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江湖風波

這船甚大,有四五個艙,說實話,在這個時代這種地方能租到這樣的船,我不是不驚訝的。一般大船都是富貴人家自己訂做自用的。

可憐的馬兒們被關在甲板下的艙裡,啃點乾草吃,煞是可憐,我家壁爐蔫蔫的,東西也不吃,看似暈船。我擔心它,餵了兩粒松子糖,它勉強用舌頭卷進嘴裡,「嘎吱嘎吱」地嚼。

這是黃河的一條支流,從這個港順流而下,可以到達離陵陽三百裡外,比起陸路,省了不少路。這兩天這條河也漲了水,水流變急,再有一日夜就能到,若從陸路繞,且得兩三天。

上船時已是黃昏,水面金光粼粼的,不多久,就變了銀光,水雖急,波浪不大,水色透出深黝黝的藍,映了個月亮在裡頭晃蕩。

我和錦梓倚在船欄邊上,船家開始做飯,魚和米飯的香氣慢慢飄在江面上,遠處有別的船的依稀影子,仿佛還有人唱著山歌漁曲,我覺得好久沒遇到這樣寧謐悠閒的時光,叫人止不住心中安樂,直起出世之念。

我回頭看錦梓,錦梓也正好看我,我朝他一笑,他遲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來攬住我的腰。

周紫竹又在船尾吹簫,不知是不是映著江水的緣故,簫聲格外淒楚寂寥,我沒過去,靜靜聽著,一曲罷,聽得他低吟:「昨夜誰家弄素琴,擾得江水徹夜鳴。一夜金風落碧玉,半江明月映秋心。煢煢孤影徑年余,知交故友半凋零。慈母難盡堂前淚,游子空負不孝名。」

我父母均早逝,但在世時也是慈愛的,朋友雖真心相待的不多,也總是有那麼幾個的,聽他這麼一念,也不禁歎了口氣。結果錦梓放在我腰上的手就緊了一緊。

「風大,回去罷。」他幾乎有點柔聲說。

我點點頭,順從地跟他回艙中,這船有一個最大的艙算是吃飯什麼的地方,公共空間,大家的臥房就小得很了,我們的算是大的,也不過三四平米樣子,放了床就不剩什麼地方,氣悶得緊。「要不要睡一會兒起來吃飯?」

我「嗯」了一聲,枕著錦梓的腿躺下:「睡就不必了,躺著歇會兒。」

錦梓安靜地充當我的枕頭。

過了會兒,我說:「你覺得那個主上是誰?」

「大約是盧良。」他頓了頓說。

「噢?」

「你們出來這事朝中知道的有了那麼幾個,就無論如何也隱秘不了行蹤。我知道你不過是不欲沿途官面應酬浪費時間。盧良收到信兒,自然要拉攏討好你。」

「怎見得不是郭正通要討好周紫竹?」

錦梓嗤笑:「你莫非真覺得自己那邊有什麼好官?」

「盧良是不是好官不重要,重要的是郭正通是不是好官。這次是分贓不均,狗咬狗呢,還是純粹的誣告?」

錦梓沒理我,由著我自己想去。

吃飯時錦楓不肯出來,這家伙被他哥揍了一頓,賭氣不吃飯呢。我於是叫小綠小珠拿了些吃的去艙裡和他一起吃。

船家做的只是尋常的菜,不過勝在魚新鮮美味,吃起來別有風味,我破天荒添了飯。

飯後回房,錦梓有點心不在焉,我說:「你去看看錦楓吧,別鬧點事出來。」

他點點頭,囑我早睡,就出去了。

我當然不敢一吃就睡,我還想維持身材呢,於是我坐在桌邊,對著桌上小小跳動火焰中的燈芯托腮發呆,突然聽見身後噗嗤一聲響,我一回頭,只見一個久違的熟悉人影而坐在床邊,正沖我笑呢。也不知何時進來的,真是形如鬼魅。

我汗毛倒豎,驟然起身後退,被他虐待鞭打的不堪回憶都一一回來,我身上已經痊愈的傷也開始隱隱作痛。

原慶雲輕功甚好,也沒怎麼動,身影一晃,就貼近了我,我看他那張又美又俊的臉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張嘴欲叫,卻被他捂住嘴。

我拼命搖頭也沒甩脫,反倒聽見他輕笑的聲音,近得呼吸都拂起我發絲。我突然想起自己內力恢復了,不動聲色蘊了掌力,悄悄朝他小腹擊去。

不料手上一緊,我整個手掌被他捏在手裡。原慶雲「嘖嘖」兩聲,笑道:「原來張大人武功恢復了。」

我冷冷瞪他。

原慶雲把手移到我膻中穴,笑道:「別叫人,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我點點頭,他放開捂住我嘴的手,我吐了口氣,望著他,勉強鎮定下來,冷聲說:「你不去找邵青,來找我做什麼?」

原慶雲嘻嘻一笑:「邵大將軍自然要找的,不過捨不得張大人,正好又離得不遠。先來探望一下。」

我聽到他這語氣就惡寒,忍不住退了一步,他卻跟著進了一步,就這樣慢慢把我逼進牆角。

我看他身子貼得我就快沒有縫隙了,忍不住出聲抗議,他的手慢慢摸到我脖子上,輕輕扼住,柔聲說:「別出聲,不許動。」說著俯首吻我。

我脖子被他捏住,自然不敢反抗,只好任他在我唇上又舔又咬,我只緊緊抿著嘴。他試圖把舌頭伸進來的企圖失敗後,離開了我一點點,膩聲說:「張大人,好歹咱們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這幾天沒見,怎麼這麼不念舊?」

我才不開口回答,給他可乘之機!

繼續緊抿嘴唇。

原慶雲大笑,伸手到我衣服裡亂摸起來。我被他摸得有些腿軟,不過生理反應是生理反應,我是不會對不起我家錦梓的。

突然,原慶雲低喘說:「……對,寶貝兒,你可真美,把腿再分開些……抱緊我。」

我聽得莫名其妙,一抬頭,頓時面無血色,錦梓站在門口,面色鐵青。

該死的原慶雲,居然用這種賤招害我!

原慶雲朝我一笑,才極度愉快地放開我,轉身挑釁地微笑看著錦梓。

錦梓臉上已經掛不出笑容了,冷冷看著原慶雲,「看來你是真想死。」

好重的殺氣。

原慶雲又大笑起來。

我連忙撇清:「錦梓,這惡人輕薄我,快捉住他算賬!」

原慶雲輕薄地笑道:「張大人,怎麼是我輕薄你呢?明明張大人說姚錦梓味道不佳,要和我重溫舊夢,慶雲才同意的……哎喲!」話沒說完,錦梓已快如閃電欺上身來,一掌朝他打過去,被險險避開。

兩個家伙鬥成一團,拳來腳往,漸漸打到艙外去,引了一堆人。

慢慢我是只看到兩團影子,什麼都看不清,頭暈目眩,突然分開,原慶雲按著自己肋下,恨恨笑罵:「姚錦梓你小子真狠!」

錦梓站在欄桿上,腳尖一點,身形穩如泰山,衣衫隨風輕動,面色其寒如冰,冷哼一聲:「哼,我倒是奇怪以你的武功怎麼就這麼不知死活!」

原慶雲把腰間的黑色細細長鞭解下,立刻鞭影漫天,如雨如霧,我聽到後面有人「咦」了一聲,低聲說「烏蠶鞭」。我一看,是那個光頭阿三。

原慶雲鞭法精湛,錦梓赤手空拳,急切間竟討不了好去。我心中憂急,沖回艙中拿了錦梓的含章,跑回來想擲給他,突然被阿三伸手攔住,我看向他,阿三搖搖頭,說:「不必。」

我將信將疑,看原慶雲進退間尚無敗相,但果然不出三招,錦梓一把扣住他的長鞭,運力一震,原慶雲長鞭幾乎脫手,他強攻一式,錦梓才鬆了手,原慶雲奪回鞭子,飄出船舷外。

原慶雲往水面一躍,笑道:「姚錦梓,我在地上打不過你,有本事你到水裡來!」「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裡。

錦梓甚是惱怒,緊緊抿著嘴唇,卻不追趕,我突然明白了:錦梓是旱鴨子!

周紫竹跑過來問長問短,我不及回答,原慶雲已經游遠了。遠遠傳來他的笑聲:「張大人,你可要小心!這河裡有人專喜歡鑿船……」

我聽得一驚,旁人也是,我們立刻往艙底跑過去,只見船底已經破了個大窟窿,水漸漸湧上來。馬兒們都不安地刨著蹄子。

阿三和船家都上去堵,錦梓也過去尋木板之類的東西,但是破口太大,怎麼也堵不住,水已經漫到了小腿,周紫竹說:「不成了!快出去!尋些木板之類的抱住!」

我對錦梓說:「錦梓千萬別離開我,一會兒抓緊我,閉住氣即可。」

錦梓卻臉色一變,說:「錦楓!」往外頭沖。

我大急,連聲叫他,他也不理我,我想跟著他沖出去,卻見馬兒們都被系著,一會兒掙不脫非淹死不可,只好沖過去先解韁繩。

艙中已經只剩我了,我又害怕又擔心錦梓,心急如焚,手忍不住顫抖,半天打不開一個結,等我把馬兒全解開時,水已經漫到我腰間了。

費力拉著壁爐爬出去,外面燈火都沒了,黑漆漆的,船面迅速沉到水面以下,我不住叫著錦梓,叫得嗓子都啞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水漫到了脖子,我的泳技總算還是不錯的,壁爐作為一匹馬,也還是會游泳的,我們漂在水面上,周圍只有水聲,還有我不停叫著錦梓的聲音。

找不到他。

我閉了口氣,潛到水下尋找,但黑乎乎的什麼也找不到,忽然腳碰觸到如海藻水草般的物體,頭發!我心中一喜,潛下去一把撈住,就勢把那人拉上來,頭透出水面,就著月光一看,原來是錦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