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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去他那剪頭,他還是個新手,把她剪得很醜,他不停道歉,她說沒事你以身相許贖罪就好,他臉紅得像火燒,後來她一直在他那弄頭髮。幾年後他名聲大噪成為城中首席造型師,
多少富人想請都請不到,唯獨對她,他隨叫隨到。她說你真沒架子,他挑著她的發笑:以身相許什麼的,我是當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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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木小年職專畢業後,在小理髮店裡混了半年資歷,之後幸運地被聘進全市最大最高檔的形象設計公司——其實就是美容美髮店——做了學徒。做這裡的員工時刻要打起精神,因為光顧的顧客不是明星就是富豪,假使一個不小心讓他們感覺到不舒服,馬上就會變成自己的錢包不舒服。
木小年覺得那些嬌滴滴的白富美客人裡,許芷菲是最沒有架子、最好說話的一個。當然,在他心裡,也是最漂亮的一個。
木小年記得第一次見到許芷菲時,自己剛到店裡沒幾天。那天顧客特別多,店裡的大師傅全都進入忙瘋的模式,趕巧許芷菲沒有預約直接跑來想要洗個頭順便吹吹乾,她每次專用的大師傅倒不出手來,只好讓木小年這個生手上陣幫忙。
好在只是洗頭和吹乾,並沒有什麼技術難度,木小年大膽地接下了這個嬌貴的顧客。然而沒想到在吹乾的時候,他還是出了一點狀況。他把許芷菲一綹頭髮的髮梢捲進了吹風機。
木小年非常忐忑。他見過同樣的狀況發生在其他師傅和另外的富家千金身上。那個富家千金哭泣著訴說自己長髮保養得多麼尊貴,差點要把師傅以傷害身體的罪名告到法庭上。最後師傅賠了錢不說,還丟掉了工作。
木小年看著從吹風機裡搶救出來的那縷已經蜷曲發焦的頭髮,手足無措地不停道歉。那時許芷菲靠在椅背上已經睡著了,被木小年的道歉聲吵醒後睜開了眼。
大師傅和店長都趕了過來,一個責備木小年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個對許芷菲不停道歉。
許芷菲看看木小年漲紅的臉,再看看那縷髮梢,揮揮毛「沒多大事,店長你們快去忙你們的!」她把頭髮捋起來交到木小年手裡,「不要怕,繼續吹!」頭髮還濕著,沉甸甸地握在木小年的手掌裡,心好像也跟著暖暖地濕潤了一下。
店長和大師傅長吁一口氣各自去忙了。木小年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不太敢再下手。
許芷菲看著他小白兔似的瑟縮猶豫,忍不住打趣他:「你是要靠內力把我的頭髮握著蒸乾嗎?」
木小年連忙燙到手一樣撒開五指,濕濕的頭髮順勢飄洩,像染了墨的瀑布一樣,驀然地就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木小年白皙的面皮上泛起了紅:「我怕不小心又會捲到你的頭髮!我、我怕我賠不起!」
許芷菲從鏡子裡看著他,明眸皓齒,一笑:「沒關係呀,賠不起的話你以身相許就好了呀!」
木小年的臉轟一下更紅了,簡直像水煮蝦一樣。
他小心仔細地幫許芷菲繼續吹頭髮。她的頭髮又滑又順,在他的指尖伴著熱風一縷縷地乾著,那種觸感像在撫摸上好的綢緞,叫人莫名著迷。或許是為了消除他的緊張,也或許是愛看他臉紅,許芷菲不停地逗他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
「木小年。」
「為什麼叫小黏啊?你很黏人嗎?」
木小年又紅了臉:「不,不是那個黏……是過年的年,我是小年生的。」
許芷菲笑眯眯地看著他的紅面皮:「哦!那我猜你小名不叫二十三、就叫二十四!」
木小年跟著笑起來,許芷菲猜對了,他的小名真的叫二十三臘月二十三,他的生日,也是他們老家那裡過小年的那天。
那頭漂亮的長髮將要被吹乾的時候,許芷菲接了個電話。吹風機的噪音大,許芷菲把手機調成了外放。木小年聽到,她是在和男朋友講電話。他們約好等她吹完頭髮之後就一起去看電影。
許芷菲掛掉電話,摸摸頭髮,告訴木小年:「可以了,就這樣吧,我得走了!」
木小年關掉吹風,驟然消失的噪音讓他忽然覺得有點失落。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問:「等我走了之後,你師傅和店長還會不會說你啊?」
木小年對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心一跳:「好、好像會……」
許芷菲連忙拍拍他肩膀:「別怕,看我的!」
她往門口走去,快出去的時候,忽然一回頭,指著木小年的方向大聲說:「你叫木小年是吧?你被我承包了哈,下次我來還找你吹頭髮!」她又轉頭對熱情送她出門的店長說,「這個小夥子手藝很棒哦,店長你要好好栽培他!」
許芷菲走了,留下木小年成為屋子裡所有人的焦點。店長過來誇他:「不簡單啊,一下就博得了本市排名前三的豪門千金的好感!」他的白面皮一下子火燒一樣紅起來。那股火燒啊燒,一直燒到他心裡去。
2
從此許芷菲再到店裡來弄頭髮,果然只找木小年。
好在許芷菲的頭髮又順又直,通常她也只是洗一洗吹一吹,沒有什麼複雜的步驟,木小年倒也能駕馭。但後來他從別的師傅那裡才知道,其實許芷菲也是愛卷些造型的。他於是想,她也許是不想讓他難做吧。
懷著一份感恩,木小年苦練手藝,想讓許芷菲的頭髮在自己手裡能綻放出各種各樣的美麗。然而第一次嘗試他就失敗了。他試著給許芷菲卷一個洋氣點的大波浪,結果左右一點都不對稱,難看得要命。
他懊悔極了,不停道歉,許芷菲卻笑眯眯逗他:「沒辦法了,你只能以身相許來贖罪了!」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個底朝天。
為了不讓許芷菲的頭髮再砸在自己手裡,他從此勤學苦練。漸漸地,他的努力有了回報,他的手藝慢慢好起來,他從學徒升成了店裡的三等師傅,他已經能把許芷菲的髮型打理得越來越漂亮。他時常關注網絡上的幾個時尚達人,但凡他們又有了什麼美髮編髮的新樣式推薦,他都會在第一時間用心學會,然後在許芷菲來的時候,精心為她裝扮。
他和許芷菲越來越聊得來了,不再講幾句話就臉紅,除了她逗弄他要他以身相許的時候。
其實以身相許什麼呢?他從與她的聊天裡一早就已經知道,她早就有了男朋友,是她門當戶對的鄰家大哥哥,一個叫易華的青年才俊。從她一談起男朋友就笑眯眯的樣子看,她應該是很喜歡他的。只不過喜歡之餘,她好像也充滿煩惱,因為她的鄰家大哥哥是個大律師,總是特別忙,尤其最近,似乎更沒有什麼時間好好陪陪她。
許芷菲生日那天,她到店裡來,讓木小年給她做了個美美的造型。木小年放下梳子,從鏡子裡看著笑容甜蜜的許芷菲,不由有些怔忪。
她真是生來就該一直笑著的女孩子,那笑容又甜又溫暖人心。木小年偷偷地想,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他一定捨不得讓她的眉間沾上一丁點愁事。他看著許芷菲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奶糖,她轉身把奶糖遞在他手裡。
「今天是我生日,請你吃糖!」
他低頭愣愣地看著糖塊包裝紙上露著板牙的大白兔子。
「每到生日,我都請我的好朋友吃大白兔!因為這是我爸爸送給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你不能不吃哦!」
木小年笑了,以不讓許芷菲察覺到的珍重,小心把糖塊收在口袋裡。
她說,她到了生日,會請「好朋友」吃糖。他有點竊竊地小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被她劃到了「好朋友」那一欄。
因為勤奮努力又有悟性,木小年很快由三等師傅晉陞為二等師傅。
許芷菲還是常常來找他弄頭髮,他現在儼然已經成了她的御用美髮師。原來許芷菲在店裡常用的大師傅有時候會忍不住過來打趣木小年:「哎,看來我是真的老了,無論手藝還是臉皮,都敵不過小年這種白白淨淨的小鮮肉咯!」
聽大師傅這樣一說,木小年忽然有了緊迫感,如果他的手藝不能精進,以後許芷菲恐怕就不會一直用他了吧?萬一哪天店裡來一個更白淨更年輕的小鮮肉,在給她吹一次頭髮的時候不小心也捲了她的髮梢呢?
木小年決定要更加精進自己的技藝。然而去進修需要一大筆學費,他問店長他可不可從店裡借點錢去學習,學回來之後再慢慢還給店裡。店長委婉地拒絕了。
木小年感到很沮喪,連許芷菲來找他弄頭髮他都強打起精神來和她談笑。
弄好頭髮後,許芷菲突然遞給他一張銀行卡:「我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店長在和老闆娘講,你想去進修但是沒錢想跟店裡借的事。傻瓜,我這麼有錢,你怎麼不直接跟我借啊?」
木小年漲紅了臉:「我怎麼能拿你的錢!」
許芷菲眼睛一瞪:「怎麼就不能拿我的錢?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和店長的關係還能好過和我啊!拿去拿去,又不是白給你用的,算借你的啦,以後要加還我銀行利息哦!」
木小年猶豫著,抬不起手來。
許芷菲乾脆把卡往他手裡一塞:「你就看在我們家錢多的分上,趕緊給我拿著,快彆扭扭捏捏的啦!」
木小年攥著卡,心裡感動:「你也不怕我還不起!」
許芷菲笑起來:「那正好啊,你就直接以身相許抵債好啦!」
木小年面皮發,「小菲,謝謝你!」他吞了吞口水,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裡一直藏著的一個疑問:「小菲,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嗎?」
許芷菲哈哈哈地笑:「因為你長得好看呀!」
木小年的臉又紅得一塌糊塗。她老是這麼逗他,逗得他一顆心總也踏實不下來,就像燒開的水那樣,不停地熱辣翻滾,讓他抗拒著不想去看清她已經有了男朋友的事實,以及他們之間的差距那麼大,那麼大。
等他心裡的熱潮冷卻下來時,等他意識到這些問題的存在時,沮喪與無力便會漫天席地地席捲他。他會告誡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然而等許芷菲下一次再出現時,他心頭那股漫天席地的沮喪潮流會迅速退去,換而代之的又是她給他帶來的那些讓心無法踏實的汩汩悸動。他週而復始地浸游在這樣的循環裡,彷彿走進一條無法逃出生天的死胡同,由著那個女孩牽動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3
木小年進修歸來後,參加了一個國際性的賽事。不知道是他的運氣好還是悟性太高,他居然一舉奪魁。載譽歸來後,木小年從二等師傅正式晉級為一等大師傅。
許芷菲不停地介紹身邊的親戚朋友,以及親戚朋友的親戚朋友到他那裡弄頭髮,不遺餘力地想幫他把名聲打出去。在許芷菲的賣力推銷下,木小年真的一點點打開了局面。漸漸地,隨著他的手藝越來越精進,他有了固定的客戶群,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許芷菲的人際關係圈。而許芷菲的人際關係圈,就是城裡半個上流社會交際圈,這圈人不是顯貴就是達人。依靠這些人的口口相傳,不久後,木小年的牌子徹底打響了,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慕名而來,甚至有時候客人太多,不提前幾天預約都排不上他木小年大師傅的號。
然而不管人再多,不管許芷菲什麼時候來,木小年都會義無反顧先招呼她。他不在乎是否會因此得罪其他客人,只要她來,必須優先。
對他來說,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為許芷菲,如果不是她處處幫他,送他去上進修班,鼓勵他去參加比賽,他根本還是那個只會拿著風筒吹頭髮的小學徒。她對他有知遇再造之恩,所以不論她何時何刻來,他都會立刻接待。排隊預約幾個字,這輩子他都不允許自己用在她身上。
客人越來越多後,「為別人打工」這一狀態已經漸漸滿足不了木小年對未來的規劃。他想做得更好些,再好些,這樣似乎就能離她的距離更近些,再近些。
他辭掉了大師傅的工作,自己開了店。因為客戶群穩定,他的店從開業起就生意興隆門庭若市。他想再過不久,自己應該就能買房子了。
生意上了軌道,自己的人生規劃也有了新的目標,一切似乎都很好,只除了許芷菲。最近一段時間,木小年發現許芷菲似乎不怎麼開心。他問她怎麼了,她只說是家裡的事,一言難盡。
之後不久的一天,有個英俊的男人開車載著一個美女來做頭髮。
美女點名找木小年,說是已經託人預約過了。店裡的大師傅悄悄告訴木小年,那個美女是當下一個新晉小明星,她的經紀人來這裡弄過頭髮。
木小年洗乾淨手出來接待。他問美女想做什麼樣的髮型,美女轉頭去問同來的男伴,「易華,你說我弄什麼樣的髮型好看?」
木小年握著梳子的手輕顫了一下。
「你弄什麼樣的髮型都好看。」那個男人說完這一句便出去打電話。
木小年看著那男人的背影,不經心似的問了美女一句:「他是律師嗎?」
美女立刻面露驕傲笑容,「是的呀!你認出他了呀?他上過好多檔法律節目呢!」
木小年立刻站起來。他沒有再多看她半眼,冷聲叫來助手:「我肚子不舒服,噁心,弄不了,你給她弄一下吧。」
美女當即沉下臉:「你怎麼這樣?我也是辛苦預約的好吧,你說肚子疼就不弄了,還有沒有點職業素養?而且你一看就不是肚子疼好吧?請問我是哪裡得罪你了嗎?」
易華打完電話正進來,恰好聽到美女不高興地發了一通牢騷。他安撫好美女,走上前來問木小年:「木老闆是吧?希望你知道,我是律師,如果你堅持以這樣不負責的態度對待貴客,我想我可以有不止一百種方法依靠法律整垮你。」
木小年笑了:「整垮我?整垮我什麼?法律規定人不能肚子疼?」
他說完調頭就走,背影乾脆利索又帥氣,氣得小明星和易大律師綠著臉摔門而去。
4
許芷菲再到店裡弄頭髮的時候,木小年找機會試探地問:「能給我看看你男朋友的照片嗎?」
許芷菲笑起來:「你要幹嗎?」
木小年急中生智:「我跟老家的朋友吹牛認識一位大律師,我先看看這位大律師長什麼樣,省得再聊起來時露餡兒。」
許芷菲笑著拿起手機找出照片給他看。
看著屏幕上的男女合照,木小年的心往下重重一沉。再沒一絲和別人重名的機會了,那天送小明星來的那個「易華」,就是許芷菲的男朋友易華。
以前木小年無數次幻想過,許芷菲要是沒有男朋友該有多好,或者她男朋友跟著別的女人跑掉了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或許他就有機可乘了。可是當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他竟然一點都開心慶幸不起來。
他已經顧不上是否有機可乘,他只擔心知道真相後的許芷菲,會痛苦到受不了。
她看著易華的照片時,笑得那麼開心,不是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骨子裡去,怎麼會有那樣幸福甜蜜的笑容。他的心酸酸澀澀的,而酸澀之後是隱隱的揪痛。這揪痛不知道究竟是為她,還是為自己。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儘量不經意般地問許芷菲:「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怎麼樣?好像這陣子都不太聽到你和他打電話。
許芷菲嘴角的笑容漸漸淡去:「我們現在,一週見一面吧。要不他忙,要不我忙。」
木小年小心地措著辭問:「那他都忙些什麼你知道嗎?」
許芷菲嘴角殘餘的笑容有了抹自嘲的意味:「忙工作?他是這麼說的,可誰知道呢。我覺得他啊,有時候可能是真忙,有時候可能是覺得我煩在裝忙。」
木小年從鏡子裡看到許芷非滿臉落寞的樣子,差點忍不住想要抱一抱她。他握緊拳頭又鬆開:「那你呢,最近都在忙什麼呢,也不見你常來了。」
許芷菲嘆一口氣,擠出一抹笑,「我在忙著一點點接受我家就快要破產的事實啊!」
木小年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忽然揉緊。
這次之後,許芷菲好久都沒有到店裡來做頭髮。
木小年從別的顧客那裡聽說許芷菲的父親生意失敗,她家的公司正在做破產清算。那顧客還說她父親已經找好了出家的寺廟要準備出家去了。
木小年忍不住問那個顧客:「那許芷菲的母親呢?」
顧客的回答讓他的心情久久難平。
「許芷菲的母親早就去世了呀。」
原來她竟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而她在缺失母愛的富貴生活裡,並沒有變得陰鬱或者驕縱,相反她那麼陽光善良,那麼美麗包容。哪怕說到家裡快要破產時,她的身上也沒有一點陰鬱之氣。她真是懂事得叫人心疼。現在她馬上要從富家千金變成一無所有的普通人了,她承受得了這樣從高到低從天到地的巨變嗎?
木小年心裡充滿擔憂。他真想幫許芷菲做點什麼,然而他知道,現在的他除了給她弄弄頭髮之外,什麼忙也幫不上她。他為自己的無能懊悔,為她的遭遇心疼。他不再去想自己是否有機可乘,當下他只希望在她難熬的時候,她那個男朋友易華可以不要再繼續劈腿,他企盼易華能好好陪在她身邊,陪她渡過這道人生難關。
5
又過了很長時間,許芷菲才到店裡來。
那天木小年身體不舒服,把店裡的事情交給幾個大師傅打理,自己一直在休息室休息。聽說許芷菲來了,他掀起毯子下了床就往外走,走出房間了才發現自己連鞋子都忘記穿。
趕回休息室穿好鞋子,木小年快步往前廳走,走著走著,他幾乎要在走廊裡跑起來,在馬上要進入前廳的時候他戛然收住腳步,做出一副從容鎮定一步穩過一步的樣子,一步一步穩穩走進待客前廳。
他叫了聲「小菲」,許芷非應聲回過頭。她的氣色有些憔悴,人瘦了很多,眼睛顯得更大了。她衝他笑著,笑容莫名讓他心疼。
她笑著說:「小年,我可能會去面試,你給我弄好看一點!」
木小年看她半天,想說的話太多,擁擁堵堵地都擠在嗓子眼裡,擠得心跳都要加速了,最後只有一個「好」順利衝破了喉嚨。
木小年在給許芷非洗頭的時候,許芷菲爽快地把自己的近況都告訴給了他。原來那些坊間傳聞都是真的。
洗過頭,一邊給許芷菲系圍布,木小年一邊感慨:「你可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沒有來了。」
許芷菲透過鏡子衝著他笑:「你現在太貴了,我找不起你了!」
她的笑容讓木小年的心驟然一疼。
他剛認識她那會兒,她過得是公主一樣的生活,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接觸最好的,每天在家裡的公司掛個閒職,遲到早退地上上班,三天兩頭地休休假,不必為生計發一丁點愁,何曾想過有朝一日公主般的她竟要面試找工作養活自己?
木小年把毛巾覆在許芷菲頭頂上給她擦頭髮。毛巾邊緣遮住了她的眼睛,讓她從鏡子裡看不到他眼底那些從不敢表露的東西。
「別鬧了,你忘了嗎?我是你投資出來的,以後只要你來,我都不收費。」
許芷菲掀開毛巾從鏡子裡看著他笑:「那怎麼行?我有手有腳能賺錢的。」她頓了頓,斂起笑容,「小年,謝謝你。但是我不想被人同情。」
木小年從鏡子裡回視她,衝她微笑點頭。
「好的,知道了。」
木小年把許芷菲拾掇得精精神神的,許芷菲向他道謝後,有點恍惚地和他說再見。
木小年看著她的背影,心頭一跳。他叫住她,有點語無倫次地問她:「小菲,你看我現在的店,好不好?但當年我第一次給你吹頭髮的時候,其實口袋裡只有三塊錢。」他頓頓,理了下思緒,告訴她,「我那麼慘也都挺過來了。所以你別怕,也別……放棄,你要加油!」
許芷菲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衝他笑:「好!我聽你的,我不放棄!」
許芷菲的面試很成功。她是在一家貿易公司做白領文員的工作。她家的房子被銀行收走了,她平時就住在公司的員工宿舍裡。
木小年很難想像往常自己一個人獨霸別墅一整層的許芷菲,是怎麼適應和其他五個人一起住在一間狹窄的房間裡的。讓他倍感驚奇的事是,做了二十幾年大小姐的她從枝頭飛下來落到地上之後,很快就接好了地氣——她把人際關係處理得相當不錯,她的五個同事室友並沒有排斥她這個曾經的千金大小姐,她們很快變成了朋友。
木小年覺得許芷菲就像一棵小草一樣,雖然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骨子裡卻無比堅強。把她種在溫室裡,她能舒適地生長;把她種在曠野裡,她照樣能努力讓自己蓬勃。
木小年問過許芷菲,她家出事以後,易華不管她嗎?怎麼不乾脆結婚呢,這樣她也不用出來受苦了。
許芷菲笑著告訴他:「以前我覺得有我爸爸在,我什麼都不必操心,我只管沒心沒肺地吃喝玩樂就好了。可是忽然有一天,當我知道我爸爸再也不能給我遮風擋雨了,我傻掉了。我花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又花了好久才堅強起來,再花了好久來面對未來的生活。真的,我差一點點就垮掉了,還好關鍵時候是你拉了我一把。那天我來找你,讓你給我弄漂亮一點,我說我要去面試。其實那天我是打算乾脆去跳樓算了。可是我臨走前你對我說,不要放棄,你讓我加油。那一刻真神奇,我忽然就覺得應該要好好活下去。然後我就真的去面試了。」許芷菲說到這裡,嘆一口氣,斂起笑容,幽幽地說:「我爸爸給我的教訓太大了,我再也不想依附別人活著,否則當生活出現變故的時候,真的是生不如死。所以易華他是他,我是我,就算將來我們結婚,我也再不能做別人的寄生蟲,我也得靠我自己獨立起來。」
聽完許芷菲的話,木小年忍不住內心澎湃:他不敢回想那天許芷菲真的去跳樓了會怎麼樣;他也想不到自己的話有一天會對她起到那麼大的作用。他覺得心裡那種從不敢說的情緒更加濃烈了。他沒見過一個富家千金落魄以後可以這樣堅強勵志。不過他也有點失落,聽起來許芷菲和易華並沒有分手。
許芷菲的工作漸漸穩定下來,不久後她告訴木小年,她被提拔為部門主管了。
木小年覺得有句話不大對,就是那句「落草的鳳凰不如雞」。他覺得許芷菲這只落草的鳳凰,站起來抖落抖落身上的枯草,照樣還是一隻奪目的鳳凰,她永遠都不會落魄成為一隻草雞。正因為如此,他在她面前總是有股自卑感,無論她家世正盛時,還是如今家道中落。不管他現在手藝有多好,受多少貴婦名媛追捧,在她面前,他還是只要動動念頭就會臉紅,完全張不開嘴說出那些心理感受。
木小年算了算,店開了有一段時間了,積蓄小有可觀,他決定買房子。在選址上他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買了許芷菲工作的大廈旁邊的樓盤。
房子是精裝修,交完錢就可以拎包入住。搬家那天,木小年請許芷菲來做客,許芷菲滿屋子走,一邊看一邊驚嘆不已,彷彿她從前完全沒有住過什麼別墅似的。
許芷菲對木小年感慨:「小年啊小年,一不小心你就出息成這樣了!真難以想像啊!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多趾高氣昂啊,而你還只是個小學徒呢!現在正好都反過來了,我變成了落魄的窮鬼,你卻是造型界的寵兒,現在我想找你都得提前好幾天預約呢!」
木小年一下漲紅了臉。但這次臉紅不同以往,他這回是動了氣的:「是誰讓你預約的?你告訴我我要開除他!我明明已經跟店裡所有人交代過了,你永遠都不需要預約!」
許芷菲笑著拍他的肩:「彆氣彆氣!哎呀當了老闆就是不一樣,氣性都變大了!沒有誰讓我預約啦,我逗逗你嘛!」木小年的臉色緩和下來,他真的受不了別人用看待落魄者的眼光去看許芷菲。
許芷菲拉他坐下喝啤酒,環顧著空空闊闊的客廳,她有感而發:「小年你現在房子有了,也該找女朋友了吧?」
木小年一下嗆到了,「暫時沒什麼興趣。」他淡淡地說。
許芷菲笑眯眯逗他:「你該不會是……」
木小年屏著氣聽著,覺得血有點往腦子上衝,他有點怕她說又有點期待她說「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彎的吧!」許芷菲說出後半句。
木小年洩了氣,他喝口酒,努力掩飾掉情緒的波動後,笑著問:「如果我是呢?」
許芷菲把手臂一把掛在他脖子上:「是的話我們就一起去泡帥哥啊好姐妹!」
許芷菲說完哈哈哈的笑,木小年看著她,跟她一起笑。他笑著笑著,忽然覺得今天的啤酒喝起來苦溜溜的。
6
木小年這天本來應該休息,但是早上接到許芷菲的電話,她說白天會過來弄弄頭髮,晚上公司有年會,昨天熬夜加班氣色不太好,不收拾一下太醜了。
木小年於是早早做好準備,把工具擦得亮亮的備得齊齊的插進工具包裡斜掛在腰上,就等著許芷菲出現。然而許芷菲沒等來時,卻意外等來了易華和那個小明星,他們點名叫木小年來弄頭髮。
木小年當即把工具包從腰上解下來,往桌台上一摔,回答簡單明瞭:「不好意思,我肚子疼不舒服,你們去別家吧,還有,以後只要是你們來,我就肚子不舒服。」
小明星頓時不依不饒吵嚷起來,易華一邊拉她一邊擺出律師的架子威嚇木小年。木小年冷冷撇著嘴角看著他們,眼神充滿輕蔑,他的樣子讓易華極度不爽,易華直接衝到他面前問:「木大老闆,請問我是有什麼地方得罪過你嗎?為什麼你一直不肯為我們服務?」
木小年剛要回答他,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
他們一起往門口去看,許芷菲正站在那裡。
她不施脂粉的臉上略帶著憔悴,頭髮沒有梳理,看起來有些蓬亂。
她看看易華,看看小明星,臉上漸漸有了明瞭和痛心的神色。
她沖易華笑了下:「哦,怪不得你最近一直跟我說忙,原來在忙這個。」她收起笑容,很正色,也很冷靜,告訴易華,「請你現在,什麼也別說,坐在旁邊等我一下,好嗎?」
她越過易華,走到木小年面前,對他微笑:「幫我好好弄一下吧,弄得漂亮點!」
木小年看著她堅強微笑的樣子,心裡一下一下地發緊,他很用心地給許芷菲弄了頭髮,又很用心地幫她上了淡妝。
木小年彎身取下圍布時,許芷菲在鏡子裡歪歪頭衝他笑著問:「好看嗎?精神不精神?」
木小年什麼也沒說,只是衝著鏡子裡對她豎起大拇指。
許芷菲站起來,她的神色和氣場一下就變了,大小姐氣質瞬間展露無遺。
木小年第一次看到這樣氣場的她,她美麗高貴的樣子,真是令人心折。
許芷菲微揚起下巴,對從沙發上不由自主站起來的易華說:「謝謝你能一直坐在這裡等著,現在我要通知你,易華,我們分手了。」她揚著下巴衝他綻放完美笑容,「你聽著,現在是我對你,提出分手。」
7
易華和小明星一走,許芷菲的堅強頃刻瓦解。
木小年關了店門一轉身,看到許芷菲已經蹲在地上掉眼淚。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她旁邊,靜靜地陪著她。
許芷菲哭了一會兒,抹抹臉站起來:「好了,我沒事了。」
木小年看著她紅紅的眼睛,有點擔心:「真的沒事了?」
「嗯,沒事了。」許芷菲抹掉從眼角溢出的眼淚,擠出一抹笑,「以前家裡有錢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萬一有一天沒錢了日子得怎麼過。現在真的沒錢了我不也活下來了?其實壞境況也沒那麼可怕的!」她又抹掉快要溢出來的眼淚,使勁地笑:「同理,沒有男朋友也沒那麼可怕,不管怎麼說,我都還有你這個好姐妹,對不對?」
木小年嘴唇翕動幾下,終於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還說什麼呢?她從來對他都沒有那份感覺,她甚至把他當成姐妹。木小年沮喪地安慰自己,別著急,慢慢來吧,至少她現在恢復單身了。
不久許芷菲介紹了一個客戶到木小年那裡做頭髮,是個年輕漂亮的女老闆,叫吳嘉穎。
吳嘉穎出手大方,對木小年諸多照顧,不僅自己常去光臨,還常叫著一群朋友去捧場。她的朋友裡,全是各種國際范兒的名媛明星以及時尚圈名流。在她的照拂下,木小年在上流時尚圈漸漸名聲大噪起來,已經開始要有名揚海外的趨勢了。他越來越忙,經常被吳嘉穎接走去
參加各種活動,許芷菲去找他好幾次,他都不在。等他回來給她打電話約她第二天去,她卻又走不開了。就這樣他們又有好久沒有見到面。
這天許芷菲又來店裡找木小年,木小年又是不在。店裡的大師傅告訴許芷菲,他被吳嘉穎接走參加什麼T台秀活動去了。
許芷菲很失落。大師傅有點見不得她失望的樣子,於是挺身自薦:「我幫你打電話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許芷菲落寞地笑起來:「算了,電話我自己就能打。別催他了,讓他在時尚圈好好嶄露頭角吧。」
許芷菲臨走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遞給大師傅:「請你吃糖!」
她從店裡出來,沿著馬路低頭走,走了很遠後又鬼使神差地折了回來,走到木小年的店對面的咖啡廳裡。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不知道現在除了木小年,她還能找誰一起過,還能去哪過。她點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子前,看著對麵店門上的風鈴發呆。
那個風鈴還是她給木小年買的呢。
世事真是弄人,以前他們之間的差距大,是他高攀不上她,現在卻變得反了過來——他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卻是因為她落魄了,而他越來越走向光明。
在日漸拉大的鴻溝面前,有些事,有些情感,她其實發現了,卻沒有勇氣去挑明,於是只能孤單地坐在這裡,一個人傻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已經很晚,再過一會咖啡廳就要打烊了。她終於看到一輛豪華的小轎車載著木小年回來了。呵,那輛車,當年她爸爸開的也是同一款呢。曾經她也是非豪車不坐的,現在卻連打的都舍不得。
他從車上走下來,她仔細地看著他。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青澀愛臉紅的少年;他意氣風發,俊挺迷人,不論走到哪裡都要被人尊稱一句木總監。她看著吳嘉穎從車上走下來,慇勤地和他告別,即便隔得很遠,她身上所釋放出來的愛慕之情,也能讓人十足十地感受到。
真般配啊!許芷菲嘆口氣,默默起身離開咖啡廳。
她沿著街漫無目的地走,走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覺竟走回了原來住的地方。那棟別墅早已經易了主,它從前的主人,她的父親,因為經受不起打擊上了山,從此擺脫俗世與故人,現在漫漫紅塵裡,她竟找不到一個人可以陪她一起過生日。
以前曾那麼富貴熱鬧,現在卻這麼淒涼慘淡,許芷菲覺得無比荒誕。
她忍不住笑起來,笑得眼睛都開始發燙。
小區裡有車子開出來,那車她熟悉得很,是易華的。
易華也看到了她,於是把車靠近她停下來。他搖下車窗,詢問要不要載她一程。許芷菲想一想,那就載一程吧,她真的走累了。她大大方方上了車,說出現在居住地的地址。
易華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裡打量她,打量了一會兒後,他忍不住開口:「說實話,我以為你會恨不得和我老死不相往來。」
許芷菲回給他淡淡的笑:「如果真的那樣恨你,就說明我還愛你。可我並不愛你了。」
易華從後視鏡裡使勁兒看了她兩眼:「那你現在愛上誰了呢?那個弄頭髮的?」
許芷菲從後視鏡裡回視他的目光:「你對人家客氣點,不要人家不給你相好做頭髮你就沒了風度。」
易華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車子開到許芷菲住的地方。許芷菲下車後,走到車前敲了敲車窗玻璃,易華搖下車窗。許芷菲彎下腰,笑著對他說:「你剛剛問我的那個問題,我想了一路,我想你可能真的說對了。」
8
木小年告別吳嘉穎回到店裡時,在櫃檯上發現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他問大師傅糖是哪來的,大師傅告訴他是許芷菲給的。木小年耳朵裡轟隆隆響了一聲,他終於想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轉身就往外跑,攔了輛車直奔許芷菲的住處。一路上他幾乎被懊悔和自責淹沒。這是她家破敗以後她的第一個生日,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她比以往任何一個生日都需要得到溫暖。然而在她最需要溫暖的時候,她來找他,他卻不在。
木小年忽然想捶自己兩拳,她對他來說明明是那麼的重要,他一直把她小心地放在心尖上,可他居然把她的生日忘掉了。他拚命一樣趕到許芷菲的住處,她宿舍的燈黑著,她還沒有回來。
他坐在樓下花壇邊等她。等了很久,他看到有輛車開進來,那車停下後,許芷菲從那上面走下來。他剛要衝過去,忽然看到許芷菲趴在駕駛位的玻璃窗前對著司機在笑。藉著路燈的光他使勁地看,終於看清了那個坐在駕駛位的人,是易華。
他想要奔過去的腳步,慢慢地,停了下來。
9
許芷菲再到店裡來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木小年告訴她,吳嘉穎想資助他出國去發展。
許芷菲的表情凝滯了兩秒鐘。兩秒鐘後,她衝他燦爛地笑:「挺好的!你去了以後會變得更牛!只是可惜,我以後不能再找你弄頭髮木小年猶豫又猶豫後,終於忍不住問了她一句:「你……想不想我留下來?」
許芷菲笑著,笑的眼圈都有點發紅了,搖著頭,告訴他:「以前的我會讓你留下,今天的我,不會了。」
木小年不知道是不是在賭氣:「那我真走了。」
許芷菲用力點頭:「嗯!去吧!祝你在那邊越混越好,等將來成了國際名人,我也可以和別人吹吹牛說我認識你!只是到時候,你別假裝不認識我啊!」
許芷菲從來不知道木小年的行動力那麼強,他剛跟她說完要去國外發展不多久,他就真的什麼都打理好準備要出發了。當然,這是因為有吳嘉穎在幫他。有她的幫助,他真的沒什麼可難打理的。許芷菲苦笑,不像她。她現在除了拖後腿,什麼忙都幫不上。
分別來得如此之快,當木小年在電話裡說,他和吳嘉穎要坐第二天的航班離開時,許芷菲幾乎不知道該做出怎麼樣的反應。木小年問她要去機場送他嗎,許芷菲告訴他,還是不要了吧,最近兩年她已經經歷過好多次分別了,她有點不敢再面對這樣的時刻。
木小年說:「好吧,那,小菲,再見了。」
許芷菲放下電話,呆坐整晚。
第二天天濛濛亮,她就打車直奔機場。她躲在人群裡,聽著廣播播放航班將要起飛的消息,看著木小年和吳嘉穎肩並肩走過安檢處,她看著他的背影,用力地,一眨不眨地,直到再也看不見。
然後她蹲在地上,一個人泣不成聲。
10
木小年走後的一年裡,許芷菲安安靜靜地一個人生活著。偶爾她會去他的店看看,現在那家店已經盤給了原來的一個大師傅,他對許芷菲還不錯,她去做頭髮總會拿到很低的折扣。
半年之後,許芷非寂寞之餘,開始在網絡上寫小說。慢慢地她發現稿費其實要比工資豐厚,於是乾脆辭掉工作專心寫她心裡的故事。三個月後,她完成了她的第一部小說,書名叫《二十三》,講的是一個落魄千金愛慕美髮師的故事。
她的小說被幾家出版社爭相邀約出版,她最後選了一家知名度最高的。結果那家出版社沒有叫她失望,她的書剛一上市就爬上了各大暢銷書榜單,她一下子變成了暢銷書作家。很多電視台請她去參加節目,很多影視公司來找她想買她的影視版權,很多大學來邀請她去做演講
訪談。
去做活動時,人們總會對她提同一個問題:你的小說為什麼叫《二十三》?
她會告訴他們:因為我的男主人公是小年那天出生的。
人們還會問:你的小說特別能打動人,請問裡面的故事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嗎?
她會大大方方地回答他們:是的,是真人,也是真事。
11
一年時間,木小年已經在國外時尚圈嶄露頭角,小有名氣。
他總是很想念許芷范他也知道她寫了本小說,現在國內賣得非常火。吳嘉穎上週回國,他托她回來時買一本帶過來。
一大早,吳嘉穎按響了他的門鈴,邀請他喝一杯。他們舉著紅酒杯對酌時,吳嘉穎拿出那本小說,舉了舉,放在他面前。
「看完這本書,我知道為什麼我不管多努力也只能做你的投資人和合作夥伴,卻做不成你的愛人。因為你和她,相識於微時。你永遠也不會忘記在你一無所有時,她所給予你的;而在你什麼都有時,我的這些錦上添花其實並不重要。她真是撿了好大的便宜啊,能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遇到你!」
木小年很快看完那本書,然後他立刻訂了回國的機票。他把在國外期間開拓出來的所有事業與資產都交給了吳嘉穎,作為抱歉的補償。他只帶著他從前在國內時積攢下來的那些積蓄回了國。他悄悄地,重新開始。他打算重新做出一番事業後,在可以承擔起一個作家的美好生活時,就去找那個一直被他藏在心尖上的女孩。
12
許芷菲去找大師傅弄頭髮的時候,大師傅告訴她,木小年回來了,一個人。
大師傅還告訴她,木小年用所有積蓄開了家造型設計工作室。剛開業那天,城中貴婦名媛就已經排隊預約到一個星期以後去了。
大師傅問她:「你去不去?」
許芷菲笑;「等過幾天的。」
大師傅也笑,還衝她擠眼睛:「你的小說我也看過咯!我可什麼都知道!」
許芷菲不知道為什麼,在知情人面前突然有點害羞起來:「你都知道什麼啊!」
大師傅笑得壞壞的:「我知道阿木的工作室名字就叫『二十三の菲』。」
許芷菲哈哈笑起來:「真的嗎?真的嗎?」
她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13
幾天之後,是許芷菲的生日。
那天她揣著一大把奶糖去了木小年的工作室。她問前台接待員,木小年在嗎。前台接待員客氣地回答她:「在的,但是抱歉您得預約;而您的預約可能要被排在一個月後了。」
許芷菲笑一笑,說了聲沒關係。她掏了一大把奶糖遞給前台接待員:「請你吃!」
14
木小年從內間出來的時候,看到前台躺著一把大白兔奶糖。他當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他激動地揪著前台接待員問剛剛是不是有個女孩來過。
在前台接待員剛把之前發生的那一幕說完,木小年就激動地叫著要開除她。
「我什麼時候說過,許芷菲來需要預約?!」
前台接待員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可是她根本沒說她的名字啊!」
他不再理會前台接待員,轉身飛快跑出門去,沿著馬路使勁地跑。
他到處找到處找,急得就像瘋了一樣。然而他半個人影也沒有找到。
他失望地返回到工作室,進門的剎那,像有什麼靈犀般的,他忽然頓住。他驀地回頭,一下愣住。
許芷菲正站在門口,對著他燦爛地笑。
她笑著對他說:「都說你很難約,我不信,結果真的約不到。我本來走了,可又不死心,就又回來了!」
木小年看著她,也笑了:「你明知道,只要是你,不管什麼時候,我都隨叫隨到!」
許芷菲抹抹笑紅了的眼睛:「原來我有這樣的特權!」
「喂,告訴你啊,」木小年衝她叫,從他眼睛裡震掉一顆東西他飛快抹掉它,若無其事一般地說著:「你之前對我說,讓我以身相許什麼的,我可是一直當了真的,所以你得對我負起責來!」
許芷菲衝他使勁地笑,笑得再也無法控制地,淚流滿面。
「好啊!」
好啊,就讓我們,以身相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