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停電

  《北里街9號》劇組,炸鍋了。

  所有人都無心拍攝,時不時就往那扇小鐵門處瞟。導演姚章更是捂著心口坐在自己的專座上,覺得自己被舅老爺暴擊了,那樣一張臉、那身氣度,不能出現在他的電影裡真是世界的罪孽。

  只有執行導演還算鎮定,拿著大喇叭告誡大家不要吵鬧,然後宣佈改拍另外一場戲——沒辦法,他們的男主角被隔壁的先生帶走了。

  很快,劇組安靜下來了,可又安靜得有些詭異。因為劇組大半的人都在低頭看手機,微信群裡刷屏的速度猶如飛流直下三千尺。

  小莫姐更是冒著暴露的風險把薑生拉近了她的秘密小組——北街9號麻辣燙可持續發展研究協會。

  北街9號麻辣燙可持續發展研究協會(8)

  莫小仙女:@薑是新的鮮,快快從實招來!隔壁那位先生真的是你們大老闆嗎?為什麼一個大老闆會長這麼帥?這不科學!

  二營長:說好的舅老爺呢!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說好的舅老爺呢!

  挖掘師少女趙:說好的舅老爺呢!

  薑是新的鮮:是舅老爺啊[乖巧.jpg]

  瑞貝利卡:是大老闆嗎?

  二營長:是大老闆嗎?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是大老闆嗎?

  挖掘師少女趙:是大老闆嗎?

  薑是新的鮮:是啊,貨真價實。

  莫小仙女:[厲害了我的舅老爺.jpg]

  二營長:小莫姐你的手速好快!表情包都有了!

  麼麼麼麼麼:所以現在的問題是——舅老爺和我們許阿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動人的故事?

  莫小仙女:我的阿麼你總是這麼的一針見血!!!

  薑是新的鮮:弱弱地問一句,這個群到底是乾嘛的???

  麼麼麼麼麼:你好同志,歡迎你來到許阿仙北街9號後援會。

  所以許阿仙到底是誰啊!

  許哥聽到你們這麼叫他會哭的好麼!

  雖然有個仙字,但它並不比許阿牛炫酷多少啊!

  另一邊,許阿仙本人正在獨自面對舅老爺,如果你要問他現在的感受,他可以回答你——凍人心魄。

  阿煙被傅西棠派去門口拿快遞,於是現在整個書房裡就只有許白跟傅西棠兩個人。書房很大,巨大的書櫥佔滿了三面牆壁,一直頂到天花板上。入目之處玲琅滿目的都是書,古今中外應有盡有,明亮但並不刺眼的水晶燈則被做成了爬山虎的樣式,在天花板上蜿蜒出一朵巨大的花。

  傅西棠伸手,一本書便從書櫃裡飛出來,落在他的掌心。他看了看書的封面,說:「下次阿煙再來找你,不用理他。」

  許白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現在大家都喜歡點外賣,很方便。」

  「他可以點,但不該三番兩次花你的錢,讓你幫他頂鍋。」傅西棠坐下來,說。

  「那我下次不這樣了。」許白老實聽訓,態度誠懇。

  傅西棠卻淡然地掃了他一眼,說:「要記得住才好。」

  許白摸摸鼻子,沒再說話。

  這時,傅西棠又問:「受傷了?」

  「嗯?」許白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的手。剛才有一場摔杯子的戲,玻璃碎片濺進了他的衣袖管裡,他起初沒發現,後來就被劃了一道口子。

  「只是一道小口子,而且血已經止了。」許白不甚在意,笑笑說:「謝謝傅先生關心。」

  傅西棠卻微微蹙眉,這時阿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手中拎了兩個香氣撲鼻的外賣。傅西棠便被阿煙吸引了目光,轉而教訓他去了。

  許白見狀,不由鬆了口氣,說:「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傅西棠沒有留他,可在許白走出幾步後,他卻又說道:「醫藥箱在樓下沙發旁的第二個櫃子裡,小傷口確實沒必要大聲嚷嚷,但你該自己處理妥當。」

  許白微怔,回過頭看向傅西棠,沒想到大老闆竟然把他的心思都看透了。他是不想因為一個小傷口麻煩劇組,所以自己把碎片扔掉就算了,省得大家都圍過來關心,搞得好像受了什麼大傷一樣,沒必要。

  他沒想到的是大老闆其實還挺體貼的,許白點點頭:「謝謝傅先生。」

  傅西棠說:「你是四海的人,不用謝。」

  許白到了樓下,果然在沙發旁第二個櫃子裡找到了一個醫藥箱。只是打開醫藥箱之後他傻眼了,藥箱裡的東西雖然保存得非常完好,也沒有什麼灰塵,但毫無疑問,這些東西都……過期了。

  正好從樓上跑下來的阿煙看到了,急於立功補過的他立刻掉頭返回書房,扒在門口喊道:「先生,藥過期了!」

  許白,選擇遠走隔壁,不然留下來太尷尬了。

  #關愛傅先生,人人有責#

  回去之後的許白也沒把手臂上的傷當一回事,只是劇組的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了一種耐人尋味的色彩。但許白是影帝,全劇組除了老資歷的翁老,就他咖位最大,誰敢當面問隔壁的事情?

  要是問出什麼問題來,那可就糟糕了。

  於是大家就在這麼詭異又和諧的氛圍中,認真投入地繼續拍攝。

  不過下午的時候,阿煙又來了。

  許白忍不住挑眉,問他:「你家先生讓你過來了?」

  阿煙癟癟嘴,手捂心口作痛心疾首狀,遞過一個紙袋,說:「先生讓我送你的。」

  送我的?許白打開來看了一眼,發現裡面是藥和紗布。

  阿煙繼續說:「先生給了我一百大洋,特意讓我出門買的。哎呀媽呀祖國母親這兩年發展得可真是好,人店員直接讓我用支付寶或者微信,我說老子一個都沒有,人還不信呢!」

  阿煙這話,說得老氣橫秋的,活像東北扛把子。

  許白不由認真地打量著他,他立刻回過神來,眨眨眼,一秒變乖巧:「嘿嘿。」

  嘿你妹。

  「對了,我說那個杜澤宇怎麼老是瞪著你啊。」阿煙又說。

  許白回頭看了一眼,說:「他其實也是四海旗下的藝人呢。」

  阿煙說:「那你可不能把這告訴先生,先生肯定不喜歡他。」

  許白挑眉,阿煙便拍了拍他的胳膊,說:「放心吧,你已經過關了。」

  說完,阿煙就又一溜煙跑回家了,連個詢問的機會都不給許白——已經過關了?是大老闆覺得我這個人還不錯的意思麼?

  許白兀自想著,過一會兒回過神來,看著袋子裡的藥,又陷入了沈思。良久,他拍了張藥的照片發送到花果山天團的群裡。

  朱子毅:農業頻道最近是不是改版了?不講養豬講職場了?

  克斯維爾的明天:回得這麼快,一看就沒有認真工作在玩手機,扣工資。

  朱子毅:你大爺。

  克斯維爾的明天:你說我要是再給傅先生回點禮,我倆是不是得回到明年去?

  朱子毅:你想問題想得很深遠嘛。

  克斯維爾的明天:應該的。

  朱子毅:誰讓你離大老闆那麼近呢。

  克斯維爾的明天:那送花還是送咖啡?

  朱子毅:你追女朋友呢?

  克斯維爾的明天:……

  克斯維爾的明天:你這麼一說……

  薑是新的鮮:啥?許哥有喜歡的女生了?!震驚!我錯過了什麼!

  克斯維爾的明天:反射弧太長了,一看就沒有在認真工作,扣工資。

  薑是新的鮮:哎哎哎?等等!我在隔壁臥底呢!

  朱子毅:隔壁?

  薑是新的鮮:北街9號許阿仙后援團,團長是小莫姐。

  克斯維爾的明天:許阿仙????

  許白不由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正在給姚杳補妝的小莫姐。小莫姐接收到許白的目光,向他露出了一個少女般羞澀的笑容。

  許阿仙什麼的,應該就是他眼花了吧。

  許白搖搖頭,他覺得自己需要清空一下腦子,專注於工作了。

  今晚要拍夜戲,地點在二樓的臥室裡。

  戲裡的沈青書剛剛洗完澡,穿了件絲綢的睡袍,光著腳就從浴室裡出來了。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思考著白天的事情,濕漉漉的頭髮一直在滴水,卻也不知道擦一下。

  他感覺有人在說謊,這兩日來造訪的人裡,有些人說的話明顯是矛盾的。有人說的是真話,有人說的必定就是假話。

  可那些人都是平日裡沈青書最信任的人,即便是詩社裡那些交往並不深入的同學,在他看來都是正直善良的人,都不應該被懷疑。

  但他死了。

  這些人裡有人殺了他,或者說,是幫凶。

  沈青書很苦惱,他不想去懷疑任何人,可卻又不得不懷疑。他坐在床沿,任頭髮上的水一滴滴落下來弄濕了睡袍,然後——

  燈忽然暗了。

  「怎麼回事?!」姚章跳起來。

  「好像跳閘了!」有人在樓下大喊。

  大晚上的,整棟樓裡黑不隆咚,大家趕緊把手機都亮起來,免得看不清路磕著碰著。場務拿著大喇叭趕緊讓人去檢修電路,許白則乾脆盤腿坐在了床上,免得被人撞到。

  「許哥,先披件衣服吧,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來。」姜生適時地拿來一件外套。

  「謝了。」許白也不矯情,這快五月的天雖說不是很冷,可大晚上的,衣服被水滴濕了,還是挺涼的。

  劇組不會就這樣停拍,姚章站在二樓樓梯口大喊:「手電筒呢?找了這麼半天怎麼連個手電都找不到?!」

  「哎喲!」下面卻傳來一聲痛呼,不知是誰撞到了哪裡。

  「小心點兒!」姚章的心跳了跳,先不說這樓裡的東西可不能隨便弄壞,人要是出了事兒,更糟糕。

  這時有人建議道:「不如去隔壁借一個吧?我看隔壁的燈還亮著呢。」

  姚章蹙眉,一時拿不定主意。許白聽到這話,倒是往隔壁看了一眼,從這間臥室的窗子裡看出去,正好能望見隔壁10號的書房。

  書房裡還亮著燈,看起來溫暖極了。只是窗戶關著,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的,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大老闆還在看書嗎?許白這樣想著,窗戶裡忽然吹進來一股冷風,吹著濕漉漉的頭髮,更冷了。

  這時,樓下隱約傳來了阿煙的聲音。

  「你們要幫忙嗎?」

  還有葉遠心。

  「這怎麼回事兒啊?怎麼停電了也不找人來修?」

  葉大少也來了?許白下了床,走出門去看,就見葉遠心和阿煙每人提著一個老式油燈站在樓下客廳裡,油燈不夠亮,那光晃晃悠悠的,只夠照出半張臉。如果不是兩人的顏值夠高,他們這文藝懸疑片,可得改成驚悚片了。

  姚章看著他倆嘖嘖驚嘆,「葉總,您這燈……從哪兒搞來的?」

  「這有格調吧?古董啊,改明兒我給你也搞一個。」葉遠心大方說道。

  「別別別,您還是幫幫忙把這電給我搞定吧,對了這大晚上的您怎麼過來了?」姚章問。這燈太有衝擊了,他現在才反應過來呢。

  葉遠心說:「我在我舅老爺家吃晚飯啊,這不看見這邊忽然暗了就過來瞅瞅,噯,許白呢?」

  許白在二樓,朝他揮了揮手:「我在這兒。」

  葉遠心連忙舉起油燈企圖把許白照亮,眯著眼瞅了一會兒,問:「怎麼穿成這樣?這片還有激情戲啊?」

  許白:「……」

  這時負責檢修電路的工作人員急匆匆跑過來,抹了把汗,說:「導演,老房子不好修,可能哪裡短路了,這估計得等到明天才能弄好。」

  「那就明天再拍,許白你趕快給我下來,凍感冒了不要錢啊?公司給你買醫保不是真讓你去用的!」葉遠心是投資人,財大氣粗腰板硬。

  姚章聽他這麼說,乾脆也大手一揮讓大家都散了。

  許白原本要去換回自己的衣服,隨便擦一擦頭髮就好了,可架不住葉遠心是中國好老闆,看到許白穿著單薄睡袍、頭髮濕漉漉的「慘樣」,就要拉人去隔壁衝熱水澡。

  「不用了不用了。」許白真覺得不用。

  「去吧去吧,年輕人身體經得起折騰,但也不能馬虎啊。」姚章也開始角逐中國好導演的名號。

  許白就這麼被拉到了隔壁,穿過小鐵門的時候他隱約聽到有人在跟葉遠心打招呼,可葉遠心似乎沒聽到。

  阿煙說:「就是那個杜澤宇。」

  葉遠心有一瞬間的迷惘:「杜澤宇誰啊?」

  阿煙:「一個賣假畫的。」

  葉遠心:「哦,報警了嗎?」

  許白:「……」

  杜澤宇:草泥馬的賣假畫,你全家都賣假畫!

  一分鐘後,許白跟傅西棠在北街10號的客廳裡打了個照面。

  傅西棠正端著一杯咖啡從廚房裡出來,他似乎剛洗過澡,頭髮半乾,穿著妥帖的黑色睡袍,摘了眼鏡,脫去了平日裡的幾分冷感。

  許白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許白——凌亂的濕髮、絲質睡袍外混搭著刺繡棒球服,還有……一雙條紋跑鞋。

  小朋友的品味很獨特,傅西棠倚在廚房門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