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林楓還有大衛駕車離開營地已經過去了三天,營地裡的人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他們還可以活著回來。他們除了可惜那輛車子以及滿車的物資裝備(營地一直傳言車子裡裝著半個超市的食物),就是為梅森隊伍的失蹤愁眉苦臉。梅森帶走了營地中三分之一的戰鬥力和武器,現在營地的處境很不妙。再加上最近傳言變異者有了奇怪的動向,四處都在議論著也許它們發生了人類不知道的變化,萬一哪一天真的如同電影小說中的那樣,對準殘存的人類來一次絕地大反攻,大家估計都得玩兒完。
政府軍隊控制下的安置地大概會比較安全,但那裡實行完全的集中管制,據說連食物都是統一發放,按照每個人的勞動貢獻量來計算。除了負責守衛任務的軍隊,所有住民都被收繳了武器,只有在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交還。想當然耳,他們不會允許這些在外面刀口上舔血隨時都準備拿命去拚個你死我活的流亡者進入安置地。
營地籠罩在一種悲涼絕望的氣氛之中,女人,老人還有孩子們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那些男人嫌棄他們累贅,將他們拋棄。這裡的倖存者很少有來自一個家庭,都是在逃亡廝殺的過程中臨時走到一起。男人和女人各自付出能付出的東西,來換取發洩或者是自身的安全。這種岌岌可危的關係一旦面臨絕境,很快就會破裂——關鍵時候大家都想逃命,誰會惦記著一個只是單純床伴的對象?大概只有那些做母親的女人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可她們大多數都因為缺少食物或者營養不良顯得很孱弱,沒有什麼戰鬥力。一時間營地裡人人自危,互相堤防戒備,生怕哪天怪物衝過來,那個睡在自己身邊的人就來個背後黑手,推開自己搶走東西獨自逃命。
儘管中校神神秘秘的宣佈不用害怕,他有個計畫,可惜相信的人不多。中校只是個人,不是神,又沒有什麼不得了的背景,在營地裡戰鬥力少了幾乎一半物資短缺的情況下,他還能做什麼?於是已經有人在開始四下竊竊議論,商量著是不是離開這裡去投靠其他營地了。中校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最開始的兩天他十分自信,認為林楓和大衛絕對會回來,因為他有他們想要的消息。然而隨著時間過去,他漸漸不那麼自信了,人前不敢表現出來,人後卻是長吁短嘆焦躁不安,不停的在自己的房子裡走來走去。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他基本上已經絕望了,認定林楓和大衛肯定已經死在了什麼地方,也許是D城,也許是其他見鬼的水溝或者荒林。沒錯,林楓的身手還有警覺性的確比一般人要強很多,身邊的那個男人看上去也很能打。然而他們畢竟只有兩個人。也許是聽到風聲不對,另一個營地的首領瘋子漢克斯早就開始行動了,不停的派出手下開著車子四處打探,而且根據中校得到的消息,漢克斯貌似是準備收拾好要帶走的東西進行轉移。實際上,方圓幾百公里之內的營地都準備轉移了,最近變異者的活動越發頻繁。以前除非是夜晚,偶爾會有幾種遊蕩的變異者晃到營地周圍,很快就會被負責守夜的人解決掉。可現在,下午六點多天黑沒有黑透,變異者成群結隊悠悠蕩蕩的到處亂逛不是什麼新鮮事。
能夠組建成一個營地,隊伍裡的人手還有物資都不會太差,據說有幾個特別厲害的傢伙甚至還搞到了武裝直升機。但沒有人不害怕,沒有人敢拍著胸口說敢站在原地看著那些潮水一樣的怪物洶湧而來。所有人都是一個打算——儘量離政府的安置地近一點,不說其他的,至少心理上會覺得比較有安全感。
人本來就是一種喜歡從眾的生物,見到別人都一窩蜂的去做什麼,情不自禁的也會跟著去做,否則就會感到好像被孤立拋棄了一樣。只是短短的三天,中校就看到了好幾支從其他地方趕往更東邊安置地方向的車隊。幾個信賴的夥伴一直在催促他,讓他趕緊也收拾好一切去東邊安置地。萬一去得太晚,搞不好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可是中校在猶豫,雖然他也很害怕,可是他心裡清楚,就憑自己手上那點東西,過去之後絕對會被排擠到一邊,搞不好還會有噁心的傢伙趁火打劫一把。政府是不會管安置地外面那些人的。於是他還抱著一絲希望等待林楓以及大衛的回來。現在這種時候,多兩個人總是好的,更別說他們車子上的武器比他們整個營地加起來都多。
殘酷的時間毫不體會中校焦急如焚的絕望,逕自飛快的流逝著。轉眼已經是第三天,中校對於林楓他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下面的不滿,抗議還有恐慌越來越厲害,中校清楚地知道,再不做點什麼,那些已經被恐懼弄得幾乎快發瘋的人就要暴動了。於是他宣佈盡快收拾好一切,他們將會在中午之前離開這裡,和其他人一樣去東邊的安置地外圍。
對死亡和怪物的恐懼讓人們的動作變得麻利無比,個個都跟受過專門訓練似的。很快,一切都收拾完了,能帶走的東西捆著綁著背著抱著總之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帶走。而不能帶走的東西,只好原地銷毀。人類真的很奇怪,自己沒辦法使用的東西,寧可毀掉也不願意留給其他人。
中校看著整裝待發的一共七輛車,有大客車有越野,還有一輛專門拉東西的貨車,再看看被拆成個一個空殼子的營地,心中一片淒涼。他似乎可以預見,就是身邊這百十來個人,真的遇見什麼大規模的變動或者動盪,最後能活出十個來都不錯了。中校以前曾經當過兵,身上帶著點軍人風範。正是這個經歷才讓他躲過了最初的浩劫,一直活到現在,還成為了隊伍的頭領。可是當初和他一起逃亡的那些夥伴,現在還剩下幾個了呢?
他的視線從那些大包小包背著物資的人臉上掠過,除了少數幾個特別勇悍的人還能保持表面上的鎮定,大多數人都是一臉驚恐,眼睛裡滿是絕望。中校不禁長嘆一聲,低聲說:「走吧。」
「頭兒,等一等,你看,那邊好像是林和大衛的車子。」
馬丁忽然說,臉上全是驚喜。中校心中一驚,回頭望去,果然,遠遠帶著一溜黃沙駛來的車子不正是那輛改裝的貨車嗎?可是中校不敢大意,示意負責警戒工作的幾個男人戒備。在一溜黑洞洞槍口的瞄準下,那輛車相當從容不迫地開近,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嗆得他們眼睛都要睜不開。
車門打開了,林楓從裡面探出頭,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把準備上路的車隊打量了好一陣。
「怎麼,不準備呆在這個營地了嗎?」
「梅森呢?你們打探到他的消息了嗎?」
中校顧不上詢問為什麼他們去D城會耽誤那麼久,急忙問道。其實他已經藉著對方車門打開的瞬間飛快地看了下里面,除了坐在駕駛室裡的大衛,他沒有再看見其他人,心中早就明白了。
「我很遺憾,只找到了這個。」
說著遺憾,林楓的臉上可看不出任何遺憾的味道,眉毛都沒動一下的從背包裡掏出一把手槍交給了中校。中校馬上就認出那是梅森向來不離身的東西,平時總是小心的擦拭保養,還笑稱這就是他的救命恩人。然而那把無數次拯救了梅森自己,也無數次拯救過其他人的手槍現在基本上已經成了一塊廢鐵,只能勉強認出那還是把槍,上面還沾著一大塊乾涸的黑色血跡。
「是嗎,是這樣……謝謝。」
中校雖然臉色蒼白,但大體上還算鎮定。可是營地裡的其他人,尤其是有親人朋友在那支失蹤隊伍裡的,無不臉色大變。有人開始低低的哭泣,但更多的人卻是一臉麻木,因為死亡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看到的屍體已經太多,多得讓人無法流淚了。
馬丁和DJ站在一邊,默然無語。其他人也許不怎麼樣,可梅森和他們是一起從城市裡逃出來的夥伴,儘管平時老覺得他自高自大惹人討厭,真的接到他死去的消息,還是讓人生出一股哀痛——為梅森,為之前死去的那些夥伴,也為可能下一刻就會喪命的自己。
林楓卻沒有那麼多的同情心來等待他們哀悼夥伴,交出了槍之後立刻迫不及待的問:「那個我要找的男人呢,他在哪裡,告訴我。」
「等一下小妞,你的話不一定能讓我們相信吧,只是交出了一把槍,沒有看見梅森的屍體。那麼多人,說消失就消失了,不給我們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就想走嗎?我還說搞不好就是你把梅森殺掉的呢!D城距離這裡也就半天不到的路程,為什麼你們會在那裡呆了足足三天?」
另一個營地裡的主要戰鬥力西多夫卻不肯買賬,站出來不懷好意的盯著林楓:「梅森他們究竟遇到了什麼才會出事,他們是真的死了還是因為你在裡面搞鬼,今天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休想離開!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全身都透著古怪。該不是政府派出來刺探消息的奸細,或者是瘋子漢克斯的眼線吧。」
中校見林楓的眉毛月挑越高,心知不妙,西多夫早就打上了林楓車上武器的主意,他大概是想仗著自己這邊人多,趁機找個藉口從林楓那裡把東西搶來。他一直都看不起女人,覺得林楓只不過是一個依靠身體求得男人庇護的小婊子,平時還裝得冷冰冰的跟什麼一樣。
「西多夫!」
見他似乎還打算去拉林楓的手,中校急忙阻止,但已經晚了。林楓並沒有動,可是從她身後卻射出一梭子DAN,幾乎是擦著西多夫的耳朵過去,頓時血流如注,痛得西多夫嗷嗷大叫,想也不想的舉手就往著林楓臉上打去。
「臭□,真把自己當盤菜,你他媽不就是生下來被男人幹的下賤東西嗎!」
然後下一刻,他的手被另一隻手死死扭住,彎曲成奇怪的形狀,咔咔直響,顯然是斷了。西多夫還沒有放聲慘叫,冰冷的槍口就塞進了他的嘴裡——大衛抓住了他的一隻手,而林楓則是摸出了槍。外面的人見狀,咔嚓咔嚓子DAN上膛,圍成一個圈把林楓他們圍在中間,西多夫雙眼亂轉冷汗直淌,卻說不出話來。
「就算我被全世界的男人幹,也輪不到你。」
林楓輕蔑的把一口唾液吐在他臉上,就像是沒有看見那些對著自己的槍似的,面不改色的問中校:「我要找的那個男人呢?」
中校擦了擦額頭上不知不覺滲出來的冷汗:「他去了安置地,就在你們來的半個月之前,我在安置地的外圍掃蕩隊伍裡見到過他。」
「哦,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東方人,黑頭髮,黑眼睛,很高很瘦,臉上有一條很長的疤,而且,他只有一隻手臂。」
中校吞了吞口水,緊張地說。儘管在人手上他們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但林楓和大衛的那種異樣沉著讓他感覺到,要是真的發生衝突,也許贏的人不會是他們。
林楓想了想,麻利的收回槍,示意大衛放手。大衛罵了一句,狠狠把西多夫丟在了地上。中校也急忙示意那些人不要衝動,不要開槍。
「我們兩清了。」
林楓說完就要上車,中校急了,急忙上前一步拉住車門:「接下來你們不也要去安置地嗎?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人多的話也比較安全——」
林楓冷笑一聲,用看待垃圾的眼神看了下被馬丁攙扶起來的西多夫:「這樣的人,算了,我可不想睡覺的時候還得小心有人上來脫褲子。」
「你——」
「放手!」
中校見大衛毫不顧忌自己的手還按在車門上就要關門,只能放手,看著他們又揚長而去。
「利茲,你怎麼樣,還好吧?」
車上的一男一女卻不知道中校惆悵的心情,自顧自的該幹嘛幹嘛幹嘛。林楓一邊擦著槍上沾到的口水,一邊回頭問那個蜷縮在車子後面角落裡的小女孩。
「沒事,我很好,謝謝。」
叫做利茲的小女孩以一種和她的年齡完全不相符合的沉著,平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