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再騙自己一次

  他們的談話奶奶聽見了多少?歐陽靜看到奶奶的瞬間第一想到的就是這個。看小說到網然後才意識到還有裴煜這個麻煩在身邊。男生大晚上的單獨送女孩子回家,怎麼看都有情況,這叫她怎麼解釋?

  歐陽靜頓時跟裴煜一樣,啞火了。他倆就這樣呆愣愣的看著奶奶走到他們跟前,到底也沒憋出一句話。

  奶奶眯起眼睛藉著路燈的光線打量裴煜,很快就認出他來。「小裴是吧,我記得你。謝謝你送我家靜靜回來。」讓歐陽靜他倆驚訝的是,奶奶態度頗為平靜,禮貌的向裴煜道謝後也一個字都沒問他倆是什麼關係。

  裴煜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磕磕巴巴的喊了聲奶奶,又連聲說「不用謝」,平時能說會道的他好像除了那三個字就不會說別的了。

  奶奶跟裴煜說話的時候,歐陽靜悄悄的觀察奶奶的神情,並且敏銳的感覺到奶奶現在的平靜絕對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她老人家在憋著大招呢!她趕緊朝裴煜使眼色,叫他快走。裴煜總算還沒有緊張過度,看懂了她的眼色,麻溜的告辭走人。

  裴煜剛剛坐上出租車,奶奶的臉色就暗了下來。「跟我回家!」她老人家扔下鏗鏘有力的四個字,臉沉得跟罩了層嚴霜似的。

  歐陽靜哪敢不從,大氣都不敢出的跟在奶奶後邊回到了家裡。

  一到家,奶奶邊落鎖邊問:「晚飯吃了?」

  「吃了。」歐陽靜老實回答,低著頭規規矩矩的站在玄關處,心裡從三十開始倒數,估算著奶奶還有多久開始教訓她。

  數到十七的時候,奶奶剛好換好拖鞋,在客廳沙發坐下。「你過來。」

  歐陽靜乖乖站到奶奶跟前。

  「晚上沒回來是學校有事?」審問開始了。

  「不是。」一句話就把歐陽靜問得氣短了。在電話裡撒謊騙奶奶還勉強,當著奶奶的面她實在是很難把謊話說圓了。更何況,就她這一身在地上滾臟了的校服也實在是沒有任何說服力。於是她只好儘量輕描淡寫的描述了一番被混混追打又被同班同學救下的事情經過。

  剛開始奶奶的表情還十分嚴厲,等聽到她被混混追打的時候,老人家就繃不住了,抓著歐陽靜的手讓她趕緊坐下。也不審了,忙叫她把校服脫了驗傷。歐陽靜在診所已經檢查過一次,知道身上的傷沒有大礙,但估摸著背後的皮外傷看起來可能挺嚇人,於是只推說處理過了而且也不疼,想矇混過去。

  奶奶哪裡肯依,硬是扒了她的外套,把她前前後後的傷都檢查了一遍確認真的是上過藥水了才肯罷休。

  「這是哪來的混混啊!你每天也就上學放學的,怎麼惹到他們了?」奶奶看著她身上的傷,心痛得不行,聲音都有點發顫。

  歐陽靜只得說了自己的猜測:「上次碰巧遇到陳立鈴被人欺負,我喊人幫忙趕跑了那個欺負她的混混,大概被人記恨了吧。」

  「陳立鈴?」奶奶頓時皺了眉,「那個孩子現在好像都不讀書了,你跟她攪和到一起幹什麼?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在外邊逞什麼英雄?」

  「嗯嗯我知道了,下次不敢了。」為了讓奶奶放心,歐陽靜認錯態度十分積極。

  「嗯。」奶奶推了推眼鏡,「那好,你跟那個小裴是怎麼回事?」

  歐陽靜一時語塞,雖然前幾天裴煜剛剛成了她「男朋友」,但是……她動了動胳膊,衣服頓時磨得擦傷的地方傳來一陣細碎的疼痛感。歐陽靜誇張的叫起來:「疼疼疼……奶奶,你再幫我看看是不是醫生有地方沒上到藥?」

  「哪裡?我看看!」奶奶還沒等教訓她,就被她的慘叫引開了注意力。最終上藥換衣服的折騰了半天,奶奶居然就這麼讓她給岔過去了,直到睡覺前還在關心她的傷口,再沒提到過裴煜。

  熄燈後,歐陽靜趴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兩輩子的記憶交替出現著,將她腦子裡灌得滿滿噹噹。

  仔細對照就會發現,重來一世,她的生活很多地方都和上輩子不同了。比如,上一世她並沒有能夠參加奧數集訓——選拔賽當天恰逢父親的堂兄帶兒子過來騷擾她們祖孫二人,害得她錯過了入場時間。

  再比如陳立鈴,她清楚的記得陳立鈴上一世是跳河自殺的,而具體怎麼死的,她也沒看到。等她聽到消息的時候,陳立鈴已經去世好些天了。而學校裡則盛傳起了她生前如何「不檢點」的閒話,彷彿沒有人為她的逝去而感到難過,這個「作風」不良的學生,到最後也只是給師生們在茶餘飯後添了點談資。

  而有人要打她這件事卻也不是陳立鈴通知的——陳立鈴那會已經去世。印象中是沈西跑來告訴她他聽到的消息,兩人說話的時候恰巧被羅泳雯給聽了個正著。

  還有萬平,她的生母。重生前,她對這個成熟漂亮的女人並沒有太多的敵意。在萬平第二次上門找她的時候,她就同意跟萬平去她住的地方「好好聊聊」,然而萬平卻直接把她領到了某個高級會所裡。那裡的裝潢一看就知道不是她這種層級的家庭能夠消費得起的。但萬平領著她吃喝的時候刷卡半點猶豫都沒有。

  一開始,她還真心動搖了,以為萬平到底是對拋棄她心懷歉疚,這樣花錢也是為了彌補缺席十幾年的養育。直到她「一不小心」看到了某些少兒不宜的場景。

  糾纏的肉體,媚人的尖叫,限製級的畫面衝擊得她當場就嚇傻了眼。而面對她的驚慌失措,萬平卻嬌笑連連,用魅惑十足的語氣在她耳邊告訴她,那兩個人是在做世界上最美妙的事。見歐陽靜依舊驚惶,又嘲笑她「小孩子沒見過世面」。

  而說這些話的時候,萬平剛剛做完了按摩。猩紅色的浴袍領口一直開到了胸前。波濤洶湧的胸呼之慾出,白生生的晃得人眼暈。那時候她才開始懷疑生母的職業,就正常人來說,沒有哪個母親會在未成年的女兒面前露出這樣的媚態吧?

  她想跑,然而萬平卻拉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吹氣:「怕了嗎?我的小女孩?你怕,是因為你還沒嘗過這種快樂的味道。只要嘗過,你就會愛上這種感覺……」萬平說話的時候,手就像是一條柔媚的蛇直接從她的脖子往下滑,嚇得她死死摀住胸口,卻冷不丁被萬平用舌尖輕觸了觸耳垂。

  她腦袋登時就炸了,拚了命的推開萬平,頭也不回的跑回了家。回家後把吃的東西全吐了個乾淨,整整燒了兩天。

  從此,只要看到萬平她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而萬平對她做的這些事她怕奶奶知道了焦心,半點風聲也不敢跟奶奶透露,只能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讓它們爛在心底,她的成績也在那時候跌到了穀底。直到中考前一個月,她才終於慢慢恢復狀態。

  後來想想,其實萬平那會就已經打她的主意了吧!大約只是嫌她那會太瘦小,才沒有急著下手。

  難怪她這輩子再看到萬平的時候會怕她。歐陽靜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即使知道這輩子並沒有讓萬平得逞,但是那些記憶深處的事情只要想一想,她都覺得噁心得慌。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那時候明明有機會向裴煜求救,她卻自己放棄了。只因為在看到裴煜的臉的瞬間,她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居然是不想讓他知道她不堪的家事。

  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對裴煜上心,比她想的還要早。早在上輩子,她甚至都沒有跟裴煜說過兩句話也根本不瞭解他的時候,他就已經住進了她心裡。只不過,她出身這樣不堪,親生母親又是那種人,她怎麼可能跟裴煜在一起?她怎麼配跟裴煜在一起?

  歐陽靜無意識的咬緊了嘴唇,剛才回憶的時候她一直在刻意的避開有關裴煜的記憶。可是重生後的這半年是時間,裴煜彷彿住進了她的生命一樣,無所不在。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還只是因為互換身體而不得不時常聯繫。可換回來之後,裴煜依舊陪她刷題,帶她吃喝,甚至還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執意教她散打。所有的一切,在裴煜做的周到又自然,而她似乎也沒有多加拒絕。其實,那是因為她早就淪陷了吧。

  十四歲的歐陽靜懵懵懂懂,卻自然而然的回應了裴煜的付出。而十八歲的她已經明白這種感覺,卻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給予裴煜對等的回應。

  如果沒有想起來該多好……如果那些記憶真的只是噩夢那該多好!一滴水從眼角滑落,墜入枕頭中,歐陽靜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即使知道配不上,可是她始終貪戀裴煜所給予她的溫暖,捨不得放手。

  她可不可再試著騙自己一次,把那些上輩子的事統統當成噩夢,再次鎖進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