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他站在時光深處(085)

  結、結婚了?

  應如約被這句話震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拈著那顆草莓,試圖理清他剛才說話的順序。

  水槽裡有水滴落的聲音,像沉進湖裡,平常低不可聞的微弱聲音此時被無限放大,任何一毫一釐都有它巨大的影響。

  半晌,她結巴著:「你、你是說、你和我……」

  「結婚了。」溫景然替她補充完這句話,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眼不錯地鎖著她,生怕錯過她臉上,甚至眼裡哪怕一絲細微的情緒。

  應如約有些懵。

  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裡,從來沒有過「被結婚」的經驗。

  她能處理工作上遇到的任何問題,也能攻克厚得比磚還沉的專業書,可就是不知道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要怎麼處理。

  她沉默著,把手邊的草莓,一個一個摘了葉子,重新壘回盤子裡。

  剝完一盤後,她默不作聲地又把手伸向了第二盤,毫不意外地被他握住手。

  他的手指修長,圈握住她的手腕仍有寸許余長,剛沾過水,指尖還有些濕漉,握著她時,涼涼的,卻又不像剛從超市出來時遭遇的寒風。

  他斟酌著,想表達她可以對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和聲音,話到嘴邊,打散又重組,再打散……

  還沒等他想好怎麼開口,應如約抬起眼,那雙眼眸光堅定,在廚房暖橘色的燈光下有說不出的柔軟:「我想說什麼都可以嗎?」

  「可以。」溫景然有些歉意。

  應如約雖不說是完全傳統的女生,但她的行事做派,仍舊偏向保守。這種「被結婚」還被通知的情況對於她而言,也許有些難以接受,甚至會很抗拒。

  他原本打算吃過飯後,找個合適的切入點再跟她慢慢談,但切入點有了,卻不是合適的時間。

  「我還沒做好結婚的準備……」應如約動了動唇,「而且我覺得結婚,應該在雙方家長同意後再按照計畫,順序去慢慢籌辦,像……沈靈芝那樣。」

  她和許醫生相戀多年,從戀愛到結婚,幾乎每一個步驟過程都按照順序來。從牽手,擁抱,親吻再漸漸深入,從肢體的溫暖到探索彼此的內心,去熟悉對方的性格和習慣,最後才在雙方親友的見證下,領證結婚,辦婚禮。

  雖然並不是那麼的有參考意義,但……起碼是常規的普遍的模式。

  她沒想過,她在見到他的親人之前,已經被冠上了他合法妻子的稱號……

  說實話,太措手不及,也完全打亂了她的計畫。

  她蹙眉,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各種處理方式在她腦海裡轉了一圈。

  讓他和家裡攤牌,說開玩笑的,她其實還只是他的女朋友,並沒有所謂的結婚?

  沒必要。

  他的初衷說的很明白,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溫老爺子安排他回A市的問題,說結婚的確是最好的辦法。

  那就這麼結婚了……?

  應如約一想到應老爺子那板正嚴肅的臉,就忍不住心顫,她抬眸,目光幽幽地看了眼還在等她說下去的溫景然,無奈道:「那過年……我跟你回去。」

  話落,想了想,應如約又有些憂愁:「老爺子不會認真到要看結婚證吧?」

  溫景然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圈著她的手腕,把她抱進懷裡,溫熱的吐息就拂在她耳畔,微微的癢,微微的酥麻。

  應如約忍住不躲,一派正經地推了推他:「真的要看?」

  「我們結婚吧。」他低著聲音,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沒法想像以後的生活裡沒有你,如果你也是,那我們就結婚吧。」

  應如約怔住,耳根驀得漲得通紅,她推在他胸前,想掙開他的懷抱:「我們明明說的不是這件事。」

  她越想掙開,溫景然就抱得就越緊,原本慵懶的聲線也凝成緊湊的弦:「那就現在考慮。」

  又來了……

  一言不合就開始加強氣場,嚇唬她。

  溫景然的世界裡除了草原還有一片獵場,他不止有三月暮春的溫潤,他還有廝殺掠奪的本性。

  這種隱藏在層層偽裝下的佔有慾,只有應如約才知道。

  他說話時,胸腔震盪著,被他氣息包圍著,應如約卻難得有種安全感,她抬手,指尖攥住他的衣領,安靜下來。

  「你認真的嘛?」她仰頭看他,聲音有些沙沙的。

  其實她知道自己問的是一句廢話。

  別人戀愛,分手,復合,幾天後求婚,沒有鮮花沒有鑽戒,認不認真她不知道。但溫景然,做事有規劃有考慮,他的決定都是深思熟慮的,並不會隨性而起。

  但即使她知道,此時也忍不住再和他求證一遍。

  「和你結婚這件事一直很認真。」他的經濟能力,工作情況都足以支持這個家庭,附帶的硬件,例如:房子,車子,雖不是最好的,但起碼都齊備。

  只是這些,從沒有被他列入結婚需要考慮的清單裡。

  他呼吸了一口氣,慵懶的聲線帶了一絲笑意,有些自嘲道:「我本沒想這麼快,你沒做好準備的話我就等你慢慢來。別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你完全可以全部交給我,我去解決。」

  他俯身,把身上的重量壓在她的肩膀上:「我原定計畫是幾天後,準備好花束和鑽戒,只是話開了頭,就不受控制……就跟你一樣,一直都不在我的計畫裡。」

  他有再三思量的計畫,只是遇到她,彷彿格外容易衝動些。很多東西,不想藏,也不想掩飾。

  幾天後……

  應如約捕捉到這個詞,心底微微悸動。

  不是在這裡,幾天後也會在某個地方,再次提到這件事。

  她想起他剛離開S市那晚,下半夜和付醫生換值,睡不著的時候就在值班室裡反覆地想一件事——如果現在他求婚,她會不會答應。

  那天凌晨,意識清醒著,神智卻模糊。

  她設想著,自己被他牽著踏進民政局,填好表格……想到這,後面的就如同斷片了一樣,腦子裡只浮現兩個名字。

  一個他的,一個她的。

  她沒結過婚,S市的民政局在哪她至今還不知道,更別提結婚要填的表格,她想像不出表格里要填什麼信息。只能預想著,在表格末端,他們做最神聖的簽署。

  那是個承諾,也是個勛章。

  片刻後,她軟了語氣,帶了點妥協的意味:「結婚是很簡單,可婚後……」她一頓,忽然有些害羞。

  直到此時,她才發覺,這個提議真的太倉促了,她連半點準備的機會也沒有,甚至連結婚這個詞都還在熟悉當中。

  「和現在沒什麼不一樣。」溫景然低聲笑起來,攬住她的腰托抱起她,讓她坐在置物台上乾燥潔淨的地方。

  他俯身,雙手撐在台側,和她平視:「廚房裡有烤箱,你有興趣的時候可以烤烤餅乾,做些甜點。也不用做什麼家務,每週有固定來的小時工。我的收入可以全部交給你把控,有必要,我們可以簽個婚前協議。」

  「家裡的大小事你都可以做主,不想做決定,那就我來幫你選擇,替你做決定。」他低頭,用鼻尖輕輕地蹭著她:「還有什麼?」

  話落,他又自問自答地補充:「結婚後,可以就住御山,離老師和華姨近一些。婚房你想再置辦一處也沒關係,喜歡哪裡由你定。」

  溫景然的手扶上她臉側,溫熱的指腹在她臉頰上輕輕的摩挲著,近乎承諾的耳語:「如約,我敢把我擁有的全部都給你,你敢不敢嫁給我?」

  這句話就像是風雨來臨前,烏雲間的閃電,橫空落下,把她最後一絲顧慮也消磨得一乾二淨。

  頃刻間,大雨磅礴,她滿地的迷茫疑惑皆如塵土,被這場雨勢清掃一空。

  他近在眼前,她抬起眼就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珠裡,那琥珀一般純淨的色澤。此時,那眼底倒映著她,倒映著一個佔據了他全部視野的她。

  這種佔據,忽然就讓她覺得很心動。

  滿心滿眼。

  最初戀愛時,她懷揣著這段感情終有一天會敗給現實的消極。

  可怎麼也沒想到,她衝破自己心裡的枷鎖去正視這份感情時,她竟敢為毫無所知的前路飛蛾撲火。

  她不去想會不會重複自己父母的老路,也不想去探查他到底有多愛自己,僅僅為了自己,為了不想失去他,她都無法抗拒。

  那就在一起吧。

  應如約的臉頰被他摩挲得發熱,她握住溫景然的手,難掩羞赫道:「其實我有很多缺點,性格除了溫和就只剩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蠻橫固執,我覺得我老了以後一定不可愛。」

  她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他的雙眼,繼續道:「我做這個決定雖然沒花多少時間考慮,但應該不會後悔了。既要同舟前行,那就共濟風雨。」

  她雖然柔弱,但並非不堪一擊。

  既然決定在一起,她就絕不會仗著他的喜歡肆無忌憚。

  她握住他的手腕,男人的手腕和女人的很不同,充滿了蓄勢待發的力量感。

  她輕輕的握住,緊張的到掌心微涼的手指落在他的腕骨上,微微用力:「那就結婚吧。」

  她的聲音柔軟又不失堅定,暴露在他眼前的那雙眼裡,一片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