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冰之卷》夜語

  時間已近午夜,樓下的喧聲依然響亮,菲戈鎖上門,室內恢復了平靜。

  「我知道這房間……讓你不愉快,但迫於形勢必須如此,得等到搜尋鬆懈的時候。」菲戈依然扣著她,僵硬的解釋。「不必擔心喬芙,她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林伊蘭只笑了笑。「謝謝,我明白。」

  她出不去,找不到一條安全的路離開這迷宮般的領域,只能卑微無助的、無法可想的仰仗他的憐憫,躲在他身後,為他可能的猶豫提心吊膽。她還該感激他的庇護,他為她背叛了同伴,甚至對新情人冷言相向……

  發抖的指尖掐住了掌心,她掙了一下腕。

  菲戈盯著她的臉,停了一刻鬆開手。「桌上有吃的。」

  矮桌上放了一個托盤,是他從喬芙手中接過來的東西,盤中盛著冷肉和麵包,另有一小罐牛奶。

  「我不餓。」胃一直在痛,林伊蘭卻毫無食慾。

  菲戈堅持。「你一天沒吃過東西。」

  她想了想,洗手在桌邊坐下,撕下小塊麵包浸在牛奶中,強迫自己吞了下去。

  「你不舒服?」

  她忍住不適。「還好,只是沒有胃口。」

  菲戈蹙起眉,直到她停止進食才又道。「你可以睡一陣,時間到了我會叫你。」

  林伊蘭瞥了一下床。「謝謝,我不困。」

  「你需要休息。」

  林伊蘭搖搖頭,胃似乎疼得更厲害了,她微微蜷起身體。

  感覺到他的接近,她再度坐直。

  或許是心理作用,菲戈臉色異常難看。「去床上休息。」

  「不用,我這樣很好。」

  菲戈不再多說,一把拉起往床邊一帶,直接把她摔進了被縟。

  林伊蘭想起來,被他按住肩膀硬壓下去,低沉的聲音帶著瀕臨暴發的怒氣。

  「你怕什麼?怕我無禮?我還不需要強迫一個不情願的女人。」

  「不是……」林伊蘭被壓得透不過氣,想到他和喬芙可能在這床上翻滾,抑不住強烈的厭惡。「髒……」

  菲戈怔了一下,怒意更盛。「貧民區沒有不髒的地方!」

  林伊蘭被束縛在被縟中動彈不得,胃痛讓冷汗一絲絲滲出,唯有閉上眼忍耐。

  靜默良久,一隻手替她拭去額上的汗,菲戈忽然開口。

  「喬芙不是我的情人,她只是可靠的同伴。對不起,我必須讓你躲在這,沒有別處比這裡更安全又利於出入,我本不想讓你遇上今天的麻煩,我以為你不可能再踏入貧民區,沒想到肖恩會……他發現你的身份後很興奮,你是最好的棋子,無論對付令尊或我,都是最好的……」

  「肖恩讓人時刻在基地門口監視,等你出來後誘襲,並用令尊的名字煽動仇恨,秘密聚集了一批人幫忙,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儘管我是首領,但我無法控制所有事,比如肖恩,比如人們對令尊的恨……以後記得離這裡遠一點,他們不是壞人,只是太過仇恨,才將敵意加在你身上。」

  菲戈聲音很低,輕得像耳語,望著床畔的身影,林伊蘭忘記了疼痛。

  「我本來不想當這個首領,休瓦太重要,基地又太強了,帝國把令尊放在這,無論我們有多少人都不可能贏得了,可有些人不這麼看,認為更激烈的反抗或許能像拉法城一樣獲得自冶,很天真,是不是?」

  拉法城是西爾國一個特例,綿久數十年的反抗耗費了帝國大量軍力和財富,最終迫不得已給予自治,形成一塊自成一體的土地,開創了史無前例的先河。許多城市嚮往成為第二個拉法,休瓦人的願望不足為奇,但幾乎很少有人能想到,毫無資源的拉法是否與休瓦本質上有所不同。

  菲戈顯然明白這一點,林伊蘭忍不住接口。「你說的很對,既然你明白反抗是無意義的,為什麼……」

  他清楚她想問什麼。「肖恩的父親是我的老朋友,死前的請託我無法拒絕,他說如果是我來控制,或許犧牲的人命能少一點。」

  林伊蘭由衷的感嘆。「你做得很好,殺掉叛徒,從基地成功盜走武器,又潛入軍方全力警戒的皇家晚宴,讓法官死得毫無破綻。做了這麼多,卻沒有付出任何代價,簡直是奇蹟。」

  「我並不想激怒貴族,他們的憤怒只會讓民眾流血。」

  「你很理智。」

  「因為令尊所統率的軍隊是極可怕的對手。」殘忍有時也是一種威懾。

  「你……不恨我?」

  「對我來說,你只是伊蘭。」菲戈輕摩細腕上被他捏出的青紫印痕,話語停頓了一下。「我抱你是因為……我喜歡你的身體。不是為你出身貴族或是公爵的女兒,不管你信不信,我還不至於自卑到從女人身上滿足征服感。」

  他的話並不動聽,但奇怪的是她竟稍稍好過了一點。

  菲戈又沉默了一陣,「最後給你一個忠告,別嫁給那個男人,你不會幸福。」

  突然的轉換讓林伊蘭一片茫然。

  菲戈抿了抿唇,下頷的輪廓有點僵。「我見過你和他在一起,市政廳外的台階,他扶著你從馬車下來。你看他的時候非常疏離,即使你在笑……伊蘭,你應該設法讓自己快樂一點,而不是淡漠的絕望。」

  林伊蘭醒悟過來,勉強笑了一下。

  菲戈的眼中埋藏著無數情緒。「去求令尊給你換一個丈夫,離開軍隊,過貴族小姐該有的生活,別把自己壓抑得太狠。」

  林伊蘭知道自己該感到安慰,他洞悉她的身份,沒有用卑鄙的手段設計,沒有用言辭羞辱打擊,更沒有利用她去報復父親。她清楚這已經十分幸運,可酸澀的感覺越來越重,無論如何也忍不住淚,她只能摀住雙眼。

  耳畔似乎聽見了嘆息,一雙臂膀環擁住她,不再有話語,靜靜的陪伴。

  過了許久,她終於平靜下來。

  他擰了條浸濕的毛巾遞來,林伊蘭將冰冷的濕巾按在紅腫的雙眼,半晌才拿開,輕淺的笑容苦澀而傷感。

  「菲戈。」

  「我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神色格外溫柔。

  「你願意聽聽……我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