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同席

  許白跟顧知打了聲招呼,就跟葉遠心去見大老闆。

  走上樓梯,抵達荷和軒從不對外開放的三樓,再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就只有一個房間。房間沒有門,只有搖曳的白色珠簾,珠簾後則是一面花鳥屏風,繞過屏風,許白才見到了傅西棠的身影。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正站在花鳥架前,看著籠中的金絲雀。此時的傅西棠換上了一身精緻的黑色西裝,眼鏡上仍垂著銀鍊子,稍有些長的黑髮自然地卡在耳後,看著鳥籠的樣子愈發像個古老的紳士。

  「舅老爺。」葉遠心輕輕叫了一聲,宛如一個從良的太妹。

  傅西棠沒有回頭看他,單手背在身後,逗了逗鳥,問:「這鳥是你買的?」

  葉遠心連忙搖頭,「這可不是我乾的,家裡長輩知道舅老爺您回來了,送來的禮。那邊兒還有一些東西堆著呢,我都沒敢拿出來。」

  聞言,傅西棠打開了鳥籠,拍拍籠子,看著那金絲雀從裡面飛了出來。三人目送著那雀兒飛到窗檯上用尖尖的喙梳理著羽毛,傅西棠說道:「他們一把年紀了,有空拍我馬屁,不如早點兒入土為安。」

  葉遠心立刻閉緊了嘴巴,一臉委屈。

  許白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太多了,儘管他才進這個房間不到半分鐘。

  「坐吧。」大老闆終於大發慈悲。

  葉遠心連忙給他介紹:「這位就是我們公司新晉的影帝,叫許白,就在北街9號拍電影呢。」

  傅西棠掃了他一眼,說:「我知道。」

  「你們見過了啊?」葉遠心好奇地看向許白。

  許白只得,然後說:「謝謝傅先生的銀耳蓮子羹,那個很好吃。」

  傅西棠看了他一眼,說:「不謝。」

  葉遠心:嗯?銀耳蓮子羹?我錯過了什麼?

  「我給您倒杯茶吧。」許白要等傅西棠先落座,所以此時還站著,上前一步幫傅西棠和葉遠心都倒了杯茶。

  他以前為了拍電影專門學過茶道,手法還是很專業的。

  傅西棠便又多看了他一眼——嗯,姿勢不錯。但拉花很差。還愛打架。

  「說說剛才的事吧。」傅西棠說。

  葉遠心立刻把蔣固北炮轟了一頓,在他的描述中,廣廈娛樂的人要多壞有多壞,他們四海的藝人,各個都是純潔的小白兔,是五講四美的好青年。順便他還把許白誇了一通,從他出道的第一部 電視劇誇到他的影帝獎盃,讓許小白兔自己聽了,都覺得害臊。

  老闆,我知道你是個好老闆,求求你別再說了。

  可傅西棠已然窺破本質:「也就是說,你原本是去勸架的,結果自己跟對方吵起來了?」

  葉遠心訕笑:「那不是對方砸了桌子太不像話了嘛。」

  傅西棠冷冷一眼掃過去:「我看你也沒比別人像話到哪裡去。」

  葉遠心可委屈了,連忙給許白使眼色——影帝,我剛才都那麼誇你了,現在到你表現的時候了,趕快上啊!

  「咳。」許白臨危受命,心思一轉,說:「我之前還不知道這裡竟然也是傅先生的產業,難怪傅先生的銀耳蓮子羹做得那麼好吃。」

  「是啊是啊。」葉遠心立刻附和。

  「荷和軒的菜一直都很好吃。」許白又說。

  「對,現在來訂餐的人都排到下個月了。」

  傅西棠就靜靜地看著他倆,茶杯輕輕放下,問:「所以?」

  許白絞盡腦汁,「所以,下次給我……打個折?」

  葉遠心正想捧他的哏,結果差點一頭栽在桌上,這相聲根本沒法唱。

  傅西棠卻稍稍抬眉,重又打量著許白。許白就只好對他笑笑,朱子毅說他笑起來很好看,很清爽,看著看著就能讓人開心起來。

  可大老闆好像不吃這一招。

  他很快就移開視線,搖了搖桌旁的鈴鐺,送餐的人便一個個排著隊從外面進來了。

  許白悄悄摸了摸肚子,剛剛他已經吃過了,可在兩位老闆面前,他總不能筷子都不動。於是就挑一些清淡的菜夾了幾筷,然後舀了一碗湯,好造成他碗裡一直很滿的假象。

  傅西棠在飯桌上並不多話,大部分時候都是葉遠心拉著許白在說。從娛樂八卦說到股票市場,傅西棠偶爾才會插一句,大多也是指出葉遠心的用詞錯誤或者判斷失誤。

  總的來說,許白原以為他們三個人的組合會有點尷尬,沒想到氣氛還不錯,以至於他不知不覺又多吃了幾口菜,有點撐了。

  吃完晚餐後,許白當然是禮貌告退。

  傅西棠卻把他叫住,而後轉身走到窗邊的一張書桌前,從桌上的幾個平安符大小的小木牌裡拿了一個,取下西裝口袋裡別著的鋼筆,刷刷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傅西棠將它遞給許白。

  「給我的?」許白有點疑惑。

  傅西棠將鋼筆塞回口袋,唇邊帶上一絲隱晦的笑意,說:「打折卡。」

  許白頓住,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謝謝傅先生。」

  其實我不用的。

  #自己挖的坑,哭著也要跳下去#

  離開荷和軒回到家裡後,許白躺在懶人沙發上,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大對。說好不跟大老闆再產生什麼瓜葛的,結果他怎麼又跟對方討了張打折卡呢?

  許白把那小木牌從口袋裡掏出來,盯著上面的「傅西棠」三個字好一陣出神。不一會兒,滴滴滴的消息提示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花果山天團:

  朱子毅:許白你跟大老闆一起吃飯了???

  克斯維爾的明天:你的消息為什麼這麼靈通???

  朱子毅:這是一個經紀人的職業素養。

  薑是新的鮮:發生啥事兒了?

  克斯維爾的明天:我確定,葉大少就是個普通人,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妖氣。至於他舅老爺為什麼是個大妖,這肯定就是一個很複雜的故事了,他們的家庭關係肯定比北街9號的爬山虎要蜿蜒曲折。

  朱子毅:……你去做人口調查了嗎?

  克斯維爾的明天:也不是,我只是問大老闆要了張荷和軒的打折卡。你們可能不知道,荷和軒也是他的產業。

  朱子毅:……

  朱子毅:許白你還是回去看你的農業頻道吧。

  朱子毅:記得回禮。

  朱子毅:不要再拉花,太醜了。

  朱子毅:[微笑中透露著疲憊.jpg]

  於是第二天,許白為隔壁的傅先生帶去了一盆花。他原本想送本書的,比較符合大老闆低調內斂的風格,可他送得出手的那些都在老家,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到。於是許白就乾脆在自家院子裡,掘了一盆花給他。

  昨天傅西棠放了那隻金絲雀,這讓許白再次覺得大老闆人其實挺好的。9號和10號的院子裡都種了許多海棠,他應該喜歡花,所以許白就乾脆送花了。

  一盆太陽花,又稱「死不了」,簡單容易好養活。

  收到花的阿煙,詭異地沈默了片刻,然後回屋把許白的保溫杯拿出來還給他。

  許白看到保溫杯還挺開心的,這樣至少他不用再去淘寶買了,於是他說了句「謝了」,便轉身去隔壁拍戲。

  阿煙抱著太陽花站在門口看著他,忽然嘆一口氣——哎,可憐的孩子,我家先生只喜歡海棠花呢。

  我真是太善良了,沒有告訴他真相。

  一回頭,尼瑪先生就站在他身後,嚇死妖了。

  「誰送的?」傅西棠微微蹙眉。

  「隔壁影帝。」阿煙說。

  傅西棠看著那盆枝條東倒西歪但格外有生命力的太陽花,沈默了一會兒,說:「擺走廊上吧。」

  正準備聽他說「丟掉」或「送回去」的阿煙愣了,隨即見鬼了似的看著傅西棠離去的背影——說好的只喜歡海棠花呢?說好的不能隨便收禮呢?!

  「噯先生,你去哪兒啊?」阿煙急忙喊道。

  「訪友。」傅西棠從正門出去,人影一晃,已消失不見了。

  趁他不在,阿煙把太陽花放到廊下,一溜煙又跑到隔壁劇組裡。許白正在研讀劇本,阿煙熟稔地跟劇組的其他人乖巧地打了聲招呼,然後就搬了個小馬扎坐在許白旁邊,小聲說:「大明星,今天還點外賣嗎?」

  許白想了想,問:「你家先生不讓你點麼?」

  「是啊,他不給我開通支付寶。」阿煙看起來很有些怨念。

  許白莞爾:「如果他知道我給你點了,一定又要生氣了。」

  阿煙連忙掏出一顆糖來賄賂他,說:「不會的,他今天出去訪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呢。」

  許白看著那顆糖,再次確認隔壁的糖果應該都是從同一家批發來的,如出一轍的五顏六色的包裝。

  「好吧。」許白答應了阿煙,只是這次控制了量,沒有給他點太多。

  結果傅西棠沒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再次在門口遇到了外賣騎手。那騎手大約是個新人,電瓶車都騎不利索,一頭撞在了他家門上。

  於是傅西棠仍然禮貌地關上門請對方稍等,而後大長腿一邁,走到小鐵門旁看了眼隔壁的情形,屈指在鐵門上敲了敲,「鐺、鐺。」

  一個人回頭,無數人回頭,呆住。

  傅西棠冷冷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阿煙身上:「阿煙,回來。」

  而後他看著許白,說:「你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