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文!
聽見救下自己的騎士自報名姓,楚玉心中狂跳。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抹了一下腰側,在最內層的衣服裡,貼著肌膚收藏著容止交給她的信物,而容止指名交代,假如他兩月不歸,那麼就拿著信物去江陵於家找於文。
可是卻不料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提前遇到了這個人。
於文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剛才問得不對,補充道:「倘若沒有見過一個叫于容的少年,叫于楚的也可以。」
見自己方才救下來的少年公子眼睛圓睜,直勾勾的望著他,於文心中疑惑,卻依舊耐著性子柔聲道:「這位公子聽過在下的名字?」
楚玉又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才問道:「你說你是於家人,有什麼證據?」
於文一怔,看著楚玉好像明白過來什麼,他沒有說話,只做了一個手勢。
對上了,沒有錯。
將於文做的手勢和幾天前容止比劃給她看的動作比較一下,楚玉這才放下戒心:「我是於楚。」
於文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於楚公子……請問於容他……」於家並沒有收到容止寫出去的第一封求救信,孫立在打聽到於家的情況,又見識了容止的本事後,便將那封信給燒掉,轉而讓容止寫了另一封,便是讓他們花錢單單贖一個於楚。
信中完全沒有提到容止的存在,就好像追風盜只抓了楚玉一個人,按照正常的程序讓他們花贖金一般,楚玉本就不是於家人,這樣的信原本該被無視過去,然而於文卻從字跡中認出來容止的慣用記號,以為於楚是容止除了於容之外的另一個化名,便面上支付酬金,暗裡做了巧妙安排。
孫立並不笨,他們這群馬賊的行事手法已經用了十數年,因為足夠謹慎,幾乎沒有失手過,這回對容止讓步,實在是捨不得容止的一身才華,孫立自己何嘗不知道留下容止是巨大的冒險,可是他也知道,倘若他能收服這個人,將會獲得前所未有的報償。
容止賭上了自己的生命,孫立也賭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然而楚玉卻被他們排除在了賭局之外,並且遇上了同樣沒能進入賭局的於文。
於文碰上楚玉,並不是巧合,他收到了勒索信後,意識到也許容止已經落入了盜匪手中,而根據這勒索的手段,又判斷出對方是橫行十數年的追風盜,便派出人手,在追風盜可能出沒的地方暗中搜尋,自己也親自前來,希望能臨場調度,做出接應。
於文自己也沒料到,他親自前來,原本是為了接應容止,卻不料原來信上的那位「於楚」是另有其人,並不是他所期望的容止,望著楚玉神色,於文心中也有不祥的預感,只是他為人老成,並沒有表露出來。
楚玉心中一黯,她從懷裡取出一封摺疊起來的紙條,這是容止交給她的,讓她假如遇到於家人,便交給對方。於文見了,有些失禮的劈手奪過,展開一看,紙上只有四字:無須憂我。
四個字墨跡宛然,從從容容,光看著這字跡,便幾乎可以想像出寫字的人當時閒適悠然的姿態。
見到這四個字,於文忽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甚至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他小心的把字條收好,隨即再向楚玉施了一禮:「多謝閣下。」
於文讓楚玉稍待片刻,他手腳俐落的將任老闆的屍體拖入一旁樹林處理了,看他的動作十分嫻熟,好像經常幹毀屍滅跡這一行當,沒兩分鐘他從林中走出來,復又朝楚玉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便走邊說。」
楚玉剛剛險死還生,對於任老闆之死最多算是有些感慨,縱然見他身死,也生不出多少同情,而於文又是與容止有些關係的,見他邀請,便欣然的同意與之同行。
於文原本見楚玉疲憊不堪,想建議讓她坐上馬,卻被楚玉堅決拒絕。
兩人慢行細說,楚玉大致的交代了自己與容止在與商隊同行的時候遇到馬賊,以及到了馬賊村中所發生的事,卻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容止與他同行的原因。
那邊於文也說了他在接到容止的信後所做的事,然而也同樣的隱瞞了容止與於家的關係。
兩人雖然彼此知道對方有所保留,沒有盡數吐實,但是因為自己也做了同樣的事,也不好繼續追問,於文不知道楚玉的底細,更不知容止對她是如何打算的,不敢輕易造次,否則他只怕早就訴諸武力。
雖然彼此都有沒說出來的事實,但是光就說出來這部分,便已經是各有曲折,然而在曲折之間,兩人竟然又巧合的碰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者是容止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兩人足足走到傍晚,才找到一個村莊,敲開一戶人家的大門借宿住下,楚玉貼身收藏著容止交付的信物,只覺得沉重無比,她見於文氣定神閒,忍不住問道:「你一點兒都不擔心他?」這個「他」,說的自然是容止。
於文微笑道:「他既然說了讓我們無須擔憂,我便不必多慮,以他的本事,定然可以從那地方脫身。」他言語之間帶著強烈的信心,似乎對容止的能力毫不懷疑。
楚玉聽了他的話,卻沒有半點兒輕鬆,她心裡低聲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這一回有多麼嚴重,容止竟然連貼身帶著的信物都交給我了,可見他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她很想相信容止的,可是腰間的信物好像一顆定時炸彈一般,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楚玉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現在就將信物出示給於文,提前完成容止的交代,去找到他所說的那位滄海客,可是這個念頭才起來,她又忽然想起,容止交代她兩個月後去做這件事,倘若她提前兩個月,會否會弄巧反拙?
畢竟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滄海客的身份,更不曉得他是敵是友。
可是若不做些什麼,只安安穩穩的等待容止死活的消息,她實在是難以心安。
見楚玉面上神情變幻不定,於文隨口問道:「於楚公子,你在想什麼?」
楚玉正在猶豫間,聽見於文問話,冷不防驚了一下,片刻後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請問閣下,你是否認得一個叫做滄海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