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084)

  去哪?

  她哪也不去。

  直到坐上車,應如約仍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半個小時前她還計畫著,明天開他的車來醫院上班,下班後準時去機場等著他,車就停在上次他停的露天停車場,北面偏僻處。

  時間如果還有早,她就有希望能去旅客出口等他,和他一起走機場新建的「時光隧道」,哪怕那就是條光影構架的扶梯。

  但計畫全部打亂了。

  腰上還有他用力握過的觸感,像烙鐵在燒,微微的燙辣。那灼熱感從腰側一直蔓延到脖頸,燒得她耳根微熱。

  應如約雙手圈住安全帶,目光從擋風玻璃外擁堵的車流轉向他:「車停在哪,你事先知道麼?」

  話音剛落,她就咬住舌尖,暗自懊惱。

  問什麼不好?

  哪怕是用「好久不見」「你回來了」當開場白也比這句話好啊……

  信號燈再度跳向紅燈,漫長的等待裡,溫景然把檔位推至停車檔,視線在她一直搓揉著安全帶的手指上停留了片刻,似是笑了下,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鬆開,越過中控區,伸手牽過她□□安全帶的手握在指尖。

  有些涼。

  他掌心包攏,揉著她的手整個籠罩在掌心裡,心不在焉地回答:「系統加裝了定位功能,你在哪我都知道。」

  頓了頓,他的眸光從她嫩白的指尖移向她白皙的腕骨,抬高她的手在她手腕內側輕啄了口:「不是故意瞞著你,臨時更改的行程,匆忙到看到你才覺得是真的回來了。」

  手腕內側被他親吻過的地方忽然一線酥麻。

  應如約下意識縮了縮手,剛「退燒」的耳根驀的又變得滾燙:「發生什麼事了嗎?」

  紅燈終於跳轉。

  後車的喇叭聲急促且不耐。

  溫景然順勢鬆開她的手,掛前進檔,跟著前車緩緩滑行過路口:「不是什麼要緊事,等會跟你說。」頓了頓,他分神看了眼後視鏡,切換車道,問:「剛學了幾道菜,想不想嘗嘗?」

  交匯的車流聲像紮著繩結的布袋忽然破了個口,風聲呼嘯著從耳畔穿引而過。

  車內空調送出的暖風氣流把她鬢邊的碎髮吹得微微拂動,應如約把那縷髮絲勾至耳後,摸著滾燙的耳朵,點點頭。

  ——

  上了高架,擁堵的路況終於有所緩解。

  車上了高處,能從車窗往下俯瞰到S市的護城大河,枯水期,水量並不高,水面碧幽幽的,像山澗浸泡著綠植的小溪灣。

  很快,車從高架的第一個出口駛出,沿著路牌指示駛入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下班高峰期,不止路上擁堵,就連超市的停車場也車滿為患。

  在停車場周轉了近十幾分鐘,才終於在三號區域的停車區找到停車位。

  平日有華姨照顧飲食起居,應如約幾乎沒有為採購食材和柴米油鹽費過心,跟著推車走在前面的溫景然一路到生鮮區,她還有新鮮的四下張望著。

  「我以前來超市,都是在零食區和生活區。」就連水果區,也離生鮮區相距甚遠。

  溫景然落後一步,等她跟上來,牽住她:「想吃點什麼?」

  應如約這回反應很快:「就吃你剛學會的。」

  她悶了一路,有計畫被打亂的無措,也有第一次以溫景然女朋友身份去迎接他回來的慌亂,更多的是不知怎麼把自己的情緒轉達給他的挫敗。

  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她習慣性的選擇了被動的應對方式。

  直到現在,周圍是喧鬧的人聲,遠處是繁華的人煙,空氣裡混雜著不知道是麥香還是什麼的香氣,她終於適應。

  「我看到A市下雪了。」她扶著推車,跟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積雪積得厚不厚?」

  「看地方。」溫景然把計好價的蔬果放進推車,一手接過推車一手牽過她:「路上鮮少能看到積雪,但屋棚,公園的積雪最深能到腳踝。」

  聖誕節剛過不久,超市裡還是濃濃的節日氣息。

  貨架上紮著蝴蝶結的蘋果堆積成山,邊邊角角的柱子上或是噴著雪白的「聖誕快樂」字樣,或是掛著綵帶,和角落裡被遺棄在一旁的聖誕樹相得益彰。

  溫景然停在盒裝草莓的貨架前,往車裡搬了兩盒,目光梭巡了一圈,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應如約去看相隔幾個貨架的芒果:「去挑幾個。」

  應如約原本還有話要問,聞言,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側目看去,依言推了推車去挑芒果。

  應該是剛上的芒果,看著還很新鮮,澄黃的外衣在超市柔和的燈光下泛著誘人的色澤。貨架上的標籤還未更換,標示的還是被擠在角落裡的火龍果價格。

  應如約隨手挑了兩個看著大些的,在掌心顛了顛,正要去附近貨架旁撕透明的塑封袋,剛轉身,被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人擁了個滿懷。

  芒果的貨架被立體大圓柱擋在角落裡,在人聲鼎沸的超市像個半封閉的孤島,清淨得像是世外之所。

  她還怔忪著,溫景然擁上來,雙手圍在她身側撐在貨架上。他俯身,藉著明顯的身高優勢壓下來,迫得她低了頭,他終於得逞,偏頭在她耳畔落下一吻。

  「剛才想問我什麼,嗯?」他一隻手擁在她的腰上。

  應如約的右耳最是敏感,他輕輕一碰,就像是立刻被抽走了三魂,手腳發軟。

  她瞬間紅了臉,偏頭想躲。

  這個念頭剛冒尖,他又低下頭來,輕輕地咬住她的耳廓,含糊不清道:「見到我,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沒有。」應如約捂著耳朵嘀咕。

  她忍不住透過貨架和立柱的縫隙去注意經過的人群,一旦看到有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的就屈肘拐他:「喂,這裡……」

  手被他握住反手別在身後,他貼近,近乎無賴的要個答案:「想不想我?」

  他湊得近,聲音低得像是呢喃。

  應如約邊豎起耳朵留意動靜,邊應付他:「想想想,很想很想。」

  有人聊著育兒經越走越近,微揚的女聲彷彿近在耳邊,應如約耳根紅得快滴血,就著被他別在身後的手轉身,惱羞成怒地踮起腳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口。

  直聽到溫景然「嘶」了一聲,她才鬆嘴。

  哪怕此時她仍舊被溫景然鎖在胸前,卻一反剛才的緊張窘迫,得意洋洋地彎起眼,反將一軍:「疼不疼?」

  溫景然失笑,在大談育兒經的女聲拐過立柱前先一步鬆開她,似笑非笑地睨著她:「敷衍。」

  他的眼神像褪去纖塵,清澈溫潤的璞玉。

  鎖住她時,幾分溫潤,幾分沉厚。

  應如約被他看得不敢回視,轉身丟開手裡的芒果,匆匆推開他往前走:「走吧,可以結賬了。」

  她的聲音又軟又輕,幾下就融進忽然響起的促銷廣播裡,煙一樣風吹雲散。

  ——

  離開超市時,夜色已深。

  室外颳起了深冬時冷凝又入骨的寒風,坐上車,從地下停車場駛出時,已經錯開上下班的高峰期,主車道的車流漸漸疏朗。

  十分鐘後,車駛入溫景然別墅一層的停車庫。

  應如約關上車門往外走時,忽然想起一件事:「梵希跟你來了嗎?」

  「沒有。」溫景然鎖上車,和她錯開幾步一前一後進屋:「這段時間寵物託運的事故太多,就沒放心讓它一起來。」

  關上門,溫景然脫了外衣掛在衣架上,故作漫不經心道:「你要是想它的話,等過年我們一起去接它?」

  應如約反覆咀嚼了一遍這句話,換鞋的動作緩緩慢下來:「過年?」

  溫景然輕蹙了眉頭:「有安排?」

  應如約絲毫沒察覺到他下了套,搖頭否認:「安排倒沒有……」不過過年這種時間節點,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

  她皺著眉頭,先邁進廚房整理等會要處理的食材。

  雖然下廚經驗不夠,但打下手的閱歷還是非常豐富的。

  溫景然解開袖扣,挽著袖子跟進來:「那就過年?等過了除夕和大年初一……」

  他話音微止,轉頭看她,似在詢問她的意見。

  「可以是可以。」應如約思忖著:「就去接梵希嗎?」

  話音剛落,就見原本還面色淡定的人忽然笑起來。

  溫景然手指虛握成拳,輕輕咳了一聲:「或者,跟我去溫家見見老爺子?」

  他用詢問的語氣卻誘導著:「老爺子對你很感興趣,也很有好感……」

  「等等。」應如約打斷他:「好感?」

  溫景然拆了草莓的包裝盒,清洗後裝盤,摘了綠燈的葉子遞到她唇邊:「嘗嘗。」

  應如約張嘴咬住,草莓的汁肉細膩,入口便是滿滿的果香,她瞇起眼,仍舊沒忘追問。

  想了想,溫景然放下手上待處理的一堆食材,他斟酌著,儘量用簡潔淺顯的語言把事情說清楚:「溫家的根盤踞在A市,前幾年,景梵的風投公司也遷回了A市,設立了總部。我這次回去,老爺子希望我回A市工作。」

  他故意頓在這。

  應如約一口草莓嚥下去,味覺後知後覺地泛起酸來。

  她舔了舔唇,有些緊張地等他說下去。

  溫景然對她的反應和情緒都拿捏的正好,再開口時,語氣低沉,聲音就似磁石,清潤磁性:「為了不拖泥帶水一次性解決這個問題,我說我結婚了。」

  「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