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二天半夜三更,我正在被窩裡睡到香甜處,稀里糊塗被一陣涼風凍醒。身上被子沒了,床頭站著一個黑影。我在半醒的狀態下臨危不亂,沉著憚定地起身:「壯士,帳房放銀子的地方在出門左轉沿迴廊出內院再右轉向前二百步即到。」邊趿了鞋站起來,「一條脊的屋子第三個門,別走錯了。」

  黑影不動,我話風一轉,「不過這屋子裡花瓶香爐也值幾個錢,壯士相中哪個只管動手。別嫌沉就成。」

  黑影還是不動,老子不怕暗偷的也不怕明搶的,只怕油鹽不進的。說明來頭大,目標狠。我小捏了一把冷汗。果然,短暫的沉默後,老子的後領口在兩秒鐘內被人制住,拖出房門。我沒讓他出太大勁,出了房門就配合向前。這手法我熟悉,這人影更是化成水老子也認得。

  到了後院山牆邊,我後領口一緊,腳下一空,再踏上實地我嘆氣:「恐怕還沒大好,少用些力氣。」符卿書冷冷地道:「你站的地方從今後就是我的將軍府。」

  到這個份上我該跟符卿書說,衍之我愛其宣我也愛。不過我馬小東十足是個小人,我只問符卿書:「你考慮清了?」

  符卿書道:「我認了。我認的事情就認到底。」

  我看著眼前的人,沒客氣,一把抱緊了。老子貪便宜,也貪到底。

  五年後,某天,一把明晃晃的飛刀穿著一張黃紙釘在我泰王府正廳外的柱子上。「四日後十月十五,夜半月圓時,城郊東山,敬候泰王爺大駕。故人留。」

  小順在拔刀取信的片刻內對其做出了精確的定義:「王爺,柱子上有封戰書!」敢情天天與隔壁將軍府互通消息,裝了幾個專用名詞在肚子裡。

  我摸著恐嚇信,大喜。從來只聞其名,今天得見實物,相逢恨晚。讓老子驀然覺得自己是個人物。我說:「快快把蘇公子與裴公子都叫來,一同鑑賞。」

  其宣說:「恐嚇的口氣生嫩得緊,是個菜鳥。」菜鳥兩個字說的純熟自然,沒枉費我平日的熏陶,說得我心花怒放。

  我抱著茶盅吹氣:「上頭落款說是故人,肯定是熟人。這就怪了,我記得打從我來,沒得罪過誰。」

  衍之將紙拿在手裡看了看,拋在桌上,「紙尋常,筆法卻不俗。章草有這樣功筆,確實像是一位故人,恐怕一定是他。」

  我被衍之一眼看過來,心中豁然一亮,我靠,不會是他罷。

  爬梯子翻進將軍府,符卿書這幾天剛從北疆回來,時常給我臉色看。他上戰場老子提著心肝過日子,他回來老子提著臉皮過日子。前些日子在宮裡偶遇符鄖候爺,符候爺的臉拉得像個隔天的夜壺。頗給了我些氣味消受。今天符卿書心情不錯,看了戰書心情更不錯,「我剛要趕晚上同你說,師父傳書信給我,府上的故人汪探花新近出師下山。沒想到這麼快來找你尋仇了。」

  符卿書話說的輕巧,我卻不能不慎重地問:「你師父有沒有說汪探花的工夫練得怎麼樣?」柱子上的刀痕入木半寸,恐怕汪壯士神功小有成就。

  符卿書說:「跟了師父五年,刀才入木不到半寸。書呆子確實不是練功的材料。那位汪兄臨下山的時候師父逼他立了誓,絕不能說是他的弟子。雖然忒無情了些,也有因可原。」

  引得我斗膽一問:「我若論真起來與他交手如何?」

  符卿書道:「若對付你,綽綽有餘。」我靠!

  我涎臉道:「若符大俠肯點撥在下幾日……」符卿書搖頭:「晚了,有三四個月興許可以,三四天不成。」這樣說,十月十五號在東山頂,汪壯士一刀揮過來,老子不是死定了?

  符卿書輕描淡寫道:「十五晚上我易容了替你去便是。輕重拿捏的仔細,兩三招的工夫。」

  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樹尚且講究個皮相,何況老子堂堂一大老爺們。我斬釘截鐵地說:「好罷。」

  媽的,如果傳出去泰王爺敗給了汪探花,日後老子還如何在市面上混!

  符卿書心滿意足地任我抱著,我說:「不過你千萬悠著,贏了就好,別把汪探花打狠了。」

  十月十五晚上,我在泰王府的偏廳裡嗑瓜子等消息。衍之與其宣沒理會我先去睡了。四更的梆子一響,我爬梯子進了將軍府,在假山後的小亭子裡又候了約莫一刻鐘,一道黑影由遠而近在夜色下掠來,符卿書回來了。第一句話先說:「怎麼不到我房裡等著?」

  進了符卿書臥房,又等他夜宵洗澡更衣完畢,我方才問:「今天晚上怎麼樣?」

  符卿書洗完澡家常只穿了件單袍,鬆鬆地半敞著前襟,誘人的很。還沒等我伸手,符卿書先伸手,攜了老子在肩旁,笑道:「你不放心?」我反手扣住他腰身,「放心的很,只想問問你怎麼把他放倒的。」

  符卿書道:「我沒動手,等我到的時候,他正從地上掙起來,有人趕在我前頭。」

  乖乖,汪探花下山幾個月,仇人倒不少個,都有人替老子提前放倒他。難道老子在不知不覺中還有過什麼大俠級別的朋友?

  我一邊想,一邊把手伸進符卿書的衣襟。符卿書繼續道:「汪探花從地上掙起來,正好又瞧見我,說要同我再來過。可見前頭那個人也是扮成了你。那人沒傷他,不過累得不輕,站著都難。我於是同他說,他現在功夫尚淺,等在江湖上歷練個二三十年再來尋我。他說,等三十年後再與你月圓之夜,東山恩……」

  我一把扯開符卿書方才被老子解活的袍襟,管他三十年還是三刻鐘,「你上戰場這半年,我……」

  燈火燻熱體溫。符卿書袖子一掃,一片漆黑。

  第二天,老子隔著牆頭降落到泰王府的地面。符卿書提人和扔人的技術經過這些年的磨練,越發精純。摸進臥房等著小順來送洗臉水,小順連同洗練盆一起又帶過來一個消息。「王爺快去小廳,蘇公子與裴公子都在。」從來吃飯沒這麼急過,小順跟著鬼鬼祟祟補了一句:「小廳裡還有個要緊的人,王爺快去罷。」

  我大驚,難道汪探花昨天在山頂吃了虧,今天殺到王府來了?大踏步趕到小廳,遠遠看見一個人攜起衍之的手,我大驚變成大怒,直進廳門。那人見到我,忙放開衍之的手。眉清目秀挺拔英武的一個小白臉。我不動聲色走過去,攜了衍之的手站定。小白臉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一臉似有所圖。我擰起眉毛,淡淡一笑:「閣下是?……」

  衍之在我身邊微微笑道:「敢情你也認不出英雄了。」

  老子瞪圓了眼看前面咧開的嘴。華英雄?!

  我靠,幾年不見這孩子長這麼大了!

  我熱淚盈眶地踏步過去一拍少年的肩膀:「不錯!這幾年鍛鍊的不錯!」看看這挺拔的身板,英武的氣度。好!好孩子!

  我再重重一拍他肩膀:「好的很!武功看來是不用說的好!來跟我說,這些年都學了什麼,預備做什麼。」

  華英雄也熱淚盈眶地再咧開嘴:「王爺,說來話長。英雄一年多前就下山了。先投軍在北疆打了兩場仗,這次是隨軍一起回京的。」

  我點頭,「什麼王爺,日後喊我大哥就好。連功業都有小成了,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中午大家好好喝一頓!」

  華英雄被老子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王爺過獎,英雄慚愧,參軍的晚,新近在符將軍麾下才升做一個小校尉。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