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收到顧知回信的時候,已經是收工後。兩人默契地誰都沒有提百達娛樂的事情,只約了週末一起吃飯,好好聚聚。
許白想再好好勸一勸顧知,顧知則需要時間自己想一想,到底該做什麼選擇。
飯桌上,阿煙看到許白跟顧知發短信,可傅西棠一句話都沒有說。於是他彷彿有了底氣,有樣學樣,也拿出手機來一邊吃飯一邊玩遊戲。
誰料傅西棠冷冷的一眼掃過去,還未開口,就把他凍了個半死。
阿煙不服,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和壓迫。
結果就在此時,許白麻利地收了手機,極其乖巧地夾了一塊肉吃了,然後又認真地挑了一塊最大放進傅西棠碗裡,「傅先生吃啊。」
說罷,他的目光掃向阿煙,不贊同地說道:「吃飯了怎麼還玩遊戲呢。」
阿煙目瞪口呆。
影帝!心機影帝!是我阿煙錯看你了!
阿煙氣死了,轉頭去看傅西棠,卻看到傅西棠目光平靜地看著許白,問:「好吃嗎?」
許白嘴裡還嚼著肉,滿足的點頭。今天的晚餐仍然是傅西棠親自下廚做的,挑的都是許白愛吃的菜,他怎麼可能覺得不好吃呢?
好不容易等他的嘴空下來,他舀了碗湯慢慢喝著,又解釋道:「剛才跟顧知發消息呢,他是百達的藝人,我怕這次會波及到他。」
傅西棠便說:「他有才華,葉遠心不會看不到。」
聽到傅西棠這樣肯定顧知,許白不由笑起來,「是吧,他只是缺少一個好的平台。百達那個靠炒作捧人的公司,太不適合他了。」
「嗯。」
「其實他的歌還是挺受歡迎的,那首《落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明明靠得不近,談話的內容也很平常,但粉紅泡泡卻好像不停地在往外冒。那不經意間的一個對視,一個微笑,都散髮著戀愛的酸臭味。
被粉紅泡泡擠壓出場的阿煙,真的很想離家出走。
吃完飯,阿煙又苦逼地被安排進廚房洗碗,哀怨到恨不得給自己點一首《小白菜》。從廚房的窗戶望出去,他的新主人正站在滿月樹下,伸著懶腰,抬頭看著茂密的枝椏。
爬山虎弟弟爬到了樹上去,許白就問他:「這樹要澆水嗎?」
爬山虎弟弟搖頭:不要,它只吃月光。
許白又問:「傅先生說他是姻緣樹,跟月老有關係嗎?」
爬山虎弟弟:不知道呢,你可以去問先生啊,先生什麼都知道的。
許白:「這樣啊。」
爬山虎弟弟:你們要結婚了嗎?
許白:「……」
爬山虎弟弟:我哥哥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你在耍流氓嗎?
許白:「我沒有。」
爬山虎弟弟:那你要跟先生結婚啦。
怎麼就已經跳到結婚了呢!
許白覺得自己不能跟一根藤蔓較真,但再談下去估計連孩子都要生了,連忙腳底抹油,跑了。
爬山虎弟弟看著他的背影,困惑地歪了歪腦袋,而後慢悠悠地爬到圍牆上戳了戳每天都在睡懶覺的哥哥,問:結婚發喜糖嗎?
爬山虎哥哥:嗯???
回到房裡的許白,洗了個澡冷靜冷靜。
今天收工早,原本按照習慣,他會到書房裡跟傅先生一起看書。可那是在他倆還沒在一起之前,許白變著法兒地撩人,哪顧得上羞恥一說。
現在他撩到了,成功了,卻反而扭捏起來。
他總覺得打開那扇門之後,就會打開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那扇門裡,可只會有他跟傅先生兩個人,單、獨、相處。
單獨相處的時候會做什麼呢?
只是想想目光對視、牽牽小手,許白就覺得全身血液沸騰,快要爆炸。
慫啊,真的慫。
可是如果忽然不去的話,豈不是更慫?
許白頂著一頭半乾的頭髮,盤坐在床上沈思了數十秒,最終英勇地站起來,推開門義無反顧地走了出去——他們都已經在一起了,牽牽小手親親嘴,完全是合法合理的,有什麼好彆扭的。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浪裡白條勇往直前,浪裡白條無所畏懼。
書房裡,傅西棠開著電腦正在看什麼。
許白如同往常一樣走進去,目光故作平靜地掃過傅西棠,落在他常坐的窗邊一角——那裡竟然多了一個懶人沙發,沙發下鋪著一塊羊絨地毯,旁邊還擺著一個白色的圓形小茶几。落地燈投下一片暖黃的光,將這個角落照得暖意十足。
這叫好像特異為許白開闢出的一個角落一樣,看起來那麼顯眼,又與典雅的書房完美融合在一起。
許白眸光微亮,大步走過去,問:「新換的?」
傅西棠停下打字的手,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看著他,沒有說話,但那目光已經說明瞭一切。
許白看到懶人沙發就挪不動步了,脫了鞋子踩在地毯上,一屁股坐下去。雙腿愜意地向前舒展開來,懶意就從四肢百骸裡鑽出,將他牢牢地摁在沙發上。
傅西棠說:「周齊想要把那套別墅還給你。」
「嗯?還給我?」許白心想還真是拿錯了,隨後他搖頭說道:「既然都給他了,那就是他的了。就算他還給我,我也不可能搬去那兒住。」
傅西棠點頭。
許白換了個姿勢,趴在沙發上看著傅西棠,說:「今天聽到八卦說四海要收購百達,是不是真的?」
傅西棠目光掃過電腦屏幕上葉遠心發過來的百達的收購資料,以及股票走向,抬手敲下幾個鍵,淡定地吐出兩個字,「真的。」
「不會是因為我吧?」
「如果我說是呢?」
傅西棠的輕聲反問,像羽毛輕飄飄落在許白的心上,撓得他心癢癢。
迎著傅西棠看過來的目光,他忍不住朝他勾了勾手指,「來。」
此刻的小朋友,趴得毫無形象。勾著嘴角看起來風流性感,耳朵卻微微發紅。衣服在沙發上摩擦,露出了小半截腰,兩條大長腿在後面似有些緊張地繃得筆直。
傅西棠由著他蠱惑自己,走到他身邊,被他握住了手。
「坐吧坐吧。」許白不管不顧地把傅西棠安頓在自己身邊,兩個人擠著一個懶人沙發。好無定形的沙發在兩人的重力下塌陷,讓他們靠得緊緊的,隨便動一動,便能感受到隔著薄薄布料的摩擦。
可是感受到傅西棠的體溫後,許白的心裡又安定了下來。雖然心還在不停地撲通亂跳,心海裡到處都在冒泡泡,可這接觸過後的實感,讓一切感覺都落了地。
不再那麼輕飄飄的。
可惜這裡沒有鏡子,否則看著堂堂北街傅先生跟他擠在這麼一個懶人沙發上的情形,他一定能笑出來。
事實上他一直在笑。
懶人沙發穩定性不好,他這麼一笑,身子就歪了。往後倒的時候,恰好靠在了傅西棠的臂彎裡。
西裝筆挺、清貴優雅的傅先生,正在看著你。
這麼近的距離,呼吸可聞,灼人心肺。
「傅先生。」許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這個時候不應該聊什麼周齊、百達,我們應該做點戀人之間應該做的事情,合法、合理。」
傅西棠抬手,指腹摩挲著他頸側的皮膚,眸光微暗。許白看不到他的眼神,卻能感受到他另外一隻手放在他的腰上,只是輕輕地摩挲著,像是若有似無的觸碰,卻讓許白的每個感官細胞都在尖叫。
傅先生好像在不斷摸索,哪個地方更好下口。
明明是簡簡單單的動作,連親吻都沒有,卻讓許白快招架不住。接完吻後的許白,那就幾乎是一條廢蛇了。
傅西棠讓他靠著自己,不管看書也好,休息也好,都陪著。
許白就眯著眼看他攤開手,用法力召來書架上厚厚的硬殼書。翻來開,全是讓人頭疼的外文和看不懂的機械圖案。
「這又是什麼?」
「墨菲裡斯的《機械原理》。」
許白瞄了一眼嶄新的封面,「這是新的書?傅先生你還有不會的?」
傅西棠莞爾,「這叫學無止境。」
許白乾脆裝死。他已經畢業很久了,誰都不能再把他推進學習的海洋,絕不。
週末,許白跟顧知約在荷和軒。這一次因為傅西棠的緣故,兩人的位置直接被安排在客人止步的三樓,也就是上次許白陪葉遠心、傅西棠吃飯的那個地方。
因為怕傅西棠在場會讓顧知感到不自在,所以這一次許白沒有讓傅西棠一起去。等到顧知跟百達的這檔子事兒過去,再正式介紹他們認識。
顧知一進來,就猛喝一大口茶,而後把茶杯重重放下,說:「蔣固北那個大傻逼,他居然去我家樓下堵我。」
許白給他把茶杯蓄滿,問:「你能先告訴我,你跟那個蔣固北之間又發生什麼故事了嗎?朋友。」
顧知卻不說話了,沈默地在許白對面坐下。
可疑,非常可疑。
兩個好基友面對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都不說話,看誰能熬得過誰。
最後還是顧知敗下陣來,趴在桌子上往許白那邊湊過去,小聲說:「蔣固北說他之前誤會我了。」
「誤會啥?」
「誤會我幾年前還在組合裡的時候,偷偷在小本本上說他壞話,還誤會我喜歡隔壁女團的大胸妹。」
「噗。」許白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
顧知淡定地拿紙巾擦了擦嘴,兩個好基友又經過了一段漫長的互相對視,而後不約而同端起茶杯碰了一下。
許白說:「蔣固北真對得起你給他起的外號。」
顧知說:「可不是。」
許白很好奇:「你到底喜不喜歡那個大胸妹?」
顧知:「……」
顧知又沈默了,許白覺得可疑,非常可疑。
於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顧知老實交代:「隔壁女團其實比我們早一步解散,那個妹子後來退出娛樂圈結婚了。當年……他喜歡的不是我,是蔣固北,她托我幫忙牽線搭橋來著。」
許白:「……蔣固北喜歡那個妹子?」
顧知:「我哪知道。」
朋友,要我說,蔣固北要麼就是喜歡那個妹子,要麼就是喜歡你。
但看著顧知心事鬱結的模樣,許白也沒把這話說出來,再讓他煩心,畢竟這是沒影的事兒。距離他們組合解散,都已經過去八年了。
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改變一個人。
「對了,你跟那位傅先生到底是怎麼回事?」顧知問。
「就互相看對眼了唄,傅先生他對我很好。」許白此刻回憶起來,他跟傅先生好像就是互生好感,然後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沒有什麼誤會、沒有狗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顧知睜著死魚眼,「朋友,說好的基友一生一起走呢,你怎麼就忽然脫單了。」
「愛情讓人無法抵擋。」
「行吧,請我吃大餐。」
「我有打折卡,隨便吃。」
兩人默契地點了一桌菜,並且難得地點了啤酒。顧知平時為了保護嗓子,菸酒、辛辣都是不沾的,今天卻破了例,說是要為許白慶祝。
喝了半罐啤酒,顧知整個人看起來呆呆的,忽然說:「我可能要離開百達了。」
許白愣住,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勸,他就已經自己做了決定了。
顧知不是一個好勸說的人,他看起來萬事不放在心上,隔三差五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出去採采風,興致來了可以抱著吉他在生意冷清的小酒館裡唱歌,也會為了等一場夕陽在老房子的屋頂上等好幾個小時。
可是他很戀舊,又固執,這麼多年,明知道百達不是個好地方,也依舊沒有離開。
「怎麼忽然做決定了?」許白問。
「沒什麼,就是忽然覺得應該改變一下。」顧知搖晃著手裡的啤酒罐子,說:「蔣固北讓我想起很多從前的事,以前我們住在一個宿舍,總是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吵架,互看不順眼。但仔細想想,還是有一些值得懷念的事情,只是我都刻意忘掉了。你還記得那首《星光》嗎?」
顧知似乎有點喝醉了,話變得有點多。
許白默默地把其他的啤酒罐子拿到自己這邊來,說:「《星光》麼,我當然記得,是你那首未發表的曲子。」
顧知點頭,「其實那個作曲一欄寫的貝斯大魔王就是蔣固北,詞作是我。公司想把這首歌給別人唱,讓我們當一次槍手。蔣固北不同意,跟公司鬧翻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許白還在上大學。他依稀記得那個叫Month的組合傳出好幾次解散風波,後來成員陸續跳槽,就沒有然後了。
《星光》這首歌被徹底雪藏,是後來許白跟顧知交上朋友之後,才在他家裡看到了譜子。當時他還很遺憾,那麼好聽的一首歌,就這樣被埋沒了。
這樣想著,許白又聽顧知嘟噥道:「蔣固北那個大傻逼,他居然罵我。」
許白仔細瞅著他,深刻懷疑他是不是醉了。
顧知眯起眼來,又說:「氣死我了,那個中二病。」
說罷,顧知一頭栽倒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
許白:「…………」
許白又等了一會兒,顧知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他便掂了掂他的啤酒罐子,發現還剩下小半罐。
這酒量,令許白自嘆弗如。
看著醉酒的顧知,許白也不知道該嘆息還是該笑,最後搖搖頭,準備讓荷和軒幫忙安排個代駕。
結果他剛把人叫過來,手機就亮了。
傅先生發來了信息,說:樓下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