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輕聲問她:「你願意就這樣和我離開嗎?」
在這一瞬間,她的心微微觸動。可她只能假裝害怕地抬起手,拚命敲打巨龍的後背:「放開我!我要回去!趕緊放下我!」
巨龍沉默了片刻,黯然地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在天空盤旋了一圈,落向王宮的院子,她著急地想跳下巨龍的背,下墜的肯肯的身體忽然微微搖晃起來。
她心裡一涼,肯肯晃了晃頭,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眼前的景色開始模糊,不由自主變成在空中打圈,渾身的力氣在一點點流失。
她扭頭朝格蘭蒂納的方向大喊:「那個懂法術的,救我一下!」咬了咬牙,站起身,向地面猛地跳下。
耳邊,響起呼嘯的風聲,原來從高處往下掉落的感覺與飛翔類似,要是那個懂法術的人不救她,她會不會就這樣死掉?
剛剛那些白雲真的好像羊毛一樣,可惜沒有伸手摸一摸,是不是像羊毛那麼柔軟。
她閉上眼,一雙手臂輕巧地接住了她下墜的身體。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懷抱中,抱著她的人毫無瑕疵的面孔兩側是一對尖尖的耳朵。
精靈!
精靈輕盈地抱著她落地,烏代代長老從高塔上跳下,重重冷笑了一聲:「精靈族難道要幫助惡龍,插手這件事情?」
肯肯落到地面,變成黑衣少年,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扶住一棵樹勉強站著,大批衛士蜂擁而出,將他們團團圍住。弓弩與刀劍的鋒芒統統指向虛弱的肯肯。
肯肯扶著樹,只直直看著她,他清亮的眼睛裡沒有怨恨,只有不解的悲傷。她低下頭,低聲說:「抱歉。」
格蘭蒂納走到肯肯身邊,向他身上丟了一個治癒術,淡然地說:「這件事,似乎是人類一方比較卑鄙。我們精靈一向只站在正義的一邊。年輕的龍是中了毒吧。」他的視線轉向一旁的金色捲髮的少女,「這種專門針對龍的毒,是下在這位小姐身上,對不對?」
她抓住裙裾,朗聲說:「不錯,我身上被下了一種毒香,這種毒香只對龍有效。」
肯肯的手指重重扣住樹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格蘭蒂納溫和地望向她:「你的心很善良,你是為了讓他少中一些毒,才從龍背上跳下來的。」
她避開肯肯的視線:「我逃走的時候,他救了我,雖然只相處了很短的時間,可我知道他很單純,很善良。」
肯肯的目光一點點溫暖起來。
國王身邊的執政官厲起神色:「放肆!你以為你是誰,竟敢擅自做這種決定上前將他們拿下!」
唐多越眾而出,在國王面前單膝跪下:「陛下,請您饒恕她,她只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中了龍的迷惑而已。」
她立刻說:「我沒有受任何迷惑,我自己做的事情,願意自己承擔!」
唐多焦慮地看向她,士兵們作勢將要湧上,有三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且慢!」「且慢!」「且慢!」
其中兩個聲音,分別屬於烏代代長老和唐多。而另一個聲音,則來自遙遠的天上。
眾人抬起頭,只見天空中,一位精靈騎著一隻純白的獨角獸踏雲而來。
精靈穿著華麗的長袍,額頭上的晶石掛飾七彩流光,他降落在空地上,愛德華國王的方向優雅地行禮:「人類的國王,我是精靈族的祭司路亞。你們與龍的恩怨延續了八百年,我們精靈族願意從中調停,尋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和平的既感覺方式,你看如何?
烏代代長老慢吞吞甕聲說:「陛下……如果有精靈的插手,我不認為目前我們會有勝算。而且,一戰之後,王宮會變成什麼樣子,就不得而知了。我建議,不妨聽聽精靈的說法。」
愛德華國王思索片刻,緩緩點頭:「祭司閣下請說。」
路亞浮起純善的微笑:「既然爭端是因為婚約而起,首先應該聽一下,訂立婚約雙方的,當事人的意見。」
他話剛落音,肯肯便急切地說:「我一定要娶到媳婦!」
國王等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路亞走到少女的面前:「公主,請問你願意嫁給年輕的龍王嗎?」
肯肯烏黑的眼睛懇切地看著她,帶著無限的期盼,她抱歉地垂下眼簾,肯定地說:「不願意。」
肯肯失聲問:「為什麼?」
她抬起頭,坦然地看著他:「肯肯,我很喜歡你,你單純又……可愛,好像一個弟弟。可是喜歡不是愛情,我曾經愛過一個人,所以我明白這其中的差別。」
肯肯受傷地看著她:「媳婦,我是真的喜歡你!因為你是我的媳婦,我會一直對你好!」
格蘭蒂納忍不住揚起嘴角。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望向國王,「陛下,精靈閣下的問題,不應該由我回答吧。」
愛德華國王臉色微變。
格蘭蒂納淡淡說:「我一直在等著,你們有哪位肯說出實話,這位小姐秉持著高貴的品德一直沒把最後的秘密說出來。你們卻在這樣的時刻,還在可恥地隱瞞。」
愛德華國王的目光閃爍,格蘭蒂納接著說:「路亞,你的眼神還是不怎樣。愛德華國王怎麼捨得把毒下在自己親生女兒的身上?」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她在沉寂中終於可以坦然地說:「對,我不是真的蘭妮公主。我叫敏妮,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原本以牧羊為生。我從小一直喜歡的人在王宮做事,我為了能經常看到他,參加王宮侍女的甄選,最終成了玫蘭妮公主的侍女。」
她還記得被選中成為侍女時,那激動的心情。她從小最喜歡的唐多哥哥,在她受欺負時保護她,在她開心和傷心時陪伴她的人,她最愛的人,她可以每天都看見,哪怕只是擦洗地板時,整理花園時的匆匆一瞥,對她來說也是莫大的喜悅。
她每天都幸福滿滿地生活,等待著十七歲生日那一天,唐多能夠遵守諾言,娶她做新娘。
可是,在離十七歲生日還有幾個月的時候,王宮的人告訴她,有一項任務,要她完成,她將是王國的英雄,被永遠記載在史冊中。
惡龍要來搶奪公主,國王為了保護女兒,想要給公主找一個替身。只有她擁有與公主相同的發色和瞳色,並且熟悉王宮的禮儀。
她強忍著眼淚,露出微笑:「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愛的人曾經告訴我,他會在這天讓我做他的新娘。」
可是現在,她卻作為公主的替身站在這裡,渾身塗滿毒液,成為殺龍的誘餌。她不想成為什麼英雄,不想拯救亂世,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少女,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於是她逃跑了,可在旅途中,她明白了自己不能隨心所欲,如果她真的離開,國王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家人。她的心中沒有拯救天下,但她想守住她的家。
那只是王都郊外的幾間普通的小屋。小時候每天她都趕著羊兒到山上吃草,多多陪伴在她身邊,看著碧藍的天上羊群一樣的白雲,是她心中最幸福的時刻。
她擦乾眼淚,望著肯肯的雙眼:「所以,你其實並不愛我,因為我不是你的媳婦。」
肯肯茫然地看著敏妮,他很混亂,媳婦突然不是媳婦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麼,他真正的媳婦在哪裡?
路亞和緩地說:「年輕的龍王,你還想見見你真正的婚約者嗎?」
肯肯愣愣地站了片刻,搖了搖頭,他心中有些疼痛,有些酸澀,他什麼都不想了。
愛德華國王和在場的其他人都露出釋然的表情。
路亞接著說:「那麼我們就來追尋這個恩怨的最大癥結吧,最好能把八百年的恩怨一次解決。龍和雷頓王室的婚約究竟因為什麼引起的。」 他從袖中取出了一個光球,「我們精靈族,有測驗謊言的寶物,不如在這個東西的見證下,龍王與愛德華國王各自說出自己所知。」
光球先飄到肯肯面前。
肯肯摀住額頭:「母親,告訴我,成年之後,要來娶媳婦。八百年前,國王與我們主動定下的。」
執政官駁斥:「無恥!明明是龍族一直在強搶公主!」
格蘭蒂納悠閒地插話:「為什麼別的王國的公主不搶,只搶你們的,大概愛德華國王能給出答案。」
光球飄到愛德華國王面前。國王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勉強地說:「第一代……的確,不是強迫,但後幾代就……」
連執政官都變了變顏色:「陛下,這……」
烏代代長老嘆了口氣:「陛下,也許暮色騎士的靈魂在天上尚未安息,不能為了遮掩王室的恥辱再將事實隱藏下去了。」
愛德華國王神色變幻,良久,終於閉上眼,長長嘆息:「好吧,就當這是神的安排。八百年前,我的祖先做了一些錯事,變成了八百年的痛苦。這件事情,由暮色騎士而起。」
路亞平和地說:「我們精靈族曾與暮色騎士一起戰鬥。因此知道暮色騎士其實是一名女性,而且是當時的公主玫蘭妮。不知道為什麼,雷頓王國一直沒有公佈這件事情,我們也就一直保守這個秘密。」
在場的其餘人類都更加詫異地騷動起來,神秘的暮色騎士竟然是個女人,是公主,這是很多人不能想像的事情。
愛德華國王艱難地顫聲說:「我們一直沒有將此事向外公佈,是因為,八百年前,將玫蘭妮公主指認成暮色騎士一事,其實是謊言。我的祖先們也明白這個謊言很羞恥,於是將暮色騎士的身份永遠的掩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