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門口往家走的路上,歐陽靜不停的用手心和手背輪流給臉降溫。直到進了樓棟大門,臉上的熱度才稍微消退一點。結果一進電梯裡,看到電梯鏡面上照出來的面帶桃花的自己,頓時又想起了裴煜剛才做的事。
他倆從遊樂場回來,在大門附近告別的時候,裴煜突然像小狗一樣聳了聳鼻子,說:「哪來的香氣?這附近有桂花嗎?」
歐陽靜沒聞到什麼氣味,不過聽他一說也跟著四處張望。結果就在她找桂花樹的時候,裴煜突然扣住她的肩膀,再她詫異回頭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親了上去。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一樣的吻,但也算是兩人之間正兒八經的第一次吧。
歐陽靜完全沒有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出,先是懵,醒過神以後臉唰的一下紅到滴血,然後毫無出息的掉頭跑掉了……
她這算是被心理年齡上的嫩草給吃了麼?歐陽靜想。然後很快就甩甩頭,逼自己忘掉這個年齡問題。這輩子她的人生沒了威脅,當個快快樂樂的小姑娘不好嗎?更何況基本上在裴煜面前她根本感覺不到年齡優勢。想來想去,只能歸結為裴煜這種學神腦子好心思也多,所以早熟吧。
歐陽靜推開家門的時候,奶奶正在客廳看電視,看見她的時候愣了一下。「回來啦,我去做飯。」奶奶關掉電視,站起來。
歐陽靜趕緊換了鞋跟進廚房。洗乾淨手,開始給奶奶打下手。
奶奶切完肉,一轉頭就看到正站在水池邊上洗菜的孫女,又想到她剛才進家門時候的樣子。她知道她孫女本來就長得好看,而且隨著年齡增長稚氣漸脫只會越來越漂亮。但是,直到剛才,她才發現靜靜有點不大一樣了。像是一瞬間整個人都亮堂了,從骨子裡煥發出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光彩。
是因為那個小子的緣故嗎?奶奶想著,她到底年紀大了。或許之前對靜靜的教育方法多少也有點問題吧,把一個正值青春的小姑娘養得像個老學究。
「奶奶,還要洗什麼?」歐陽靜洗完手裡的菜,抬頭問奶奶,卻看見奶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歐陽靜趕忙打量了一下自己,發現身上沒有什麼不妥以後問:「奶奶,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就快到七月半了,你考上了附中,十四那天去給你爸捎個信吧。讓他也跟著高興高興。」奶奶說,開始圍圍裙順便趕人,「行了,沒什麼要洗的,你去玩吧。」
每年農曆七月十四,歐陽靜和奶奶都會去給爸爸跟爺爺上墳。今年她又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自然更要去通知兩位了。然而在七月十四的前幾天,奶奶卻突然病了。雖然只是感冒,但是來勢兇猛,還去醫院打了點滴才有好轉。這種情況,歐陽靜當然不敢讓奶奶一起去掃墓。
「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往人少的地方走。你爺爺那比較靠裡邊你就別去了,主要去跟你爸說一聲錄取的事,他會告訴你爺爺的。」奶奶靠在床上一面擤鼻涕,一面交代歐陽靜。
歐陽靜利索的答應了,拎著奶奶早就準備好的紙錢紙花準備出門,剛擰了一圈把手,就聽奶奶在房間裡喊她:「你還是去你爺爺那轉一圈吧!不然他肯定要怪我只記得兒子。」
「我知道啦!」歐陽靜大聲回答。路上想想覺得奶奶很有意思,在她嘴裡爺爺跟爸爸好像並沒有死,而是住在另一個地方,也還是住在一起,大概平時得空還能聊聊天磕磕紙瓜子吧。不過轉念一想,奶奶青年喪夫中年喪子,要不是存著這樣的念想日子也夠難過的。
因為萬平被關押了,歐陽靜出門再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她只告訴裴煜今天要去掃墓,就自己搭車一個人去了公墓。
憑記憶,她很快找到了爺爺的墓 爺去世得早,墓碑上的照片還是年輕的樣子,在歐陽靜看來這個人更像是一個叔叔或者伯伯而不是她的爺爺。歐陽靜把紙花插在爺爺的墓前,拜了兩拜就去找她爸的墓。
因為家裡擺著他爸的照片,所以對於爸爸墓碑上的照片她還是很熟悉的。爸爸去世的時候才二十一歲,說起來比歐陽靜靈魂的年齡也就大了三四歲。照片不知道是哪年照的,笑得很燦爛,還是帶著一點兒稚氣的那種,比爺爺墓碑上的照片還要年輕。
這麼看起來,按上輩子的發展,他們祖孫三代還真是都挺短命,一個活得比一個短,她爸好歹還有個女兒,到她這裡還沒來得及過十八歲生日就掛掉了……
歐陽靜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把紙花放下,蹲下來跟「爸爸」說話:「爸爸,奶奶生病了不能來看你,別看她天天拿你做反面教材,其實她還是挺想你的。你考慮考慮,方便的話給奶奶托個夢。還有,我考上附中了,就是你讀書那個學校。我現在成績挺好的,應該能拿獎學金。你那會進附中的時候沒有拿到吧,那我還是比你厲害一點哦。」
歐陽靜說著,突然覺得照片裡的人是在對她笑。又想多了,歐陽靜自嘲的笑笑,她一直覺得其實爸爸應該不會喜歡她這個打亂他人生的孩子。至於生母……歐陽靜雖然不知道爸爸對她是什麼感情,但是就憑她生母把她扔給奶奶的狀況來看,爸爸跟萬平的關係肯定不會太好。歐陽靜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萬平被抓的事,還是等定了案再來告訴他吧。
她想著站了起來,拎著袋子準備去焚燒點給那爺倆燒紙錢。沒走出多遠,就看到一有點眼熟的人。個頭很高,人卻很瘦,即使站在陽光下也給人很冷冽的感覺。雖然這麼比喻不太對,但歐陽靜看到他的瞬間就覺得他像一柄泛著冷光的利刃。
這人是羅晨。他是給誰掃墓?歐陽靜不免又多看了他一眼。恍惚記起上輩子她考上附中的時候來掃墓也遇到了羅晨,不過那時候她只在電視上看過他,所以並不敢確認。再加上是跟奶奶一起來的,看到了也只當沒看見。
她回憶過去的時候,羅晨也看見了她,兩人距離不到十米。在歐陽靜的認知裡,她跟羅晨的交集僅限於集訓頭一天晚上羅晨來給他們作報告。當時教室裡五十個學生,歐陽靜並不認為羅晨會記得她。
然而就在她要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羅晨突然準確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歐陽靜。」聲音冷得像化不掉的寒冰。
歐陽靜訝異的回頭:「你記得我?」
羅晨看了眼她手上裝著紙錢的塑料袋:「你是來給誰掃墓?」
「給我爸爸。」歐陽靜如實回答,簡直太震驚了,傳說中的人物居然站在這裡跟她說話?!這重生一趟改變的事情還真不是一般的多。
羅晨點了一下頭。自顧自的說:「我來給我媽上墳。」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她上個月剛走。」
歐陽靜這一下真的不知道能說些什麼了。雖然她是來給爸爸掃墓,但是她爸去得早,她其實並不太能體會這種失去至親的痛苦。猶豫了半天,只好回了一句:「那你節哀順變……」
「你要去燒紙錢嗎?」羅晨問,完全沒有放她走的打算。
歐陽靜點頭稱是。心裡卻十分驚訝,羅晨看著就是冷到骨頭裡誰也不想搭理的那種,突然主動跟她這麼個陌生人聊天,實在是讓人覺得奇怪。但是她轉念一想,羅晨畢竟剛剛失去母親,行為有點失常也是正常的。
「一起吧,我也要給我媽燒。」羅晨說著,不容歐陽靜做出什麼反應,就拎起地上的袋子往焚燒點走。
一直走到焚燒爐前,羅晨都十分安靜。等歐陽靜點燃了紙錢往裡扔的時候,他突然問:「錢上沒寫名字,他們能收到嗎?」
歐陽靜嚇得差點沒把紙錢扔到爐子外邊。傳說中的學神居然問這種問題?!她定了定神,說:「肯定能,你燒的時候想著給誰,那邊就會知道這些錢是給誰的,所以肯定能收到。」歐陽靜把奶奶的說辭搬出來,說著她自己都快信了。
大概是經曆的喪親之痛的人急需撫慰,哪怕是虛無縹緲的幻想。反正歐陽靜一說完,羅晨馬上就接受了她的說辭。也點燃了給他媽媽的紙錢往焚燒爐裡扔。「不知道燒的這些錢他們夠不夠用。」羅晨好像不但信了,還當真了。
歐陽靜其實想說「不知道」但是想想他也只是需要一句安慰的話,於是很認真的說:「肯定夠的。要是真的不夠,他們會來託夢呀。」她抿出個微笑。
羅晨看著她,沉默一兩秒以後也很認真的點頭。然後繼續燒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羅晨的心情好像比剛見面那會好了一點。雖然他還是個面無表情的樣子。
兩人帶的紙錢都不多,不一會就燒完了。歐陽靜拍了拍手上的灰,準備跟羅晨告辭。羅晨卻突然遞過來一張餐巾紙,「擦擦手。」他說。
歐陽靜慌忙道謝,接過紙巾又擦了一遍。這時候,聽到羅晨說:「準備回家嗎?一起走。」
誒!歐陽靜徹底驚到了,她實在是摸不透羅晨的想法。他倆好像完全不熟吧!不過她確實要回家,一起離開公墓也完全沒有問題。於是,她就跟羅晨大神一起隔著半米的距離往外邊走。
快到出口的時候,羅晨張了張嘴,剛想要說話,就看見不遠處站著個少年,從樣貌到身形都非常打眼,也是高高瘦瘦,但不是像他這樣單薄,而是少年感十足的那種健康的身材。羅晨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在集訓報告的實話跟他鬥嘴的師弟,裴煜。
「你怎麼來了?」看到裴煜,歐陽靜又驚又喜,快步走到他身邊。
「我給你發消息你沒回,打電話也不接,我打了你家裡電話才知道奶奶病了,我怕你出什麼問題就跑來找你了。」他說了一連串,眼睛卻時不時的往羅晨身上瞄。帶著不自覺的敵意。
「走得急忘帶出來了。」歐陽靜摸了半天褲兜才想起來。
「丟三落四!」裴煜彈了她額頭一下,順手牽起她。「我送你回家。」
歐陽靜想起羅晨還在旁邊,轉頭準備跟他道別,裴煜已經搶先說:「羅晨師兄,我們先走了,拜拜。」說完拉著歐陽靜就往車站走。
羅晨看著他倆的背影,原地站了一會,才轉身往另一個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