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妲睡得很不踏實。
她夢見了鋪天蓋地的火光,司諾站在火焰之中凝望著她,她不顧一切地想靠近,卻怎麼也觸摸不到。
那火焰之中,又有模糊的片段閃過,一下是丹斯皇兄怨恨的雙眼,一下是他憤怒的聲音:「你搶了我的位置,還給我,還給我……」
她從夢中驚醒,冷汗濕透了睡衣。
清晨,格蘭蒂納睜開雙眼,發現肯肯正站在床邊,認真地對他說:「格蘭蒂納,早上好。」
毛毛蟲從背囊中探出頭說:「殿下,您在熟睡中滑落了被子,是小龍王又幫你蓋上了。」
等格蘭蒂納洗漱完畢,走進起居室內,早餐已經擺放在餐桌上。格蘭蒂納在桌邊坐下,肯肯搬著凳子向他身邊挪了挪。
「格蘭蒂納,我多要了一個雞腿,給你吃。」
格蘭蒂納抿了一口牛奶:「謝謝,早餐我吃不了那麼油的東西。」
肯肯唔了一聲,把雞腿塞進嘴裡,將另一個餐盤向格蘭蒂納面前推了推:「拉介德王谷坡格依粗(那這碟芒果片給你吃)。」
格蘭蒂納的眉頭跳了跳,拉過那個碟子:「謝謝。」
吃完早餐,格蘭蒂納走出房間,目前,除了前面的議政樓、皇帝的寢宮、禁忌的中庭、清聆所在的別苑和宮女女官及侍從的住所之外,皇宮的其他地方他們可以自由走動。
肯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走到花園附近時,聽到了悠揚的樂聲。
肯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水池邊坐著一個穿著淺金色長裙的少女,撥弄著一件簡單奇怪的樂器。
一個侍從發現了肯肯和格蘭蒂納,出聲制止他們靠近,少女聞聲停止了演奏,站起身看向這方,是約妲奧修。
她沒有戴皇冠,頭髮隨意地綁了根帶子,披散在肩上。她的眉眼與她的妹妹白絲綺公主有幾分相似,但少了些甜美,更端莊一些。
約妲向身旁的侍女低語了幾句,示意肯肯和格蘭蒂納靠近。
格蘭蒂納看向她手中的樂器,一根金屬條彎成的弧形上綁著幾根琴弦,像一個小巧簡易的豎琴。
「陛下,這是什麼樂器?」
約妲撫摸著一下琴身:「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東西,沒有正式的名字,我的母親曾是一個賣花女,當年她就彈奏這樂器吸引客人。可惜,我沒和她學到幾首曲子,她便過世了。」
格蘭蒂納說:「先皇妃當年,一定是位很美麗的人。陛下有母親陪伴的歲月,也定然很幸福。」
約妲笑了笑,如果拋去那些大臣的閒言碎語,她的童年的確很幸福。溫柔的母親,威嚴但深愛著母親的父皇。母親總有講不完的故事,父皇則會帶她去騎馬。母親過世之後,父皇依然寵愛她和妹妹。因為丹斯皇兄不喜歡劇烈的運動,父皇去打獵時,總是帶上她,五歲時,她就能騎著小馬躍過柵欄。
騎射、劍術都是父皇手把手地親自教她。她不喜歡學針線繪畫,想學歷史和天文,父皇就為她換上和皇兄同樣的老師。
父皇還讓多萊多和古白兩位元老院的重臣教她數學演算和哲學,父皇說,身為皇家的一員必須懂得這些知識。
「喜歡什麼,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這是父皇常對她說的話。
可惜,父皇很忙,大多數時間顧及不到她,內宮多數時候是丹斯皇兄的天下。
而且,不管被皇兄欺負得多厲害,不論那些大臣指指戳戳說她不詳的話有多嚴重,她都不能向父皇說,因為父皇會更嚴厲地呵斥她,所以她只能偷偷躲起來哭。
這些過往,她常常想起,但不會對任何人提及。能和她分享這些的人,只有一個而已。
格蘭蒂納轉開了話題:「陛下的回憶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和熙的晨光之中,他開始了講述。
「創世三千年之後,神逐漸離開了此世,但有一些掌管自然的神眷戀這裡,仍留在世間。相傳,只要有真誠和純善的心,就能夠看見他們。逗留在世間的神中,最受敬慕的神祇是山林之神,他擁有神祇中最俊美的容貌,世間的人們,尤其是年輕的少女,都渴望見到他。相傳,從山林之神的神廟中求到一粒種子,精心栽種,就可能與他相見。一名少女深信這個傳說,但等她來到神廟中時,所有的花種都已被搶光了。她在神像的腳邊發現了一粒被遺棄的種子,她把種子帶了回去,用心栽培,不管幼苗多麼孱弱也不放棄。她不知道,從種子發芽的時刻起,神就在注視著她,並且愛上了她。終於,在她種出的植物開花的那一天,神出現在她的面前。」
約妲扯了扯嘴角:「真是個浪漫的故事,可是,據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神了。」
格蘭蒂納微笑起來:「陛下難道不相信,神即使離開了,也會注視著我們?」
約妲淡然地說:「我覺得相信什麼,都不如相信自己。」
『母親,原來不斷地講故事是精靈的愛好。
如果我娶了一個喜歡講故事的媳婦,你願意經常聽她講嗎?』
若欽華列特站在迴廊下,注視著花園的方向。
稀薄的晨霧中,少女坐在樹下,微笑著與身側的年輕男子閒談,玫瑰芬芳,鳥雀婉轉鳴叫,晨光為晶瑩的噴泉塗上彩虹的色彩。
即使年輕男女的不遠處,還蹲著一個專注地啃著蘋果的少年,也絲毫沒有影響到這清新美麗的畫面。
侍從官輕聲說:「丞相大人,如果事情不是太緊急的話,您能否稍候片刻,陛下已經很久沒這麼放鬆過了。」
若欽挾起公文:「的確沒什麼太急迫的事,我中午後再過來。」
他轉過身,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