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被姜生扶到了隔壁,一路上傅西棠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讓姜生心裡怪緊張的。大半夜的風一吹,沒有一絲光亮的花園裡鬼影綽綽,又冷又滲人。
進了客廳,姜生趕緊扶著許白坐下,就見傅西棠轉身進了廚房。
許白見他那緊張的模樣,就說:「怎麼了?他又不吃人。」
「大妖啊許哥!我才三百歲,土裡埋了兩百九十八年,出土可才兩年啊太不容易了,我感覺我要被他給吃了!」姜生抱著自己的小胳膊,瑟瑟發抖。
上一次跟許白來這邊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那是來自於本能的、被大妖的氣息壓制的恐懼,所以他根本不敢靠近傅西棠。
許白愣了愣,「有嗎?」
姜生猛點頭,「有啊有啊,許哥你一點都不緊張真的太厲害了!」
許白不太明白了,他是真的沒在傅西棠身上感受過什麼危險的氣息。大老闆至多就是性子冷了點,可那是本身氣質的問題啊。
這時,傅西棠從廚房出來了,姜生趕緊閉嘴,並迅速站到一旁。
許白看看他,又看看傅西棠手中的冰袋,伸出手道:「給我吧,我自己來。小姜,你去車裡幫我把放在後座上的那個木盒子拿過來。」
姜生得令,趕緊跑了。
傅西棠看了他一眼,說:「你這個助理不大稱職。」
許白脫了鞋子拿冰袋敷在扭傷處,笑笑說:「其實也不是,他就是……呃,有點怕傅先生你。」
「你不怕?」傅西棠俯視著許白。
「其實有點兒。」誠實是許白一貫的美德。
他總覺得下一秒傅西棠就會冷冷地掃你一眼,然後指出你的錯誤,像高中時期的班主任那樣。他會抓著一疊成績慘不忍睹的默寫卷子,問昨天到底有誰沒有按照規定背單詞。
還處在青春期,號稱「浪裡白條」的許白當然要很勇敢地正面肛。
然後班主任出人意料地誇獎了他的誠實,並罰了除他以外的四十九名同學抄寫三單元二十遍。全班捶胸頓足,持續向許白髮送「大兄弟666」光波。
但傅先生並沒有誇獎他的誠實。
他看著許白脫下來的鞋子,若有所思。
許白順著他的目光掃了一眼,立刻放下冰袋去搶他的鞋子,解釋道:「這個裡面真不是增高鞋墊,是我媽給我寄的什麼中草藥鞋墊,說是可以舒筋活血抗疲勞,就是厚了點。」
傅西棠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示。
「真的,我淨高有183。」許白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我知道了。」傅西棠說。
可許白怎麼感覺到他語氣裡有三分無奈,還有一絲笑意?他剛才笑了嗎?許白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阿煙呢,他不在家嗎?」許白兀自把冰袋又拿起來敷著,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葉遠心帶他出去玩兒了。」說著,傅西棠半蹲下來看了看許白的傷處,確認這個扭傷並不嚴重,又看了看他被碎瓦片劃開的血口子。
傷口不大,血已經止住了,可沿著傷口流下來的血都黏在許白的腳踝上,看著挺恐怖的。
「其實沒事兒……」許白說這話都感覺底氣不足。
傅西棠沒說什麼,轉身給他端了一盆水出來,「先擦擦吧,醫生馬上就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傅西棠起身去開門。許白一邊用毛巾沾了水擦著,一邊好奇地轉頭往外面看——只見傅西棠領著一個面貌俊俏的穿著白色風衣的男人走進來,那男人還是許白認識的。
「白藤?」許白訝異。
「喲,這不是大影帝麼。」白藤瞧見熟人,越過傅西棠大步走過來,雙手扒在沙發上調笑地看著他,說:「你怎麼跑傅先生家裡來了,大晚上的,這又是哪兒不舒服了啊?」
許白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說:「大晚上的,白醫生還要出診,很敬業啊。」
「認識?」傅西棠瞧著兩人之間隱約的火花,問。
「以前見過。」許白道。白藤也是妖,本體就是一株白藤,現在是三甲醫院的一名醫生,醫術了得,人稱「城西一把刀」。但如果可以的話,許白特別不想承認他認識白藤,這都是孽緣啊。
白藤卻露出一個傷心的表情,說:「影帝別這麼冷酷嘛,好歹我也曾經給你做過手術。」
許白回給他一個「不爽但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看診吧。」
傅西棠發話,白藤便摸摸鼻子,收斂了幾分輕佻。他蹲到許白麵前仔細看了看他的腳,伸手仔細捏過。他有特殊的看診技巧,不用拍片也可以。
「骨頭沒裂,沒什麼大事,只是這幾天注意走路就行了。」
白藤的職業素養還是不容人懷疑的,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幫許白把傷口包紮好,還給他打了一個非常漂亮的蝴蝶結。
此時傅西棠上樓去了,白藤便又恢復了那風流倜儻眉目含笑的模樣,大剌剌地在許白旁邊坐下,問:「說吧影帝,你怎麼跑傅先生家裡來了?」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呢?」許白心平氣和地反問。
「傅先生出國前我就認識他了,整個四九城裡沒人不知道北街的傅先生,人家一個電話,我就得屁顛屁顛地從城西趕過來。可這麼多年,我就從沒見他往家裡帶過人,今晚卻在這裡看到你,你說我好奇不好奇?」
「他是我老闆。」許白說。
「你不知道大老闆和影帝之間通常都藏著無數緊張刺激的故事嗎?」白藤眨眨眼。
許白真不知道他每天做手術那麼忙,哪裡有空來關心這些八卦,「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白藤攤手:「你說錯了,兩個男人那是耽美小說。」
許白:「……」
白藤繼續八卦:「你不要告訴我普通員工會在大半夜出現在大老闆家裡?」
「我在隔壁拍戲扭傷了腳,傅先生只是關愛員工,所以才帶我過來,謝謝。」
「哦,關愛員工,所以大半夜特意把我叫過來,就為了給你看一個扭傷?」
許白竟無言以對。
白藤見他那鬱悶的樣子,噗哧一聲笑出來,「好了,我不逗你了。早點兒休息吧,替我向傅先生道個別。」
說罷,白藤起身就要走。
「你不等他下來了?」許白問。
白藤晃一晃手機,「剛剛發來的消息,病人需要我,我得回一趟醫院,拜拜~」
白藤來得快去得也快,步履如風。
許白這一晚上又是扭了腳,又是被白藤揶揄了一陣,任憑他性子再灑脫,都不由有點鬱悶。這姜生也不知道去乾嘛了,拿個東西半天也不見回來。
於是許白拿出手機來給姜生發信息,發著發著,他就不由癱在了沙發上。朱子毅曾經不止一次地吐槽過許白明明是只杭州妖,北京癱卻癱得格外標準。
許白說,這叫入鄉隨俗。
於是傅西棠從樓上下來時,就看到一個坐沒坐相的許白。也許是因為本體是一條白蛇,許白的腰特別軟,六塊腹肌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柔軟度,襯衫折起一個小角,露出了一個小肚臍。
他還在專注地看著手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消息,一邊眉毛高高挑起,然後手指飛快地打著字。
姜生說不知道哪個孫子把他汽車輪胎給戳爆了兩個,他正打電話報修。
真是太氣人了,許白想:老天爺是想把他所有的交通工具全部KO嗎?要不要這麼過分?
薑是新的鮮:許哥,這車恐怕一時半會兒開不了,要不我們滴滴打車吧?
克斯維爾沒有明天:這麼晚了,滴誰啊?
薑是新的鮮:那怎麼辦?
克斯維爾沒有明天:把老子逼急了,我就變成白蛇游回去,還能拿我咋地啊?
恰好看見許白手機屏幕的傅西棠,覺得小朋友很有想法。
忽然發現傅西棠就站在一旁的許白,覺得大老闆有點嚇人,走路都沒聲音。
許白趕緊端正坐好,就聽傅西棠問:「明早幾點開工?」
許白愣了愣,回說:「七點。」
於是傅西棠掃了眼牆上的鐘,說:「你還有四個小時。」
現在是凌晨一點,照理說距離早上七點還有六個小時。許白轉念一想,明白了,扣除來迴路上還有吃早飯的時候,四個小時差不多。這還是非常理想的狀態。
這時,許白的手機上又傳來了消息提示音。
薑是新的鮮:許哥哥哥哥哥!我剛才滴滴打車滴到老闆了!怎麼辦?!
許白&傅西棠:「……」
薑是新的鮮:我們公司難道最近很缺錢嗎?為什麼老闆要出來做滴車司機啊!我很惶恐啊下個月工資還會漲嗎!會漲嗎!
少年你想得有點深遠啊。
許白正想回覆,忽然想起大老闆就在旁邊,於是小心翼翼地回頭打量他的神色。
傅西棠看著他仰著頭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變得有些可憐兮兮的表情,被葉遠心那個不著調的挑起來的怒氣不知不覺就平復了幾分。
但是堂堂一個公司的老總,大半夜的居然還有心思去做滴車司機,傅西棠真不知道該誇他有理想還是太閒了。
「讓你助理坐葉遠心的車回去。」傅西棠冷冷發話。
「好的。」許白一口答應,消息發送出去之後又愣住了,抬頭問:「那我呢?」
「客房。」傅西棠掃了他的腳一眼,繼續說:「如果你想游回去,我也不介意。」
「傅先生開玩笑了……」許白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著。
這時,阿煙終於回來了,戴著鴨舌帽哼著小曲兒,一手烤串一手哈啤,走路都帶著一股社會人士的風采。
結果一進門就跟傅西棠對上了眼,嚇出一個燒烤味兒的嗝。
傅西棠不是很想理他,只留下一句「扶許白去客房」,就兀自轉身上了樓。
阿煙跟許白麵面相覷,阿煙愣了片刻,舉起手裡的烤串,問:「你吃不?」
許白禮貌地拒絕:「謝謝,我最近在減肥。」
另一邊,葉遠心高高興興地載到了他的客人,一看——喲,是熟人。
熟人姜生有些緊張有些忐忑地上了車,說:「葉、葉總,傅先生讓我坐你的車回家。」
葉遠心一臉懵逼,差點把油門當剎車,「你說啥?」
姜生:「我說傅先生……」
葉遠心選擇狗帶。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理解他的,他是一個有崇高理想的人。幾百萬的車呢,如果不讓大家也來坐坐,買得也太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