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冰之卷》調查

  醫官處理完畢,林伊蘭披上了外衣。

  走出醫務室,等在外面的安姬立即站起來,泛紅的眼睛愧疚而微懼。

  「對不起,長官。」

  「沒關係,是我沒注意你跟過來。」林伊蘭並無責備之意。「傷還好?」

  安姬餘悸猶存的摸了摸指痕分明的脖頸,不是救援及時,她幾乎和守衛一樣橫屍當場。「多虧長官救了我。」

  秦洛迎面而來,微促的腳步在看見林伊蘭後緩下。「聽說你受傷了。」

  安姬知機的站到遠處。

  林伊蘭退了一步,避開秦洛探看傷臂的舉動。「謝謝,沒什麼大礙。」

  秦洛收回手,彷彿適才的拒絕並不存在,神色關切而微責。「你不該獨自探察,雖然警報很及時,仍是太危險了。」

  「下次我會謹慎。」

  秦洛陪著她走回寢室,並不介意林伊蘭禮貌中的疏淡。「上頭很震怒,基地失竊從未有過,這次丟的東西不少,將來可能會非常麻煩。」

  林伊蘭默不作聲。

  「你有沒有看清入侵者的相貌?」

  「太倉促,光線也很暗,我什麼也沒看清。」這個問題她已回答過數次。「他們對路徑很熟。」

  「大概出了內奸。」秦洛壓低聲音,多了一份凝重。「上頭懷疑有人跟叛亂組織勾結,並且職務不低,所以對方才能洞悉基地的崗哨分佈。」

  入侵者在森嚴的基地來去自如,對地形瞭如指掌,又殺掉一個少校弄到通行證,甚至連一路的口令都準確無誤,不可能是偶然。這次事故影響極大,不知有多少人將受到嚴苛的調查。

  秦洛又說了幾句,見林伊蘭始終少言,便不再多話,將她送至連隊。林伊蘭沒有回寢室,到直屬上司辦公室門外叩了叩,聽見許可才推門而入。

  一屋子嗆人的煙味,鐘斯在辦公桌後吞雲吐霧,見她到來掐滅了菸頭。「醫官怎麼說。」

  「只是一點外傷。」林伊蘭知道自己的肩臂腫得有些嚇人,好在並未傷及骨頭。

  確定下屬並無大礙,鐘斯凶惡的皺起眉。「這次你膽大過頭,居然單獨跟蹤搜尋,軍事學院那些白痴是這麼教的?」

  「軍械庫是禁地,專用通道不許士兵進入,我並未獲得許可。」林伊蘭平靜的解釋。

  「安姬是怎麼跟進去的。」

  林伊蘭微一遲疑。「大概是入侵者炸開門鎖的衝擊波震壞了控制晶石,門禁系統受影響失去穩定,未能及時關閉,是我的錯,我應該叮囑她留在原地。」

  「你的錯確實不少,但蠢到在軍械庫開槍的人我還頭一次見到,她是不是完全沒長腦子。」

  「安姬一時緊張,當時的情況非常危險。」

  「那小賤人緊張到差點把半個營區掀上天,那間該死的庫房裝的全是高性能的炸藥,假如她槍法再好一點,我只能把頭切下來呈給上司,為愚不可及的下屬陪葬!」鐘斯捶了一下桌面,越說越冒火,「叫她收拾東西滾蛋,軍隊不需要敗事有餘的蠢貨。」

  「長官,我想這不單是她的錯。」

  鐘斯不耐煩的揮手。「別再浪費口舌,沒讓她受軍法處份就不錯了。」

  「該受處份的是我,她是我的屬下,這次失誤是我平時訓練的疏忽。」

  「少說廢話,留著無能的手下只會害死自己,你嫌命長了?」

  林伊蘭頓了頓,略帶懇求。「或者再過幾個月,明年我會勸她申請退役,這樣至少最後的職役金不受影響。」

  正常情況下離開軍隊的士兵會有一筆菲薄的職役金算作撫慰,隨役期年限而累積,但被清退或非戰所致的病傷則不在此列。儘管為數不多,卻是貧窮的士兵唯一的寄望。

  鐘斯思考了下,氣稍稍平了一些。「好,我給你時間,就照你說的辦,明年別再讓我看見她,軍隊不是養老的地方。」

  「謝謝長官。」林伊蘭微微鬆了口氣。

  處置完安姬,鐘斯又想起另一件事,語氣變得古怪。「你的軍銜怎麼回事,你準備一直瞞下去?也許我該叫你長官。」削成列兵還能保留軍銜的聞所未聞,難怪她有一種波瀾不驚的沉靜,氣質又異乎尋常。

  林伊蘭苦笑了一下。「對不起長官,這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手下竟然有個少校,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出於某位將軍的命令。」她道出部分緣由。

  鐘斯再度皺起眉。「將軍?哪位將軍,你是怎樣惹怒了他?」

  「抱歉,我不能說。我也不知會呆多久,但在這期間都是您的下屬,請長官見諒。」

  「他想讓你做什麼?」打量著制服難掩的美麗,鐘斯心下已有了猜測。

  「不是您想的那樣。」林伊蘭知道鐘斯在想什麼,卻不能說明緣由,只能勉強解釋。「只是對我過去職務上的處理有些不滿。」

  「那個混帳到底打什麼主意。」高層竟亂用權力到這種地步,鐘斯忍不住質問。「難道在他滿意之前你永遠是低級士兵?」

  「恐怕如此。」

  「你能成為少校,應該也是貴族出身,不會想想別的辦法?」

  林伊蘭淡笑了一下。

  鐘斯又想罵粗話,吸了幾口煙又忍下來,「算了,不說這個,近期你小心戴納。」

  「戴納?」林伊蘭微怔。

  「那傢伙不甘心退役,本來給了職役金已算破例,他還想要補助金,幾次在軍政處吵鬧,對你受的處分極其不滿,弄不好會生事。」鐘期厭惡的輕嗤。「據說他還碰巧撞上了基地的入侵者,躲在桌子底下撿回了一條命,真可惜那些傢伙沒發現那個雜碎。」

  林伊蘭略一蹙眉,隨即行禮。「我會留意,謝謝長官提醒。」

  一場暴風雨般的洩密調查波及了軍中每一個人。

  林伊蘭曾與入侵者交手,所受的詢問尤為細密,甚至停職了一段時日。她第一個示警卻被列為重點懷疑目標,連鐘斯也始料未及,鐘斯幾度抗辯申訴無效,唯有依令而行,背後把某個不知名的可恥敗類將軍罵了無數遍。

  林伊蘭似乎並不意外,也無激憤,她對懷疑和連番質詢耐心的應答,始終平靜如一。

  當日指揮搜查的將領決策失誤,被林伊蘭自作主張的搜尋掃了顏面,一直耿耿於懷,更將會議時遭上將譏斥的羞惱遷怒於她,蓄意加重了訊問。

  頻密的調查帶起了捕風捉影的猜測,她的少校軍銜成了最受關注的話題,甚至推斷出她受人壓制而不滿,故意將情報洩露給入侵者,以失竊事件作為立功之機。不負責任的流言傳遍了軍營,漫天的非議中基地最高層卻與風暴中心人物同樣保持沉默,讓真相愈加撲朔迷離。

  審查接近尾聲,休瓦也進入了冬季,隨著時間流逝,溫度越來越低。室外的地面結起了冰霜,哨兵披上厚重的大衣,層層雪花覆蓋了肩章。

  「長官,這是我的申請。」

  近日脾氣越加暴燥的鐘斯接過去一眼看完。「你要休假?」

  「是。」似乎沒感覺鐘斯惡劣的語氣,林伊蘭沉靜的說明,「近期的調查已全部結束,命令沒下來之前,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鐘斯盯住報告沒有說話。

  「請長官放心,我只回家呆幾天,假如到規定的時間還未返回,願受軍法處置。憲政司存有我的家族檔案,無須擔心我會潛逃。」

  鐘斯深吸一口氣,極想怒罵害他焦頭爛額的下屬。

  「你既然有貴族背景,為什麼不走走門路買通某個議員,打個請調報告離開這鬼地方。再這樣任他們折騰,很可能給你扣個通敵的帽子送上軍事法庭。」

  「我唯一能打的報告是休假申請。」靜默片刻,林伊蘭微微一笑,「希望能獲得您的批准。」

  鐘斯被冥頑不靈的下屬氣得七竅生煙,掏出筆刷刷簽字,力道之大劃破了紙張。「滾吧!不回來自然有人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