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追捕

  在離開京城之前,紀無咎要給葉修名和方秀清留份密旨,讓他們倆全權處理他不在京城這段時間的軍國大事。除此之外,他還得選個儲君候選人,以防萬一,至少能保證葉修名和方秀清不會追著來把他押回京城。

  儲君這個問題實在令人頭疼,前面說過,皇室一脈子息單薄,紀無咎更是他爹的獨苗。前幾代裡,皇帝每每多生幾個兒子,便總要發生奪嫡之爭,鬧到最後還是只剩下一個。紀無咎他爹當年就是幹掉親哥哥之後上位的。

  因此紀無咎翻遍了族譜,只找到一個稍微近一些的偏支子弟。此人是明弟的第五代玄孫,真論起來算是紀無咎的叔叔輩。經過先祖幾輩的不懈折騰,這人已完全家道中落。他也一直是單傳,四十多歲了還未娶妻,眼看著就要絕後。現如今他以走街串巷磨剪子磨刀為營生,勉強餬口。

  紀無咎思量再三,認為如果自己一不小心讓個磨剪子磨刀的當了皇帝,那幫言官們怕是要把他的屍骨挖出來罵的。於是他大筆一揮,乾脆選定了黎陽公主的兒子譚寄為儲君備選人。一旦他紀無咎出個意外,譚寄就要被勒令改姓紀,過繼給紀無咎他爹當兒子。黎陽公主是他姑姑,因此這個譚寄是他正兒八經的表哥,這樣做也不算過分。而且讓譚寄繼承大統還有個好處:這個人腦子很笨,笨到扶不起來,他爹當年得了瘋病不知所蹤,只有黎陽公主守著他,靠著皇室每年那點接濟過活。所以譚寄在朝中沒什麼勢力,倘若當了皇帝,也只是個傀儡,唯一作用就是保住那點皇室血脈。有葉氏和方秀清的操持,大齊國運應該會安然無恙。

  所以說,雖然他紀無咎無比討厭葉氏,但關鍵時刻能倚仗的,還是葉氏。

  以上,紀無咎覺得其實都只是咸吃蘿蔔淡操心。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等收拾完那幫蠻夷,把葉蓁蓁的病治好,他和她多生幾個孩子,到時候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怎麼就想到和葉蓁蓁生孩子這上面去了呢,紀無咎微微有些彆扭,他不是應該還在生她的氣麼。

  紀無咎離開京城的第二天,這份密旨才到了內閣。葉修名和方秀清當場氣了個半死,然而木已成舟,他們倆也不能做太絕,怕引起紀無咎的反感,反而壞事。葉修名回到家,罵了幾句小混蛋,便進了自己收藏寶貝的私庫,翻出一件寶甲來。

  寶甲是純白色的,觸手光滑冰涼,柔韌結實。這東西名字叫做「蠶衣」,很普通的名字,但是有著極為不普通的功能:刀槍不入。它雖名蠶衣,卻不是用蠶絲織就的,而是一種產於雲南密林中的蜘蛛絲。那種蜘蛛數量稀少,身帶劇毒,它吐出來的絲堅韌無比,一根絲能吊起來一頭羊。當地一個奇人,收集這種蜘蛛絲用了幾十年,終於湊了不少,織就了這麼一件寶甲,後來輾轉到了葉修名的手裡。

  現在,葉修名少不得要把它拿出來給紀無咎了。無論如何,這小混蛋的性命最是要緊,比全天下任何一件寶貝都要金貴。

  當天夜裡,葉修名便派人日夜兼程追趕紀無咎,爭取最快把蠶衣送到他手裡。

  且說這邊,紀無咎一行人騎的都是千里良駒,追了三天,總算追上了三大營的主力軍隊。見到談鳳祥,他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他最近可有人持著虎頭令進入軍中。這事兒談鳳祥還真不清楚。虎頭令這東西,因為涉及到皇帝,所以見過的人也都嘴巴嚴,不會亂說。但是見紀無咎急得快要吃人的模樣,他也不敢懈怠,趕緊讓人傳下去一層層地細問。

  紀無咎又欽點了陸離來回話,結果陸離一臉茫然,不似作偽。他擔心之餘又有些安心:蓁蓁沒有來找陸離。

  過了兩個時辰,一個神機營管彈藥的守備被人帶過來回話,說確實有人帶著虎頭令視察神機營。

  紀無咎一聽就精神了,「此人現在何處?」

  守備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是何身份,但見連談總兵都對他態度恭謹,便有了分寸,恭敬答道,「甄將軍只在軍中待了兩天,取了些火藥和鋼珠,便離去了。」

  「甄將軍?」

  「對,他自稱姓甄,是皇上親封的武德將軍,大名叫做甄威猛。」

  「……」

  看來應是她無疑了。

  紀無咎嘴角抽了抽,又問道:「她何時到來,又是何時離開?」

  「甄將軍於大軍拔營當日便來了,是末將接待的她。因她說此事涉及重大,所以末將未敢向任何人提及。她跟隨末將巡查神機營各處,兩日後便不辭而別了。」

  紀無咎聽他如此說,便已明白葉蓁蓁的想法。這女人聰明得很,肯定已經料到會有人去軍營追她,又怎會等著被捉。她來神機營的目的,大概是要取些彈藥。

  不對。紀無咎眯了眯眼,以他對她的瞭解,她冒這麼大險出來,不過是被戰事勾得,倘若出來之後又不打仗,必然不能盡興。所以她最後肯定還是會去遼東,只不過她打的主意是等捉她的人撲個空,回去覆命之後,她再捲土重來。如今只需留人在遼東守株待兔,她是早晚會投入羅網的。

  那麼她離了神機營之後,又會去哪裡呢?

  紀無咎看著地圖,估摸著葉蓁蓁離開軍營的位置。這女人好熱鬧,又帶著虎頭令,可以自由出入軍中,往軍隊裡折騰的機會她不會錯過。所以她最有可能去的就應該是一個有駐軍的大城鎮……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地圖上的一點。

  薊州。

  ***

  薊州城是京城北方的咽喉要塞,長年陳有重兵。自女真吞併漠南蒙古之後,薊州便直接面對著西北方的蒙古、東北方的女真兩大勢力。只不過兩大勢力的中心距此甚遠,因此戰火不會輕易波及此處。

  當然,一旦此處燃起戰火,那麼整個京城,甚至整個大齊,也就岌岌可危了。

  鎮守薊州城的是老將徐錫明,此人用軍沉穩,善守不善攻,在薊州待了近十年,把這個軍事要塞守得如鐵桶一般。

  葉蓁蓁又假冒了一回聖使,來薊州城的軍營巡視。她裝得有模有樣,用紀無咎的口吻把徐錫明狠狠地誇了一番,年近花甲的老將感動得涕淚縱橫,對著南方拜了三拜,拜得葉蓁蓁都有些心虛了。

  除了在軍營狐假虎威,葉蓁蓁偶爾也出來玩兒。她出手大方,性格豪爽,長得又英俊瀟灑,還與京中有著神秘的關係……所有這一切使甄將軍的大名在三日內傳遍了薊州城內有頭有臉之人的耳朵,不少人遞了名帖想要結識一番。

  於是,葉蓁蓁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認識了黎尤。

  黎尤的來歷也很神秘。此人懂醫術懂占卜,會彈琴會作詩,舞得一手好劍,也耍得一把好菜刀。總之五花八門高低貴賤他都會一點。

  他穿一身白色棉布長衫,頭戴浩然巾,一副文弱書生的打扮。但葉蓁蓁跟他交過手,知道他一點也不文弱。

  他身材修長,長得……算好看吧。葉蓁蓁也不知道現如今該如何評價一個男子好看不好看,因為她發現,整天面對著紀無咎那種妖孽級別的臉,後果就是別的男人無論長什麼樣,擱在她眼裡都只能算一般了。

  不過黎尤有一個紀無咎沒有的優點:他愛笑,而且笑起來特別溫柔,讓人如沐春風。再加上他博學廣聞,對吃食一事獨有研究,所以葉蓁蓁挺喜歡和他來往的。

  這一日,黎尤邀請葉蓁蓁出門踏青,葉蓁蓁欣然應允。本來黎尤的意思是就他們兩個,但是王有才不放心,厚著臉皮一直尾隨著他們倆,像個變態似的。葉蓁蓁沒阻止,黎尤也就不好意思說什麼。

  說是踏青,其實地上還並不很青,只極少數心急的小草,剛剛向土地外探了個頭。得離遠了看,才能看到這時候的大地被一片淡淡的綠色覆蓋著,如一層薄到不能再薄的綠霧。北方的春天來得晚,此時的河剛化開不久,柳樹也才悄悄地吐出綠芽,風早已不似冬天那般刺骨,變得柔軟起來,帶著溫潤的氣息,整個世界顯出生命蓬勃前的那一刻,彷彿一個嬰孩剛離開母體時的第一聲啼哭。

  葉蓁蓁站在河邊,看著身形靈巧的燕子穿楊拂柳而過。

  黎尤在側著臉看她。

  她仰著頭,未戴圍巾,白皙的頸上一片平滑。除此之外,未披鎧甲的她,此時雖穿著男裝,但是胸前……額,實在束不住。

  發覺到自己的想法似乎有點猥瑣,黎尤乾咳一聲,低下頭。

  「怎麼了?」葉蓁蓁問道。

  黎尤未答,而是看著她腰間別的一把鳥銃,問道:「你帶的這把火繩槍,可是傳聞中的連珠鳥銃?」

  「正是。」葉蓁蓁解下鳥銃,耍了個槍花,對著天空做了個瞄準的動作。她的連珠鳥銃雖和神機營用著同樣的鋼珠,但整體上比神機營標準的鳥銃纖細短小一些,更便於女子使用。

  黎尤看著她這一串流暢颯爽的動作,不禁失笑,「能否借我一觀?」

  「不能。」

  「……」

  「你別介意,」葉蓁蓁把槍別在腰上,說道,「軍器監說了,連珠鳥銃的製作方法是我大齊的最高機密,此武器輕易不能示人。」

  黎尤笑道,「我只是略微好奇了些。既然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這裡先給甄……甄兄弟陪個不是。」

  葉蓁蓁抬頭剛要安慰他幾句,卻一眼看到他身後,頓時彷彿見鬼一般,大叫一聲「不好」,轉身撒腿就跑。

  黎尤覺得莫名其妙,扭頭一看,只見一年輕男子領著一群人殺氣騰騰地奔跑過來。

  那年輕男子邊跑邊高喊道:「蓁……甄威猛!你給我站住!」

  葉蓁蓁聽到此話,頭也不敢回,跑得更快了。濃密黑亮的頭髮揚起來,像是一匹迎風招展的純黑緞子。

  黎尤雖不明所以,但也看出來這男子是來找麻煩的,因此便出手攔他。卻沒料到他剛抬起胳膊,眼前一道身影閃過,那男子已經在兩步開外。

  好快的身手!

  黎尤還要上前,此時跟在男子身後那一隊人紛紛上來抄傢伙圍住了他,不再管已經跑遠的二人。黎尤身負武藝,定睛一看眼前眾人,便知個個都是一流高手,若是單挑,他興許還能有幾分勝算,但若是單挑一群……他果斷背手站立,擺出一個頗有風骨的投降姿勢。

  葉蓁蓁順著河邊跑,幾次三番想扎進河裡去,又實在沒有勇氣。初春的河水依然很冷,她光想想就直打寒戰。

  紀無咎離她越來越近。

  葉蓁蓁都快哭了。她實在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猜出她的行蹤,更沒想到他竟然親自來逮她。

  眼看著離葉蓁蓁還有三步遠,紀無咎縱身一躍,直接撲倒了她。倆人在河岸上出溜溜地滾起來。

  「我錯了!」

  滾啊滾。

  「對不起!」

  滾啊滾。

  「紀無咎,我想你了。」

  滾動的身體突然停下來。

  紀無咎看著被他按在地上的人:穿一身亂七八糟的男裝,髮髻已經顛散了,頭髮凌亂地蓋著額頭和眼睛;因方才的跑動,她臉泛桃花,氣息不穩,櫻唇吐著熱熱的呼吸全部噴在他臉上,燒得他的臉也熱起來。

  就這樣一副不忍直視的德性,他竟然也不討厭。

  她說她想他,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但不管真假,它都有點石成金的效果:紀無咎那滿腔的怒火,愣是被這麼一句話直接澆成了一池春水。

  他覺得心尖兒上麻麻的,燙燙的,這燙直接竄到他臉上,進而燒進腦子裡。他突然低頭,瘋狂地吮吻著葉蓁蓁,「我也想你,想你……」

  葉蓁蓁心想,這招兒還真管用。

  她現在也不討厭被紀無咎親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他的怒氣。所以她嘗試著配合紀無咎,伸出舌尖舔了他一下。

  這一下直接燒斷了紀無咎腦子裡最後一根理智的弦,他按著她不管不顧地親吻著,□不由自主地在她腿上蹭。

  一個男人,見到自己找了好幾天的老婆,還被她熱情地對待,這男人下邊兒要是沒點反應,那就可以客串太監了。

  葉蓁蓁感受著腿上的那個又硬又燙的東西,她突然想起紀無咎那天被她折騰得似乎挺享受的,此時想討好他,大概可以試試這裡。於是她摸向那個東西,用力按了按。

  紀無咎簡直要瘋了。

  那頭的侍衛等了這麼久,不見他們倆回來,便有些不放心,由四個侍衛過來尋他們。四人走了一會兒,見河邊趴著兩個人,紀無咎把葉蓁蓁壓在身下,身體一聳一聳的。侍衛們立刻紅了臉,彷彿看到洪水猛獸一般,轉身撒腿狂奔。

  這邊這倆二貨因為太投入,並沒有發現岸上的異樣。紀無咎趴在葉蓁蓁身上,臉伏在她耳畔,呼吸凌亂,一遍遍地叫著「蓁蓁」。葉蓁蓁一回生二回熟,這次也摸著些門道,看著紀無咎被她弄得失了方寸,與平時的冷靜威風判若兩人,倒也十分有成就感。

  打這次以後,葉蓁蓁就總結出一條十分好用的經驗:如果紀無咎生氣,甭管他有多大的火兒,只要你往他下邊兒摸兩把,保管能讓他的火氣立即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