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國皇家軍事學院,呈現在眼前的環境卻不帶半點軍隊氣息。
學院年代十分久遠,青青草坪上座落著紅色沙岩砌成的巨型建築,古雅莊嚴,巍峨挺拔,哥特式風格的塔樓懸著巨鐘,精緻的玫瑰窗映著陽光,潛藏著時光沉澱的歷史。
唯有風中傳來的呼喝隱隱揭出真實,這座優美的封閉式學院是帝國軍政人才的搖籃,從這裡出去才有機會躋身軍隊上層,畢業測評將直接影響到職業生涯的起點。
「是不是挺懷念?」紅發女郎端著骨瓷杯輕輕吹涼,垂落的幾絲捲髮點綴著豔麗的臉龐,顧盼間風情萬種。
林伊蘭莞爾,「留校折騰這些小傢伙確實挺有趣,我真羨慕你。」
說話間,一列學生沿著路徑跑過,發現女教官身邊又多了個美人,不約而同的放慢腳步,此起彼伏的吹起了口哨,議論笑鬧兼而有之,肆無忌憚的青春飛揚。
紅發女郎倒沒喝斥,伸出五根指頭晃了晃,哄鬧的學生立即垮下臉,哀叫聲不絕於耳。「天,又加五圈,娜塔莉教官一定是……」
雜亂的揣測種類繁多,隱約能聽出昨夜的某種需求不滿、女人的特殊時段、甚至包括更年期一類,娜塔莉聽而不聞,林伊蘭禁不住失笑。學院收錄的儘是貴族子弟,大多各有背景,加上年少跳脫,無不個性十足,除開課業操練,教官通常不怎麼管束,無意形成了散漫自由的風格。
隊列跑開,遠處一群課間休憩的少年嬉鬧,將一個學生高高舉起拋進了訓練用的泥潭,掀起了一陣哄然大笑。
「那是新生?這麼多年還是這些把戲。」
娜塔莉瞥了一眼。「記得當年也有人這樣對我。」
林伊蘭好笑的揭底。「那時可是你們想把我丟進去,我迫不得已才還手。」
「你看起來一副孤僻的樣子。」娜塔莉毫無懺悔之色的撇了撇嘴。「我還當是只好欺負的小白兔。」
「我以為軍事學院是很可怕的地方,況且你們確實不懷好意。」進入學院之前,她不曾與同齡人相處,娜塔莉帶領的幾個貴族女孩看上去敵意頗深,更是戒慎提防。被捉弄過幾次後終於爆發,卻意外的撞出了友誼。
「我不過是從眾,誰叫你姓林,再說之前他們那樣欺負你也不哭不鬧。」
「想起來真是惡夢。」林伊蘭微笑。
「林晰是你表弟?他剛入學時跟你以前一樣慘。」娜塔莉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我都差點看不下去,沒想到他還是撐過來了。」
「那孩子表現怎樣。」
「很優秀,讓教官讚不絕口,不愧是林家的人。」娜塔莉點起了一根菸,鮮紅的指甲襯著細白的煙,媚惑而誘人。「說起來你是怎麼回事。混這麼多年只是少校,我簡直不敢相信,連夏奈那個傻瓜都是少校了。」
「我比較喜歡文職。」
「文職?」娜塔莉詰笑出來。「你父親會瘋掉。」
「你忘了還有林晰。」林伊蘭也笑了。
「他來繼承?那你呢?」娜塔莉不可思議的彈了彈菸灰。
林伊蘭取了一根菸,沒有抽,放在指尖把玩。「大概會結婚。」
「和誰?」
「秦家的人,秦洛。」
「那個花花公子?他可是風月場中的名人。」娜塔莉搜尋著聽聞的印象。
「我也只剩這麼點用處了。」謝絕了對方遞過的火柴,林伊蘭淡道。「無法作一個合適的繼承人,自然唯有聯姻。」
「傻到丟掉繼承爵位的資格,我得說你實在不怎麼聰明。」
「繼承了又如何,只會束縛更多。」
娜塔莉一愣,隨即陷入了沉默,上流世家自有約定俗成的規則,婚姻是其中之一,沒有人能對抗家族的決定。狠狠吸了口煙,娜塔莉恢復了輕謔的語調。「我要結婚了,不用來參加婚禮,我不覺得是件值得祝賀的事。」
林伊蘭有不好的預感。「對方是誰?」
「漢諾勛爵,他第三任妻子剛剛病死。」娜塔莉美麗的臉龐漾起諷笑。「奇怪的是他那麼老還沒死,如果他能有半個小時停止咳痰,我就該感激的去向神靈禱告。」
「我以為……」林伊蘭停了片刻,聲音極輕。「我在休瓦遇見了凱希。」
娜塔莉睫毛顫了一下,將吸了一半的煙掐滅。「我知道他在那,那個呆子只懂得做研究。」
「我猜他選休瓦研究中心是因為那裡受帝國重視,陞遷的可能較大。」
動人的明眸失去了神彩,娜塔莉陰鬱的低語。「那又怎樣,等到他熬出頭我早就是個老太婆了,有什麼用。我父親只愛漢諾,愛他在議會的席位,愛他足以淹沒靈魂的金幣。看,你運氣比我好,至少秦洛懂得調情。」
林伊蘭望著遠方尖尖的塔頂,好一會沉寂。「假如我不姓林,秦洛絕不會多看我一眼。」
「就算不姓林,你也有美貌和才能,學院裡迷戀你的男生有多少,別說你不知道。」輕哼一聲,娜塔莉又恢復了佻達,彷彿剛才的消沉僅是錯覺。
「他只在談論事業前途時才會專注,女人對他而言無足輕重。」秦洛或許言辭動人,卻毫無真意。
「難道你還對婚姻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別做夢了。」
「我只希望對方能稍有誠意。」林伊蘭輕嘆了一聲。「求婚的男人圖謀你的身體或家世,哪一個稍好?」
「那可真是一樣糟。」娜塔莉喃喃道,又點了一根菸。「我寧可是肉體上的吸引力,至少還能有點樂子,這方面漢諾完全不行,好在我找到了別的辦法。」
「你有情人?」
「沒錯,對著一個皮鬆肉垮的老頭怎麼可能提得起興趣,反正大家都這麼做,只要保證孩子血統純正就夠了。」娜塔莉懶洋洋的吐了個煙圈。「漢諾也活不了幾年,等我成為遺孀就自由了,到時盡可在一幫年輕的追求者中挑個討人喜歡的丈夫,你瞧,我也沒什麼損失。」
「你真這麼想?」
「為什麼不呢?放縱點會更快樂,上天也沒給我選擇的餘地。」輕漫的語調彷彿在說服自己,娜塔莉顯得很無謂。
林伊蘭仍記得過去的她,在青春的記憶中清晰如昨。
少女時期的娜塔莉驕傲美豔,率直而任性,看上單純內向的凱希主動大膽追求,完全不顧旁人的眼光,造就了無數話題,轟轟烈烈的愛戀卻抵不過家族的壓力,畢業時灑淚分手。凱希進入了囚籠般的研究中心,娜塔莉換過一個又一個情人,豔名與情史傳遍了社交圈,曾經肆意開放的火玫瑰,終於在時光中磨去了堅持。
「說來我一直奇怪。」娜塔莉不願再談自己,換了個話題。「似乎伊蘭你從未有過這方面的傳聞,那麼多追求者,你一個也不動心?就算沒有秦洛,你就沒其他中意的男人?」
「父親不會允許任何計畫外的事。」
「這麼聽話。」娜塔莉難以理解的薄嘲。「他能把你怎麼樣,你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兒。」
「誰知道。」林伊蘭淡淡的笑,「我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