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裴公子從哪裡冒出來的?馬車裡頭裴其宣用扇子遮住嘴打了個哈欠:「王爺你前腳剛走,後面其宣就套車跟上了。」

  我自然要問個為什麼。

  裴其宣彎起一雙細長眼:「王爺一路上就沒想起忘帶什麼東西?」伸手如懷,摸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鐵牌,拎著一晃。

  我抬起眼皮看看,無動於衷。「這個東西……」

  裴其宣把鐵牌拎到我眼前:「這不是皇上賜給王爺的表證麼?」我也打個哈欠:「沒錯,帶不帶無所謂。只怕拿出來,不是假的還變成假的。」

  敢情裴若水是為了這塊鐵牌子巴巴的趕上來,我接在手裡掂一掂。靠!不看都不火大。

  話說老子臨行前,為壯行色,跑到宮裡去跟皇帝討個證物。御賜證物乃是辮子戲裡欽差大人私訪必備道具。等到火燒眉毛的緊要關頭,伸手一亮,場子上的男女老少撲通通跪一地,十足的氣派。既然現如今我馬王爺也是個欽差了,這樣東西萬不能少。

  皇帝說當然少不了你的,朕已經命人特去打造了,你上路前一定送過去。

  我當時就犯了疑惑,什麼尚方寶劍御賜金牌不都是現成的東西,怎麼還要趕著去打造?

  等到我臨行的頭天晚上,仁王康王來為我餞行,康王從袖子裡摸出個黃綢子布裹的一樣物事,雙手遞到我手裡。仁王在旁邊語重心長地做說明:「這件東西是皇兄讓大內工匠連夜趕出來的,不到緊要關頭,萬萬不可輕易與人顯露。」

  我打開層層包裹的黃綢子,定睛一看,怒火中燒。一塊巴掌大的黑鐵牌子,腦袋上用根紅繩子穿了,下面點綴個穗子。

  正面兩個大字:欽差

  背面三個大字:七王爺

  仁王說這根紅繩子穿的長短適中大有講究。平時可以貼身掛在脖子上,關鍵時刻可以解下來佩在腰帶上。怎麼掛都合適。

  XX的!

  老子記得,仁王康王這裡剛走,破鐵牌子那裡就被我扔進假山陪蟈蟈睡覺。難為裴其宣居然能把它找出來。

  我忍不住問:「你就為這麼個東西趕上來?」

  裴公子哈欠連連的說是:「王爺的車程不快,我同小全挑了王府最快的兩匹馬,原想趕上王爺把東西交了就回去。誰想王爺走的是官道,我們行的是小路。我尋思王爺的車騎未必過得了黃河,索性連日趕在前頭,提前到對岸安排下車馬等著。」

  裴其宣神色疲憊,想這幾天也必定趕的十分辛苦。

  我讓出個墊子遞給裴公子靠著:「你怎麼就猜到我今天這個時候到?」

  裴其宣靠在車廂上搖扇子:「我昨天趕到奉陽,估摸著也就比王爺多趕了一天的路。臨時安排定下廂房雇了車馬趕過來,果然接上了。」

  我慶幸:「幸虧你先趕到對岸。不然我們六個人,只好地崩進城了。」裴公子搖著扇子瞇起眼笑笑。

  裴其宣定的客棧也是奉陽最大的客棧。掌櫃夥計比在正興更透著慇勤。進了上房剛安頓好,一杯熱茶正好喝完喘過氣的工夫。小夥計來報說前樓雅間酒菜已經整治好了。

  符卿書端著酒杯對我含笑道:「仁兄府上,果然濟濟自有臥龍鳳雛。」裴其宣向符小侯舉一舉酒杯,微微一笑:「公子過獎,在下惶恐。」符卿書放下杯子:「裴公子過謙了,可惜與你相識甚晚。吾不才,府上也不曾得有公子這般妙人,可嘆。」

  裴其宣彎起眼角:「其宣越發惶恐。」

  我左右看看,打個哈哈:「這個辣子雞燒的不錯。」

  吃完了飯,我喊過小順:「讓廚房給蘇公子熬的熱粥送到房裡去了?」

  小順點頭:「剛送過去,蘇公子正睡著,小的先把粥放在桌上涼著了。」我擺手:「我自己去瞧瞧。」

  蘇公子果然在床上睡的沉。進了客棧我就先吩咐店家準備熱水讓蘇公子洗澡自去歇著。蘇公子也確實到極限了,洗了澡倒頭在床上就睡了。

  我伸手摸了摸粥碗,溫度正好。蘇衍之一天只早上吃了點東西,還是叫起來好歹喝口熱粥。我俯身到床邊,看蘇公子委實睡的香,猶豫了一下。正躊躇,蘇公子倒自己醒了。

  我把粥碗端過去,蘇公子接了喝了兩口,說了聲多謝。我說:「一天沒吃過別的,你還是都喝了吧。」

  蘇公子難得真心對我笑一笑,接著把粥喝完。我接過碗放在桌子上,「明天再叫人過來收,今晚上我讓誰都別過來,你放心睡。我先出去了。」

  蘇公子目送我出門:「晚上也早些歇著,別忘了搽藥。」

  一句話說的我心裡很受用。蘇公子與其他不同,這種話輕易不說。我還是頭一回聽到。

  踩著風推開臥房的門,一眼看見裴其宣正坐在桌子旁喝茶。我見他轉頭,呲牙笑了笑:「走錯門了,你歇好,我去睏覺。」

  裴其宣擱下茶杯:「是這間沒走錯。」

  我摸摸鼻子重新走回去:「裴公子找我有事?」

  裴公子站起來走到我跟前,「王爺最近好生客套,您以前,可從來直呼其宣名的。」

  裴公子瞇起眼,這句話貼著我的耳根說出來,老子渾身的汗毛頓時根根亂顫。咳嗽一聲,我不留痕跡後退一步,乾笑:「這不正在微服中,說話做事要格外謹慎小心。」

  裴其宣一雙眼珠子潤了水似的瞅著我,目光沾了濕氣直飄過來。我鎮定心神,剛要再說話,裴其宣忽然抬起手往我臉上招呼,手指碰上我的左眼:「也忒不小心了。」

  我說:「沒大事,抹兩天藥就好了。不過起夜的時候門框上撞了一下。」裴公子哦了一聲:「又是麼?」又是裡的那個話外音,八里路外都能聽到。

  我還當真有些不知怎麼好,裴公子是我最怕對付的一個主。裴其宣從我眼上撤了手,眼見一張臉離我越來越進,我咽嚥唾沫,正思索敵進我退的戰術,裴其宣忽然一笑:「好生歇著罷,我先自回房了。」手輕輕往我肩頭上一擱,逕自走了。

  一股過路風擦著我鼻子尖一陣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