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話要跟我說?」他們回到大巴上,裴煜突然側頭看她。
歐陽靜一僵,下意識的回答:「沒有。」
「明明就有!」裴煜不準備放過她,他探身湊近歐陽靜,緊盯著著她的眼睛。「從上車到現在你起碼偷看了我三次,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誰偷看你啦!自戀狂!」歐陽靜紅著臉急急反駁,心道裴煜這人實在是不好糊弄。他靠得太近,而她旁邊又是車窗,避無可避。歐陽靜只得往窗邊靠去,脊背僵直的貼著車窗,又強調了一遍:「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嘁,不說算了。」裴煜哼了一聲,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歐陽靜週遭空氣裡的壓迫感頓時消失,她也坐正了,為了避嫌,還特意扭頭盯著車窗外邊看。
裴煜閉著眼睛裝了一會,終於還是沒忍住,偷偷撐開一條細縫,從縫裡看歐陽靜在做什麼。結果偷看了半天,發現她一直面對這車窗,用後腦勺對著他。裴煜頗感無趣,然而無意中低頭的時候卻發現歐陽靜擱在膝蓋上的手正緊緊的摳著褲子。
這個動作?裴煜睜開眼睛,他記得歐陽靜在遇到為難的事情時會下意識的拽緊手頭的東西。
歐陽靜還不知道裴煜正在看她,她一開始只是為了裴煜不再說她「偷看」他才盯著窗外看。但看著看著,她就忍不住去想陳立鈴。
雖然陳立鈴一直不聰明,但是印象中她總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歐陽靜還從來沒有想過,陳立鈴這種單細胞生物會想不開跑去自殺。能讓她想到自殺的一定不會是諸如成績不好之類的小事。那麼,是失戀?不對,也不會。沈西對她從來就沒有好臉色,但是絲毫不影響她追著沈西跑的熱情。
歐陽靜漫無邊際的猜想著,不知為何,腦子裡跳出來陳立鈴那天氣勢洶洶來找她的樣子,蠻橫中又帶著一點小女人的風情。她心頭一跳,難道……她跟沈西已經……所以她知道「自己」誇沈西歌寫得好以後才會突然發難?
可是沈西對她的態度好像還跟從前差不多,不像是兩人已經那什麼了。又或者……那個人並不是沈西?如果不是沈西那又會是誰?
她對陳立鈴的瞭解有限,並不清楚她身邊的朋友。但是放寒假前,她也偶爾聽到過關於陳立鈴的流言,說她跟外邊不三不四的人有一腿,是大佬的女人。不知為何,想到這裡,歐陽靜腦子裡立馬就閃過曾經帶人來堵過裴煜的那個「旭哥」……
歐陽靜被自己不知怎麼冒出來的念頭嚇到了。明明想過陳立鈴不管除了什麼事都與她無關,但如果她跳江自殺的理由真的跟她想的一樣,她又忍不住為陳立鈴擔心。老城那一片別的不行,流言卻傳得飛快。她突然擔心起來,陳立鈴即使這次被救上來,等到流言漫天的時候還是會受不了打擊。
對了,還有剛才,裴煜看到陳立鈴被救上來以後的激動勁肯定不是她看錯。她敢保證,裴煜跟陳立鈴絕無深交,不然不會換回身體以後陳立鈴看到她還跟要吃了她一樣。
歐陽靜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緣由,最後只能認定是裴煜心腸太好,看到人沒死就高興了。她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轉頭去看裴煜。卻發現裴煜已經睜開眼睛這會正看著她。「你看我幹嘛?」歐陽靜脫口而出。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裴煜也不過腦子的接話。說完突然有點想笑,他回到十四歲的身體裡,人居然也跟著幼稚起來,居然還玩起了這種繞口令。這話說下去可沒完沒了,於是他急忙岔開話題:「你剛才是不是在想陳立鈴的事?」
歐陽靜點頭:「我在想,剛才我其實不應該告訴警察她是誰的。」
「為什麼?」這會輪到裴煜不理解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命都差一點沒了。肯定要告訴她父母啊。」
歐陽靜看了眼裴煜:「我覺得她就是怕她媽知道才不讓我說她的名字。她特意跑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自殺肯定就是怕死在家附近會惹人說閒話。現在警察知道她的名字了,應該會通知她媽過來接她……我擔心……」
「別瞎操心,她媽媽來了不是更好嘛,有什麼委屈不能跟家裡說。」裴煜安慰她。
歐陽靜表情頓時有點古怪,一會才說:「不是每個家裡的父母都跟你爸媽一樣。」她邊說邊搖頭。如果陳立鈴自殺的原因真的跟她猜的一樣,那她媽媽的態度還真不好說。因為自家女兒做出「醜事」而毆打羞辱女兒的她就算沒親眼見過也聽過不少。
如果換上裴煜的父母會怎麼做她說不好,但她可以肯定,如果是她做出這種事,奶奶第一個就饒不了她。她可不覺得陳立鈴的媽媽能有多豁達。
鑑於這是個不愉快的話題,歐陽靜跟裴煜很快就達成了共識,不再提及。
吃過晚飯,終於到了這天行程中最值得期待的環節——去新沙島看焰火和元宵燈會。逛了一下午各種教育基地的學生們終於活了過來,坐在大巴車裡活像一籠剛見世面的小雞仔,一路嘰嘰喳喳個沒完。老師只得站在車頭再三強調安全問題。
到了新沙島,帶隊的老師又多了兩個,一個領頭,一個押尾,還有一個在中間看顧著熊孩子防止他們亂跑走丟。
燈會上的燈花樣百出,別說從其他城市過來的學生,就連本市的都看花了眼——雖然年年有燈會,但他們去看的次數也並不多,甚至有歐陽靜這樣完全沒去過的。
然而燈會上燈多人卻更多,一開始時間尚早,人流量還不大時,他們一行還走得順利,等到八點一過,隨著放煙花的時間越來越近,靠三個老師根本無法看住五十個學生。最後老師只得讓學生看著學生,保證每個小團體都有帶手機的人。
大約是裴煜對歐陽靜的態度讓大多數人都誤會了。分組的時候居然沒有人主動跟他分在一組。最後裴煜就成了最輕鬆的一個,只用帶著歐陽靜就好。
他倆一開始還只是並肩走著,隨著看燈的人越來越多,歐陽靜又不高,裴煜乾脆朝她伸出胳膊:「你挽著我。」
歐陽靜也怕走散,沒矯情,立馬就緊緊抓住他的外套。兩人一路走一路看,那些花燈雖然剛開始十分令人驚豔,但看到後頭見得多了也就慢慢的失了新奇。直到兩人走到猜燈謎的地方,裴煜才重新燃起興趣。「玩這個嗎?獎品好像還不錯。」他指著水邊一長串燈籠下掛著的謎面問歐陽靜。
那些謎面不同顏色表示不同難度,對應的獎品也有所不同。裴煜仗著個子高,把堆在領獎處的獎品粗略掃了一圈,問歐陽靜喜歡哪個,他就去猜。本來以為憑歐陽靜的性格應該會倔強的要求自己猜,結果她居然只是溫順的「嗯」了一聲。
裴煜覺得不對勁,仔細去看她,這才發現歐陽靜臉色不太好,好像還在冒冷汗。只不過這一路上叫花燈的彩光映著,他才沒能第一時間發現。
「是不是肚子痛?」裴煜問她。
歐陽靜又「嗯」了一聲,說:「有一點,沒事。」
嘴唇都白了,還叫沒事?裴煜是親曆過這種痛的,姨媽痛有多難忍他清楚得很。當即四下望了一圈,人太多了,別說坐的地方,連稍微鬆快點站地方都不多。而這裡離他們的集合地點也還有段距離。
「你上來,我背你過去。」裴煜把她拉到一個人稍微少一點的地方,在她面前半蹲下。
歐陽靜推辭:「不用不用,只有一點點疼,我可以自己走的。」說著又勉強往前走。
裴煜蹭的站起來,拉住她,隨手在她額頭上擦了一把:「都出冷汗了你告訴我只有一點點疼?」他把手伸到歐陽靜面前,冷著臉質問。
歐陽靜本來就痛得要死,他這麼一問,她只有咬緊嘴唇的份。
「要麼抱,要麼背,你選一個。」裴煜說著作勢就彎腰去抱她的腿,準備像抱小孩那樣把她抱起來。
「不要不要,太丟臉了!」歐陽靜一急,小腹更加痛得厲害。推裴煜,「你要背就背,到時候別嫌我重。」
「囉嗦!」裴煜看她鬆開,再次在她跟前蹲下。等她爬上來以後,就穩穩當當的把人背了起來。發覺歐陽靜兩手十分拘謹的扒著他的肩膀,又加了一句:「不想掉下去就抓緊點,你這樣我背著好累。」
歐陽靜這才別彆扭扭的把胳膊圈在他胸口前。
裴煜滿意的哼了一聲,又調侃她:「我倆都換過身體了,現在還穿了這麼多你彆扭個什麼勁啊!」
他一說,歐陽靜頓時想起來兩人互換身體的日子,他們大概把對方該看的不該看的地方全都看過了,不覺臉上又是一紅,輕輕勒了他一下警告他:「你別亂說!」
裴煜笑著應了。因為背著人,他也沒心思看花燈,只挑人少的路線往集合地點趕。沿著湖,慢慢的就走到了燈會的儘頭。此時正值月上中天,燈影寥落,湖對岸是一派燈火通明,五光十色的花燈倒映在水裡,夜風推起微瀾又將它們拍碎,星星點點,恍若落了滿湖的星光,一時分不清天上人間。
裴煜不自覺的就停了腳步,而他背上的歐陽靜也沒有出聲,清淺的呼吸彷彿暮春的楊花,輕輕軟軟的拂過他臉側。
毫無防備的,裴煜忽然覺得心跳有點亂。他定了定神,問背上的人:「肚子痛好些了嗎?」
沒人回答,裴煜勉強扭頭看她,卻見歐陽靜閉著眼睛,呼吸均和平靜。居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