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祭祖

秋收祭祖是圭王朝非常有代表性的盛大祭祀,對於農耕社會來說,經濟支柱就是農業,自然沒有比秋收更重要的事情了。對於國王和臣子們來說,則是苦樂交集的一件事。

首先,上午是祭天,祭天的地點是皇城南的天壇,儀式非常繁復,大家都要穿上最重的「大服」。皇帝尤其慘,程序那麼囉嗦,前後一星半點也錯不得。長長一篇祭天文,要背得滾瓜爛熟。臣子們也很慘,秋收儀式舉行得偏早,往往暑氣還未消,天氣熱得很,臣子們要在大太陽底下跪兩個時辰,有很多體弱的年老的大臣都堅持不下去,每年都有人暈倒中暑。

下午則要出發去祭祖,祭祖要到郊外頗遠的皇陵祖廟。所以就很酷似郊游,由於路程遠,中間要在白龍觀休息,白龍觀是皇家道觀,因為每年要接待天子百官,就起著類似行宮的作用,大家要在那裡用午膳,當然是素齋,白龍觀每年為此都煞費心機,花樣年年翻新,所以漸漸聲名遠藻,白龍素齋成了平時千金難求的美食。

因為天壇比皇城遠,儀式的時間定得還比平時上朝早,所以起得比平時還要早,不到寅時中就起床出發了,天還黑著呢。

紅鳳伺候我穿上孔雀藍的大禮服,「大服」是根據爵位來的,我的禮服上有一層織的細銀絲網,所以甚是沉重,冠上鑲一顆海藍寶石,色澤十分美麗。

我到的算晚的,到了皇城外等待處,真是被晃著了眼睛,各種寶石和貴金屬交相輝映,映著一張張或老朽不堪,或腦滿腸肥的臉,華麗的各色絲綢,來這裡這麼久,第一次真正見識了什麼叫「滿堂朱紫貴」。

一張張臉孔裡,也有年輕的,光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烏黑的頭發,比如說,今天的地下主人公:周紫竹兄。

周紫竹是子爵,朝服是藏青色的,鑲的是天青石,雖然這顏色不是很適合他,勝在還算樸素,總比幾個長年不露面,老得走路哆嗦,穿一身朱紅色,佩著血紅的紅寶石,活像火烈鳥的皇室旁支的公爵們強。

我朝他點點頭,他也微微點頭,這家伙今天有點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緊張得一夜沒睡。

我和他交換了眼色,沒走過去跟他說話。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薛駙馬,他穿著駙馬的禮服,是銀色的,鑲珍珠,窄腰箭袖,在一片寬袍大袖裡,越發顯得英姿勃勃。

我想起今天的要事,連忙上前同他親熱攀談。我一貫對他雖然友好,卻不熱情,所以老薛不免有點受寵若驚。

我的乾兒子很快加入我們,他沒有根基,之前又不得寵,爵位是最低的男爵,穿著赭石色禮服,襯得面色如土,實在難看。

小皇帝在一對對拿著拂塵,如意之類的宮女太監們開道之後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這孩子今天穿的上黃下黑,尤其是上身的衣服,掛滿金珠,黃玉,叮叮當當的,看著都覺得沉。頭上的冕有三層,足有他三分之一高,看上去像黃金所鑄,上面大概羅列了當時最值錢的各種珍珠和寶石,若不是他跟錦梓學過幾天武功,現在大概走都走不動了。

我們出發去天壇,過程不想詳述了,我只能說,難為皇帝了,這麼復雜的程序,居然一點岔都沒出,也不知道事先練了多久,那麼長的祭天文,背得流暢自然,好像正常說話。總之可以看出,以老古為首的禮部的家伙們都滿意極了,這麼累在太陽地裡跪兩個時辰,臉上居然還始終帶著若隱若現的微笑。

當然,那幾只火烈鳥們暈倒了百分之八十。

也難怪,我都跪得膝蓋麻木頭暈眼花,差點倒了。

然後上路郊游。

氣氛已經輕鬆了很多,官員們已經開始相熟的走在一起,我當然選擇和薛駙馬走在一塊兒,他騎馬走在一個黃色小馬車旁邊,當然,馬車裡必是公主。

午時到的白龍觀,齋飯已經備好了。

今年的賣點是「藥膳」,多的是山精地黃之流,倒不像現代的素菜館,並沒什麼素雞素鴨的俗物,官兒們都贊不絕口,不過在我吃來,口味實在一般。

飯後是休息時間,大家也實在是累慘了,急需著一個時辰的休息,而對我來說,這一個時辰正是我要戰鬥的時刻。

瀏陽長公主作為唯一的皇室直系,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地位尊崇,不出我所料,和駙馬單獨占了個小院子。

我要做的,就是一直絆住薛詠賦,其余的,周紫竹自己會搞定。

「薛兄,小弟回來之後還不曾和薛兄好好聚過,趁此機會,薛兄同小弟一道在此觀中走走如何?」

薛駙馬看似累得很了,但我這麼熱情,他也不好意思推卻。

於是我們在白龍觀裡壓馬路。

一開始聊邵青那邊的最新軍情,薛駙馬好像非常肯定邵青會贏,這正好也是我的希望,引不起爭論,所以聊了兩句,話題就作廢了。

因為今天的禮服,我不知怎麼,倒跟他聊起珠寶來了,我對珠寶了解不少,雖然古代人對珠寶的概念和現代人完全不同,比如說,那個時候,由於鑽石切割技術還沒出現,我們今天最昂貴的鑽石在那時候根本就沒有作為珠寶,而由於那個時候還沒有珍珠養殖,所以珍珠是極珍貴的珠寶。

薛駙馬和我越聊越開心,已經覺得我是珠寶鑒定行家了,最後說:「愚兄最近新得了一顆南洋海珠,碩大無暇,現在就在拙荊手上。青蓮跟我來看看,到底如何?」說著就要拉我去小院。

我吃了一驚,慌忙推辭說:「公主是女眷,青蓮如何能輕入?」

「不妨。」薛駙馬說:「拙荊性情豪爽,不拘小節。再說房中尚有簾幕。」

薛駙馬跟中了邪似的,平時那麼好說話,倔起來卻根本聽不進話,非要去不可,我舉出種種理由,都說不通,到最後再堅持都會啟人疑竇了,我無奈,只好跟他去,決定見機行事。

我其實心虛得很,一路都在猜會怎樣情景,甚至連捉奸在床都想到了。

一進屋子,卻靜悄悄的,簾幕垂著。

侍女們也在隔壁屋。

薛駙馬似乎也覺得自己行為孟浪了些,躊躇了一下,才說:「公主,歇息了嗎?」

「我帶了青蓮來看咱們新得的那顆珠子,公主可方便出來嗎?」

簾子後頭先是寂靜無聲,然後一個有幾分清脆有幾分幹練的女聲突然開口說:「夫君容我稍事梳洗。」

然後就有點細細索索的聲音,我有點緊張,生怕薛駙馬要進去幫他老婆,幸好不一會兒簾子就掀起來了,一個穿金紅公主朝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走了出來。

這女人我一見就想起了鳳姐出場那段描寫,當真是鳳目含威,梳著貴重華麗的宮髻。

「張大人麼?」她不似一般女子見到男人會低頭斂眉,反而雙目迫人地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