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思念

因為沒看見,黃鶯回到房間時仍舊惦記著,難受得厲害。

嗚嗚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著了魔了,非要看。

真是,也不怕長針眼!

可能因為她這幾日正病著,醒來得晚,碧柔綠意都沒催她。

黃鶯坐在銅鏡前,用香膏將脖子上布滿的紅痕擦了擦,心中恨恨,都怪小變態,弄在這麼明顯的地方,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擦好之後,又在上面敷了一層粉,直到看不明顯才鬆了口氣。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黃鶯已經趕緊將沈璋的外套脫下來藏到床底下,拿起櫃子裡的乾淨裡衣穿上,然後迅速爬到床上。

剛蓋好被子,就傳來綠意輕快的聲音,「娘子?」

黃鶯心虛故意壓低聲音,像是剛睡醒的模樣,「嗯?」

「大少爺回來了。」

「什麼?」黃鶯突然從床上坐起,「快,快進來。」

綠意進來後將黃達回來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原來沈璋這麼久不送黃達回來,是他做了場戲。

劉元當然不想許給黃達,在她眼裡,黃達就是不入流的商賈,而且為人也不夠精明。她原本中意的是陳蔡,但是可惜,於晴根本沒上當,沒鬧起來,知府公子又將親事提前,走投無路之下她才想起黃達。

相比於嫁給癡傻的知府公子還不如許給黃達,最起碼他對她是真心。

劉元算計得很精,為了名聲,知府和父親肯定不會將此事聲張,頂多就是暗地裡找尋。而黃家前幾日又有貴人到訪,說明關系很硬,知府雖然羞惱,但也無可奈何。

而他爹全聽厲氏的,到時給厲氏一筆錢就是了,如果實在不行,就讓黃家那位表少爺娶了惠蓮。

想起黃家表少爺那玉樹臨風,龍章鳳姿的儀態,劉元心中有些妒忌,厲惠蓮還真配不上。

她事事算得如意,但是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黃家尋了關系,直接將此事定義為私通,她一個不檢點的娘子根本不配為正妻,只能做妾。

聽聞此事,劉元差點沒暈過去,一個勁地搖頭,「我不信,不可能!」

黃達安慰她,「阿元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

來接黃達的劉寺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者為妻,奔為妾,無論是禮法還是父母之命,你都不可能娶她。」

因為劉寺教導過黃達,所以黃達對他很尊敬,但是他這般咄咄逼人,一旁劉元又哭得絕望,黃達還是發火了,「不用你管,你算什麼,根本管不著我的親事。」

「當然管不到!」劉寺語氣嘲諷,「現在罪名未定,大少爺還有可能略賣人口,到時就得閻王爺來管您的親事了。」

黃達腿一抖,嚇得連連搖頭,「不會的,父親不會不管我的。」

「你也知道你高堂尚在!」劉寺突然一聲厲喝,「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你都沒有替他們著想,他們又憑什麼管你。而且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拐走知府大人未過門的兒媳婦,人證物證俱在,誰也管不了你!」

「祝明睿!」黃達絕望中似乎抓到一根稻草,「他、他不是……」

「住口!」劉寺一腳踹過去,目光狠厲,似是要吃人,「你再多說一個字,就滅你全族!」

黃達哆嗦了一下,不敢說話了。

而就在這時,劉元突然尖叫:「沒有,我沒有私奔,是他,是他——」她恨恨指向黃達,「是他拐走我,他略賣人口,應該處以極刑。」

黃達仿佛被什麼重擊了一下,眼前發黑,模模糊糊看向劉元,「阿元,你……」剛說了三個字,喉間就嘔出一口鮮血。

劉元厭惡地撇過臉,這時她已經恢復鎮定了,心道:哼,你黃家不仁就休怪我不義。只要她一口咬定黃達是略賣人口,我看他們黃家怎麼辦?

做妾?哼,黃家配嗎!

大不了就魚死網破。

劉寺不想理會這蠢得不可救藥的二人,直接吩咐侍衛將這二人帶走。

他想起黃家下人的話,又想起黃家大娘子為了護住恩師不顧聲譽,挺身而出。同樣是一母同胞,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難怪其他人都說,靈氣都到了大娘子一人身上,大少爺身上只剩下憨氣。

見侍衛拿著劍凶神惡煞地要推她,劉元嚇了一跳,而後尖叫:「別碰我,我可是縣令大人的嫡女,小心你們的狗命!去,弄頂轎子過來。」

劉寺都懶得理她,直接讓兩個侍衛架住她。

劉元今後最好的歸宿就是進黃府為妾,不然就為奴為婢,流落民間。

聽了綠意的話,黃鶯心上又疼又酸,疼是為黃達,酸則是為沈璋了。

他安排人演這場戲時,倆人還沒和好呢,他就為她這般考慮。

黃鶯眼底潮濕,心底突然生出一種沖動,她想去見他,立刻馬上見到他。

見黃鶯要下床,綠意連忙勸阻:「娘子要去見大少爺嗎?現在還不能見,老爺把他關起來了。」

黃鶯搖頭,不是,不是見他。

其實,她對黃達倒真沒有什麼埋怨,也許是沒有期待吧。一直都知道他性子憨厚,所以都把當弟弟教。對於黃達,黃鶯感情很深,但卻沒有依賴之情。

誰會依賴柔韌隨風擺動的蒲草呢,她只希望他能夠吃一塹長一智,有些長進就夠了。

黃家勢必要由黃寺來支撐的,黃達只需安靜享受富貴,不惹事就夠了。

被綠意一、插話,剛剛那股沖動就又退了下去。

黃鶯重新躺回床上,輕聲吩咐,「去端碗粥過來。」

綠意點了點頭,扶黃鶯躺在床上,輕聲出門。

將門關上,綠意悄悄鬆了口氣。其實她還是弄不明白,主子為何要她將這事講給大娘子聽,大娘子知道後不會認為主子手段嚴厲嗎?

綠意搖了搖頭,有些想不通。

不過,這些事不是她一個下人能管的,只要伺候好大娘子就夠了。

黃鶯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回憶著沈璋的各種表情,生氣,別扭,嚇唬人,冷冰冰……不知為何,以前覺得避之不及的,現在想來全是甜蜜。

原來,原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

唔,臉頰好燙,黃鶯雙手拍拍臉頰,真是的,才分開這麼一會,就開始想念了。

——

劉元被帶到黃家還在掙扎,「放開我,放我回家,你們沒權利關著我!」

劉寺冷笑,吩咐道:「將她扔出去。」

劉寺手下的侍衛可是毫不客氣,直接將劉元從後門扔了出去。劉元恨恨地起身,看著面前緊閉的門扉,眼中淬著毒,黃家,我今日所受的屈辱來人定要加倍奉還!

她一路掩著面,躲避著人群,狼狽地來到縣衙後院,梆梆梆敲門。

門房不耐煩地探出頭,看見是一個掩著面的髒兮兮的小娘子,很是厭煩:「滾滾滾,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要飯居然要到這裡來了,看你是個小娘子,我也不為難你了,給老子滾!」

劉元何曾被人這般奚落過,還要飯的,頓時被氣了個倒仰,直接放下袖子,陰沉地瞪著門房,「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誰,開門!」

門房一怔,好一會才結結巴巴道:「大、大娘子?你不是去黃家做妾了嗎?」

劉元臉色一變,勉強壓抑內心的恐慌,虛張聲勢:「少廢話,開門!」

到底是劉元積威在前,門房不敢惹她,慌忙開了門。不過開門後卻是一眼也沒看她,急急忙忙跑去給厲氏報信了。

厲氏聽說劉元回來,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手腕直抖。難道是黃家看不上她,惠蓮之事不想善了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宮裡來接八皇子的儀駕已經在路上了,劉大人早就得到消息,說黃家院子裡住的表少爺不姓祝,姓沈。

只要一想起她曾經那樣張狂的要給祝明睿提親,厲氏腿肚子就直抖,有資格做主皇子親事的只有聖人,她算個什麼玩意。

兩口子擔驚受怕,日夜煩憂,短短幾日竟是瘦了一圈。

後來八皇子派人過來,為黃家說情,她靈機一動,忙改口說是劉元不檢點,與人私奔。八皇子承了情,這事才算是過去。

如今,劉元自己又跑回來了,能不讓厲氏多想嗎?

她動作快,沒等劉元回自己的房間呢,就讓強壯的婆子給她綁了,塞住嘴巴,惡狠狠地瞪她:「做了妾侍還這麼不檢點,你是不想活了嗎?你死了不要緊,可別連累我們一府人。」

劉元瞪大眼睛,她沒想到厲氏居然這麼狠,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直接就堵住了嘴。

原本劉元就覺得情況有些不對,想找個人問問,沒想到……

「趕緊,找個轎子把她給黃家送回去。」說完,厲氏轉頭看向自己身邊得力的嬤嬤,吩咐道,「你跟著去,好好給黃家賠禮道歉,就說我劉家教女無方,還請他們見諒。」

劉元絕望地閉上了眼,放棄抵抗,被塞上了轎子。

厲嬤嬤跟轎子旁,小聲對裡面的劉元道:「娘子也怨姨娘狠心,這可都是老爺的主意。而且你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劉家的面子全讓你丟光了,我真不知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真是跟你那個娘一樣!」厲嬤嬤嘲諷地小聲嘀咕了一句。

聞言,劉元頓時臉色慘白,叮光撞轎子。

見此,厲嬤嬤笑了,聲音溫柔的滴水,「娘子放心,只要你好好在黃家做妾,您的母親也會好好的。」

劉元絕望地靠在轎子上,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劉元走了之後,劉寺趕緊將此事報給沈璋。

沈璋面無表情,只道:「那個厲氏倒是個懂事的,就是為人猖狂了些。」

劉寺低頭,在永寧縣這麼多年,他早就將這裡的一切摸透了。原本他還納悶,厲氏鬧這一場,主子會給她點教訓,結果卻無聲無息,沒想到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可是……劉寺又疑惑了,主子怎麼會知道黃達會出事?

他悄悄地抬頭,看向主子,沒想到正對上沈璋似笑非笑的視線。

劉寺嚇得心一抖,慌忙磕頭。

沈璋擺擺手,「退下吧。」

劉寺戰戰兢兢地退出來,到了外頭,微風一吹,竟然打了個寒噤,原來他背後已經被汗水濕透。

他慌忙離開,仿佛屋子裡有洪水猛獸似的,又懼又敬。

黃達事了,黃家等人都鬆了口氣,緊張擔心沒了,恨鐵不成鋼和失望就升起來了。連林茹都不願意去見黃達,他眼裡沒她這個母親,她何必湊上前討人厭。

黃鶯喝了碗粥,簡單梳洗了一番,又躺在床上睡了。

其實她的身體已經好了,但是碧柔和綠意不放人,說什麼也不讓她下地,硬讓她在床上躺著。正好,黃鶯昨夜沒睡好,躺在床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老太太和林茹過來看她時,她正好瞇了一小覺,剛醒。見到祖母和母親,開心地都瞇了眼睛,「太婆,阿娘。」

被甜甜糯糯的小姑娘濡慕地看著,兩人心都要化了,再對比那不爭氣黃達,真是愈加失望。

黃鶯不想長輩對黃達有芥蒂,但是也不想輕易饒過他,得吃過虧,才能長記性。

所以,她也不提黃達,只跟老太太和林茹撒嬌,又囑咐陶嬤嬤和林嬤嬤,一定要照顧好兩人,連老太太每天用了什麼都要問清楚。

「你呀,身體才剛好點,又開始操心。」老太太寵溺地點點她額頭,話是這麼說,但其實對小孫女無微不至的關心很受用。

誰不喜歡孝順的孩子呢?

正說著話,突然有人來報,說是殿下過來了。

老太太趕緊由陶嬤嬤扶著跪下,林茹也恭恭敬敬地跪地埋頭,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明白了,就不能再裝傻。而且黃達的事也是殿下出手相助,這讓黃家等人更加認識到了身份地位的差距。

尤其是林茹,她束手無策絕望萬分的事情,在沈璋那裡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黃鶯被這陣仗嚇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也要跳下床跟兩人跪在一塊。誰料剛起身,就被一道溫潤的聲音止住了,「鶯姐姐病體初愈,行禮就免了。」

說著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就按住了她,正按在腰間。

黃鶯腰間一麻,嚇了一跳,趕緊看向老太太,發現她們都低著頭,才悄悄鬆了口氣。誰料這口氣還沒鬆完,就又提了起來。

沈璋那個混蛋居然把手伸到了衣服裡面!

「你……」黃鶯瞪他。

沈璋則是一副溫柔大氣模樣,仿佛那只鹹豬手不是他的。

時間、地點都不對,沈璋也不好再鬧她,戀戀不捨地收回手,俯身虛扶老太太起來,「姑婆、叔母不必多禮,都是自家親戚,同往常一樣就好。」

老太太連忙恭敬道:「不敢不敢。」話是這麼說,語氣卻不那麼恭敬疏離了。

既然殿下這麼說,她也不能不識抬舉,硬守著禮儀。何況和殿下親近一些也好。

扶起老太太之後,沈璋目光轉向黃鶯,「鶯姐姐身體怎麼樣了,好點沒有?」語氣關切自然,沒有一點親暱,就如普通探望一樣。

但黃鶯卻從頭到尾感到不自在,又想到他那只鹹豬手,真是衣冠禽獸,道貌岸然。

「多謝殿下關心,已經好多了。」哼,她也會裝。

沈璋笑笑,又道:「我自幼喜讀醫書,於醫道上也小有見解,鶯姐姐不介意的話,就讓我切切脈吧。」

黃鶯還沒回神,老太太已經接話了,「那老身就替阿鶯謝謝殿下了。」

見此,黃鶯只能恭敬地低頭,然後伸出小細胳膊,讓他切脈。

沈璋非常能裝,還弄了方絲帕蓋在黃鶯腕上,然後右手食指和中指按在她脈搏上。手指的熱度透過絲帕傳到手腕上令黃鶯臉頰有些發燙。

過了能有一盞茶的時間,沈璋收回了手,收回時,指腹按住黃鶯的手劃了下來,仿佛柳枝拂過,弄得她手心癢癢的。

「已經痊愈了。」沈璋點頭。

「太好了。」林氏目光濕潤。

沈璋沒有多待,切完脈就走了。老太太和林氏出去送他,黃鶯躺在床上看著手腕上的絲帕發呆,心道:他忘記把手帕拿走了呢!

想到這,黃鶯突然福至心靈,趕緊拿起手帕,反復翻看。

果真在角落裡發現兩個用同色繡線繡得字:想你!

字跡豐神秀骨,情意綿長。

天啊!

黃鶯把手帕展開蒙在臉上,卻阻止不住臉上熱意升騰,心頭蜜糖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