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如此喜歡你》
紅九
第 1 章
從未如此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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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在網上租個男的回家過年,來應徵的居然是她學弟。她拒絕錄用他——小弟弟我帶你回去父母會覺得我荼毒祖國幼苗。他拒絕她的拒絕:我快吃不上飯了,妳不選我出門我就去死。她帶他回了老家。父母果然反對:這麼嫩,用錢騙回來的吧?她支吾;他突然挺身一擋:是我騙她,我不差錢,我就是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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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早,蔡欣就被父母的電話吵醒。

這種不人道的Morning call轟炸已經連續五天了,蔡欣費勁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從那條縫裡她看到桌上時鐘顯示的時間早上五點鐘。

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痛苦地把號叫得不依不饒的手機摸索過來,接通,外放,放在一邊,拿起枕頭壓在自己腦袋上。話筒裡傳來蔡欣媽媽如洪鐘般響亮的聲音:「蔡小欣,你今天要是再跟我打馬虎眼,我和你爸就直接買票過去你信不信!說,你什麼時候找對象!」

蔡欣媽媽話音剛落,蔡欣爸爸的聲音無縫銜接進來,嗓門比剛才的蔡欣媽媽還要大:「你媽說得沒錯,離過年還有四個月時間,這段時間你必須給我找到男朋友過年給我帶回來!要不然你就別回家了,咱們直接斷絕父女關係!我在我老戰友們面前可丟不起這個臉!」

蔡欣一把掀掉枕頭,憤怒抗衡:「老蔡,你說清楚,我沒男朋友怎麼就讓你在戰友面前丟臉了?」

蔡欣爸爸咆哮:「怎麼不丟臉?老王家閨女那麼醜都嫁出去了,你還單身,人家都合計你是不是哪裡先天有殘缺!那懷疑你有殘缺,不就是在懷疑生了你的我和你媽有缺陷嗎!總之我告訴你,過年的時候你必須給我帶個男朋友回來,要不然我跟你媽就和你斷絕關係!」

老蔡激動地掛了電話,蔡欣崩潰地躺到床上。

第六天,早五點,電話如期而至。

第七天,蔡欣乾脆關掉了鬧鈴。早五點,她準時被老蔡夫婦攪和醒。

第八天、第九天……

終於在這樣的奪命Morning call連續了一個月以後,蔡欣頂著已經變成頑固性的黑眼圈對老蔡夫婦聲淚俱下:「我昨天找到男朋友了,過年就給你們帶回去讓你們參觀個夠,所以明天早上不要再打電話了!」

第二天蔡欣終於睡了個好覺,自然醒後她被這個沒有遭到Morning call騷擾的早晨感動得老淚縱橫,覺得人世間最幸福的事不過如此,直到主管的電話打過來問她為什麼無緣無故曠工。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遲到了快一個小時。

飛快地洗漱,麻利地換上工服,踩著高跟鞋一路追趕公共汽車。

擠在人滿為患的車廂裡,蔡欣一邊隨著剎車起步和人群一起做抵抗慣性地搖擺,一邊擔心績效獎金會被扣掉多少。透過車窗,她看著路邊廣告牌上的巨幅油畫,不由有些怔忪。

當年她也握了四年畫筆,懷揣著一顆文藝青年的心,有著美好的憧憬,覺得自己將來在設計圈裡一定會大有作為。可惜生活的現實逼迫她看清了自己有限的悟性,就算心中再熱愛,可是僅有的那些才華卻扛不起一份養家餬口的Offer,於是為了生存只能轉行做了行政白領。一晃這麼多年過去,每天糾纏在瑣碎的行政事務裡,她都快要忘記自己曾經是個文藝青年了。

蔡欣感慨無限地踏進公司。先和主管道歉,再處理一天瑣碎事務,到了下班前蔡欣已經被工作磨得完全想不起來早上的那點感慨,被工作碾壓了一天的她只想找人好好喝一杯。

蔡欣給從小到大的玩伴岳思思打電話,與她相約共進晚餐。吃晚飯的時候蔡欣對岳思思說起被父母逼著找男友帶回家過年的事,一時感慨萬千:「你說他們倆是不是想逼死我?我上哪去給他們弄個活女婿帶回去啊!」

岳思思一臉的不以為然:「就這點事還值得你愁成這樣?大不了你就從網上租一個回家過年就好了呀!」

蔡欣眼睛一亮:「對哦,錢能辦到的事兒那都不叫事兒!那我還著什麼急相什麼親啊,回家直接上網好了。」她終於踏實下來,開始狼吞虎嚥。」

岳思思看著她,笑容裡有一絲興味:「菜心兒,說真的,你不談戀愛不處對象,是不是因為還惦記劉一爽啊?」

蔡欣噎了一下,她拿起水杯猛灌一口水:「才沒有。」

岳思思笑得嫵媚:「沒有才怪!你也別藏著掖著的了,我和他的事都過去八百年了,當初我是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不然我也不可能答應他。咱倆啥關係啊?閨密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你看這件衣服當年為了飄去國外,還不是把我給擱這了。」

蔡欣把剛放下的水杯又端到嘴邊:「當年不是你主動要把他這件衣服脫掉的嗎?」她說完咕嘟咕嘟地大口喝起水來。

「菜心兒,我知道,你一緊張就喝水……」岳思思有點試探地問:「你不會還因為這事兒耿耿於懷吧?」

蔡欣喝光了水,放下水杯,一抹嘴,擠出點笑:「有什麼好耿耿於懷的,雖然是我先喜歡上他的,可他有權利選擇喜歡你。再說都過去那麼久的事了,還提它幹嗎?」

岳思思笑:「就是!還提它幹嗎!來,我告訴你個網站,你從這上頭找個順眼的男的租回家就成了!」

蔡欣也跟著笑:「好啊!」

2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畢後,蔡欣關了燈躺在床上,從枕頭邊摸出ipad來。

屏幕一喚醒,是一個ID叫「劉一爽」的微博主頁。第一條微博是剛剛新發的,配著一張圖片。蔡欣把那張圖片點開,畫面裡的男人瞬間被放大,他正看著前方燦爛地笑。

蔡欣看著屏幕,看著上面露著一排整齊潔白牙齒笑著的劉一爽,心裡發酸,他看著鏡頭的眼睛,透過屏幕就好像在看著她一樣。然而他恐怕根本不知道那個每天給他的微博點讚的ID下,藏著的到底是誰。想著岳思思晚上問她的話,蔡欣嘆一口氣把屏幕按掉,然後把ipad放回到枕邊,打算睡覺。可是翻來覆去地,蔡欣怎麼都睡不著。

她又嘆口氣,帶著點認命地,又拿起ipad來,重新點開劉一爽的微博。先把他今天發的每條微博都瀏覽一遍,再把每條微博下的留言都瀏覽一遍,再摸進每一個女性留言者的微博裡去窺探一圈,直到從一切蛛絲馬跡裡都判斷不出她和劉一爽有什麼特殊關係才退出頁面。最後,再把劉一爽的每條微博都點個贊。

這一切做完,蔡欣終於有種圓滿的感覺。她放下ipad,卻還是睡不著,思緒漸漸有點飄得不著邊起來,不知不覺開始回想起從前那點青蔥歲月。

劉一爽,她高中的同班同學,學習又好人又高帥,是許多女同學暗戀的男神,這其中就包括她。為了劉一爽,她把高考志願和他一樣填成了大藝術設計系,熬乾無數腦細胞冒著差點犧牲的危險才考上大學裡隨著年歲漸長,她對劉一爽的暗戀愈發濃烈,濃烈到就快把持不住必須要告白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劉一爽已經有女朋友了,而這個女朋友不是別人,居然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大學與她考到同一座城市的岳思思。

知道他們兩個好在一起時,蔡欣不知道自己是種什麼感覺。想哭,但怎麼也哭不出來。此後每次見到劉一爽,她都會有這種感覺。

後來劉一爽打算出國,岳思思要留在國內照顧她媽媽,兩個人分了手。岳思思很快有了新的男朋友,劉一爽鬱悶地找到蔡欣談心喝酒。

他告訴蔡欣:「不是我不肯為岳思思留在國內,是她的心思太活了,你看著吧,她永遠不會缺男朋友的!」他還對蔡欣說:「岳思思她為什麼就不能像你學學,能踏踏實實地對待一個人!」那晚最後他還說:「當初我要是不認識她只認識你就好了!」

因為他這一句話,蔡欣當晚喝了無數杯白開水。

然後他出了國,留下一副若即若離的態度,時不時打過來一個越洋電話,一副不太有什麼又好像有點什麼的曖昧樣子,攪得蔡欣一直對他放不下。

蔡欣瞪著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屋頂,毫無睡意。她索性又把ipad撈起來,點開劉一爽的微博,對著那張照片又看了起來。

3

張赫然坐在電腦屏幕前,看著屏幕上ID叫「劉一爽」的微博頁面。

他刷新了一下網頁,點讚的人裡瞬間多了一個叫作「完蛋玩意一邊玩蛋去」的ID,他看著那個ID,撇撇嘴,有點嘲諷的笑容不知道該獻給那個點讚的傻瓜還是留給自己。

看了一會兒,他從桌上撈起手機。打出去的電話很快被接起來,他對著話筒徐徐說:「田總,我是張赫然今天想要我們出裝修設計圖的那家公司是在天麟大廈吧?就是對面是一家『惠贏』的公司,對吧?田總,這單活您別找別人了,我接了。」

電話那頭的田總似乎非常驚喜,透著話筒傳來興奮不已的聲音:「天啊小張,真的嗎?你居然肯接這麼小的活?小張,我萬分謝謝你啊!」

4

日子一下就過去了,連跑帶顛地讓人一點痕跡都抓不住。眼看離春節越來越近,父母催逼的頻率雖然不緊了,力度卻愈發強勁,蔡欣被逼得實在無計可施,為了生存,她終於下定決心從網上「租」一個男友,帶回去,以安撫四方民心。

她把她的無奈與決定都吐槽在了微博上,一個叫「完蛋玩意一邊玩蛋去」的ID的首頁裡。那是她寂寞的自留地,她在上面記錄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卻從來都是一個人的無病呻吟,因為沒有人發現她是她。哪怕她天天去給劉一爽點贊,劉一爽也沒有在奉獻大拇指的人群中把她給挖掘出來。她也曾對岳思思說過她在微博上叫什麼,岳思思轉身就忘掉了。

她想自己恐怕是微博上最寂寞的人。她寂寞地在微博上吐槽:「要過年了,真得去某某網上租個男人回家了,不然非被老蔡兩口子砍死不可。」吐槽完又忍不住摸進劉一爽的微博點了圈贊,然後爬到岳思思給她的那個網站上,發佈了一條「求租男友回家過年」的消息。

她以為這個網上人口租賃市場的合法合規性還有待考證,所以接單的人應該也不會很多,她可能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收到回信。可讓她意外的是,居然不到十分鐘,她就收到了一個ID叫「張大伯」人的私信。

蔡欣花了點網頁幣,查看了一下「張大伯」的認證資料。對方沒有上傳照片,也沒有填寫年齡,只在畢業院校和專業欄裡留下了信息。蔡欣驚奇地發現,他居然是自己同校同系同專業的校友。她決定見一見這個「張大伯」,她想知道這個「張大伯」是怎麼樣和她一樣,從設計人員淪落為其他職業從業人員的,並且看起來他比她淪落得要更徹底。她在私信裡和「張大伯」約定第二天下班後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見面。

5

第二天上班,路過對面公司時,蔡欣覺得後背毛毛的,像被什麼盯住了一樣。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三天了,從三天前對面公司開始裝修,她就總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一直要持續到她走進公司拐進辦公室才會消失。今天這種感覺愈加強烈,走進公司前她回頭看了好幾次,但對面公司被裝修布包裹著,她什麼也看不到。

路過前台時,她問前台小美:「你覺不覺得對面有什麼總在盯著我們看?」

小美搖頭:「沒有啊!」

蔡欣一臉凝重:「一定有!我覺得後背毛毛的!」

小妹捂著嘴笑:「蔡欣姐,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還是單身鬼!」

蔡欣狠剜了一眼小美,走進辦公室查黃曆。黃曆上說,她最近要桃花氾濫。

蔡欣把黃曆遠遠一甩:「連黃曆都開始不准了,看來我是真的見鬼了。」

下班後蔡欣收拾好東西準備赴約。她剛走出公司大門,後背那種毛毛的感覺就再度出現了。這種感覺陰魂不散地纏著她,直到她趕到咖啡廳。一路上她回頭無數次,卻只看到了正常的行路人。

坐在咖啡廳裡,蔡欣有點魂不守舍。她一邊等人一邊點開淘寶打算買串開了光的黑曜石手鏈隨身戴著避避邪。正瀏覽頁面的時候,頭頂傳來一聲「你好」,蔡欣抬起頭看,不由愣了一下。

打招呼的是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他很會給自己找站位,他站在一半陽光一半陰影裡,看起來就像藝術家剛鑿刻出來的完美雕像。

蔡欣看著面前的人有點發愣,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有點眼熟。

「你是……」蔡欣試探地問。

「張大伯。」小夥子乾脆地答。

蔡欣端起水杯狠狠喝了一口:「抱歉我以為你真的是大伯,沒想到你這麼年輕,你比我小吧?比我小的話,」蔡欣搖搖頭,「恐怕不行。」

6

蔡欣起身要走,年輕的「張大伯」卻從容坐下。他坐下去的時候桌子向蔡欣方向滑了滑,蔡欣一下被夾住站不起來了。

「張大伯」用手指敲敲桌面:「學姐,談都不談就要走,不太好吧?起碼請我喝杯咖啡吧。」

蔡欣被那聲「學姐」一下釘回到座位上,她記得自己沒有在資料裡留下任何教育經歷。

「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學姐?」蔡欣疑惑地問。

「張大伯」淡淡回答:「看著眼熟。」

蔡欣問:「你叫什麼名字?」

「張大伯」輕吐三個字出來:「張赫然。」

這三個字一出,蔡欣立刻驚呆了。

張赫然?你是張赫然?怪不得我看著你眼熟!」蔡欣拍著桌子驚奇地叫,「不會吧張赫然!你當年可是叱吒校園的風雲人物啊,多少學姐學妹為你著迷為你哭的,我早你兩年畢業,這兩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讓你這種品學兼優的大校草淪落到要靠這種營生來賺錢了!」蔡欣問到最後,幾乎有一種痛心疾首的感覺。

張赫然,那曾是她們整個系乃至整個學校的驕傲,明明可以靠臉偏要靠才華的傑出典範。

張赫然回給她淡淡一笑,他用他的笑容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作花美男:「也沒發生什麼,就是想趁著臉還能用的時候,拿出來賺點外快,誰還會嫌錢夠花呢。怎麼樣學姐,幫幫忙,給個賺外快的機會吧。」

蔡欣連叫服務員送了兩杯水來,一口氣喝光後,她情緒漸漸穩定。

「雖然你是堂堂張赫然,但我還是決定換人選。」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張赫然挑挑眉:「為什麼?你不是想租個男朋友回家過年嗎?租我哪裡不好?難道你非要租一個滿臉褶子真正的大伯,你父母才會更高興?」

蔡欣擺手:「話不是這麼講的,你比我小啊小弟弟,我帶你回去我父母會覺得我在荼毒祖國幼苗!」

張赫然不幹了,開始頂著一張英俊臉蛋耍賴:「那我不管,反正我最近快吃不上飯了,你要是不選我出了門我就去死。」

蔡欣驚呆:「學弟我聽說你一直走高冷路線來的,怎麼畢了業開始混無賴路數了?你被下降頭了?」她掏錢包,「來學姐借你點錢,你別死,堅強點接著去找下家!」

張赫然接過蔡欣遞過來的錢:「我拿人錢財就得替人消災。我拿了你的錢,就得接了你這趟活。」

蔡欣無語了:「那你還是把錢還我吧!真是奇了怪了,我不買你還強賣!」

張赫然把錢塞進衣服口袋後衝她笑,笑得唇紅又齒白:「這叫做人的基本道德和做事的基本操守。學姐,你躲不掉我這單買賣的,認命吧。」

蔡欣被他攪和得有點頭疼,又跟服務員要了杯水,喝完她有了對策。她決定先擺脫掉他再說。

「我爸媽比出土文物都保守,他們是不會接受我帶著一個比我小的男朋友回去的,所以你先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好吧?」

張赫然誠懇地望著她:「學姐,我可以改年齡,改成比你大。」

蔡欣想踢他:「改年齡有用的話,美容院早不用留著拉皮技術了!你臉比我嫩比我白能騙得了誰啊大兄弟!」

7

蔡欣被張赫然纏了一晚上,回到家她精疲力盡,連給劉一爽點讚的力氣都沒有,洗洗就睡下了。

電腦屏幕前,張赫然不斷刷新ID為「劉一爽」的微博頁面,刷了好久都沒在點贊人群裡刷出「完蛋玩意一邊玩蛋去」。看看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半。按經驗推斷,通常過了這個時間她都不會再出現。

張赫然有點開心地關掉微博,換到百度知道里去提問:我是男生,長得有點白有點嫩,請問通過什麼方法能讓自己變得看起來成熟一點黑一點?不一會兒有人給出回答,答案讓他啼笑皆非:烈日下到工地裡去搬磚,保證三天讓你老十歲。

張赫然決定再去裝修現場時,跟著工人們一起抬抬土扛扛沙,休息的時候再也不帶遮陽帽了,並且哪個窗頭太陽烈,他就往哪裡去站。

8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蔡欣有了意外發現。照例她覺得自己後背發毛,猛回頭向後瞅時,那一瞬她覺得自己是真的見鬼了!張赫然居然一副裝修工人的模樣髒兮兮地出現在對面公司門口,她不由扶額,當年全校矚目的才子今天竟然淪落到這般田地,白天做工人,晚上出賣靈魂!

她懷著痛惜的心情問張赫然:「你怎麼會在這幹這個?」

張赫然的回答讓她感嘆世事無常,「也不能全天都去幹昨天那個啊,還是得找份相對正經的工作不是。」

從此他們開始在這間大廈裡抬頭不見低頭見。蔡欣很奇怪對面的裝修工人那麼多,為什麼她總能碰上叫張赫然的這一個。

張赫然時不時就會纏住她問:「學姐,考慮得怎麼樣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混得有多慘,你就不打算幫我一把照顧照顧我的生意嗎?」

蔡欣說要借他錢幫他,張赫然就說做人不能白拿錢,拿了錢就一定得幹實事多蔡欣說這個忙你幫不了你不適合,張赫然就說你看我混得有多慘……於是他們就反覆陷在這個死循環裡,誰也繞不出去。最後蔡欣被他纏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張赫然啊張赫然,在你的身體力行之下,我總算深切體會了倆成語的含義!一個是陰魂不散!」

張赫然笑眯眯,眼底亮晶晶,問:「那另外一個呢?」

蔡欣有氣無力地回答:「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張赫然笑眯眯,眼底亮晶晶,說:「學姐,這不是成語是句子!」

蔡欣被他逼得抓狂:「管它是不是成語!你小子給我老實說,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張赫然依然笑眯眯,眼底亮晶晶:「那得看學姐你想要什麼藥!」

蔡欣咆哮:「春藥!有沒有?」

張赫然笑得眉眼彎彎,好看的樣子比當年風華正茂時還甚「春藥沒有,但雞湯管夠。」他拍拍蔡欣肩膀,「學姐,別低頭,皇冠會掉;別流淚,壞人會笑;彆氣餒,生活很美好;也別怕上輩子欠我的,沒關係這輩子肉償就好。」

蔡欣看著張赫然,看著眼前這張當年叱吒校園的校草臉,如今耍著讓人無法想像的斯文無賴,一時間只覺世事無常心尖打戰。

當年聽說這學弟高冷得有如冰山雪蓮,誰能想到有一天也會被錢生逼成個混不吝的滾刀肉。

她深呼吸,對張赫然沉聲說了兩個字:「滾蛋。」

9

蔡欣開始嘗試在那個網站上聯繫其他待租人。可是很奇怪的是,有好幾個人,她發信息過去,那人很快會回覆過來,然後他們會進行良好的初步溝通。可是等到進一步交流的時候,對方卻要麼忽然沒了音訊,要麼已經接了其他客戶。

蔡欣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她不知道現在祖國內想要租男友回家過年的剩女居然已經這麼多,不聲不響就把這個冷門的市場炒得供不應求了。她一邊感嘆做女人難,做個在大城市想要獨立的女人更難一邊刷著網站物色人選,一邊堅持每天到劉一爽的微博下點贊,而無論哪一邊給她留下的都是一籌莫展。

網站上她找不到合適人選,劉一爽也依然壓根兒不知道點讚的「完蛋玩意一邊玩蛋去」是誰。在她日益焦灼的時候,岳思思偏偏還要刺激她一下。岳思思約她下班後見面,吃吃飯聊聊天探討一下人生困惑。

蔡欣於是知道,岳思思恐怕又要換男朋友了。

果不其然,岳思思告訴她:「最近有個土豪在追我,我從嗎?」

蔡欣抖了抖:「你之前那個怎麼辦?」

岳思思感慨:「光臉好看,有什麼用。」

蔡欣接不下去了。她其實也理解岳思思為什麼總是換男朋友,她沒有父親,或許是想從不同的男性那裡汲取與父親相似的味道吧。

蔡欣打算岔開話題。她告訴岳思思,她上了那個網站,找了個「張大伯」,可是沒想到張大伯居然是張赫然。

「張赫然?」岳思思聽到這個名字驚訝得茶都灑了,「就是當年你們學校叱吒風雲的那個校草張赫然?不會吧!劉一爽說過無論才華天賦,他永遠不服任何人,只除了你們這個學弟之外!天啊,你居然挑到了他?哈哈哈,是他太落魄還是你太走桃花狗屎運啊!」

蔡欣呵呵冷笑:「我並沒有打算租他,謝謝。」

岳思思卻充滿期待:「你租不租的,以後再說,哪天先把他約出來,讓我見見這個傳說中的花美男!」

蔡欣有點心頭無力:「你剛剛還說,光臉好看,有什麼用?」

岳思思一擺手:「好看到張赫然那個級別的,其他就都不重要了!」

蔡欣覺得岳思思真的越來越如狼似虎了。

10

前台小美知道對面總來找蔡欣說話的俊美青年是蔡欣的待租對像後,很按捺不住地問:「蔡欣姐姐,這個小鮮肉你到底租不租?你不租我可租了!」

蔡欣忍不住狂翻白眼:「小美姐姐,雖然你一直叫我姐,但我知道,其實你比我還大兩個月,那小鮮肉我都下不去嘴吃,你卻把嘴巴張這麼大,吃相太凶殘了吧?」

小美不以為然:「哎,年齡算個毛線!反正就衝他長那樣,不管是他非禮我還是我非禮他,我都不吃虧!難得這麼個好貨色出沒,不壓倒了采陽補陰簡直暴殄天物!」

蔡欣徹底無語了。在無語的同時,通過岳思思和小美的表現,她終於也意識到一件事:張赫然長得是蠻……嗯,好吧。他是很好看,或者說,非常好看。

因為心裡一直住著個劉一爽,所以她對其他男人的長相併沒有特別上過心。在她心裡劉一爽才是最好看的。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唯心主義者,而從唯物主義的角度去看,確實張赫然的顏值更高一些。

離過年越來越近了。除了張赫然積極主動隨時備用,蔡欣還沒有聯繫其他人選成功過。

她試探地給家裡打電話,問:「要是今年過年,先我自己回去,以後再帶男朋友回去給你們看,行不行啊?畢竟他也要回他自己家過年的嘛……」結果她話還沒說完,耳鼓膜就差點被親娘陡然高了八度的聲音給震破:「沒關係,你告訴我和你爸他家地址,我們帶著你一起去他家拜年!」

蔡欣顫抖著掛斷了電話。她的父母……真的太可怕了!她絞盡腦汁地計算著,到底是自己一個人回家父母會更生氣,還是她帶個嫩草回家,父母會更鬧心。

直到第二天,一件事直接促成了她決定就租張赫然回家的決心。

第二天下班的時候,張赫然正和蔡欣說話,恰巧岳思思又來找蔡欣探討人生煩惱。岳思思看到張赫然後頓時雙眼一亮笑靨如花,等蔡欣把張赫然打發走,岳思思對她直接問:「這塊鮮肉你到底撲不撲?你不撲我可撲了!」

蔡欣有點愣住:「你這樣不好吧?他還小,可不比劉一爽扛造!」

岳思思笑:「你看,你還說你放下劉一爽了,幾句話就露陷兒了吧!嘿,我不跟你磨嘰了,我準備撲了哈!」

看著岳思思嫵媚旖旎的笑容,蔡欣的心開始發沉。有時候她挺奇怪的,明明是好朋友,可是從小時候開始,不管是她喜歡的,還是喜歡她的,不管是她接近的,還是接近她的,最後都會變成岳思思的。

蔡欣很擔心稚嫩的張赫然會被岳思思給禍害了,終于于當晚痛下了決心:就租這顆小嫩草回家吧。

第二天上班後她到對面叫了張赫然出來,把自己打算租他的決定說了。她以為張赫然會如釋重負歡欣雀躍,卻沒想他居然……坐地起價!

「可是剛剛你同事也說要租我,所以你想得到我,得給我漲價。」

蔡欣回頭瞅了眼隔空對她比耶的小美,咬牙切齒地告訴張赫然:「漲吧漲吧漲吧!」

張赫然得了便宜賣乖,撇撇嘴奚落她:「學姐,你說你這又是何苦,我便宜的時候你說什麼都不要,等我漲價了你又急火火地幹了。」

蔡欣嘴角抽搐,「我傻,我賤,我腦殘,行不?」

張赫然想了想,認真說:「還差一樣。」

蔡欣尾音高揚:「差啥?」

張赫然誠懇無疆:「一根筋,比驢還倔。」

蔡欣怒了:「這特麼是兩樣!」

11

蔡欣把張赫然帶回家過年,有兩件事出乎她的意料。

第一件事,是剛回家時,父母看到她帶回來的是個鮮嫩的小青年,當即暴跳如雷,蔡爸爸一針見血:「這麼嫩,你用錢騙回來的吧?」

蔡欣一時無法應對這突來的犀利,支支吾吾接不上話。關鍵時刻,是張赫然挺身一擋:「伯伯,跟錢沒關係,我不差錢,我就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當時把堅定深情的眼神演繹得特別到位,沒想到他這句臨時的謊言居然安定了父母的心。

第二件事,是離家的時候,父母對張赫然表現出一種對親生女婿的難捨難分。

蔡欣不得不佩服張赫然雖然年輕但悟性高演技好,幾天時老蔡夫婦哄得服服帖帖的。她真是想不通,他有這麼大能耐,怎大能耐,怎麼淪落到去做裝修工人的。

從家裡回來後,她支付給張赫然全額工資,並苦口婆心語並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地勸導他:「你挺有才華的,以後別再幹這個了,哪怕去北北影門口蹲著從龍套做起我都覺得比你幹這個有前景。

張赫然一邊收錢一邊意味深長地回答:「學姐,別這麼早撇清我呀,說不定以後你還得找我,後會有期呢!」

蔡欣很認真地「呸呸呸」,她可不想再和這熊學弟繼續有什麼揪扯了。然後張赫然依然陰魂不散般出沒在她周圍。

幾天後,岳思思約蔡欣一起吃飯,她對蔡欣傾訴她最新的人生煩惱:「我和土豪分手了。」儘管對結果已經習以為常,但蔡欣還是得例行公事地安慰她。安慰著安慰著,不知道哪句話切入到相親的話題上,蔡欣不以為意地提了句:「我們公司前台給我介紹了個人,我明天去相親。」

岳思思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帶我去帶我去!」

蔡欣有點猶豫,岳思思敲邊鼓:「我失戀了你放我一個人待著,自己跑去相親,不夠意思!我要告訴你爸去,你重色輕友!」

蔡欣想想自己有爸她卻從小就沒爸,忍不住答應了。結果第二天在公司樓下咖啡廳相親時,對方一下就看上了活潑靚麗的岳思思。對方邀請她們看電影,蔡欣識趣地做了避讓沒有去。送走兩個人,蔡欣呆愣愣地坐在咖啡廳喝白開水,直到有個聲音突然插進來,嚇了她一跳。

「落單了吧。」

蔡欣抬頭,居然是張赫然端著杯咖啡坐到了她對面。

「你怎麼在這?」蔡欣的第一想法是,不會這個冤家來圍觀她相親了吧?

「許你們來開相親趴就不許我來喝杯咖啡?」張赫然挑眉回答的樣子,讓蔡欣覺得他有點欠揍。他忽然笑了下,笑容裡帶著點嘲諷,「你這好朋友怪有意思的,你來相親,她打扮得比你還隆重,話比你還多。」

蔡欣握著水杯,嘴唇動了動,終於說:「別亂說,有些事,你不懂。」

12

蔡欣想,還真叫張赫然說著了,他們倆沒那麼容易揪扯乾淨。按他說的,她很快就找他去後會有期了。

過完年不久,就是老蔡年輕時鐵桿戰友郝伯伯的整數大壽,按說老蔡應該親自來參加壽宴,但年紀大了耐不住冬春交替的天氣無償,一個不小心居然在出發前得了重感冒出不了門了。於是老蔡欽點蔡欣一定要帶著男朋友一起,去替他給老友賀壽。老蔡特意強調了三遍:「一定要帶著男朋友一起去,因為你郝伯伯想瞧瞧他的侄女婿。」

蔡欣沒辦法了,只好去找張赫然幫忙。

張赫然一反平時的圍前圍後陰魂不散,知道可以趁火打劫後,立刻換上一副買賣交易時的陰滑嘴臉:「這單我們談感情還是談錢?」

蔡欣想了想:「我跟你好像沒啥感情。」

張赫然乾脆果斷:「去網上下單,租我。至於接不接單,看我心情。」

蔡欣恨恨地踢了張赫然小腿一腳。

父親老友生日那天,她帶著二次租來的「男友」去參加了壽宴。

父親老友被張赫然哄得暈暈乎乎的,高興得不得了,不僅把蔡欣包的紅包包回去,額外又封了個特大紅包塞給張赫然,說是見面禮,給他留著以後娶媳婦用。

蔡欣在一邊看著都快饞哭了:「郝伯伯您給我都沒包過這麼大紅包!」

郝伯伯拍拍她的頭:「不一樣,我得感謝這好孩子肯收留你!」

蔡欣真的要哭了。

從壽宴出來,蔡欣跟張赫然往回要大紅包,張赫然居然不肯給。

蔡欣服了:「那是給你的嗎?那是給我男朋友的!給我拿來!」

張赫然振振有詞:「你要這麼說,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問問老人家,到底是不是給我的!」張赫然說什麼也不還,他說這是郝伯伯給他以後娶媳婦用的。

蔡欣差點老淚縱橫。她真想讓校長看看當年這個學校之星,現在是個多麼厚臉皮的臭無賴。

13

半個月後,岳思思把蔡欣又約到蔡欣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她告訴蔡欣,她和那個相親對像分手了。

「他不適合我。」岳思思這樣對蔡欣說。

蔡欣笑笑:「那天看你和他聊得挺投機的,我以為你這次遇對人了呢。」

岳思思衝她嫵媚地笑:「我可以和任何男人都聊得很投機。」

蔡欣附和點頭:「是啊是啊,尤其是我身邊的男人。」

岳思思眼睛一亮:「你說對了!菜心兒,我正想和你說件事,我這次真的準備要撲張赫然了!」

蔡欣看看她,沒說話,叫服務員送來一杯白水,一口氣喝光。然後她看著岳思思笑起來,笑容淡淡地,聲音也淡淡地:「思思,今天我問你一句,是不是我身邊的,看上我的或者我看上的男人,你通通都要拿走?」

岳思思咯咯笑著回答她:「對呀,我都要拿走!」

蔡欣看著岳思思不說話。

岳思思依然在笑著,笑容卻開始變得陰沉,聲音也陡然陰柔起來:「你要是對此有意見不高興,就去跟你爸說,讓他把我爸還給我唄!」

蔡欣看著岳思思,運氣又運氣,最後抓起自己的包起身就走。衝出去幾步後,她又折了回來。這次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雙手撐在桌子上,激動地說:「岳思思,我們家不欠你的!」

岳思思揚頭冷冷一笑,一句話就終結了蔡欣努力醞釀出來的氣焰。

「蔡欣,劉一爽回來了。」

蔡欣一下安靜下來,頹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喝下一杯水,對岳思思說:「思思,你好自為之吧。」說完這一句,她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張赫然從暗角走出來,走到剛剛蔡欣的座位前坐下。

岳思思衝他笑:「小學弟,看到了吧?誰跟劉一爽都沒法比!她心思根本不在你這,真不知道你對她著迷些什麼。」

張赫然靜靜地看著她,淡淡一笑:「反正不會是因為愛掠奪朋友這一點。」

岳思思不以為意地笑「你覺得我過分?不不不,是他們家欠我的。」

她玩味地看著張赫然,「其實我真的很奇怪,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她?」

張赫然眼神變得溫柔起來,透過前方彷彿看到某些溫暖的從前一樣,他拿出手機點亮屏幕,遞給岳思思,「或許你看完會明白吧。」

岳思思接過手機,劃著屏幕看起來。她的表情漸漸發生著變化,等到所有都看完,她抬起頭,有點震驚的樣子:「好吧,我承認,蔡欣身邊的男人,你也許就是我攻不下的那一個。」

14

從和岳思思分開,蔡欣腦子裡只響著一個聲音:劉一爽回來了。

劉一爽回來了!可是她每天都刷他的微博,她怎麼不知道他回來了呢?為什麼岳思思卻知道?也許他們通過電話吧。蔡欣猜想著,心裡有點淡淡地澀。

她忽然想起,昨天劉一爽發的自拍照是在機場,她覺得自己當年輸給岳思思其實也不怎麼太冤枉,誰讓她永遠這麼後知後覺,反應總是比別人要慢半拍。

回到家,蔡欣翻閱著通訊錄,劉一爽的名字前因為被加了個字母a,正靜靜地躺在通訊錄的第一個位置上。那是劉一爽出國前用的號碼,不知道他現在還用不用。蔡欣伸出手指又收回,收回後又伸出,反反覆覆猶豫不決。每次在馬上要觸到撥打的綠色按鈕時,就會向要觸電了一樣縮起手指頭。她越來越緊張,面對著一個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還被用著的號碼。

忽然手機震了起來,有電話打進來,蔡欣瞪大眼睛看著,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來電顯示居然是「a劉一爽」!她接通電話的時候,指尖和身體全都在抖。劉一爽在電話裡的聲音絲毫未變,隔著聲波,蔡欣彷彿看到學校的綠蔭甬路上,迎面走來的那個陽光男孩。

劉一爽在電話裡對她說:「嗨,蔡欣,我回來了!明天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蔡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麻掉了。

15

自從那天劉一爽給蔡欣打了電話,他們三五天時不時就會一起個飯。雖然劉一爽什麼也沒明說,可是他看過來的溫暖眼神,讓蔡欣覺得自己的好日子這回說不定真的要來了。

她每次和劉一爽約會回來都會在微博上記錄下與劉一爽相處的點點滴滴,腦補他溫暖笑意下對她也有著特別的情誼。她忍不住一遍遍回味他的笑容,把每一遍回味後的不同感受都記錄下來,彷彿當這些感受被記錄得足夠多以後,腦補和回味就會變成現實。反正這是她的自留地,沒有人來,她隨心所欲地釋放著自己的心情。

因為劉一爽,蔡欣最近的氣色變得特別好,對人生的態度都積極起來。前台小美問她經歷了什麼美事,「是不是把小鮮肉給采陽補陰了?」蔡欣這才發現已經好久沒見過張赫然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對面公司的裝修施工已經結束了。

蔡欣也是學藝術和設計的,本性驅使,她對對面公司的裝修成果非常好奇,趁著有空的時候她偷偷跑過去看了看。一看之下,她不由歎為觀止。她覺得設計師的才華,只能用恐怖兩個字來形容。她問對面公司的人事,「你們的裝修設計是誰做的啊?」

人事回答她:「聽說是你校友,是個才華橫溢的牛人,叫什麼沒記住,一個英文名。我們老闆說,一般情況下,這種級別的Case牛人是壓根兒不接的,不知道怎麼的這回我們公司就撞上了大運,他就真接了這一單活,不僅接了,居然還時不時到現場來跟著一起施工,我們老闆都快被嚇著了!」

蔡欣想怪不得張赫然也到這裡來打工了,恐怕他是想跟這位牛人學習一下。只是不知道那個牛人到底叫什麼。

和劉一爽約會期間,岳思思給蔡欣打過一通電話。蔡欣覺得岳思思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女人了,因為她總是能把一件本質上是撕逼的事,展現得溫和委婉,就像兩個好朋友好久不見在寒暄一樣。

岳思思在電話裡含著微笑,噓寒問暖般地叮囑她:「蔡欣啊,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男人要是不跟你直接表白,說白了那都是在逗你玩兒!鏡花水月的事兒,通常都是沒什麼好結果的!」

蔡欣本來想唇槍舌劍地反駁一下,不過話到嘴邊她又把它們都憋回去了。她太瞭解岳思思了,她越反駁,越會讓岳思思舒服。她以前遷就岳思思,岳思思怎麼舒服她怎麼做。現在她決定不再遷就了。

蔡欣回覆岳思思:「嗯,知道了,謝謝你哈。」她這樣軟趴趴的,反而讓岳思思感覺自己像一個攢足了勁的拳頭打在了棉花團上。

不過蔡欣也順著岳思思的話認真想了下,她想她是得找機會問下劉一爽,他這次回來,是打算長留還是小住。還有他對她,是鏡花水月地逗著玩兒,還是真的有了什麼不一樣的想法。

睡前蔡欣躺在床上刷微博,無意中看到國際設計領域最牛掰的大師下周要來本市開作品展。她興奮得受不了,騰地坐起來跑到電腦前去刷票。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偶像,哪怕她畢業就轉了行,再看到偶像的名字時,她還是會忍不住熱血沸騰。然而她下手太晚了,票早已經被搶光了。她失望得不得了,好像剛剛失戀了一次一樣。雖然她其實還沒有真正地戀愛過。

蔡欣在微博上記錄下她的沮喪情緒:「真傷心,沒搶到偶像的票。」如果現在有個人能帶著他畫展的票空降在我面前,讓我幹以身相許這種大無畏捨生取義的事我都願意!」

又鬱悶了一會兒,她躺回到床上去睡了。

16

第二天下班,蔡欣居然在公司門口看到了張赫然。他比之前當裝修工的時候立整多了。

張赫然把她邀請到樓下的咖啡廳。蔡欣問他有什麼事,張赫然從口袋裡拿出兩張大師展會的門票。

蔡欣驚呆了:「你從哪裡搞到的票?!」

張赫然挑著眉說:「大師本人贈的。」

蔡欣無法相信:「別鬧!大師不會平易近人到給裝修工人送票!」

張赫然不以為然漂到底是不是他送的不重要,你就直接告訴我,你想不想要?」

蔡欣點頭如搗蒜,興奮不已伸出手去,要把那兩張票都搶到自己手裡。

張赫然只讓她搶到一張。

蔡欣一臉愕然:「怎麼就給我一張?」

張赫然撇著嘴冷笑:「都給你我看什麼?」

蔡欣:「……」她以為她可以有兩張票,於是可以邀請劉一爽起去看。

所以現在其實是——

「你也去?」蔡欣疑惑地問。

張赫然回答得理所當然:「對。」

蔡欣:「和我一起?」

張赫然:「有什麼問題?」

蔡欣皺眉思考:「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張赫然看著她,聲音低沉沉地:「蔡欣如果我說通過兩次租賃行為,我對你有意思了,你怎麼辦?」

蔡欣愣了愣,笑起來:「別鬧了,我們之間明明是赤裸裸的金錢交易!」

張赫然認真地說:「我可以把錢還你。」

蔡欣制止:「得了吧,我怕你吃不起飯餓死。」

到了去看展會那天,蔡欣想了想,畢竟是去膜拜偶像的作品,應該虔誠隆重一點,她換上了一條黑色裙子,在展廳門口看到張赫然時,蔡欣笑了。他也穿了正裝,不僅如此,還用髮膠定型了頭髮。他本來就是難得一見的好底子,稍微一收拾,立刻耀眼奪目。他站在那裡,乾乾淨淨,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俊美頎長。

蔡欣和他站在一起,忍不住打趣自己:「我是不是像你阿姨?」

張赫然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搖頭:「不像,你今天特別漂亮。」

蔡欣看著張赫然的眼睛,覺得那應該是世界上最會蠱惑人心的有雙眼睛。

展會展出的作品,蔡欣看得很仔細。她從一幅幅展品裡,彷彿看到自己曾經懷有的藝術之夢,那個夢因為喜歡的人而被孕育,也因為生活不得不被磨滅。她被一幅幅作品牽引著,不由自主感受著過去如今,一時間竟有點心酸。

看完展會出來,蔡欣有點情緒失落。她對張赫然說:「我忽然發現,我真是個失敗的人,別人的青春是刻骨銘心,我的青春是無人問津。

就說你吧,你在學校的時候多風雲,而我呢,我想根本沒有人知道我是誰吧。」

張赫然定定地望著她,認真地說:「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有人記得你,一定有。」

蔡欣看看他,笑了:「謝謝你安慰我。」

17

劉一爽請蔡欣吃海鮮,蔡欣不知道什麼東西沒吃對,過敏了。她臉色鐵青,吐了一次,有點發燒。劉一爽本來要送她去醫院,可是臨時接到一通電話,從劉一爽為難的表情看,蔡欣想打電話的那個人應該是有很急的事。

蔡欣嘆了口氣,告訴劉一爽:「你要是有急事就去忙吧,我沒關係的,我過敏過得都習慣了,等下我打個車去醫院吊個針就好。」

劉一爽猶猶豫豫地,但最終還是順應了她的好意走掉了。

蔡欣忽然覺得心裡很難過,她想起來看過的電視劇裡有句話:女人說不要就是要,說沒關係就是有關係,說你走吧其實是想讓你別走。想著這句對白,蔡欣心酸得不行。為了讓自己堅強點,她趕緊打住思緒,準備叫車去醫院。可是剛站起來,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她直接摔坐回去。想著再等等,可能情況會好一點,結果再等等之後,她連呼吸都費勁了,手腳更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整個人完全動不了。感覺到情況不太好,蔡欣叫來服務員,讓她幫自己撥個電話。

撥給誰呢?她忽然意識到,這麼多年在這個城市,她似乎竟只有岳思思這麼一個所謂朋友。蔡欣為自己感到悲哀。就這麼一個朋友,還撕了。她使勁地想,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告訴服務員:「麻煩你幫我撥電話給『張大伯』」。

電話接通後,服務員把手機遞到蔡欣耳邊。蔡欣喘著粗氣對張赫然說:「麻煩你來……帶我去醫院……我付你錢!」

18

醫院裡,張赫然面沉如水地看著躺在病床上打著吊針的蔡欣。他靜靜地陪著蔡欣把水吊完,又靜靜地陪著她,直到她過敏的症狀消失。

等蔡欣終於能夠下地自己走了,張赫然開了口,他冷著臉沉著聲,問蔡欣:「你在劉一爽面前,能活得有點自尊嗎?」

蔡欣一下怔住,「你怎麼知道劉一爽的?」她也沉了聲問。

張赫然不接她的話,繼續說:「過敏不是小事,你差點死了,你知道嗎?而他呢,他在哪?」

蔡欣不想回答他的這個問題,扭頭向外走。

張赫然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你在那個姓劉的面前真賤……」

蔡欣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也只是頓了一下,她並沒有停下來,她繼續往前走。

「……呵,不過我沒什麼資格說你,我更賤。

蔡欣沒有回頭,一直走出醫院。她沒有看到身後的張赫然臉上的表情是怎樣一種痛徹心扉的愴然。

19

幾天來,蔡欣總覺得張赫然那句話在耳邊不停地響,尤其前半句。

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賤。她強迫自己不要主動聯繫劉一爽,於是她發現,劉一爽也沒有主動聯繫她,甚至她從醫院回來後,他一個問候的信息都沒發。

蔡欣有點心寒。是要把一個人多麼不放在心上,才會把她忽略遺忘到這個程度?哪怕同事、客戶吃壞了肚子,出於禮貌都會發信息問一句:怎麼樣好點沒?

蔡欣回顧這些日子以來和劉一爽相處的點點滴滴,她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這個世界了。如果他沒有想法,為什麼陪她吃飯喝茶看電影?如果他有想法,為什麼連句問候的話都想不起來給予?

在蔡欣的難過揣測中,她終於等到了劉一爽的電話。然而他並不是事隔多日後,想起來問候她了;他是要告訴她:「蔡欣,其實我這次回國,是回來準備結婚的,現在婚期定下來了,下個月一號,到時你一定要來啊!」他還告訴蔡欣:「蔡欣,謝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默默關注著我,天天為我點贊,從青春歲月到奔入中年,知道有個女孩這麼喜歡自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謝謝你讓我有這麼美好的感受!希望這段時間我對你的陪伴也能給你留下美好的回憶!」

蔡欣的腦子轟一下亂成了一鍋粥,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她使勁地捋使勁地捋,終於從一片混亂中捋出一句最想要問明白的話:「劉一爽,我能問個問題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你明明是回來和別人結婚的,卻還要來撩撥我一下?」蔡欣覺得嘴角有點澀,她摸摸臉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浸透了嘴角,那苦澀的味道順著喉嚨一直漫到她心裡去。

劉一爽在電話裡,聲音聽起來比她還要驚奇:「不是你讓岳思思告訴我這麼做的嗎?讓我在結婚前幫你圓一個從前的夢給你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我也是因為知道那個每天給我點讚的人是你被感動了才會答應的啊……」蔡欣閉上眼睛,淚痕刷過她的臉頰。

岳思思。這一次,這個名字徹底寒了她的心。

20

蔡欣這次決定不再忍讓,一定要和岳思思講個明白。她找到岳思思,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岳思思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為什麼這麼做?當然是為了幫你圓你的夢啊!你不是做夢都想和他好?」

蔡欣咬著牙握緊了拳,極力克制自己想要抽上去的衝動,「從小到大,我一直當你是好朋友,一直處處讓著你遷就你,可你從來沒真的把我也當成朋友對不對?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對不對?」

岳思思聲音陡然高了起來:「對!我就是見不得你好!我嫉妒!我恨我看不得你比我過得幸福!我噁心你逢年過節能和你爸一起過!這種幸福日子明明應該是屬於我的!那天明明應該是你爸開車,是我爸替了他的班!你知不知道第二天就是我生日?前一天該死的明明是你爸!」

岳思思像是瘋了。蔡欣沖上去,揚起手要扇她,可是手停在半空時,被她硬生生握成了拳頭。「好,岳思思,我就把真相告訴你!當年你天天喊著過生日時想要個洋娃娃,你爸就那麼點工資,怎麼買得起?他只能加班掙!並且不管哪個戰友請假,他都會主動要求替班,就為了攢錢給你買娃娃。到你生日前一天,你爸還沒湊夠錢,我爸為了成全你爸,才故意說不舒服請了假,好讓你爸多掙一天錢,誰知道那天下雨,你爸又連軸轉工作了好幾天,在開車的時候睡著了,這才出了事故!」

她看著岳思思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繼續說:「我爸一直自責,說那天不讓你爸幹活就好了,也不讓我跟你說什麼。可是你自己拍拍良心,你說你爸出事,到底是因為我爸還是因為你想要那個洋娃娃!」

岳思思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不停地搖頭:「這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你就去問問你媽,事實是不是這樣?這麼多年大家都怕告訴你真相你會受不了,會自責難過,所以所有人都瞞著你,都慣著你,都遷就你,漸漸讓你變成今天這樣心理扭曲的怪物!」蔡欣抓住岳思思的衣領,瞪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岳思思,我以前讓著你,不是因為覺得我家欠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是我的朋友,你沒有了爸爸,你很可憐!但是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繼續可憐你了!」

她鬆開岳思思,任由她滑落到地上,再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蔡欣含著眼淚往前走。過往的種種,就此割散,從今以後再也不必回頭。如果說還有什麼遺憾,那就是她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理清這攤孽緣。

21

蔡欣想了想,劉一爽結婚,她還是要去的,但她不能一個人去。

她想過張赫然的那個問題,以前她在劉一爽面前真的沒有什麼自尊,不過從現在起,她要找回自尊。她得帶一個體體面面的男伴一起去,告訴劉一爽:看,我也不是非你不可。這個男伴人選,蔡欣一下想到了張赫然頭上。

她給張赫然打電話,提出訴求,告訴張赫然,自己打算再租他當一次男友。

張赫然一反以往接單時的熱情,這一次,他有點冷冷的。他冷冷地問蔡欣:「你真把我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了,是嗎?」

蔡欣笑著回答他:「我給你加錢。」

張赫然又冷冷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每次只要你提出想要租我,我都不會拒絕只會義無反顧答應你?」

蔡欣依然笑著,問:「哪這單活,你接不接?」

好半晌,她似乎聽到張赫然咬牙的聲音,他冷冷地說:「我接。」

隔了幾秒鐘,他又補了一句:「但你記著,這是我最後一次接。」

劉一爽結婚那天,蔡欣挽著張赫然的手臂,一起出現在婚禮現場。張赫然西裝筆挺,收拾得比去看展會那天還要帥氣。挽著他,蔡欣覺得自己氣派得一點都不輸給今天的新娘。

禮成後新郎新娘開始敬酒。敬到他們這裡時,劉一爽一看到張赫然就驚了一下:「好小子!我老闆花那麼大價錢都挖不動你,也不知道國內有什麼可吸引你的,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在我的婚禮上見到你!你怎麼來了?」

張赫然微笑著牽起蔡欣的手:「陪我女朋友來的。」

劉一爽看著蔡欣,一臉震驚:「原來你們……哎喲,蔡欣,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有人自作多情了!」劉一爽的表情混雜著吃驚與窘迫。

蔡欣看著他,忽然就平靜了,彷彿一直放不下的什麼,忽然就放得下去了。

她微笑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劉一爽:「祝福你!」而在她看著劉一爽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張赫然也在看著她,也是那麼,一眨不眨地。

22

剛被新郎新娘敬完酒,蔡欣就拉著張赫然溜出了婚禮現場。走出一段距離,張赫然甩脫她的手,鬆掉了領結,冷聲地說:「我要回去了。」

蔡欣衝他笑:「你肯定不是普通的裝修工!」

張赫然看她一眼,淡淡說:「重要嗎?」

蔡欣迎視他的目光,然後她忽然說:「張赫然,我們試試吧!」

張赫然沉著臉,眼底氤氳著什麼:「試什麼?」

蔡欣直視他眼底:「試試在一起!」

張赫然面容收緊,這次,他真的憤怒了:「蔡欣,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逃避劉一爽的工具嗎?你的心真的是石頭嗎?你真的什麼都感受不到嗎?」他甩下這句話,憤怒地離開了。

望著他因為生氣挺得筆直的背影和邁得碩大的步伐,蔡欣慌了。一個似乎從來不會對你生氣的人,突然生了氣,真是件讓人無所適從的事情。

從那天起,蔡欣每天無所適從地聯繫張赫然,卻怎麼也得不到回應。她打電話,張赫然不接,她發信息,張赫然不回。她去對面公司問,張赫然是哪個裝修公司的,費了好大勁才打聽出來,張赫然並不是裝修公司的,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牛人設計師。蔡欣忽然覺得好像抓住了點什麼,可是又理不清那到底是什麼。

她順著打聽到的去設計公司問,老闆卻無限感慨地告訴她:「到底我們這座廟太小,裝不下他這尊大佛呀!他上週就辭職了。」

蔡欣一下子蒙了!張赫然憑空闖進她的生活,她已經習慣了他無處不在,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憑空消失,而且消失得讓人無處可尋。蔡欣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有點賤,能看到的時候,不珍惜可以看到的機會;等到看不到了,才追悔莫及。

她找不到張赫然,內心煩悶,又無處傾訴,本來她身邊還有個岳思思,可惜現在也撕成了天涯陌路人。她每天只能在微博上傾訴,通過自言自語來紓解心情。

幾天後岳思思忽然來找她。

蔡欣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夠很平靜地接待這位已撕故人。岳思思不再歇斯底里地一邊說話一邊笑,她的表情變得有點愴然。她對蔡欣說:「這麼多年來,我對你明愛實恨,真算是白浪費感情了。其實我最該恨的人,是我自己啊!」

她的懺悔令蔡欣心軟。

「算了。」

岳思思於是又笑了。她笑著說:「其實你真是個讓人討厭的人,總是這麼一副大度善良的樣子,顯得我特別狹隘卑鄙!」她收起笑容,告訴蔡欣,「我在你這裡,從來沒做過一件好事,這次我想了想,決定做一下吧。如果你還信我,那我告訴你,張赫然他一直在暗戀你。別驚訝,你去看他的微博吧,看完你會明白一切的。記得,按照時間,從大學時看起。

岳思思把張赫然的微博ID告訴了蔡欣——勤奮吃蔡。

蔡欣壓抑著震驚,去找張赫然的微博主頁。她點開張赫然的微博主頁時,整個人幾乎都有點抖。她翻到大學時間的微博,一條條看起。

「無聊。每天都是自習,每天都要畫畫畫。還好二樓的風景不錯。」

「今天樓下來了一個乞討的婆婆,很多高年級的女生路過,大家都給了婆婆一塊五毛的,只有一個女生沒有給。其他人都對那個女生說,蔡欣你真冷血。我也覺得和其他女生相比,她有點冷血。」

「那個叫蔡欣的學姐真奇怪。她後來居然又來到樓下,還抱著一堆舊衣服和吃的。最後她還給了婆婆一百塊錢。」

「天氣越來越涼了,那群學姐又在下面聊天了。真吵。她們在討論對面有個流浪漢,說天這麼冷,他真可憐。那個叫蔡欣的沒有搭茬兒。其他女生都說她越來越冷血了。她是有點奇怪。

「那個叫蔡欣的學姐居然抱了床被子出來給流浪漢,趁沒人的時候,真有意思。」

「看起來總是漫不經心,無人時卻默默出力做好事不計較得失付出。怎麼會有這樣的傻人?」

「哈哈,找到她的微博了!ID起的可真逗。我也改個名字吧,從今天起,勤奮吃『蔡』。」

從這裡開始,蔡欣發現自己的名字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張赫然的微博裡。她彷彿能看到一個俊秀的學弟倚在二樓的窗前,每天向下望著,在人群中尋找那個叫蔡欣的學姐的身影。

蔡欣熱淚盈眶。她何德何能,能贏得他的注意。她只是反應總比別人慢了半拍而已。

她的微博上,一點一滴記錄的,都是關於劉一爽的言行悲喜。而張赫然的微博上,記錄的,卻都是關於她自己的言行悲喜。她能隨著他的筆跡,一點一點感受到,一個大男孩怎樣對一個傻氣的學姐動了心,怎樣關注她的一切,怎樣知道她暗戀著別人。

從這裡開始,他的字裡行間有了感傷。蔡欣讀著他的文字,舌尖眼底泛起酸澀。讀到最近一段時間的微博時,蔡欣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哭了。

「每天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去給她暗戀的男人點贊,如果這個女人是傻子,那我就是瘋子+傻子。」

「為了接近你,我打算接下你們公司對面那個裝修設計的活。」

「你的第六感好強,隔著圍布都能感覺到我在看你。不過你穿著套裝的樣子真的很性感,我喜歡。」

「居然嫌我臉白不夠老氣不想雇我?」

「別想著雇別人了,呵呵,我已經用毛爺爺把其他人都打發了。」

「你終於同意要雇我了嗎?早這樣多好,非得多花點錢才開心。」

「你爸媽很喜歡我,你也趕緊從了我吧!」

「你居然跟我往回要紅包?那是你伯伯留給我讓我娶你的錢,笨,給你才怪!」

「就那麼喜歡他嗎?喜歡到自尊不要命也不要?」

「我答應你,明天會陪你參加他的婚禮。你能不能也答應我,趕緊把他忘掉?回頭看看我,行嗎?」

從這裡開始,張赫然沒有再更微博。

蔡欣看著他的主頁,淚流滿面。她從來不曾想過,在她暗戀別人的時候,也有人站在她的背後暗戀著她,默默的,認真的,熾熱的。

她對他說:「我真是個失敗的人,別人的青春是刻骨銘心,我的青春是無人問津。就說你吧,你在學校的時候多風雲,而我呢,我想根本沒有人知道我吧。」

那時他是怎麼回答她的來著?

對了,他說:「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有人記得你,一定有。」

蔡欣泣不成聲。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拯救過銀河系。

23

蔡欣決定找回張赫然,她告別過去,刪掉劉一爽的關注。她在張赫然的每一條微博下留言。她相信即便張赫然沒有發微博,但他一定會看,看到她的留言,看到她面向新生活追求新幸福的決心。

終於一個星期後的週末,蔡欣終於等到張赫然更新微博了!時間是「剛剛」,張赫然發了一張照片,是在一座山上照的相。蔡欣激動地瞄了眼,看到張赫然身旁立著的石頭上寫著三個字:五台山。

蔡欣立刻激動地留言:張赫然你給我在五台山上等著,我來抓你了!她飛快出門,打車直奔機場,在路上打電話定去五台山的機票。

到了機場,換登機牌,登機,抓耳撓腮地等著到達目的地。飛機降落,她直奔五台山而去。哼哧哼哧地爬啊爬,終於她活著爬到了山頂,爬到了那塊寫著「五台山」三個字的石頭旁!然而,四周空蕩蕩,張赫然在哪?

蔡欣連忙掏出手機打算再看下張赫然發的照片,然後發現下了飛機後她居然忘了開機。

手機一開機,鈴聲立刻響起。是張赫然!

電話一通,蔡欣就大叫:「張赫然,你在哪呢?你別躲了,快出來!我來找你了!」電話裡絲絲拉拉地傳來張赫然的聲音:「你要是能等我三個小時,我就出來見你!」

蔡欣的回答堅定無比:「好!我等著你!」

24

張赫然看到蔡欣給自己留言時,內心是震驚、震動與震撼的。他差點就撥通了電話,不過想著自己在她身上受過的那些煎熬,他咬牙忍住了。他決定再憋一憋蔡欣,等把她憋得更深情一點,他再跳出來吃掉她這顆菜心。每天暗搓搓地看著蔡欣的留言,張赫然覺得暗爽無比。這些年暗戀付出的那些情,似乎在漸漸往回接收著回應。

只是最近幾天,他感覺到蔡欣已經被他抻得有點躁動不安了。於是他決定給她扔顆定心丸,發張照片到微博上,讓她按圖索驥。誰知道他發完照片,手機就沒了信號。等下了山,有了信號,他看到蔡欣給他留了言。

蔡欣留言的內容讓他大驚失色,她說要去五台山抓他。

他的冷汗下來了。他哪裡在什麼五台山,他明明在城郊新建的旅遊景點的……五「壹」山上啊!他上山照相時,還覺得開發商好笑,居然山寨五台山的字碑,現在他覺得一點都不好笑了!他抱著一線希望,開始給蔡欣打電話,可她的手機居然關機。

張赫然絕望了,看來她真的坐飛機去五台山了。張赫然連忙打車直奔機場,路上他不斷打電話給蔡欣。關機,關機,還是關機。眼看他也要登機關機了,謝天謝地,電話終於打通了!

他聽到那個傻大姐對他喊著:「張赫然,你在哪呢?你別躲了,快出來!我來找你了!」她的聲音夾在呼呼的山風裡,讓他又好氣又好笑又感動。怎麼會有她這麼馬虎遲鈍的人啊!

他咬牙切齒地衝她回:「你要是能等我三個小時,我就出來見你!」

他以為她多少能矯情地掙扎一下,問個為什麼,誰知道她就那麼果斷地答應下來:「好,我等著你!」

五個字,喊得他化掉了一顆心。

他關掉手機,大踏步登了機。

25

三個小時後,蔡欣終於在山頂上等到張赫然的出現。她激動極了,衝過去,抓住張赫然衝他叫:「你太狠了吧!還真晾我三個小時才出來啊!你這是一名資深暗戀者忍心幹出來的事嗎?」

張赫然看著她,掏出手機遞給她,有點喘,咬牙切齒地問:「大姐,你告訴我你哪隻眼睛看出來這照片上的山是五台山!」

蔡欣對著照片看啊看,看啊看,終於看出……「我去啊!這不會是城郊那個山寨五壹山吧?!我沒去過但是在報紙上看到過新聞……」

蔡欣放下手機,看著張赫然,有點遲疑地問:「那你……是從五壹山那現趕過來的……嗎?」

張赫然沒好氣地看著她:「少廢話!賠我機票錢!」

蔡欣嘻嘻嘻地笑:「沒錢!」

張赫然把她往胸前一拉,一抱:「那沒辦法了,你只能肉償了!」

蔡欣靠在他懷裡笑著,抬起兩隻手臂,緊緊環抱住他。

26

轉眼又是春節。

蔡欣問張赫然:「今年租你回家,報價是多少錢啊?」

張赫然衝她微微一笑:「今年倒找錢。」

他從懷裡摸出了工資卡,把它交到了蔡欣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