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整個魔窟的最高點,夜風橫掃,蕩起千葉的白衣隨風飄舞。他彷彿浮萍一般輕盈若無,卻在每一次踏點時精準無誤,這是對於力的掌握已臻極致的表現,重輕早已不能用眼力去判斷了。
穩穩站定,千葉遙遙低下頭望向出院的高牆,恰好能窺見芸姑出行的身影。
「果然如此啊……」千葉低聲道。他伸手入袖,取出了一個繡花小香囊,香囊打開後並不是空的,從中倒出了一枚赤紅的豆子。豆子呈月牙狀,十分飽滿充盈,色澤也光潤無比。
千葉將它捏在指尖,舉高映著遠處的明月凝視,許久才道:「北國有豆,名曰月牙,通體紅透,一歲一發,故土為果,敵國為沙,色如血凝,心有靈犀……挺寶貝戴在身邊,本以為對她來說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卻至今還未發現已經不見了,這丫頭我是高估了她嗎?」
這個小香囊是那夜自莫朝雲貼身肚兜上取下來的,原本是繫了連環扣結封在肚兜帶子上的,不過區區的連環扣又怎麼能難得住千葉呢?
不是重要的東西不會貼身收著,既是重要的東西發現丟了必會折返來尋。千葉將豆子重新放回香囊中,漫不盡心在屋頂穿梭,最終停在了天人殿的屋頂子上。
深深吸了一口順風送來的花香,千葉很沒有樣子地蹲在了屋頂上,「今夜月色還不錯,我就等你到戊時吧。」
在十九院能見到芸姑,莫朝雲真是萬萬沒想到,她不敢置信地和芸姑對視半晌才歡呼著撲上去,「芸姑,你怎麼來了?」
芸姑笑道:「我猜想你入十九院第一晚一定吃不好,所以給你帶了好吃的,你聞聞香不香?」
莫朝雲此刻確實餓得百爪撓心,剛剛在飯堂其實根本還未來得及吃東西,不過就算現在給她吃,她也不敢吃了,誰知曉有沒有人在飯菜中下毒。
「哎呀,有肉有肉。」莫朝雲歡呼了一聲,一把將芸姑帶來的食籃搶了過去。
芸姑對莫朝雲孩子氣的舉止甚感好笑,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小亭子,示意過去座。等坐定後,莫朝雲便埋頭苦吃,好半晌都沒再言語。
「下層還有湯。」芸姑淺笑著補充道。
「哎呀,真好吃,芸姑手藝真好。」莫朝雲忙不迭取出湯碗喝了一口,隨後感慨道。
芸姑道:「千葉大人對於飲食要求很高,我這也算是被磨練出來的吧。」
莫朝雲酒足飯飽終於想起來問道:「這裡不是戒備森嚴嗎,怎麼芸姑可以自由出入呢?」
芸姑頓了頓,才道:「因為我用的是千葉大人的令牌,在整個魔窟還沒有可以擋住這面令牌的地方。」
原來這個千葉在魔窟的地位竟然如此尊崇!莫朝雲眨眨眼,「千葉……大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芸姑這次卻沒有再推辭,她坦然道:「整個魔窟身份最高的就是魔窟的主人,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只知道千葉大人和紅焱大人稱呼其為主上。在魔窟主人之下設有一信使、四魔尊和七命使,千葉大人和紅焱大人都是四魔尊之一。其實按照四魔尊的排位來講,千葉大人僅排第二位,在他之上還有一位地位更高的魔尊,只是那位魔尊是隱魔尊,別說從來不在魔窟出現,即使是千葉和紅焱二位大人,對其也是只聞其名未謀其面。所以說真正的四魔尊之首就是千葉大人了,至於紅焱大人原本在四魔尊中排名最末,但因為排名第三的魔尊戰死,所以目前才有了兩位大人平分秋色的局面,但論實力千葉大人是當之無愧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原本這話我是不該對你說的,但是不說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你拒絕成為千葉大人的戰僕,是何等錯誤的決定。」
莫朝雲呆呆聽著,半晌沒有說話,只等芸姑說完才問道:「不是還有一位信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芸姑剛剛所說應該都是按照身份等級來逐一說明的吧?那麼這位信使應該是在魔尊之上才對,不是嗎?」
芸姑先是一愣,隨後讚賞道:「是,你說得不錯,信使的身份的確在魔尊之上,因為他是魔窟主人和魔尊之間的橋樑,魔窟主人從不露面,而他的命令都是通過信使來傳遞的,所以說作為魔窟主人的親信,信使的地位的確在四魔尊之上,但也僅止於此。因為信使只是信使,他的任務就是傳遞消息和命令,而執行命令的則是魔尊,所以你該明白,信使之所以地位更高,並不是因為他實力出眾,而是……」
「因為他是魔窟主人的寵臣。」莫朝雲瞭然接道,隨後笑嘻嘻道:「我說得可對?」
芸姑點頭:「的確如此,因為魔窟主人的授命,信使的出現即代表了魔窟主人本身,即使是千葉大人也必須向其行禮,這是規矩。」
「但其實信使是個毫無本事的花架子,對嗎?」
芸姑立刻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明白就好,切不可亂說,給自己惹禍上身。這位信使性情乖張,極喜歡在各院安插耳目,名義上是為魔窟主人收集情報,實則不過排除異己罷了。此人心胸狹窄,千萬不可得罪,你要記牢了。」
莫朝雲點點頭,忽然又道:「哎呀,真不知道這位信使和千葉槓上時,是個什麼樣子。」見芸姑不贊同地瞅著她,她才唉聲嘆氣改口道:「千葉大人!按說千葉大人這麼囂張的一個人,怎麼沒和信使拚個你死我活呢?一個性情乖張,一個自大傲慢,不打起來很難的。」
芸姑卻道:「千葉大人為人是有些冷淡,但相處久了,你會發現他人其實很好相處,只要你聽話,他斷不會主動找你麻煩,這點和信使不同……至於千葉大人和信使,我只能這麼說,千葉大人實力很強,即使是信使也不敢尋他的不是,所以他們一直相安無事。」
實力很強?莫朝雲眼珠轉了轉:「芸姑,千葉的武功很高嗎?」
芸姑似是對莫朝雲死性不改已經無可奈何了,只是點了點她的嘴,才道:「千葉大人自然武功不凡,但他最厲害的並不是武功,而是這裡。」說話時,芸姑指了指自己的頭。
什麼意思?莫朝雲有些傻眼。
芸姑笑道:「日後你會明白的。眼下你只需知道一件事,你目前所處的十九院是個危險之地,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你身邊的人,他們都是為了活下去可以不擇手段的傢伙,你一定要頭腦清醒,萬不可犯糊塗輕信他人。」
莫朝雲有些感動,她放下飯碗,伸手挽住了芸姑的胳膊,「芸姑,你今夜前來其實並不是送飯菜這麼簡單吧?你是來提醒我十九院的事情嗎?說實話,我今夜差點被殺……」
芸姑大驚,她推開莫朝雲上上下下檢查一遍,才鬆了一口氣:「快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莫朝雲將今晚在飯堂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芸姑,芸姑沉吟半響,才道:「那個莫熏,你不可以相信她。」
「為什麼?」莫朝雲不解:「現在難得有人願意與我為伍……」
芸姑冷笑:「主動靠上來的示好,多半是另有陰謀。」
莫朝雲撅嘴道:「芸姑不也對我很好?」
芸姑沉默了一會兒,才嘆氣道:「因為那個孩子曾經有恩於我,她救過我的命。」
「哪個孩子?」問完了,莫朝雲忽然想到什麼,有些詫異地看著芸姑。
果然,芸姑道:「千夜小姐。」她說完後又輕撫莫朝雲的眉眼,「你和她真的很像,很像的……」
莫朝雲感受到芸姑眼底的傷感,故意道:「啊,原來芸姑不是因為喜歡我才對我好的,好傷心啊……」
芸姑又好氣又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頭:「這世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萬事皆有源頭,我之所以對你說那麼多,是希望你明白,我對你好,是因為我想報答千夜小姐的恩情,但她已死,而你的到來對我而言便是那種求之不得的慰藉,就好像保護好你就是我對千夜小姐的報答一樣。同樣的,那個莫熏和你才是真正的素昧平生,她為何要護著你,與所有人為敵?你要想清楚,有時候能夠傷害你的,恰恰便是你最親近的人。」
是嗎?莫朝雲想到莫熏的話:我們不如趁早試試可不可以成為夥伴。是啊,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用一顆防備的心去提防所有人,那樣又怎麼可能會換來信任?
「芸姑,我知道你今夜前來說的這些都是為我著想,但我想這世上每個人都等著別人先對自己伸出手,那麼最終的結果不過是各自形同陌路罷了。總要有先去相信別人,先去給別人機會的人吧?莫熏先對我示好了,這點上她已經做的比我好太多,我不想輸給她,所以我想試試看,試試看……彼此可不可以成為夥伴。」
芸姑愣住了,久久的。她望著莫朝雲,眼底神情變化,最終嘆息道:「你們只是長得很像罷了,其實你和千夜小姐並不是一樣的人……」連她都不會搞錯,聰明如千葉大人又豈會搞錯?
莫朝雲拍拍屁股站起身來,「這個嘛,不重要,我和那個千夜本來就不是一個人,如果長得像就可以打動千葉,他也不會對我如此嫌棄拒之千里了……芸姑,令牌一定不是千葉給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