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放賑

周紫竹,紅鳳他們見了我都很欣喜,小綠都哭了,先抱住我的腿,又去抱錦楓,錦楓有點別扭,不過顯然也很欣慰自己的小伙伴沒事。

從小綠喜極而泣的斷斷續續的說話裡我才大致知道原來那天錦楓鬧別扭自己爬桅桿上去了,船進水下沉的時候小綠察覺到不對,沖出去找錦楓,小珠自己留在了艙中。結果小綠也沒有找到錦楓,船沉時有漩渦和碎木片,為了躲避他游遠了,結果只找到了紅鳳和兩匹馬。後來上岸找了一段遇到了周紫竹主僕。

沒有人見到過錦梓。

他們看到我沒和錦梓在一起也很驚訝,卻又不敢開口問,我的臉色大概已經難看得很了。總之是先回客棧,然後周紫竹才跟我講了一路遭遇:原來周紫竹落入水中便遭到攻擊,幸虧阿三護在他身邊,用他的原話說「幸虧我這家人尚有些用處」,水中搏擊,自有一番驚險,周紫竹淡淡帶過,只說阿三還受了些小傷,然後擊退敵人上了岸,遇到紅鳳和小綠,一路走來,暗殺投毒遇到無數次,幸虧阿三和紅鳳都是老江湖,武功都高,才次次化險為夷。

我沒有受到任何狙擊,看來鑿船的人是沖著周紫竹去的,個中玄虛,頗費人猜疑。周紫竹說他們組織有度,悍不畏死,被活捉到就自殺,都是死士,看來主事者志不在小。

我雖然擔憂錦梓,也不由關切,蹙眉深思,說:「此人究竟是誰?周兄可有腹案?」

周紫竹也皺了皺眉,猶豫一下,搖搖頭。

我深思不語,心中憂切惶惑,而錦梓的生死又不時沉浮心頭,打斷我的思考,完全定不下心來想任何事情,何況還有這城外無數生死存亡已至一線,嗷嗷哀啼的饑民,真是心緒翻覆,不能自已。

周紫竹說:「幸虧紅鳳姑娘仗義相助,不然在下今日今時已與張兄陰陽永隔,此等大恩,向張兄謝過。」我連忙謙謝,又見紅鳳在一邊坐著,形容憔悴,目光大半時間都膠著在我身上,眉宇間雖只輕愁,眼眸裡卻有深痛。

我自責自己劫後重逢只想著錦梓,待她未免冷淡,連忙握住她雙手說:「紅鳳,辛苦你了。」紅鳳顫抖了一下,哽咽說:「青你……大人沒事就好。」

她對張青蓮用情甚深,平時雖不大表現,生死關頭就顯出來了。我看她這樣不免也黯然神傷,但想起她雖然悲切,畢竟見到我無事,一顆心是放下來了,錦梓卻不知在哪裡,是生是死,我還要這樣懸著煎熬多久,便覺心中絞痛,忍不住朝錦楓望去。錦楓也是悲喜交集,見到小綠卻沒見到哥哥,眼光迎上我的,居然沒瞪我,也不若平時倔強,反倒有些茫然惶遽,看得我險些落下淚來。

雖然擔憂淒苦,正事卻不可不辦,我和周紫竹略飾儀表,換上官服,便去見信陽太守。

太守府不算大,信陽本也不是十分繁庶的大城市。太守接到我們的拜帖,沒幾分鍾就屁滾尿流的沖出來,衣冠都不整齊,誠惶誠恐。

這也是當然的,我是從一品,周紫竹升了御史後新升到正二品,他一個小小信陽太守才從四品,何況我和周紫竹都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我沒多說什麼,開口就問他為何將災民拒之城外,他支吾其詞,說郭正通半個月前向他借糧,形同土匪,被他拒絕之後便挑唆刁民前來搗亂,他怕信陽被擾亂治安,所以才緊閉城門,又上奏彈劾郭正通,等待上頭來處理。聽得我暗暗冷笑。

周紫竹一皺眉,斥道:「糊塗!什麼刁民會拿自己性命玩笑?郭正通有什麼能耐買通唆使這許多人?看看那些餓死的人難不成是假的?」

太守對周紫竹不及對我恭敬,居然夾槍帶棒反駁了幾句,弦外之音大致是你和郭正通一派加同年自然偏袒他,又順帶捧了我幾句,把周紫竹氣得差點發作。

我冷淡一笑,說:「便是有所懷疑,我朝也沒有看著饑民餓死的先例,為何不放賑?」語氣甚是森冷。

太守偷覷我一眼,有點懼,連忙表示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也確實賑銀不歸他管,要不是被郭正通私吞的話,就在他上司盧良手裡,現在看來,明顯後者可能性極大。而運到災區來的買爵位納的糧食應該也都運到

太守又說盧良三四日後便來,郭正通在搶修一段水壩,等水情稍微安定下來也會過來,勸我等他們。

我雖然等得,災民卻等不得,耽誤一日就不知多少條性命。

我嚴辭厲色要他立刻就打開城門,有組織地把災民放進來,並且打開信陽官倉,開粥棚放賑。周紫竹也點頭同意我的意見。

結果這官兒居然說官倉裡一粒米都沒有了,全因信陽人心惶惶,搶購米糧,結果物價奇高,為了平止米價,他把官糧全拋出去了。

他的話我一個字兒也不信,這官兒看上去就是那種貪官污吏兼酒囊飯袋的多功能產品,最不可能有的品質就是能幹和高效,我們硬是跑到官倉看了,果然一粒米都沒有,天知道這可恨的東西把米高價賣給了什麼糧商來謀利。

事急從權,但是這意味著緊急的時候不可能事事按規矩來,很多東西你也就拿不到證據,讓人鑽了空子,這也是為什麼發國難財和戰爭才總是特別容易的原因。

太守假笑著請我們等三兩天,等盧大人來事情就好辦了,又請我和周紫竹移駕到太守府下榻,周紫竹冷冷拒絕,說要搬到驛館居住。

走的時候,我暗暗發誓以後要讓這官兒好看。

我和周紫竹都郁悶至極兼憂心忡忡,我想來想去,無非就是錢糧二字,狠狠心,回到客棧後便直接去周紫竹房裡找他,開門見山說:「我有法子調幾十萬兩銀子,此地也不是買不到糧食,價高價低而已,只是茲事體大,紫竹敢與我一同擔了此事嗎?」

周紫竹又驚又喜,遽然抬頭說:「張兄可以調到幾十萬白銀?此時?此地?」

我點點頭。

他說:「有何不敢?」神情淡然,卻極從容慷慨。

「只是此事日後說不清楚,重則丟官,輕也是流言難止,紫竹想好了嗎?」

他淡淡一笑:「無愧我心而已。」

我頜首,同他相視一笑。

我拿了五十萬兩銀票出來,讓周紫竹寫了收據,和我一起畫了押,算是朝廷借的。

然後下午我們便拿著巨額銀票分頭去城中各大糧站和糧商處談生意,經過艱難的討價還價,我們收購到了城中的七千石現糧,居然花掉將近三十萬兩,合一石平均四十兩有余,比平常價錢高出十倍不止,真是叫人震驚的高價,但是沒有別的法子,而且這也已經是我們努力到最低的價錢。

有糧食到手,底下就好辦了,從官府裡調了人搭粥棚,設鍋,開始施粥,此時太守被我逼著放災民進來了城,進城過程有些小小騷亂,不過因為我事先預見到,囑咐加派了兵勇維持秩序,一切還在控制之中。

入夜時,第一鍋粥已經送上來了,災民們在粥棚前排起長隊。兵勇們繼續控制著場面。我因為害怕水後瘟疫橫行,專門雇了人去清理餓死的人的屍體,又花大價錢去各個藥鋪子收購了大批價廉量大,能抗疾疫的草藥,也在那種熬粥的大鍋裡煎了四處分發。

一切忙得差不多時已經半夜了,天空嘩嘩地下起傾盆大雨,地上泛出白浪,把日間的塵囂浮躁沖洗一空,大部分人家都熄了油燈,有些街區一片黑壓壓,有些有粥棚的地方則人聲鼎沸,已經喝飽了稀粥的有些災民蜷在人家屋簷下躲雨打盹,大都寂靜無聲。

我長長舒了口氣,想起今夜應該不會有人餓死,覺得心中稍稍安慰,這才想起這一忙起來到現在都沒有再為錦梓的生死憂懼掛念苦楚,被轉移了一會兒的痛苦又開始下意識的一陣陣折磨我的心臟。

災民具體人數不明,大約總在一二十萬,七千石糧食熬成僅以維持生命的稀粥,大概可以撐到將近十天,到時應該解決了賑銀賑糧問題了,我還不用太過擔心。

但是第二天,信陽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