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驚魂

這一天晚上的事情,清河很多年以後都記得。對於一彥這樣的人而言,她只是一時興起的玩物罷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這麼想。

他第二天就走了,沒有對她做什麼。

但是,清河還是驚魂未定,像在做夢一樣。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已經注定,命運的手一直扼住她的咽喉,讓她得不到片刻喘息。

第二天,她剛剛起床就接到了警署的電話,請她過去協助調查。

警署坐落在城北太平山山腳下,沿途都是茂密的叢林和起伏的山丘。本來路途很難走,去年上面出資搞了個「314」工程,在山路間開辟了一條3、4米寬的公路,車輛才得以通行。不過,這裡遠離市中心,不遠處還有一個很大的墓園,為了避諱,也很少有人願意住在這裡。

警署不大,外面有鐵柵欄攔住。警車過了崗哨,在裡面七拐八彎,繞過幾棟辦公樓,停在了一間平屋前。

清河從車裡下來,下意思地伸手一擋。

正午的陽光很烈,照得她睜不開眼睛。

眼前頭暈目眩,走了幾步,就撞到了人。她腳一歪差點摔倒,眼前人扶了她一把,「小心。」

聲音很好聽,清河抬頭一看,發現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他穿著筆挺的軍裝,肩章上有幾條紅槓,胸口也別了胸章,清河叫不出名,就不知道他的軍銜。帽簷下的臉頰很沉默,微微抿著唇,顯得有些冷淡。

「謝謝。」清河快步越過了他,進了屋子。

姜別望著她進門,身後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麼?」

姜別回頭去看,是一臉嬉皮笑臉的沈淮,微微怔了下,一板一眼地問道,「有什麼事嗎?」

「拜托,你別這麼古板好不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七老八十了,明明和我差不多年紀!」沈淮摘了警帽,在手裡轉了個圈,搭了他的肩膀向旁邊走去,「你小子行啊,有姜老頭的風范,要不是你做主,恐怕也借不來那飛機。你沒看到,當時隊長那臉色,嘖嘖……我跟你說,這次的事情……」

調查室裡。

清河坐在一張桌子前,對面是隊長陳鍵鋒和一個記錄的女警官,叫牛莉。陳鍵鋒問她,牛莉負責記錄。

問了幾個問題,清河都一一回答,但是,都是一些和案情沒有關系的事情。問來問去,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陳鍵鋒忍不住扶額。

本來詢問這種事情,不應該他來的,但是,他還沒有確定當時開槍的警官是誰,這個人極有可能心懷不軌,甚至和那幾個歹徒有所勾結,所以,他只能自己出馬。牛莉雖然也有嫌疑,但是當時她就在自己旁邊,根本沒有開槍的機會。

現在已經全省封鎖,設置了各路關卡,根據傳遞來的信息,那幾個匪徒依然還在境內。這樣高危的人,就像幾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這次救援失利,造成了這麼多人的傷亡,他已經被上面嚴重警告。如果不能盡快破獲這起案件,恐怕就要卷鋪蓋回家種地了。

想來想去,他只好接受之前沈淮給他的提議,借著還直升機的名義,找了119部隊的姜別來。

姜別正在修短假,就答應了他。

陳鍵鋒到現在還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麼一個年輕的校官,聽說家裡頭還很有勢力,之前在北方專門做過刑偵的培訓和實習,還經過特別訓練,有幾把刷子。本來以為是個年少輕狂、桀驁不馴的人,見了面才覺得自己的觀念差地離譜。

清河走了以後,他把筆錄整理了一下,打了電話通知姜別,請他過來一趟。

下山的路很遠,為了表示警方的誠意和親民,陳鍵鋒還是派了人送她,是個叫周玉的女警官,約莫有四十幾歲了。她長得還不錯,不過,臉上太過冷漠,因為常年奔波,還有些蠟黃,看上去比較顯老。旁邊跟著的還有一個叫高廖雲、不到三十的男人,皮膚略微黝黑,模樣俊朗,笑著對周玉說,「周姐,我也閒著沒事,就和你們一起吧。」

「不用!」周玉冷冷地拒絕了。

姜別拿了資料袋出來,正好看到她們,走上來道,「你們要下山嗎?」

清河點點頭。

周玉對誰都不假辭色,哪怕對方是個軍銜不低的軍官,「去XX小鎮。」

姜別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無禮,微微頷首,「請帶我一程吧,打擾了。」

周玉不好拒絕,就帶他一起上了路。

警車在公路上行駛。

清河和姜別並排坐在後座,周玉在駕駛座上開車。

她一向不修邊幅,開車也是橫沖直撞,速度快得驚人,一路顛簸著。冷風不斷從窗外灌進,像刀子一樣割在清河身上。

她忍不住抱緊了手臂,向左邊望去。姜別安靜地坐著,坐姿筆挺,他左手邊的窗子大開著。兩人不是很熟,清河正醞釀著用什麼語氣開口,他已經側過身,抬手關了窗子。

車裡頓時暖和了。

清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和他轉過來的目光對上,她對他微微一笑,「謝謝。」

「不用謝。」他馬上回過頭,臉上極快地掠過一絲不自然。

和清河見過的當兵的不同,他身上完全沒有那種粗豪氣,彬彬有禮,顯得很有教養。清河想,他家裡可能是做文職工作的。

警車下了公路,馳進了山下的小鎮。周玉把車停在離街區不遠的空地上,清河和姜別下了車。

「不用我送你了吧,宋小姐?」周玉冷冷地說。

清河搖搖頭,「謝謝你了。」

周玉拿了車鑰匙就要上車,東面菜市場的方向忽然傳來暴動聲。三人對視了一眼,紛紛走過去。

好不容易進了層層包圍的人群,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豬肉攤賣肉的女人正大聲嚷嚷,把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按在攤頭,幾個耳光甩了上去,「你個臭婊-子,活得不耐煩了?今天我不打死你個小蹄子,我就不姓邱!」

女孩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裡泛著血沫,不停搖著頭。但是,這女人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繼續拳打腳踢。

旁邊圍觀的人還在指指點點。

清河剛想說點什麼,周玉已經幾步沖了上去,抓住了女人的手反扭住。

女人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哪個龜兒子抓我,快放開,快放開!」

周玉面如冰霜,猛地把她摔到地上,幾腳踏了上去,毫不留情。只是幾腳下去,女人就進氣多出氣少了,姜別忙攔住她,「不要鬧出事了,先把傷者送到醫院。」

姜別抱起了已經昏迷的女孩,和清河一起朝就近的醫院趕去。

周玉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在原地呆站了會兒,臉上面無表情。

醫院不大,卻也不小,算是這附近設施最好的了。

狹長的走廊兩旁都是緊閉的病房,有時,擔架和推車會急急忙忙地經過。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消毒水味道。

清河和姜別一起等在急診室外,周玉站在走廊的另一邊。門上的紅燈一閃一閃,也揪著他們的心。清河握緊了手,在外面走來走去。

姜別安慰她,「沒事的,別擔心了。」

「難道你不擔心?我看你額頭都是汗的。」

姜別下意識地抬手一摸,怔了一下。

清河囅然而笑,掩住了嘴,輕輕轉過了身子。

姜別有些尷尬,俊秀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經過這個小小的插曲,緊張的氣氛終於放鬆了一點。大約到下午3點的時候,醫生從急診室裡出來。兩人迎上去,周玉卻沖過來,趕在他們前面,急切地問,「醫生,她怎麼樣了?」

他慢慢摘下口罩,臉色有些古怪,皺著眉,「身體倒是沒有大礙,只是還有些輕微的腦震蕩,但是……」

「但是什麼?」清河問道。

醫生皺著眉,有些為難,「……你們是她的家屬嗎?這件事情……」

「我們是警察,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周玉表明了身份。

醫生歎了口氣,「那……借一步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