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露的嘴角抽了抽:「那你們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利迪婭低下頭:「我不知道,因為唸咒作法的時候,現場不能有太多人,我們負責在外面望風,這件事是耐莉和裘琳娜做的。」
妮露有些驚奇:「裘琳娜?」
裘琳娜是琪薇兒班的班長,和她們不在一個宿舍,今天早上妮露剛到班級的時候,裘琳娜負責安排她的座位和告訴她班級紀律。
利迪婭的聲音更低了:「裘琳娜啊,和希爾娜的關係一直蠻緊張的,因為她們兩個差不多漂亮,但是大家都說希爾娜更好看一點。這次跳舞比賽第一輪的時候,希爾娜又贏了裘琳娜。裘琳娜為了練那個舞,腳都磨破了,可還是輸了。本來麼,就算希爾娜跳的不好老師也會給她打高分的,她都是伯爵小姐了。」
原來如此……
妮露喃喃地說:「但是我還是不能相信,一個大活人因為隨隨便便的一道符咒就能不見。」雖然她見識過所謂「法術」的力量,更親身體驗過。
利迪婭小聲說:「我也不信,對了,裘琳娜就說,這件事和我們沒關係,是希爾娜自己得罪了女神才會這樣的。」
妮露覺得自己越來越眩暈了:「女神又是怎麼回事?」
利迪婭指向遠處的廊柱:「喏,就是那裡。」
廊柱上,舞蹈著的女神裙襬處有一大塊醜陋的殘缺。
「大概兩個多月前吧,舞蹈大賽開始報名,報名者要當眾表演一段參選的舞蹈,當作第一次甄選。裘琳娜跳的那支舞就叫《花神之舞》,大家都說,比希爾娜的那支《月下睡蓮》好看。報名結束後,希爾娜路過這裡的時候,被女神的裙襬絆了一下,摔得很難看,好多人都笑了。當時她可生氣了,到了第二天,女神像就殘缺了一大塊,肯定是希爾娜氣不過,偷偷砸壞的。」
妮露瞭然地點點頭。
午休時間,羅斯瑪麗藉故把妮露和肯肯喊過去,帶著他們一道去了舍弗爾房間。
格蘭蒂納打開門,臉色明顯不太好看。
羅斯瑪麗笑著說:「殿下,不要板著臉嘛,誰讓你的房間是伯爵小姐曾經住過的呢。再說,我有伯爵給的通行證,如果校方認定我們是一夥的,對你也很有利對不對?」
妮露的心跳得好像擂鼓一樣,勉強保持鎮定地對格蘭蒂納行了個屈膝禮。格蘭蒂納微微頷首回禮,就帶著一臉冷淡坐到一邊翻書。
羅斯瑪麗倒是毫不客氣,將幾個房間都看了一遍,特別在希爾娜的房間中流連了很久。
希爾娜站在牆角,警惕地看著她,羅斯瑪麗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可惜啊,除了名字一樣之外,什麼都不一樣,如果你就是我們要找的希爾娜,那該多好。」
他們的午餐由校工直接送到了舍弗爾房間,看上去相當豐盛。
吃飯時,妮露詳細說了說套來的消息。
羅斯瑪麗抿了一口湯:「看來你套話的那個小朋友不太老實,她明顯沒有說實話嘛。昨天,明明已經有人喊出來了『莫桑利的詛咒』。」
妮露恍然想起,這句話還是簡喊出來的,今天下課時利迪婭說的事情太多,反倒讓她把這件事忘記了。
她遲疑地問:「難道……其實是利迪婭?」
羅斯瑪麗笑了笑:「現在下什麼結論都太早,你說對吧,格蘭蒂納殿下?」
格蘭蒂納淡然地道:「此事與我無關。」
羅斯瑪麗端起葡萄酒杯,輕輕搖晃:「那麼,如果我說,莫桑利是單多夫修士的弟弟,殿下是否有興趣呢?」
下午的文學課,正是由格蘭蒂納主講,妮露趴在課桌上,看著講台上的人用優雅的聲音念出那些美麗的句子,感覺像坐在雲彩上,漂浮在半空之中。
這幾天,她經歷了從來沒經歷過的事。睡在骯髒鄙陋的床上,和一群她之前絕對不會看的人打交道,但她並不後悔。
她竟然可以離他這麼近,那麼不管做什麼,她都覺得很值得。
格蘭蒂納隨堂出了一個題目,讓大家答出一首詩的作者。那問題有點生僻,妮露不知道答案,但還是舉起了手,結果,被點名叫起來之後,她只能傻傻地站在那裡。
格蘭蒂納環視下方:「有誰能說出答案?」
一個不算大的聲音說:「應該是單多夫修士吧。」
女生們都轉頭去看那個說出答案的人,竟然是茜拉。
格蘭蒂納微笑了一下:「不錯,是單多夫修士,圖書室中就有他的詩集。希望諸位能夠記住這所學校的歷史,不要忘記長眠在泥土中的那些人。」
茜拉胖胖的臉上泛出紅暈,羞澀地低下了頭。
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放課後,回到宿舍中,耐莉挖苦地說:「今天茜拉可真是出風頭呀,格蘭老師肯定對你印象深刻了。」
茜拉愣了愣,低下頭:「我只是恰好複習到了而已,我先去吃飯了。」抱起兩本書匆匆離開。
耐莉看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就會裝模作樣。」
妮露下意識地說:「這樣說不太好吧。」
簡哼了一聲:「你可別被她給騙了,她啊,是裝老實而已。天天跑圖書館讀書,但成績就是平平,這就是天分吧,沒辦法。」
瑪莎接著說:「就是。喂,你們知道不,其實她暗戀那維森喔。」
耐莉撲哧笑出聲:「真的假的?連希爾娜和裘琳娜都為了那維森在明爭暗鬥,那維森怎麼會看得上她?除非腦袋被門夾了。啊哈哈,笑死人了!」
一片嘲笑聲中,宿舍的門突然開了,茜拉抱著書站在門前。
氣氛一下子凝固住,幾個女生嘲諷的笑都尷尬地僵在臉上。
茜拉垂著頭走進屋:「對不起,我剛剛忘了拿一件東西。」她走到自己床邊,從枕頭下翻出什麼東西,匆匆離開了。
房門再度關上後許久,利迪婭才吶吶地出聲:「喂,剛才我們說她……她沒有聽到吧……」
耐莉雙手環在胸前,哼了一聲:「聽到又怎樣?難道我們說的不是事實?」
夜晚臨近時,肯肯溜出宿舍樓,準備到格蘭蒂納那裡蹭飯。飯堂裡打飯的激烈場景很熱血澎湃,但是飯實在是太難吃了。
肯肯在舍弗爾房間沒有找到格蘭蒂納。希爾娜說,格蘭蒂納去了圖書館,肯肯又向圖書館尋去。
圖書館在校園的西南角處,教員、男學生和女學生分別能從不同的入口進入,當然,進入的區域被嚴格區分。
教員區二樓的燈亮著,肯肯翻過隔斷的鐵網,在資料室找到了格蘭蒂納。他們正準備回房間時,忽然聽見樓下傳來嗚咽的哭聲。
肯肯和格蘭蒂納循聲走過去,正在哭泣的人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慌張地跳起身。
在濃重的暮色中,透過隔斷,只能看見一個穿著灰色長裙梳著兩條辮子的身影跑遠。但卻有一張白色的紙,卡在隔斷處,透過一隻角到這邊。
格蘭蒂納拉出那張紙,肯肯湊過去看。
淚痕斑斑的紙上,用秀麗的筆跡寫著——
既不聰明,也不美麗,但我會靠著自己繼續努力!
就算全世界看輕我,我也不會看輕自己,小茜拉,加油!
送晚飯到舍弗爾房間的校工嬤嬤低頭問希爾娜:「格蘭老師不在房間?」
希爾娜點點頭:「他去圖書館了。」
老嬤嬤再問:「聽說,你叫希爾娜?」
希爾娜怯怯地點頭。
胖嬤嬤的眼神中閃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叫這個名字可不是好事,希望你和鄧倫伯爵沒關係。這所學校已經死了兩個和伯爵有關的姑娘,小心,你別變成第三個。」
寒意從骨髓中竄出,希爾娜毛骨悚然。就在這時,格蘭蒂納打開房門走了進來。
校工嬤嬤立刻手腳俐落地從提籃中拿出碗盤,往桌上擺放。
格蘭蒂納好像很隨意地問:「嬤嬤,剛剛我在門外聽見你和這孩子說鄧倫伯爵,是怎麼回事?」
嬤嬤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僵硬地笑了:「格蘭老師的耳朵還真好使。敢情您還不知道……鄧倫伯爵以前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後來他的父母找到他,我們才知道,他其實是伯爵家的獨子,被他的叔父偷出來丟掉了。那時候我還年輕,剛到這邊幹活,他和昨天挖出來的那個姑娘是我帶過的第一批孩子呢。那姑娘是可憐的麗嘉,她睡裙上的那個號碼,三十九號,還是我親手繡上去的。現在她的女兒又丟掉了……」
嬤嬤的眼眶有些紅了,攥著袖頭擦了擦眼。
格蘭蒂納疑惑地皺眉:「女兒?」
校工嬤嬤的神色頓時變了變:「是我多嘴……竟然……反正,這事也瞞不了多久,格蘭蒂納老師,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麗嘉,就是希爾娜的母親,她和鄧倫伯爵在學校裡時就是一對兒,後來,他是貴族少爺了,就不能娶麗嘉了。麗嘉那時候還不到二十歲,生下希爾娜不久就失蹤了。我們以為,這可憐的孩子是輕生了,誰知道……」
校工嬤嬤擦著通紅的眼睛,提著空籃子走了。
她離開之後,小小的黑龍撲扇著翅膀從格蘭蒂納的袖子裡鑽出來,渾身金光一閃,變成了黑衣黑髮的少年。
希爾娜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肯肯。
格蘭蒂納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不用害怕,我的同伴是龍。」
她在腦子裡消化這個詞,鼓起勇氣抬手摸了摸肯肯的衣角。好奇妙,精靈和龍,還有忘記了一切的自己……
這些,好像神話一樣。
吃過晚飯,肯肯離開了,希爾娜洗漱完畢,回房間睡覺。夜深了,窗檯上傳來細微的響動,希爾娜爬起身,發現那隻藍灰色的貓又臥在窗檯上。
她又驚又喜,立刻攀爬到窗檯邊打開窗戶,那隻貓鑽進屋,蹭了蹭她,抬頭舔她的臉,突然,一道黑影閃過,那貓嗷的一聲,跳到一邊。
希爾娜嚇了一跳,愣愣地半跪在椅子上,窗檯上竟然多了一隻黑色的貓,藍灰色的貓舔了舔爪子,轉身向外一躍,穿過了玻璃,消失在夜色中。
她用雙手摀住嘴,全身僵硬。
黑貓慢慢地起身,向她走來,它的雙眼,是金色的。
她瑟縮著跳到地上,後退兩步:「別……別過來。」
黑貓頓住腳步。她鼓起勇氣,大聲喊:「你這個壞蛋,欺負別的貓,別以為我也會怕你!」她吃力地扛起牆邊的掃帚,「快滾!」
黑貓深深地望著她,金色的眼睛閃了閃,隨即別開頭,轉回身,一個縱躍,融進了夜色。
她手中的掃帚咣啷跌到地上,房門被輕輕叩了兩下,格蘭蒂納的聲音在外面說:「發生了什麼事?」
她竭力讓聲音鎮定下來:「沒,沒事的。」跳回床上,用毯子緊緊矇住頭。
那隻黑貓金色的眼眸一直浮在眼前,怎麼也驅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