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鷯哥一遍遍地喊「皇后娘娘有喜了」,葉蓁蓁只當它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胡話,也沒當回事,紀無咎卻興師動眾地傳來了太醫,要給葉蓁蓁看看。
葉蓁蓁想說「不是前兩天才請了平安脈,若是有喜,早就能診出來了」,但是一見紀無咎目光中隱隱的興奮與期待,她便閉了口,乖順地等著太醫。
太醫給葉蓁蓁把完脈之後,便面帶喜色地跪在地上,「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娘娘確實有喜了!」
在場的宮女太監聽到此話,呼啦啦跪了一地,「恭喜皇上,皇后娘娘!」
葉蓁蓁一愣,看向紀無咎。他面上表情迅速舒展,晶黑的眸子變得精亮有神,臉上不複方才的焦急忐忑,而是變得笑逐顏開起來,那笑容,彷彿雨後剛剛破開雲層的陽光,明亮燦爛得晃人眼睛。
葉蓁蓁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皇上?」別光傻樂啊,眼前跪著一地人呢。
紀無咎回過神來,大笑道,「賞!」
在場人人歡喜不提。紀無咎背著手,在房間中來回踱著,激動地停不下來,晃得葉蓁蓁眼暈。太醫恭敬地立在一旁,把皇后娘娘要注意的事項詳細說給素月,末了又對紀無咎說,「皇后娘娘身體底子好,氣血足,只要細心照料,必能順利誕下麟兒,母子平安。」
那是自然。紀無咎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葉蓁蓁,讓太醫先退下了。不過太醫快走到門口時,又被他叫了回來,「皇后有喜一事,先不要透露出去。」
「遵旨。」
紀無咎又掃視一週,「你們也一樣,對此事要守口如瓶。」
現在葉蓁蓁被謠言纏身,若是再出了懷孕一事,到了黑心人的嘴裡,指不定被說成什麼樣子。這麼個大喜事,等到他們把眼前的問題料理了,大家歡歡喜喜地祝福蓁蓁,多好。
太醫走後,紀無咎又揮退了所有人,房間內只餘他和葉蓁蓁。他坐在床上,小心地把手貼到葉蓁蓁的小腹上,隔著衣服,感受著她腹上傳來的熱量。那種感覺很奇妙,他就好像感覺到了和自己孩子的血脈連接,雖然那孩子還是個胎兒,只有一個月大。
「蓁蓁,你真能幹。」紀無咎笑道。他與她肩並肩緊緊挨著,伸手攬著她的頭,與他相抵。
葉蓁蓁也把手伸向腹部,覆在紀無咎的手背上,她問道,「皇上,您喜歡孩子嗎?」
「喜歡,怎麼不喜歡。」紀無咎說著,翻手,與葉蓁蓁手指相扣。
「可是我覺得你不太喜歡,」葉蓁蓁說道,「上次王昭儀小產,你好像未見心疼。」
「你怎麼還不明白,王昭儀是王昭儀,你是你。你生的孩子,朕怎會不喜歡。」
「那為什麼你一直沒有子嗣?」身為皇帝,女人那麼多,孩子卻一個沒有,太不合常理了。
紀無咎嘆了口氣,說道,「蓁蓁,你不知道,皇室子女,表面風光,心裡卻苦。公主倒還好,到了年紀,尋個中意的嫁了便是。若是皇子,兄弟一多,總不會像平常人家的兒子那樣和睦。」
他說得含蓄,葉蓁蓁自是聽得明白。皇子多了,儲君卻只能有一個,等這些孩子長大,皇帝老了轄制不住,他們免不了一番爭奪廝殺。皇室子弟自相殘殺那簡直太尋常了,紀無咎他爹不就把他親哥哥殺了嗎……
「所以,子嗣一事,朕不是不關心,而是不敢關心。當年父皇嬪妃眾多,卻只有朕一個孩子,想來也是有這層顧慮。」
那是當然的,他爹雖然殺親哥哥不手軟,但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幹這種事。
只不過這樣做未免有些矯枉過正,只留一個孩子,萬一等他老了,孩子卻有個三長兩短……
葉蓁蓁嘆了口氣,「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朕希望朕的孩子都是嫡出,沒有高低之分。最好是只有一個兒子,剩下的都是女兒,」紀無咎答道,他輕輕捏了一下葉蓁蓁的臉,「你多給朕生幾個女兒,像你一樣可愛。」
葉蓁蓁拉下他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情哪裡做的准……如果不小心多生了兒子怎麼辦?」
「那就早一些立儲,早點把名分定下,少生是非。」
葉蓁蓁低頭玩兒著紀無咎的手指頭,說道,「不過,皇上,我還是覺得今天的事情挺奇怪的。」
紀無咎任她玩著手指,笑道,「哦?蓁蓁是不是知道自己要當母親了,驚喜之餘又有些緊張?莫怕,朕和你一樣。」
「不是,」葉蓁蓁輕輕搖了搖頭,「我就是奇怪,鷯哥為什麼會知道我懷孕了?太醫都要把脈才能確認,它卻能張口就來?」
「想是誤打誤撞了吧,你有福氣,你養的鳥自然也有福氣,提前報個喜,不奇怪。」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紀無咎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那又怎樣,太醫都確認了,你就別多想了,好好安胎是正經。」他轉念一想到近期都不能和葉蓁蓁親熱,臉上不免帶了些憾色。
「皇上。」
「怎麼了?」
葉蓁蓁尚未說話,卻聽到窗前的那鷯哥突然接口道,「皇上不能行人道!皇上不能行人道!」
「……」紀無咎起身大步走過去,再次捉著那倒霉鳥的後腿,麻利地扔出窗外。
葉蓁蓁見他臉色發黑,她忍著笑,說道,「這小東西在後宮轉一圈,還真沒白跑。」
紀無咎很無語。他知道宮人們在背後編排他,說他不行,現在別說人,連鳥都知道了。可是行不行這個問題,又沒辦法闢謠,他總不能把後宮的妃子們輪著睡一遍吧?那樣蓁蓁會砍死他的……
紀無咎見葉蓁蓁臉帶揶揄,便重又坐回她身邊,湊到她耳畔低笑道,「我行不行,旁人不知,你總知道吧?」
葉蓁蓁臉頰蔓上紅暈,低頭不答。
紀無咎見她含羞不語的樣子,心裡怪癢癢的,他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小腹,「這就是證據,你難道想抵賴不成?」
葉蓁蓁紅著臉拎開他的手。
紀無咎低頭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親過之後覺得不過癮,便又扳過她的臉,捉住嘴唇一通纏綿。
可惜啊可惜,能摸能親不能吃。紀無咎吻著她,也不知道這種感覺算甜蜜還是憂傷了。
***
次日,紀無咎派下去的密探帶回了些有用的消息,關於最近甚囂塵上的謠言。
雖然嫌疑人有許氏和方氏兩家,但是紀無咎一開始就把方氏排除了。方秀清是人精中的人精,有他鎮著,方氏子弟應該不會莽撞地胡說八道。賢妃雖愛耍小聰明,但她現在和太后交好,想做什麼,多半會拿太后當刀,不會親自動手。
所以這件事情應該是許氏做的;
宮裡頭的人,想往民間傳謠言,不容易做得周密,所以不管此事有沒有太后的指使,都應該是從許氏一族的宅院裡向外傳的;
能摻和到這種爭鬥中來的,必定是許氏一族中的嫡系或是與嫡系走得近,又或者是受太后器重的;
官宦人家自持身份,不可能直接向老百姓說什麼傳聞,所以必定是讓下人在外面散播的;
為了做得周密不露馬腳,他們在挑選散播謠言的下人時,必定選心腹中的心腹。
綜上,直接嫌疑人的範圍不斷縮小,最終集中在許氏幾房管家和管家媳婦身上。
密探經過跟蹤調查盤問,進一步縮小了範圍,回來報給紀無咎的嫌疑人一共四房,都是許氏有頭有臉的大管家。
為免夜長夢多,讓對方有了反應的時間,紀無咎下令當天晚上將這些人逮捕審問,務必把他們全家老小都抓來,最好是一夜就能審出個結果,打幕後黑手一個措手不及。
密探領命去了。這時,太醫院請平安脈的太醫來了。
這次來的太醫姓孫,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鐵太醫的徒弟。據鐵太醫說,孫太醫雖然呆呆的,但人老實本分,也上進。紀無咎聽他提起,便有了抬舉孫太醫的意思,因此欽點了他來請日常的平安脈,算是給足了鐵太醫面子。
孫太醫話不多,給紀無咎行過禮之後,便公事公辦,取出布枕置於他腕下,按著他的脈門沉思。
突然,他臉色一變,神情古怪地看著紀無咎。
紀無咎收回手,問道,「如何?」
孫太醫張了張嘴,並未發聲。吭哧了好一會兒,一字未提,卻已經急出一腦門的汗。
紀無咎便皺眉問道,「朕的脈象到底如何?」
孫太醫撲通一下跪在紀無咎面前,「臣……臣不敢說……」
「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看到孫太醫這樣的反應,紀無咎心裡也有些發虛,不會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吧?
冷靜,冷靜。不管結果如何,一定要接受。紀無咎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
孫太醫一咬牙,說道,「皇上,您可能有……」想了想,這個似乎不像喜事,「您可能懷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