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楓對我的決定十分抵觸,他站在河邊,沒好氣說:「你走好了,也沒指望你,我要留下救我哥!」
我大怒,說:「你留下怎麼救他?他若還在河裡,那便不可能活著,他若清醒無事,定會想著找咱們,找不到必定會去陵陽等。你若是走丟了我到時怎麼同他交待?」
錦楓冷笑一聲,說:「你這種無情無義的人自然不擔心,我一定要找到他為止!」
我冷下臉說:「不成,你一定要跟我走!」說著上前拉他手腕,卻忘了錦楓武功比我強,一甩手把我震倒在地,地上石子硌得我生疼。錦楓憤怒地冷言說:「誰要你管?你是我什麼人?我這回被你救了算我晦氣!我放過你這次不殺你,下回被我找到機會我絕不放過!」
「不殺我?你真以為殺得了我?我……」我冷笑著看他,身體的極度疲乏體力透支和疼痛和心理勉強壓住的東西似乎突然發作了下,剛才暫時止住的眼淚很奇怪地往下掉,明明我的臉色應該很正常的。我不想丟臉,為了拼命忍住哽咽的聲音,只好突兀地停住。
錦楓看到我的眼淚似乎愣了下,小男孩不擅長應付這個,有點傻了,不知所措看著我,卻倔強地在一邊站得筆直。讓我想起以前小時候養過的那只傲慢的小貓打碎我的杯子,跳到一邊櫃子頂上,一副「我沒錯」的理直氣壯模樣,卻心虛地偷偷觀察我的反應。
我低頭平緩了下情緒,很平靜地用手背把眼淚擦掉,站起來,默默地把原慶雲粽子扔到壁爐背上,也不看錦楓,低聲說:「走吧。」就自己牽著壁爐往前走。
原慶雲雖然被我臉朝下掛在馬上,視角不是很好,還是努力以考究的目光深思地看著我,我不想惱羞成怒,所以就無視他。
我忍住不回頭看,結果過了一段路就聽見後面有輕輕的規律的腳步聲,錦楓到底還是跟來了,心情好了點。
完全默然地走了一段路,前面終於有人家了,似乎是漁戶,兩間草木為主要建築材料的小矮房子,但是看得見炊煙。
我們折騰了一晚上,現在的狀態都是又餓又累又困又濕漉漉的,極限了,自然要去投宿借衣服之類的。我看看原慶雲的粽子造型,覺得不妥,很難向老實的老百姓交待,難道說這是我們抓到的采花賊要送去官府領賞的?為了抓他大家都掉河裡了?
我想了想,把粽子抓下來,動手解掉那些繩索,原慶雲懶洋洋地看著我,也不說話,任憑我忙活。錦楓在我身後站住,沉默地看著。
「過來再點上幾個他的穴道,多下幾分力,別忘了啞穴。」我頭也不回地說。錦楓還是不說話,走上來默默照我說的做了。
我從胸前摸出那瓶什麼九轉丹,倒出一粒朱紅色的藥丸餵給原慶雲吞下,他似乎識得這藥,也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我點點頭,說:「不錯,是九轉丹,你吃了它內傷就不打緊了,不過我添了點東西在裡面,你只要不玩花樣,是無妨的。」
他仍是那樣看我,帶點笑意,因為動彈不得,只好眨眨眼皮,表示他明白了。我歎口氣,說:「我不想打擊你,不過你現在臉是腫的,飛媚眼也不怎麼好看,還是別費力了。」
他眼中笑意更濃了。
來應門的是一對三十多的夫妻,臉上已經被風霜弄了一臉褶子,看到我們三個,不,四個落湯雞,都很驚訝。
我拱手說:「這位大哥,我和捨弟,朋友出來泛舟,不料遇到水賊,船被做翻了,我這朋友被水賊傷了,受了驚嚇,求大哥讓我們借地兒歇息下,若有茶飯,也請賞賜一二。」
漁民呆呆地看著我,半天才反應過來,「哦哦」的點頭,又結結巴巴說只有一間草房,我微微一笑,說:「已經足感盛情。」
我把動彈不得的原慶雲從馬背上扶下來,這家伙真沉,錦楓也不知道幫忙,我啃哧啃哧跟著漁民把他扶進屋差點沒累趴下。
果然是草房子,裡面也只有一堆乾草,什麼都沒有,漁民大哥愧疚地傻笑,好像多麼對不住我們,我連聲道謝。
把原慶雲扔在屋角,我把濕的外衣脫下來,這又是作為男人的福利之一,可以無顧忌地光著膀子,不過也幸好現在是夏天。我一抬頭,發現原慶雲和錦楓都盯著我光溜溜的上身看,雖然眼光大不相同。
我臉微微一紅,狠狠瞪了原慶雲一眼,又把濕衣服穿上。
漁民的老婆送了三碗高粱小米的稀粥進來,居然還有個菜,是幾條小魚。也是很純樸的農村女人的模樣,同樣歉疚地遲鈍地笑。
我謝了她,接過吃的。那女人就出去了。
我身上只有胸甲夾層裡縫的巨額銀票,幸虧事先拿油紙包了。說實話,銀票在古代的流通性極差,普通老百姓連見都沒見過,和現代的紙幣完全是兩個概念,不能作為日常貨幣用的,只有林貴全之類的大商人做大買賣用得著,付給錢莊的費用也很高。一定要比較,最多有點像匯票。
我於是老實不客氣上去在原慶雲身上搜了搜,在他腰間有一只綢緞袋子,還繡了細密的鴛鴦,倒出來一看,有十幾片金葉子,一些散碎銀兩,幾顆珍珠,我揀出一塊二三兩的碎銀,其余的裝回袋子,直接揣在我自己懷裡,原慶雲苦笑地看著我,我不理他。
我追出去,叫住漁民老婆,把銀子給她,笑說:「大嫂,麻煩你給我的馬兒餵點草料,再給我們找三身乾衣服穿。」
那女人大概很少見到銀子,眼睛都瞪大了不少,說:「都,都是粗布衣服,不用銀子……」
我把銀子塞到她手中,笑道:「收著吧,買點好吃的。」
她點點頭,咽口吐沫,用粗糙黝黑的手接了過去。
粗布衣服一會兒就送來了,說實話真是太難看了,又粗,磨得皮膚都疼,不過現在只要是乾的,連樹皮我都會穿。
顧不得害羞,我躲到牆角,背對他們把衣服換了,錦楓也拿了一件換了,大袖子一直拖下來,上衣衣擺垂到小腿,小屁孩顯得更小,倒可愛了不少。
我想想還是走到原慶雲跟前,把他的濕衣服剝下來換乾的,那家伙真不是好人,這樣身體都有反應了,我本來當作不知,但那家伙的眼光一直直勾勾肆無忌憚淫蕩地盯著我,我終於惱了,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摔,冷冷說:「你還是穿著濕的吧!」
我狼吞虎咽吃完飯,錦楓也吃了,我氣原慶雲放肆,不給他吃,走到乾草堆自己躺下睡覺。也不招呼錦楓。
有時候對付別扭的小孩和對付某些動物一樣,你不能太殷勤,噓寒問暖反倒招人煩,不理不睬他們便總忍不住要看著你,觀察你,企圖引起你注意。
錦楓遲疑了下,挨到牆邊,盡量遠離我地躺下睡覺。哼,一副防備樣,我就算再饑渴難道會對這種東西動手?
錦楓到底是孩子,很快睡著了,我可能是太累了,過了那勁兒,反倒翻來覆去睡不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仍然半清醒半模糊,熱得出了一身汗,卻隱約聽見原慶雲出了口氣,歎息了一聲。我立刻警覺地起來察看,原來他的啞穴已經到時間自動解開了。我怕他的軟麻穴什麼的也自動解開,想叫醒錦楓再點一次。原慶雲輕聲急急叫起來:「別,我的好大人,你就讓我舒坦會兒吧,我可全身都麻了。」
我冷笑說:「你也知道?你當初把我裝在籠子裡時可高興得很哪!」
原慶雲歎口氣,說:「天地良心,我當時也只捨得嚇嚇你,打幾鞭子而已,你就這麼記恨?要不我也讓你抽幾鞭?」
我更加冷笑:「你少給我裝乖,安什麼好心了?我不過懶得說你!示警?哼哼,有那麼示警的嗎?明明是一伙的,調虎離山,我又不是傻子!你趁早放明白,快招出來那個什麼主上是誰!要不我尋個合適的地兒把你之前給我演示的那些玩意兒一樣一樣給你練一遍!」
原慶雲看著我低笑起來,說:「真不是一伙的,不過人我也認識,聽說他們要來找你們做筆生意,就自告奮勇來幫幫忙而已,順便瞧瞧我的青蓮寶貝。」
我哼了一聲,說:「你確實不怕死。」
原慶雲絲毫不見有什麼在意,只在那裡肉麻當有趣地膩聲說什麼「親親寶貝,快給我換了乾衣服,難受得緊!」一會又說要去解手。
我不勝其煩,把錦楓拍醒,說:「你,快把他穴道再點一遍,然後給他換衣服,帶他去解手!」
錦楓被吵醒,很不高興地怒目而視:「為什麼要我去?」
「因為我在你睡覺時勉強支撐值夜來著,現在我要睡了。」我打了個呵欠,倒在乾草堆上,閉上眼睛,再不理會這兩個活寶,迅速沉入夢鄉。
再醒來已經睡了一天,天又黑了,錦楓也在睡,只是距離變得極近,這臭小子把一條腿壓在我身上,手也巴著我,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容忍他一回。
一扭頭看見原慶雲黑得有點瑰麗的眼珠,想起每天醒來都見到的錦梓的眼眸,一時心中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