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那些女裝,吸了口氣:「這些好像是……難道是那些舞姬的衣服?」
奶媽面部肌肉跳動了下:「這是女旺(王)陛下的衣裳!」
「哦……對不起。」
「女旺(王)陛下的身高才跟你相仿。」
「哦。」
我乖乖套上那些衣服,有點緊,不過還能穿。
我畢竟原本是個女子,穿得還挺利索,當然,也可能是少數民族的衣服沒有天朝上國禮儀之邦這麼麻煩。
站在奶媽面前,她有點目瞪口呆,望了我半天,在我胸口塞了兩片軟墊,然後領我去見女王。
女王看到我也怔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張大人果然是絕代佳人。」
我有點尷尬,卻也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女王左瞧右瞧,對奶媽說:「該給他修飾下了。」
奶媽原來是古代版的大造型師,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拿來許多大大小小匣子箱子,一一打開,首先在我脖子上抹來抹去。
張青蓮這種性別不明顯的家伙本來就沒有特別明顯的喉結,經過陰影的處理,再抹點東西遮蓋,就能看不出喉結了。這點我明白。
然後她又在我臉上畫來畫去,胭脂水粉什麼的,折騰了好半天,最後給我戴上了珠冠額飾,一串繁復的珍珠項鏈,一串石榴石手鏈。滿意地說:「好了。」
面有得意之色。
女王看看我,神色又無奈又好笑。
奶媽去張羅鏡子去了,很快一面大銅鏡放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心中也不禁一動。
雖然古代的銅鏡效果很模糊,還是可以看出鏡中人的光芒四射。
這分明就是個古代的西域美人,身上衣著華貴熱情,臉龐完美無缺,一雙黑黑的濕漉漉的眼睛仿佛黑寶石一樣,比我原先圓且大,眉毛被修成柳葉狀,嘴唇紅灩灩的,和額上的紅寶石交相輝映,潔白的面龐趁著頸上圓潤的珍珠。紅錦杏紗緊裹著凹凸有致的身體,毫無顧忌地彰顯性感之余還有點遮遮掩掩的情致。
高明的是,這鏡中人不但一點不像男人,並且一點不像張青蓮。
我仔細觀察了下,不由大歎高手啊,眼睛比原先大是眼線與眼影的效果,顴骨被淡化處理,臉側的陰影視下顎稜角更加柔軟,淡淡幾筆仿佛換了個人似的,這是化妝師的至高境界啊!這位皇家奶媽放到現代去一定是明星們的恩物……
不過,把我打扮得跟肚皮舞娘似的想幹嗎?
「陛下,您的奶媽真是妙手,不過,敢問這是何意?為何我要如此裝扮?」我很平靜地問。
公主為我釋疑:「左賢王的世子要來,被他看到就不大好了,我也想讓你看看他的動靜意圖,乾脆裝扮一下。」
我歎了口氣,指指門外說:「何不扮作使女,還不引人注意。」
「你不能開口說話,所以要扮作啞女,做使女恐怕有問題,我就說你是我母系的親戚。正好我確實有個表姐是啞巴,平時從來不見人,也沒人知道她長相。」
「那就有勞陛下了,」我當然不會放棄機會窺伺回鶻和匈奴的高層會面。「只不過倒不知道回鶻女子平素打扮都如此艷麗。」
女王笑了笑:「我族人民性情奔放,女子無論美丑,都喜歌舞,愛美之心甚重,貴族女子尤甚。只不過我從小不喜歡胭脂珠寶而已。」
我看了一下旁邊一臉恨鐵不成鋼,懷才不遇模樣的奶媽,不禁笑了。
下午的時候,沮渠無定來了。
比較起他弟弟沮渠狐臣,我對沮渠無定印象並不大好。
此人雖然英俊,但有點陰贄之感,樣子也孤傲。當然,作為敵人我也不用對他有好感,我關心的是此人心胸謀略,來意如何,是否有機可趁。
沮渠無定來,是為了勞軍,加強對回鶻這邊的聯絡和控制。所以儀式還是比較正式的。
公主甚至還以一國之尊,到營帳門口迎接他。
沮渠無定穿得也很華麗正式。身邊從人不少,還帶了三千近衛,估計也防回鶻一手。
我和奶媽躲在簾幕後偷看,只見他們行過相對於圭朝還不算繁瑣的禮節,沮渠無定的軍需官開始大聲宣讀一張禮單。
他讀完一句,奶媽就很熟練地翻譯給我聽:
「拗(牛)五四(十)頭。」
「羊兩拜{百}只……」
「糧草一千單(石)。」
「駿馬一百匹。」
「精亮(良)鎧甲五百套。」
奶媽真是女強人啊,到現代怎麼也可以做個交傳的翻譯,而且相當職業。
匈奴期待著回鶻上場的表現,趕緊臨陣再送上一份厚禮。
女王請沮渠無定上座,然後又是筵席歌舞,這也不能怪他們,古代娛樂貧乏,能有什麼像樣的節目。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今天,還不是一樣吃吃喝喝,看看表演,唱唱歌。
女王的意思是我不必露面,萬一不幸遇到,再介紹說我是她表姐,如果遇不到,那當然就再好不過。
所以我就躲在這裡,由奶媽給我當臨時翻譯,但我心裡一直很擔心奶媽遇到機密的就不翻譯,可又無計可施,所以一直很郁悶。
果然不會外語還是不行啊。
「再行軍兩天酒(就)到了,這一路來,辛苦陛下了。」
「事成之後,我們的允諾不會變的。
說的都是這類沒有實際意義的事情。
但是,當屏退從人之後,沮渠無定說了一句話,公主怔了下,沉吟不語。
奶媽也顯然大吃一驚,身子震動,露出專著深青豎著耳朵聽。
我急了,連忙扯扯奶媽衣角讓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
「他向陛下求婚。」奶媽匆匆意譯給我。
我也吃了一驚,看來匈奴也不打算放過這大好聯姻機會。
公主看來還在沉吟,過了一會兒微笑著說了句什麼。沮渠無定臉上也看不出歡喜還是沮喪,只是點了點頭。
「陛下說要開(考)慮。」奶媽臉上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得意狀,好像是自己女兒優秀追求者眾多那種神情。
他們酒宴散了,我也去休息,因為改妝,我的營帳也移到了靠近公主的女眷區。
我其實沒什麼不方便的,就怕知道真相的這君臣倆心裡不大自在。
晚飯前,我提出要去外頭溜溜馬。
公主並不反對,她知道我現在趕都趕不走。只是叮囑我要注意安全,別走太遠。
營地西邊不遠有條小河,已經凍底了,周圍有雜樹崗,天寒地凍,也不過剩點光禿禿的枝條絞纏一處,因為長得密,才像點樹林的樣子。
腳下馬兒有點畏寒,小步踱著,我在它背上顛來顛去,一會想不知道公主對沮渠無定的求婚怎麼想,如何抉擇;一會兒想壁爐現在不知在哪裡,一會兒想如果錦梓看到我女裝的模樣不知有何反應……
正腦袋裡亂七八糟,覺得有點寒冷,裹緊身上皮裘,突然有只冰寒的手從後面一把扼住我脖子,用力一扯,我從馬上摔下,落在一人懷中。
一只手扼住我頸項,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
「不許作聲。我只是問你個問題,如果你喊,我只好扭斷你的脖子……你聽得懂嗎?如果明白了,就點點頭。」冰寒如刃的聲音,帶著不經意的肅殺。
……卻意外的悅耳。
我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