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鬨,那麼多人呢。」歐陽靜小聲說著,推開他的胳膊拽過書包墊腦袋下邊當枕頭。
裴煜有點遺憾的收回手。
這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了,夜終於重歸寧靜。四周除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就只剩下草叢裡夏蟲的鳴叫,再聽得仔細些,還能聽到不遠處水庫裡的水在夜風的推送下,輕拍岸邊的聲音。他們休息的地方視野十分空曠,仰面躺著,視野裡便只剩下廣袤無垠的星空。彷彿宇宙中僅有自己存在,周圍的一切不過是些幻覺般的過眼雲煙。
歐陽靜被這種奇怪的錯覺驚到,下意識的轉向裴煜那側。一轉頭,就看見裴煜側躺著,也正看著她。他的瞳仁那麼的深邃,細碎的星光散落在夜色般的眸子裡,宛若星空,卻又比那些冷冰冰的星星多了層溫柔的溫度。
「睡不著嗎,我給你講故事?」眼睛裡有星星的少年低語著。
歐陽靜幾乎要被他眼裡的星光淹沒,像是被蠱惑一般,也跟著他輕聲細語:「講什麼故事?」
「你看看星星,你認得哪個星座我就講哪個。」裴煜笑著說。
歐陽靜眨了一下眼睛,立即轉頭去找出了北鬥七星以外她能認出的星座。正找著,忽然一道亮光劃過,她小聲驚叫出來:「流星!」話音未落,流星的光暈已經消失在夜空中。「沒來得及許願……第一次看到流星誒。」歐陽靜無不遺憾的說。
「跟流星許願還不如跟我許願。」裴煜說著輕拽了一下她的頭髮。
「你真是哆啦a夢啊?」歐陽靜轉過頭朝他笑,說完又警惕起來:「我才不說呢,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我猜一猜?」裴煜輕笑著問。
「猜到也不說!」歐陽靜扭頭不看他。
裴煜卻突然貼近她在她耳邊笑問:「我猜是跟我有關。大概是……唔」
「別說!別說……說出來就不靈了。」歐陽靜摀住裴煜的嘴,神情十分懇切。
裴煜看出來她是真心實意的在害怕,心裡一動,冷不低抓過她的手腕,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歐陽靜被他突如其來的騷擾驚了一跳,飛快的鬆開了手。卻被裴煜捉著不放。「別怕,說出來也會靈的。我跟你保證!」裴煜認真的說。
歐陽靜笑著嗯了一聲,心裡卻仍舊懸著。裴煜太好了,好得就像她在做夢,她只怕這個夢不知何時就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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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想到,萬平居然死得這麼突然。包括她自己。萬平死的時候眼睛一直沒合上,被車撞飛那一瞬間的驚恐表情凝固在臉上,平白的給她的美貌打了折扣。不過已經是死人了,美不美還真不重要。
大舅在檢查完以後,給她蓋上了白布。「肇事司機追查得怎麼樣了?」他一邊脫去手套,一邊問手下。
那天萬平被撞飛後,他帶著幾個警察一路狂追,然而騎摩托車的人仗著車身輕便,淨往巷子裡鑽,沒一會就甩開了他們。但是現在的城市哪個路口還沒幾個攝像頭?所以,大舅在跟丟肇事司機後情緒還算穩定。很快就派人去調錄像,繼續追查。
當時的情形,傻子都看得出來萬平這是被人盯上了。但是,動機呢?因為萬平手裡的資料嗎?那也殺得太晚了。
「老大,肇事司機的資料在這。」小警察遞了本幾頁調查材料過去。有點害怕他生氣似的,戰戰兢兢的說:「那個人前天被發現淹死在公園荷花池裡。」
大舅情緒頗為平靜的接過資料,然而臉上跟帶了面具一樣,一點表情都沒有。倒叫小警察更加的緊張了。
「肇事司機姓張,家庭收入主要是靠他,家裡有兩個孩子,大的上初中了,小的七八歲吧。他老婆小時候得過什麼病,腿腳不好,平時也會接一點零工補貼家用,主要是在家照顧孩子。他們小的那個孩子有自閉症,為了給他治病花了不少錢,一家四口平時過得緊巴巴。」小警察在大舅看資料的時候,嘰裡呱啦的開始說起來肇事者。
「對了,老大,你算得好準!我們去問過肇事司機的鄰居,確實有人說他家最近有異常。說聽到他家在商量買房子的事。『他家吃飯的錢都快沒了,哪來的錢賣房子?』這是他鄰居說的。」
「嗯。」大舅不置可否,問,「他家裡人什麼反應?」
「他老婆一直哭,話都說不清楚。大女兒躲在房間裡不肯見人,小兒子從我們進門到離開就沒抬過頭看我們。」小警察說著拿了個信封出來,「我們問了好久他老婆才拿了這個出來,說是出事那天他離開家之前留下的。」
大舅接過來一看,這位姓張的人看起來文化程度不高,寫的絕筆信也不大通暢,撐死初中生的水平。不過奇怪的是,這封信字裡行間都是在說他為什麼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幾乎絲毫沒有提及妻子兒女日後的生活。
「要麼就是他老婆隱瞞另一部分信,要麼就是這封信是有人教他寫的。」大舅說。「這個摩托車司機說他是因為女兒被萬平坑害了,所以他要向萬平報仇。這話說得真是討巧,現在算得上死無對證了。」大舅心情沉重的收好資料。抓起自己拍檔去外邊抽菸消愁。
他已經意識到,萬平生前說的,她可能會被當做替罪羊的話只怕就要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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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跟歐陽靜知道萬平的死訊已經是軍訓結束以後的事了。那間會所強迫少女賣淫的新聞在網上很是火熱了一段時間,期間也提到萬平的死。
對於這個結果歐陽靜一萬個不敢置信。她一遍又一遍的看新聞,最後終於確定,死掉的人真的是萬平。
「居然是真的……」歐陽靜抓著手機的手一直在微微發抖。
「我們再也不用怕了。」裴煜對她的反應表示十分理解。其實只要萬平不死,他也會時不時的想到重生前的事,就害怕上輩子的事會重演。
歐陽靜腦子亂紛紛的。曾經,萬平這個名字對於她來說,就是噩夢一樣的存在。她逃避過,抗爭過,可是無論怎麼努力最後都擺脫不了萬平的魔掌。以至於在她的潛意識裡,萬平是近似於不可打倒的邪神一樣的存在。她從來沒有想過,甚至完全不敢想像,萬平會死得這麼突然,這麼……輕易。
「怎麼哭了?」裴煜有點心慌的看著兩行淚水從歐陽靜臉上滑落。「……你心裡難過?」
歐陽靜使勁搖頭,她根本說不出現在的感受,感慨太多全都塞在了嗓子眼裡。
其實想想也能知道,萬平無根無基,純粹是靠著美貌和不入流的心機混飯吃。對於開會所的林老闆和經常光顧的卓少來說,她大概只是一個隨時可以替換的小人物。然而對於受到傷害的女孩來說,就是這麼一個不入流的惡人,卻能像一片烏雲一樣,能徹底遮蔽孩子們的天空,隨隨便便的毀掉她們的人生……
不過她清楚的感覺到,在確認萬平死亡的瞬間,一直壓在她心頭的大山和精神上隱形的枷鎖一下子就碎了。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在剎那間充滿了胸臆,她完全無法控製自己不流淚。她徹底自由了,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更重要的是,擺脫這個毒瘤,她就可以真正的放下心結,接受裴煜的感情,也回報給他對等的愛。
哪怕他們以後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