩的展現追求之意,邀請數次,林伊蘭應過兩回,其餘均以事務繁忙為由推卻。
林伊蘭其實對秦洛並無惡感,但不知為何卻有一種下意識的警惕,她選擇聽從直覺保留距離,既使這一直覺似乎毫無道理。
秦洛談吐風趣、反應敏捷,頭腦清晰,行事極具個人魅力。以近日形成的印象,未來的婚姻應該不致過於糟糕,縱然他是個花花公子,但基於對前途強烈的野心,絕不會放肆到得罪背景深厚的林家……
尖銳的警報聲突然響徹營地,林伊蘭從椅子上彈起,掐滅了手上的煙。
一級警報,有人入侵。
受侵地區是研究中心的分區之一,上頭的指令是全面搜查,擊斃所有入侵者。
研究中心格局極大,徹底探查需要相當的時間,入侵者人數不多,具體來由不明。死去的守衛無一例外被一擊致命,或者割斷了喉嚨,或者被刺穿心臟,甚至有人被生生扼斷頸骨,殺人者的手法極其乾淨利落。
密集的搜索一無所獲,誰也不清楚敵人為何冒險潛入研究中心,林伊蘭反覆思考,隱約覺出異樣。一條直通基地軍械庫的緊急通道引起了她的懷疑,思考了一瞬,林伊蘭將身份牌放到識別器上掃瞄,門無聲無息的滑開,她拔出槍走了進去。
基於安全方面的設置,軍械庫周圍的環境是徹底封閉的,外圍與內門相距了數百米,這條緊急通道直聯著軍械庫內門,唯有少校以上級別才有資格開啟。
沿著空無一人的通道走到盡頭,所見的情景令她心頭一沉,幾具守衛的屍體倒在醒目的禁入標誌下,銀色的大門霍然敞開。
只看了一眼,林伊蘭按動了牆上的警鈴。
門後又有幾具屍體,顯然內門的衛兵已盡數殉職。最裡層的門鎖被少量火藥炸落,大半照明的晶燈被震碎,僅剩的幾盞投下暗淡的光,映照著陰冷的庫房。
一層層鐵架上擺著沉重的木箱,幾個穿著軍服的入侵者在其中翻找。林伊蘭藉著木箱的遮蔽檢視人數,絕對寂靜的環境突然傳來一聲輕響,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聚集。
庫房門口站著渾身僵硬的安姬,她煞白著臉望向腳下,一塊碎石意外被軍靴踩中,驚動了所有敵人,過度的驚恐令安姬無法思考,忘了正身處軍械庫,反射性的舉起槍。
林伊蘭大驚,來不及制止,扔下槍一把撲倒安姬,一串刺耳的槍聲炸響,子彈嵌入了頂壁。碎裂的石塊紛紛落下,空氣中瀰散著嗆人的灰塵,林伊蘭拉起發抖的女兵,「走!」
脫力的安姬在強力的推搡下動起來,卻被追上來的敵人扣住了腿,林伊蘭用力一折,逼得對方放開了手,安姬終於恢復了清醒。「長官!」
「快走!」料想對方也不敢用槍,林伊蘭纏住敵人鬥起來,三兩下撂倒了對手,更多敵人圍上來,她迅速退後,突然聽到一聲喑弱的窒咳。
安姬被一個壯碩的男人卡住脖頸壓在牆上,雙腳懸空,臉漲成了紫色,人已近昏厥。林伊蘭立即趕過去,幾下逼得壯漢鬆開手,失去意識的安姬跌落下來,逃過了斷頸之危。
鐵塔般的壯漢力量驚人,林伊蘭一記重踢僅讓他退後了半步,隨後又撲過來,礙於安姬,林伊蘭無法躲閃,變得異常被動。
似乎有人命令了一句,餘下的敵人沒有圍攻,而是拋下戰局重拾被打斷的任務——繼續翻檢裝載武器的木箱,顯然對同伴極有信心。
這給了林伊蘭一絲機會,但並不輕鬆。
壯漢力量有餘靈巧不足,她咬牙硬受了一記,強忍劇痛抓住空隙,一肘擊在敵人側頸,壯漢疼吼,重擊帶來了眩暈,被她抄住臂膀扭轉,眼看要被拗斷胳臂,忽然一隻手箍住了她的腕,另一隻手扣住腰,硬生生把她拖出了一米外。
突然受制,林伊蘭反應極快,立刻仰頭朝後撞去。
凶狠的一擊落了空,背後的男人竟然低笑了一聲。「很不錯,但這對我沒用。」
低沉的聲音並不陌生,林伊蘭猝然僵住。「你……」
「去扛東西,來不及了。」男人喝住衝上來的壯漢。「告訴他們十秒鐘內離開。」
壯漢仇恨的瞪著林伊蘭,氣咻咻的轉身傳遞命令,場中只留下僵持的兩人。
被扣的傷臂傳來劇痛,林伊蘭沉默的忍耐,男人似乎覺察出來,稍稍放輕了力道,突然打破寂靜。「你抽菸?」
林伊蘭沒有回答,更沒有回頭,遠處已經傳來了雜踏的腳步。
「這不是個好習慣。」一聲彷彿自語的輕喃,男人放開她,與抬著木箱的同伴會合,形成前後呼應,瞬息消失於另一條通道。
林伊蘭始終沒有抬頭,靜立片刻,她彎下腰,攬住了不省人事的安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