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安東尼單膝跪在地上,「她不是你的王妃,她是魔鬼。」
——《幽禁城堡》第九幕,第一節」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白絲綺換上侍女的衣服,輕手輕腳溜出了房門,來到王宮的最深處,石堡在月光下冰冷而幽靜,好像沉默的墳墓。
石堡的門開著一條縫,格蘭蒂納的聲音從縫隙中傳出來:「大公妃,請到裡面說話。」
他怎麼搞到的鑰匙,能夠進入這裡?
她雖然疑惑,還是推開了鐵門。
一團火光在黑暗中亮了起來,格蘭蒂納手執蠟燭站在二樓:「你很守時。」
她鼓起勇氣,一階階踏上樓梯,柔軟的地毯微微凹陷,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格蘭蒂納站在那面大鏡子前,昏暗的光線中,她看見鏡子中自己的影子,好像一個從地獄中走來的幽靈。
「這個詛咒困擾了你很久,可能會奪去你的性命,如果想解開它,只有一種方法。」格蘭蒂納向她伸出手,「離開這裡,只要你不再是大公妃,這個詛咒就可以消除。」
她疑惑地站著,真的這麼簡單?
格蘭蒂納微笑起來,彷彿讀到了她的心聲般:「真的就這麼簡單。」他的綠眼睛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魅惑,「你願不願意與我一起,讓這個夜晚,變成另一個傳說?」
被這個聲音蠱惑,她不由得向前邁了一步,正在此時,一個陰影突然從鏡子中跳了出來。
「別上他的當!」
白絲綺嚇了一跳,腦中忽地清明,那個影子撲到她面前,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她不禁愕然。
居然、居然、居然是馬休!
「你……你……你……」她徹底混亂了,馬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場合?
馬休的雙手掐得她的肩膀生疼:「你這個蠢女人!我告訴過你,這個神棍不懷好意,但我沒想到居然連這種當你都上!什麼見鬼的詛咒,統統一派胡言!這個神棍是要把你騙去賣掉!」
她用力甩開他的雙手,終於也吼了出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怎麼混進來的!還有,我似乎不認識你!」
馬休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盯著她:「你不認識我?好!我這就讓你認得!」他高喊一聲,「來人啊!」
哐噹一聲,石堡的門被撞開,一大堆侍衛手執火把湧了進來,馬休一手緊抓著不斷掙扎的白絲綺,另一手從臉上扯下一張面具,面具下的那張臉,竟然是本該半死地挺在寢殿大床上奄奄一息的那個人,她的掛名丈夫,西羅?斯坦。
她已經徹底懵掉了。
「別當我是傻瓜!王宮中哪有什麼叫瑪德琳的侍女!」西羅大公惡狠狠地一揮手,「把這個神棍給我拿下!」
侍衛們整齊地應了一聲,邁步向前,卻集體渾身一僵,邁出的腿靜止在空氣中,再也動彈不得。
格蘭蒂納周身浮動著流轉的光華,雙耳變得尖尖的,容貌更加華美無缺,令人不敢逼視,彷彿是那月光的精魄,化成了人形。
「西羅大公終於肯坦率地說出實情了,你雖然是個失敗的劇作家,但一直是個不錯的演員。」
西羅抓著白絲綺的手不由得鬆開。
白絲綺茫然四顧,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格蘭蒂納笑了笑:「大公,我看你還是應該對白絲綺公主說出實情。」
西羅將白絲綺扯到自己身後,警惕地眯起眼:「閣下竟然是精靈?為什麼插手我們人族的事情?就算我對我妻子撒謊演戲,也和你無關。」
演戲?演什麼,為什麼要演?
她迷茫地看著眼前這個她或許根本就不認識的人。
西羅慌亂地看著她,表情歉疚:「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白絲綺,我承認,一開始,我並不想要這段婚姻……所以我串通凡倫丁的妹妹,演了那齣戲……」
其實他的秘密很簡單。一個少年氣盛,不畏懼帝國強權的年輕大公,不滿意父親去世前訂下的政治婚姻。但他也知道,如果卡蒙向奧修帝國開戰,無疑是拿雞蛋去砸石頭。於是大公動起了歪腦筋,他猜想,奧修皇帝最疼愛的妹妹白絲綺公主,一定心高氣傲受不了半點委屈。於是,大公在新婚夜,臥室陽台下的花叢中,與好友的妹妹合演了一出狗血愛情劇,期待公主能在大怒中立刻寫下離婚書,帶著行李回奧修去。
但可能是因為劇本編得不夠好,大公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巴掌,公主卻沒像他預料的那樣哭著跑回家,她居然留了下來,而且一副不打算走的樣子。
白絲綺聽著他結結巴巴夾著懺悔和修飾的解釋,在腦中迅速拼起了這個故事的原貌,她在心中罵了一句人渣,冷笑著問:「那大公閣下為什麼裝作快死了。我如果別有居心,你越快死了,我越不會走。」
西羅的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因為那時候,醫官發現,我中了毒。」
那毒下得很淺,但如果日積月累,會不留痕跡地要了一個人的命。
殺掉大公,直接的受益人會是誰?
「為了查清楚這件事,我決定將計就計,裝作病重,引出這個下毒的人。」
她苦澀地笑了:「其實就是引出我吧。」
那些檢查大公病情的醫官,肯定早就知情。這個宮廷裡的所有人,都在演戲,演給她一個人看。引著她,如他們預計的,一步步走向早已準備好的陷阱。
一直袖手旁觀的格蘭蒂納和緩地開口:「我為大公檢查病情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大公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中毒的人,是大公妃。」
她倒吸一口涼氣,格蘭蒂納接著說:「一種從植物中提取的草毒,可以讓人產生幻覺。白絲綺公主並不是中了詛咒,是有人一直在她的食物中下毒,令她驚惶,做噩夢。每天生活在恐懼中,直到崩潰。」
她的渾身一片冰冷,慢慢地後退,西羅抓住她的手臂:「不是我!我只是想讓你離開,但不會用這種手段!」
她直直地看著他,她該相信麼?她不瞭解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她更不知道還能否相信眼前這個人。
這個混亂的世界,到底什麼可信?
格蘭蒂納繼續說:「一開始,我也在想,這是卡蒙宮廷用來解決政治危機的方法,但,大公的一些作為又讓我疑惑,於是,昨天我和白絲綺公主開了個玩笑,告訴她詛咒沒法解除,令她極度驚惶,在這種情況下,服用那種毒藥的效果是雙倍,下毒的人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格蘭蒂納彈了彈手指,他送給白絲綺的那個手環,自她腕上鬆開,化成一個光球,浮現出一幅圖像。
昨晚在她的臥房當值的侍女貝莉接過門外遞來的茶水,放在桌上,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迅速滴進茶碗中。
格蘭蒂納剛剛收起光球,窗戶就打開了,黑衣少年從窗外躍進來,沉默地抬起右手,他的手中躍出一團火焰,蒸騰的熱氣裡出現另一幅圖景。
驚慌失措的貝莉在迴廊下截住了一個人:「大人,昨晚的藥劑失效了,她沒有發作,是不是她,或者那個神棍發現了什麼?如果我們之前對大公做的事也被發現,會不會……」
她截住的那個人,是內務大臣。
西羅緊緊地抓住她:「現在你明白了?這是離間計,我並不知情。」
她問:「然後呢?」即使不知情,又怎樣?」
西羅將她扯到身邊:「一切誤會都解除了,我們重新開始。」
她恍惚地笑起來:「重新開始?重新開始的你依然是西羅?斯坦,我依然是奧修的白絲綺。」
這個公國因為她的存在,總會有併入帝國的危機。
這一點無法解除。
格蘭蒂納的聲音適時響起:「公主,如果你願意,我們隨時可以帶你離開。」
肯肯站在窗檯上,他的背後展開巨大的黑翼,在夜風中,衣衫飛揚。
「白絲綺,你願意做我的媳婦嗎?我可以帶你到任何地方,永遠保護你。」
她摀住嘴,愕然地看著眼前。
這比《幽禁城堡》的內容還要刺激。
她見到了真正的精靈,還有這一隻是什麼?
她情不自禁地正要向前,身體卻被西羅緊緊箍住。她用力掙扎,西羅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說:「不錯,你是奧修公主,皇帝把你嫁過來不懷好意。但是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我喜歡你!什麼精靈,什麼長翅膀的小鬼統統別想擋了我的路!你這個蠢女人一直很衰,說不定這小鬼是頭龍,直接把你駝進山洞,你這輩子就只能穿草裙吃土豆!」
肯肯不悅地眯起眼。龍怎麼了?我的窩比這裡美得多。那綿延不盡的山坡,都是龍的領土!
格蘭蒂納飄到窗檯上拍拍肯肯的肩膀:「算了,為了報酬,暫且忍耐吧。」
肯肯嘀咕:「我不想要報酬,我只想娶個媳婦。」
精靈聖潔地笑了:「誰讓你又遇見了別人的媳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