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唯一的星光/愛在天搖地動時》
總攻大人
第 1 章
在地獄,也會遇見天使

  

  酒吧是個複雜的地方。

  

  在這兒你可以認識很多人,好的,壞的;有錢的,沒錢的。

  

  羅零一看了看手裡設計很暴露的衣服,瞥了一眼其他人,拉上簾子換上了。

  

  出來之後,艾米姐拉住她,神秘兮兮地說:「別說我不照顧你啊,一筆大單子,賣出去你好幾天都不用為吃飯發愁了。」

  

  羅零一表情淡淡的:「什麼單子?」

  

  艾米指著前面豪華包廂的方向說:「最裡面那間,來的都是大人物。手腳麻利點,千萬別擺高姿態,該怎麼玩就怎麼玩,森哥最討厭人假清高。」

  

  森哥,來了三天,羅零一大約知道了這是個什麼人。

  

  一個什麼組織的二把手,大概是軍師的位置,聽說人很闊綽,出手大方。她只關注這些,其他的並不在意。

  

  「只要不陪他睡,我都可以忍。」她聲音很低地說,嗓音有些沙啞,聽起來性感極了。

  

  艾米不得不承認,羅零一雖然面癱了點,但的確是個尤物。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你年紀也不小了,自己想清楚一點,我就不多說了。」艾米把話說得模棱兩可,聽不出到底用不用陪對方睡。她不耐煩地催促羅零一快走,羅零一不得不拿上啤酒——她是這間頂級酒吧的啤酒妹,看著她冷冷淡淡的樣子,艾米又不放心地攔住她,囑咐道:「你可千萬別再給我搞砸了,前兩天你給我捅的婁子夠大了!森哥可不比別人,不能惹,知道了嗎?再來一次之前的事,你長得再好看,我都不要你了。」

  

  想起頭上被人家用酒瓶砸的傷口,以及口袋裡那十幾塊錢,羅零一點了一下頭。

  

  「行了,去吧。」艾米終於放了行。

  

  羅零一腳步緩慢地朝最裡面的包廂走去,這段路似乎十分漫長。這兒並不喧鬧,奢華包間的隔音很好,關上門很難聽見裡面有多熱鬧。走到最裡面的時侯,她沒有遲疑,直接敲了門。

  

  門很快被人打開,開門的是個穿黑西裝的年輕男人,面容很溫和,敞開門讓她進去。羅零一一看裡面,不得了,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酒池肉林、紙醉金迷,形容這裡一點都不為過。

  

  「別愣著了,快進去吧!」

  

  那年輕的白面男人笑著催促,聽起來很和善,可眉梢眼角隱約的狠勁讓人無法忽視。

  

  羅零一無聲無息地走了進去。她目不斜視,眼裡最清晰的就是桌子,周圍全是模糊的光影。

  

  她將啤酒放到桌上,轉身想走,竭盡所能地無一視正在和一位五十來歲的男人玩撕便利貼遊戲的「同事」。

  

  只不過,她剛轉身,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忽然停下動作,指著她說:「你等會兒,生面孔,新來的?」

  

  羅零一頓住腳步,轉過身低著頭說:「嗯,森哥好。」

  

  此話一出,滿屋大笑。說話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長地說:「小妹妹還真是新來的,連我都不認識。我可不是你的森哥,你的森哥在那邊坐著呢!」

  

  他指著另外一邊,羅零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波瀾不驚的眸子眨了一下。

  

  真皮沙發上坐著個男人,穿了件修身白襯衫,領口的紐扣解開了,露出的肌膚很白,還戴著副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的,不太像是組織裡的人。

  

  他在她的注視下疊起雙腿,黑色西褲,腿很長,很勻稱,優美地延伸到腳尖,透過窄窄的西褲,可以想像出裡面是怎樣有力的線條。他穿著黑色的襪子,深棕色的皮鞋上纖塵不染。

  

  他點了根雪茄抽著,身邊有小弟,沒有女人。她看他時,他也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眼睛狹長深邃,雙眼皮,典型的丹鳳眼,看起來魅力不凡,眯眼看人時不怒自威,羅零一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發現她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抿唇笑了,顏色漂亮的唇瓣抿起來時,讓人很想上去親一口。

  

  「小丫頭才來幾天,就滿腦子想著你森哥了!今天我便自作主張,當了這媒人——去,好好陪陪你森哥!」

  

  那中年男人站起來推了羅零一一下,滿屋子人跟著起鬨。

  

  她踉蹌著朝前走了幾步,收回視線,拉下因為動作而有些躥上去的裙襬。

  

  包臀裙就是這點不好,動不動就朝上躥,幾乎露出了整條修長筆直的腿。

  

  「害什麼臊?」

  

  開門的那個年輕男人拉住羅零一的手臂,他看起來溫和,下手卻特別狠,她纖細的手臂被攥得生疼,等他鬆開時,胳膊青了一片。

  

  羅零一就這麼狼狽地站到了森哥面前。他心不在焉地掃了她一眼,彈了彈菸灰,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位置,意思很明顯。

  

  想起艾米姐的囑託和自己的口袋,羅零一生澀地扯出一個笑容,不自在地坐到了他身邊。

  

  起鬨的聲音更大了,似乎森哥以前很少找女人陪,今天卻破例了,大家都在打趣他。

  

  羅零一觀察著身邊的男人,他氣質文雅,怎麼瞧,都不像傳聞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壞人。

  

  「小白,下手輕一點,不然以後沒有女孩子肯跟你的。」

  

  他終於說話了,也有了動作——他輕輕撫過她的胳膊,在她被那個叫「小白」的男人掐青了的胳膊上輕柔地撫著,不一會兒,胳膊就沒那麼疼了。

  

  小白笑嘻嘻的,臉上不見愧色,卻在道歉:「森哥,我這不是習慣了嘛,這女孩子身嬌肉貴的,把控不好力道,也不能怪我呀!」

  

  森哥笑了笑沒說話。他笑起來很好看,眼角有細細的皺紋,到底不年輕了,應該有三十來歲了。

  

  羅零一猜測著,慢慢抽回了手。她的小動作讓森哥挑了挑眉。

  

  那邊一直在看熱鬧的中年男人此刻露出驚奇的

  笑容:「這小丫頭有點意思森哥難得讓女人作陪,有這種機會,哪個女人不是投懷送抱,你這丫頭居然還躲?」那男人吩咐小弟:「去,再開個包間,把她帶過去,讓森哥辦了!」

  

  聽見這話,羅零一整個身體都僵住了。那小弟很快出去開了包廂,那個叫小白的男人直接把她拉起來,對著森哥恭維道:「森哥,我把她給您帶過去。」

  

  森哥漫不經心地點了一下頭——他竟然點了一下頭。

  

  羅零一被拉出去推進另一間包廂,小白關門的時候,陰狠狠地衝她笑了笑,說:「放聰明點!好好伺候森哥,少不了你的好處。」

  

  羅零一沒吭聲,也沒動,門關上了,關得死死的,包廂裡一片黑暗,看不見希望。

  

  其實,四年前的羅零一並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候的她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雖然她出生沒多久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寄人籬下,但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一切,都因為四年前的那場意外。

  

  理所應當談戀愛的年紀,她喜歡上了大三的學長叢容。兩人在一起一年,就在叢容即將畢業,帶她出去吃火鍋時,莫名其妙地出現了許多拿著棍棒甚至是刀子的人。

  

  他們上來就打叢容,還將她推到了一邊。慌亂無措的羅零一眼見著叢容被打得滿頭是血,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餐盤砸向了那個拿著刀子的人。

  

  他手裡的刀子落了地,她撿起來自衛,在被其他人圍攻之下,不得不揮刀相向,結果可想而知——防衛過當致人死亡,四年的牢獄之刑,羅零一如今不過才從那個地方出來半個月。

  

  在她入獄之後,叢容每年都會去看她,許諾等她一出獄就娶她過門,他不介意她沒有畢業,也不介意她坐過牢。她是那麼感動,可等她真出來了,才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編織的美好謊言。

  

  她按照叢容寫下的地址找過去,發現他已經結婚,孩子都三歲了。

  

  多可笑,這就是那聽起來可以為了彼此去死的愛情!在她入獄的第二年,他居然就有了孩子!那麼,應該是她剛入獄,他就背叛了她。

  

  羅零一忽然轉身去開門,想離開這裡。儘管她身上的錢根本無法支撐她度過今天晚上,但就算是做啤酒妹,她也不希望跨越最後的防線。只是太巧了,開門的那一剎那,森哥正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要走了?」

  

  森哥淡笑著推門進來,身後是那個中年男人,他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他們倆,不懷好意。

  

  「森哥,好好享受吧,哥兒幾個在外面給你守著。」那男人關上了門,隱約可以看見門口有幾個男人的身影。有人守著,跑出去不是死就是殘,沒機會了。

  

  沒機會了!

  

  自作自受!

  

  不該來的,就算餓死,也不該來的!

  

  剛出獄的女人,還是致人死亡的罪名,除了這些職業,哪怕是洗碗端盤子,都沒人要她,揣在身上的幾百塊錢,還是在獄裡幫人幹活時攢的,活到

  今天已是勉強。

  

  羅零一回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森哥,他慢條斯理地解著襯衣紐扣淺笑著問:「叫什麼?」

  

  她抿了抿唇:「羅零一。」

  

  「01?」他笑意加深,輕聲說,「有意思的名字。」他解開了全部的襯衣紐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隨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過來坐。」

  

  羅零一依舊記得四年前那場噩夢,鮮血、刀……她不想再次面對那一幕。於是她慢慢地走到他身邊,與他對視半晌,連他左眼角有顆痣都看清了,就是沒動作。

  

  他忽然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大腿上,在她耳邊沙啞地說著話,像一條談笑風生的毒蛇:「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她懵懵懂懂:「森哥……」

  

  「嗯,對!」他親了一下她的側臉,低聲說,「我叫周森。」

  

  周森。

  

  兩個字,很簡單的名字,分開念都沒什麼特別的,但組合在一起,卻給人一種彬彬有禮的斯文感。

  

  羅零一依舊沒什麼表情,安安靜靜地坐在他有力的大腿上,像一尊冰雕的冷美人。

  

  「嘖!」周森嘆了一聲,慢條斯理道,「你這個樣子,在這種風月場裡是混不下去的。」

  

  他翻身將她壓到身下,柔軟的沙發,柔軟的身體。

  

  溫柔鄉,英雄冢。

  

  「你得學會怎麼撒嬌。」他的唇挨著她的耳垂,循循善誘地教導著她,好像一位耐心極好的老師。

  

  「我並不想學怎麼討好男人。」羅零一的手抵在他的胸口,兩人之間的距離緩緩拉開。她凝視著他黑暗中閃著危險光芒的眼,輕輕別開了頭:「能放我走嗎?」依舊沒什麼感情起伏的聲音,但眉梢眼角多了一點商量的期待。

  

  周森似乎是聽見了十分有意思的笑話,單手撐在她身邊,心不在焉地問:「看見門口的人了嗎?」

  

  羅零一望過去,點頭。

  

  「你今兒要是從這兒完好無損地走出去,明兒他們就會說我有病。」他說著話,直起身脫了襯衫,扔在地上。那麼昂貴的襯衫,他就那麼扔在了那兒,看得人心疼。

  

  羅零一迅速站起來,整理好自己單薄的衣服。

  

  周森坐到沙發上,疊起雙腿,似笑非笑地說:「第一次?」

  

  羅零一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慌張,她看著這個赤著上身的男人,沒有說話。

  

  周森抬起胳膊搭在沙發背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你的聲音不錯,很好聽。」

  

  羅零一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腿也不錯。把衣服脫了,躺到這裡來。」他抬了抬眉,掃了一眼腕錶,「我沒那麼多耐心陪你玩,想好好地離開這兒就照做!」

  

  羅零一擰起眉。

  

  周森瞧著她鵪鶉似的模樣,輕笑一聲,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扔到她面前。

  

  啪嗒,卡片掉在地上的聲音,像來自天堂,又像來自地獄。

  

  「想要它就自己走過來,脫光衣服躺到那兒!」他說完又看了一次表,這是不耐煩的前兆。

  

  羅零一低頭看著地上的卡,緊緊握起了拳。

  

  第一天來這裡,有個客人對她動手動腳,她推了對方之後被人用酒瓶砸在了腦袋上,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來這裡,有個客人要她陪唱,她不會唱歌,唱得不好聽,喝了酒的客人不高興,摔了她帶來的所有啤酒。

  

  第三天,她見到了周森。

  

  他比前兩天的每個客人都更難應付。羅零一看了看門口的人影,他們在交頭接耳,屋子裡半晌沒動靜,外面的人都著急了,但周森還在那裡安靜地等著。

  

  軍師的耐心,總是比別人好得多。

  

  羅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蹲下去撿起那張卡。

  

  她走到周森面前,伸手把卡遞給他他挑起眉。

  

  「太多了。」她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收起來吧,把酒買了就行。」

  

  說罷,她開始脫衣服,裙子拉鏈一拉就下來了,露出裡面雖然不新卻非常乾淨的內衣。

  

  修長素白的手慢慢移到背後,羅零一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她急促地呼吸著,眼睛直直地盯在周森身上。周森眯起眼,在她即將解開文胸後面的掛鉤時,他忽然將她拉了過來,按在沙發上,因為真皮沙發上很冷,他的力氣又大,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了一聲。

  

  「喲,森哥耐性真好,居然剛開始,還跟那丫頭談了談情?」守在門口的中年男人賤兮兮地笑著說。

  

  小白那張溫和的臉上也跟著露出笑容,可眼角的狠意又透露著些微的變態,「森哥嘛,總是跟別人不一樣。」他意味不明地說完,掃了一眼身後的門。門上有幾處鏤空,但看不見裡面的具體情況,因為太黑了。

  

  包間裡,周森伏在羅零一身上,唇瓣貼著她的脖頸,留下一處處吻痕,羅零一緊緊抓著身下的沙發,閉著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須臾,就在她以為今天已然無法逃脫的時候,周森忽然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後,守著的人變成了一個,正靠在門上玩手機。

  

  周森轉回頭,扳住羅零一的下巴,羅零一又痛呼一聲。他微微頷首道:「就這樣,不要停!」

  

  羅零一擰眉看著他,滿臉不解。

  

  周森似笑非笑道:「你是想這樣結束,還是想讓我真的碰你?」

  

  羅零一立刻搖頭,周森側身躺到她身邊。足夠大的沙發,奢華的包廂,羅零一望著天花板上關閉的水晶燈,在周森的指示下,開始生澀地發出曖昧的聲音。

  

  本以為是一場噩夢,但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除卻那一點在忍受範圍內的親吻。

  

  坐在街邊,羅零一看著手裡的銀行卡,耳邊響起周森將這張卡交給她時的話:「以後別再來這裡賣酒了。年紀輕輕的,去買身好衣裳,租個房子,找份正經的工作。真不太理解你,一個小姑娘,求生意志竟然比流浪狗還要薄弱!」

  

  多正直的話!羅零一仍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從出獄到現在,她四處碰壁,找不到能維持自己生活的營生,無人願意施捨她一個青眼。只有那個地方願意讓她去工作,她本以為這輩子完了,可沒想到,在地獄裡竟然能遇見天使。

  

  那個劊子手一樣的人,竟然會是她的天使!

  

  他是個好人。

  

  周森是個好人!

  

  這話傳出去,準會叫人笑掉大牙。

  

  羅零一站起來,裹緊了身上的男式大衣,鼻息間滿是屬於他的菸草味道。

  

  她一邊走一邊掉眼淚,走到一間旅館門口時,才發現自己哭了。但這有什麼關係呢?沒關係。從今往後,她至少不用再擔心哪天會餓死在路邊,不用再忍著噁心被人佔便宜,不用再每天晚上凍得睡不著覺。

  

  「謝謝!」羅零一緊緊攥著手裡的銀行卡,顫聲說,「謝謝你,周森.....」

  

  郊外安靜的別墅區,黑白色調的偌大別墅裡,只有一個人居住。

  

  周森坐在沙發上,看著手裡那部價值幾十塊錢的手機,裡面只存了一個號碼,吳警官。

  

  他面露思索,手機在這時響起,現在是午夜十二點,來電人是吳警官。

  

  遲疑片刻,他按下了接聽鍵。他沒開口,那邊的人先說了話:「喂,零一啊,我是吳放吳警官。我剛下班,才看見你的短信,你還沒聯繫上你那個男朋友?」

  

  周森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他沉聲說道:「我不是羅零一。」

  

  那邊的吳警官愣住了,聽著這聲音莫名地覺得耳熟:「你是……我沒打錯吧?」

  

  「你沒打錯。」周森淡淡道,「她把手機忘在酒吧了。」

  

  「酒吧?」吳警官高吉道,「這死丫頭還真跑去賣酒了?說了有事跟我聯繫,怎麼就是不聽話呢!」

  

  「大概是不想麻煩別人吧。」周森慢條斯理地點了根菸。

  

  吳警官沉默了一會兒說:「請問您是酒吧的工作人員嗎?能說一下您在哪個酒吧嗎,我去拿一下手機,回頭給她送去。」

  

  周森輕淺地笑道:「老吳,我是周森。」

  

  「啊?!」

  

  旅館裡,羅零一在背包裡翻了半天,怎麼都找不到手機。

  

  她回憶了一下,擰起眉,毫無疑問,她把手機忘在酒吧了。

  

  她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身上穿著周森的大衣,手揣到兜裡,觸到什麼東西。

  

  她愣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一枚女士鑽戒,瞧著是幾年前流行的款式,那時她還沒坐牢。

  

  款式再老也是鑽石戒指,價值不菲,羅零一立刻起身出門到旅館一樓值夜的老闆不耐煩地指了一個方向,羅零一道了謝,走過去打電話。

  

  拿起聽筒,她憑著記憶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號碼撥出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接,一聲聲忙音彷彿與她的心跳重合,她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就在電話要自動掛斷時,那邊終於有人接了起來。

  

  「是我。」在對方說話之前,羅零一就快速地說,「我是手機的主人。」

  

  那邊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透過電話,多了一絲額外的質感,越發悅耳了:「你忘記了你的手機。」周森慢吞吞地說,「要來拿嗎?我住得有點遠呢。」

  

  「……你忘了你的戒指。」羅零一低聲說,「在你的大衣口袋裡。」

  

  這次那邊很快回了話,並且可以聽得出他很急切。他直接問她:「你在哪兒?」

  

  半個小時後,在旅館樓下,羅零一等到了周森。

  

  奔馳S600防彈型轎車,黑色,低調,一點都不招搖的顏色。車燈明亮極了,車子橫在她面前,那車燈好像車子的眼睛,有著藐視一切的眼神。

  

  周森從車上下來,西裝筆挺,眉眼間縈繞著一絲夜間動物特有的警覺。

  

  他來到羅零一面前,她沒有再穿那件大衣,大衣搭在她纖細的手臂上。

  

  她望著他,顯得怯生生的,將大衣和戒指分別用兩隻手遞給他。

  

  她沒說話,他也沒吭聲,他去接東西時,她才看見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結婚了。

  

  這是她當時的想法。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覺到非常不適,那種被背叛的心情激烈地湧了出來,佔據了她的大腦。

  

  「既然你結了婚,就不該背叛你的妻子,出入那種場所。」羅零一不假思索地說道,臉上是責備的表情。說完之後她又覺得茫然,後退了一步,無言地摀住了眼睛。

  

  她在找死,對這樣一個人說出那樣的話,真是不知死活。

  

  不過,周森並沒把她怎麼樣。

  

  他甚至輕輕地,略顯懷念地說:「要是她還能像你現在這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倒寧願被她厲聲指責。」

  

  羅零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對不起。」

  

  周森將戒指戴在他的小手指上,抬高手看了看,路燈下,鑽戒閃著美麗的光。

  

  「但是……」羅零一遲疑半晌,還是說,「不管怎麼樣,我想她都不願意看到你做那些事。」

  

  周森饒有興致地看向她:「什麼事?你是說花天酒地、作惡多端,還是……侵犯你?」

  

  羅零一皺皺眉,瞪了他一眼就轉身進了旅館。周森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臉上沒了笑意。

  

  他收起手,輕撫著那枚女士鑽戒,嘲諷地低聲自語:「你也會怪我嗎?如果你也怪我,我現在這樣,又是何必呢?」

  

  房子要比工作好找。

  

  花著別人的錢,心裡很沒底。羅零一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拿出一個筆記本,將從卡里劃出的每一筆費用都記了下來,一筆一筆花銷加在一起,像一座山一樣壓著她她不信這個社會不給坐過牢的女人機會,她總有一天可以還上的。

  

  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再見到周森。

  

  羅零一租好房子,開始找工作時,吳放約了她見面。

  

  得知她入獄的原因和身世後,吳警官在獄中對她十分照顧。全靠吳警官開導,她才沒有因為坐牢而放棄人生的希望。

  

  對於吳警官,她是十分感激的,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在與吳警官見面時會碰見周森。

  

  他們在市郊一個偏僻的街口見面,這裡離羅零一現在住的地方比較近,她打算在這兒找份工作。

  

  吳警官聽完她的話,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邊位置太偏了,除了小飯店就是按摩房,你覺得哪種工作比較適合你?」吳放按著額角問。

  

  羅零一沒什麼表情地說:「我也只能幹這些了,其他地方都不會要我的。」

  

  「你為什麼一定要告訴人家你坐過牢呢?」吳放不解。

  

  羅零一認真地說:「因為我不希望他們知道之後再來辭退我,那會讓我更難過。」

  

  吳放啞口無言。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溫和地說:「我也介紹不了太好的工作給你,這是市中心一家酒店人事部經理的名片。我跟她說過了,你先去那邊上班,她會給你安排事情做。」

  

  羅零一愣了一下說:「吳警官,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怎麼還能再讓你為我浪費人情?」

  

  「怎麼能說是浪費呢?你是個好姑娘,只是識人不清;我是做警察的,為人民服務是我的職責。我也沒做什麼,就是給你介紹個工作,還不是特別好的工作。你就先幹著吧,等以後能找到好工作了,你隨時可以離開。」吳放將名片塞給羅零一。

  

  羅零一覺得眼眶發熱,正要說什麼,身後響起了剎車聲。她回頭去看,熟悉的奔馳車,駕駛座的人打開了車窗,不是周森,是那個叫小白的男人。

  

  「喲!森哥你瞧,這不是那妞兒嗎?」小白笑著看過來,注意到吳放,警惕地皺起眉。

  

  吳放好像比他還驚訝,特別不高興地把羅零一拉到身邊,故意問:「零一,你什麼時候認識這些人的?」

  

  轎車後座的車窗緩緩降下,周森坐在後面。這是羅零一第一次在白天見到他,他戴了墨鏡,正在吃巧克力。白皙的臉,懶散隨意的模樣、深棕色的西裝,打著領帶,一絲不苟。

  

  她有些發怔,垂下頭不再看他,他可真英俊,坐在車裡,從容又優雅。她唸書時讀過一句「居城市有儒者之氣,入山林有隱逸氣象」,大約說的就是他這樣的男人吧?

  

  「這不是吳警官嗎?」周森笑了,趴在車窗那兒玩世不恭道,「真巧啊,在這兒遇見您!我就住在附近,順路,沒想要幹什麼,您那麼緊張做什麼?

  

  吳放緊蹙眉頭望著周森。他與周森差不多大,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兩人對峙時,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恐懼感。

  

  吳放沒說話,周森見狀,朝羅零一招招手,羅零一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他居然拉住了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長:「本事不小,還認識吳警官呢!」他似感慨般地念叨了一句。

  

  羅零一抿了抿唇:「我坐過牢,吳警官很照顧我。」

  

  周森挑起眉,駕駛座上的小白也挑起了眉。副駕駛座還坐著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羅零一不認識。

  

  「森哥,這妞兒真辣啊!」小白上下打量羅零一,「坐過牢呢,怎麼進去的啊?」

  

  羅零一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殺人。」

  

  小白瞬間眯起了眼。

  

  吳放走過來,冷著臉說:「零一,那叫防衛過當致人死亡,和故意殺人不一樣。」

  

  「結果都一樣。」她不咸不淡地說著,因為看著吳放,沒注意到周森的表情變了變。

  

  「這是我的妞兒!」周森抓著羅零一的手朝吳放囂張地揮了揮,「挺般配的,是不是啊吳警官?」

  

  吳放直接把羅零一拉過來就走,看都不看他們。周森坐在車裡看著兩人離開,輕笑出聲。小白也跟著笑了起來,副駕駛座上的男人笑得尤其厲害,簡直震得人耳朵疼。

  

  「森哥可真能耐,不上就不上,一上就上個極品!那妞兒和吳警官關係那麼好,也許能套到點局子裡的消息呢!」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思索了一下說,「我哥應該也很樂意你多幾個這樣『有用』的妞兒。」

  

  周森靠到車椅背上,戴上墨鏡,漫不經心道:「一個妞兒罷了,能有什麼用?吳放沒那麼傻,陳少說笑了。」

  

  陳少陰惻惻地笑道:「森哥你太小看女人了,當年我哥不也是靠女人上位的嗎?」

  

  在整個公司裡,除了陳少,這話沒有第二個人敢說了。

  

  這陳氏集團,面兒上看著是個做正經生意的大集團,其實背地裡從事的全是非法行業。這位陳少就是陳董事長,也就是那位老大的親弟弟;他的嫂子便是他口裡那個他哥靠著上位的女人,她是老陳董事長去世前的妻子,比六十幾歲的老陳董年輕了三十多歲。

  

  陳軍和老陳董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只是老陳董認的乾兒子。可老陳董「待機」時間太長了,陳軍等了二十幾年,他還不退位,於是本就沒什麼真感情的兩個人翻了臉。陳軍藉著老陳董的小妻子把老陳董氣得半死,暗地裡瓦解了老陳董的勢力,謀朝篡位。老陳董一下子沒喘過氣兒來,就那麼去了,倒也沒什麼可惜的。

  

  道上的人,不管死了幾個,周森都只會拍手叫好。

  

  他透過墨鏡淡淡地看了陳少一眼,保持沉默。

  

  羅零一最終在吳警官介紹的那家酒店當起了客房服務員。

  

  站在鏡子前,看著身上的制服和名牌,她產生了一種被認可的感覺。

  

  她捋了捋耳側的碎髮,頭髮是黑色的,很柔軟,她的臉看上去還很年輕,只是表情很少。

  

  其實,四年前她也是個愛笑的女孩。

  

  那年正在念大二的羅零一是江城商學院金融系的高材生,每年都拿獎學金。和叢容墜入愛河時,她幸福到覺得全世界都唾手可得,可現在她發現,有誰敢勒令全世界呢?那下場無非就是和她一樣,摔得越慘,才能越清楚當年有多糊塗。

  

  羅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事已至此,總要再有一個新的開始,那麼,就從現在開始。

  

  她轉身走出更衣室,推著清理車走進電梯,按下14樓的數字按鈕。

  

  打掃需要先從VIP房間開始。她走到最裡面,只有一間VIP頂級套房掛了需要打掃的牌子。

  

  她摘下門把手上的掛牌,用房卡開了門,進去後聽到有流水嘩啦啦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來。

  

  按理說,懸掛了打掃房間的牌子,客人應該是出去了的,可能是忘記關水龍頭了。

  

  羅零一快步走到洗手間門口,打算進去關水龍頭,誰知裡面竟然有人。

  

  客人在洗澡!這是她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第二個想法是:周森為什麼在這兒?

  

  容不得多想,她迅速退了出來,關上洗手間的門,離開了房間,滿臉緋紅。

  

  周森在洗澡。

  

  羅零一推著清理車想要先離開,身後的門卻開了。周森穿著白色的浴袍,光著腳站在門口,一邊擦頭髮一邊說:「都看見了,就進來打掃吧,亂得很。」

  

  羅零一停住腳步,有些為難,不太好意思轉回身去。

  

  身後傳來周森的輕笑聲,他笑吟吟道:「被看的人是我,我都不介意,你倒是連房間都不幫我打掃了?」

  

  羅零一咬了咬唇,轉過身拿著工具進了房間。

  

  越過他身邊時,羅零一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道,那不是酒店裡的沐浴露味道,看來是從外面買了別的。他可真講究!既然那麼講究,為什麼不回家,還要來住酒店呢?

  

  羅零一打掃房間時,周森就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動作很快,打掃得也乾淨,全程沒有說話,也沒表情,用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就把房間打掃乾淨了。

  

  當然了,房間原本也沒有多亂,只是換了床品,打掃了洗手間。

  

  「先生,打掃完了,您休息吧。」說完,羅零一轉身想要離開。周森在她轉身之前從身邊拿起一個U盤放到了茶几上,淺笑著說:「拿著這個。」

  

  羅零一看了一眼,不解道:「給我的?」

  

  周森靠到椅背上,按了按額角,看上去十分疲憊。湊近就能發現,他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宿醉真是不太舒服,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當然不是給你的。」周森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拿給吳警官,他知道是什麼。

  

  說罷,他抬腳離開,一邊走一邊脫了浴袍,羅零一驚呼一聲背過身去,他就那麼旁若無人地開始穿衣服。

  

  羅零一有些僵硬地說:「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後再穿衣服。」

  

  她聽見了系皮帶的聲音,他應該是穿上褲子了。

  

  「我趕時間。」他這樣說著。

  

  羅零一站在那兒,額頭慢慢滲出汗來。在他面前,她好像總是這樣慌亂、沉不住氣,這不是好現象。

  

  正思索間,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回頭時,他已經穿戴整齊。

  

  白襯衣、深藍色西裝、黑色皮鞋,纖塵不染。

  

  他總是那麼英俊整潔,像畫報上的模特兒。

  

  「走了,寶貝兒。」他十分自然地親了一下她的臉,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羅零一站在原地,耳邊不斷地迴響著他剛才的聲音。

  

  他叫她,寶貝兒。

  

  當天晚上下班,羅零一就給吳放打了電話。很意外地,吳放拒絕了她去公安局門口等他的提議,反而挑了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見面。

  

  晚上七點半,羅零一在臨時居住的出租房附近的一間小賣部裡,見到了便衣的吳放。

  

  「東西呢?」一看見她,吳放就直奔主題,表情十分嚴肅。

  

  羅零一隱隱覺得這次見面有點像特務接頭,趕緊把U盤給他。

  

  吳放拿到U盤鬆了口氣,笑著說:「謝了。」

  

  「謝?」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吳放走到門口朝外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可疑人員,這才放了心。

  

  「吳警官……」羅零一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問了出來,「周森為什麼會有東西給你?」

  

  吳放回眸笑道:「零一,你就先別問那麼多了。這次多謝你了,以後可能還要麻煩你。」

  

  羅零一露出不解的表情。

  

  吳放繼續說:「以後他有什麼需要,你儘量配合他。」

  

  「……配合?」羅零一的表情非常尷尬。

  

  吳放恍然,朗聲笑道:「哎,你別想多了,我是說,這方面的事情。」他拍了拍口袋,剛才那個U盤就放在裡面了。

  

  羅零一抿了抿唇,還是點頭答應了,但仍有疑問:「吳警官,周森到底是什麼人?」

  

  吳放豎起食指放在唇瓣上:「噓!不要提他的名字。」

  

  「……」那是個不能說名字的人?連羅零一這種涼薄至極的人都有點想笑了,「你不是不讓我跟他們那些人來往嗎?」

  

  此話一出,吳放也有點為難,片刻後還是說:「我以前確實是不希望你摻和進來的,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他一個人實在太辛苦了,也很危險。」

  

  辛苦、危險?

  

  有什麼答案呼之慾出,羅零一又無法肯定。

  

  吳放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輕聲說:「以後和我見面的時候小心點,不要被人跟蹤。我在這兒待的時間太長了,先走了。」說完,他買了一瓶飲料塞進羅零一手裡,轉身走了。

  

  羅零一站在玻璃門裡,望著外面,手裡拿著那瓶飲料。

  

  這算什麼,獎賞嗎?

  

  羅零一很清楚,從這一刻開始,她怕是要經常和周森見面了。

  

  儘管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再次看見周森時,羅零一還是有點尷尬,更不要說見面的地點實在有點敏感。

  

  周森在羅零一工作的高級酒店有固定的VIP房間。上次他說過,他住得有些遠,也許是為來往方便,才會在酒店留宿。

  

  羅零一例行為他打掃房間的時候,被人從後面矇住了眼睛,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覺得脖子一疼,隨後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時,人已經到了另外的地方。

  

  這是個不算太整潔的車庫,很大,停了許多豪車,都沒有上牌子。她被綁在椅子上,前面是那個總跟在周森身邊的小白,只是今天他身邊的上司變成了別人——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有些謝頂了。他身邊還有個三十來歲的年輕女人,打扮性感,風情萬種地抽著煙。

  

  「怎麼,不害怕嗎?」那男人見她不驚不叫,反而有點感興趣了,笑著說,「不擔心自己被綁架了?」

  

  羅零一冷靜地說:「我沒什麼可被人勒索的。」

  

  那男人撫掌大笑,他身邊的女人也耐人尋味地笑了。

  

  「難怪阿森喜歡你呢,看著跟那些交際花的確不一樣。」男人就著女人的火點了煙,疊起雙腿說,「小白,查了嗎,她的過去有沒有什麼問題?

  

  小白樂呵呵地說:「軍哥,查得一清二楚,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了,沒問題。」

  

  「是嗎?」男人挑了挑眉。

  

  「這妞兒的遭遇挺有意思:她爸媽死得早,小時侯寄養在姑姑家。後來她姑姑離婚再嫁,她也沒跟過去。一直住校,自己打工賺錢念的大學,年年拿獎學金。大二的時候,她那個男朋友被人套進了局裡,欠了一屁股高利貸。那群人跑到飯店找那男的算賬,這妞兒也是猛,撿起刀子就往人要害捅啊!」

  

  「我沒有!」羅零一激動地打斷了小白的話,「我不是故意的!」

  

  小白恍若未聞,繼續說:「後來這妞兒和那群人都被抓了,那個被捅的沒救回來,掛了,她就坐牢了。坐牢第一年,她那個男朋友家裡就給他找了新女朋友,年底就結了婚,現在孩子三歲了,這妞兒出獄他都沒去接。她姑姑嫌她丟人,也不和她聯繫。」

  

  軍哥露出憐惜的表情:「真慘啊!」

  

  那女人也附和地點頭:「難怪看著波瀾不驚的,應該是受的刺激多了,習慣了。」

  

  小白煽風點火地說:「這不是因為她坐過牢,還殺了人,出了獄什麼工作都找不到,就跑到艾米姐的酒吧裡當啤酒妹。那天恰好何三胖約森哥談事情,就碰上她了,森哥辦了她之後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自己找個工作。」

  

  羅零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軍哥拍拍手,站起來說:「查得挺清楚。不錯,你小子辦事有兩下子!」

  

  小白點頭哈腰地笑。

  

  「阿森啊,你過來吧!也別生氣了,老哥我也是擔心你。你這一直吃素的,忽然碰上一道葷菜,我不得替你好好把把關,免得你上當受騙嗎?」陳軍朝一個方向招了招手,滿面笑容,看上去和藹可親。

  

  羅零一順著陳軍招手的方向望去,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裡,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打開駕駛座的門從車上下來,黑色西裝、灰色襯衣,領口解開了三顆紐扣,明明是斯文儒雅的面容,浪蕩的表情卻與周邊這些心狠手辣的人詭異地合契。

  

  他沒理會陳軍,徑直走到羅零一身後,將綁在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扔到地上。羅零一立刻站起來躲到他身後,他挑眉看了看她,她不自然地笑了笑,他更覺得意外了。

  

  「軍哥。」周森掃了一眼地上的繩子,對陳軍說,「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陳軍滿口答應:「放心吧,我這也是為你好!我和你嫂子還有事,先走了。」他最後看了一眼羅零一,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羅零一總覺得那個眼神中帶著殺意。

  

  滿屋子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周森、羅零一和小白。

  

  小白立在周森身後,正想說什麼,周森忽然轉過身一腳把他踹到了遠處。小白吐了血,抹了抹嘴站起來,又走回周森面前,謙恭極了:「森哥,我對不住你,你怎麼懲罰我都行。」小白梗著脖子說。

  

  周森沒說話,動作利落地把小白打了一頓。打到最後,小白連站都站不穩了。

  

  「森哥,我再也不敢了!」小白顫抖著說。

  

  周森淡淡地睨著他,整理了一下因為劇烈動作而有些褶皺的西裝,低聲說道:「小白,你知道幹咱們這一行最看重的是什麼嗎?忠誠!你是我手下的人,軍哥有事吩咐你,你直接越過我,自己去辦,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小白顫抖得更厲害了。

  

  周森一拳打在他頭上,小白徹底趴下了。

  

  「這叫吃裡爬外!」周森彎腰看著他,聲音低柔,卻叫人毛骨悚然,「記住:沒有第二次!」

  

  說罷,他轉過身拉起已經看呆的羅零一的手腕,直接走了。

  

  還是那輛黑色的奔馳車,這是羅零一第一次坐這麼貴的車。她緊張地摩挲著身下的真皮座椅,不安地看著周森。

  

  周森點了根菸,開了車窗。外面冰冷的風吹進來,他眯了眯眼,煩躁地看了一眼衣著單薄的羅零一,掐了煙,關窗,開暖風。

  

  「不是給你錢了嗎,也不去買件像樣的衣服。」周森說著話,掉轉了前進的方向。

  

  羅零一看著周邊越來越熱鬧的街景,越發不安了。

  

  很快,車子停在一家商場外面。周森熄了火,下車,又替羅零一拉開車門,她沒動。

  

  「下來。」他朝外抬了抬下巴。

  

  羅零一認真地說:「森哥,不用給我買衣服的。」

  

  周森眯起眼:「你在違抗我的命令?」

  

  這樣的言詞做派,讓羅零一在聽了吳放的話之後產生的那個猜想又有些模糊了。如果他真的是臥底,怎麼言行舉止都惡劣得那麼理所當然?其實,她忽略了一點,這一點在她身上就有清晰的展現--當一個人遭遇巨大的變故時,性格、行為都會發生改變就像她,從一個品學兼優、活潑外向的女大學生,變成了現在這種沉默寡言、冰冷無趣的女人。其實,這只不過是時間和經歷的問題罷了。

  

  「自己下來,還是我抱你下來?」周森單手揣兜站在門口,做出「請」的姿勢。

  

  羅零一隻好下了車。

  

  周森直接拉著她進了商場,直奔最貴的女裝專櫃,把她推給專櫃小姐,道:「給她挑幾件像樣的衣裳,從裡到外、從頭到腳。」

  

  他比畫了一下自己全身。他還真是模特兒的身材,一米九的身高,寬肩窄腰,隔著薄薄的襯衫,都可以感受到那衣料下的肌肉線條。

  

  羅零一很快被專櫃小姐帶進了試衣間。她本來就生得漂亮,人靠衣裝,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試著,周森就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看到最後…...他睡著了。

  

  「小姐,現在怎麼辦?」專櫃小姐無措地問羅零一。

  

  羅零一走到周森身邊,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手腕立刻被他狠狠地攥住——這人真是無時無刻不警覺,連睡著了都在防備著一切。

  

  「結束了?」他睜開眼,看到是羅零一,便鬆開了手,站起來拿出錢包裡的黑卡遞給專櫃小姐:「謝了。」

  

  專櫃小姐拿了卡去結賬,羅零一站在那兒指著自己說:「你見過客房服務員穿CHANEL(香奈兒)的嗎?」

  

  周森漫不經心地打量了她一下,隨意地回道:「見過。酒店的保潔員裡也有人用CHANEL。」

  

  「那是假的……」羅零一有點頭疼。

  

  「那你就當你穿的也是假的。

  

  專櫃小姐結完賬,把卡還給周森。他收起來,身後幾個人幫他們拎著大包小包直接送到了門口——這就是特權階級,當你有錢、有地位,就可以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特權。

  

  再次坐到車上,羅零一已經不是之前的羅零一了。她望著後視鏡裡的自己,都快認不出來那個人是誰了。

  

  周森瞧了瞧她,稱讚道:「底子好,隨便一打扮就很驚豔。以後你要小心,別被客人揩油。」

  

  羅零一隻在意一個問題:「我更還不清欠你的錢了。」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本子,打開給他看,他驚訝地一條一條看下來,嘴角的弧度漸漸擴大。

  

  半晌,他發出清朗的笑聲,摸了摸她的頭說:「你這丫頭真有意思!不過沒關係,你就當這是我給你的好處費吧!總不能讓你白幫我做事,這些衣服就當是給你壓驚了。」

  

  壓驚花了二十幾萬,這一驚可真昂貴!

  

  「以後在酒店,要是有誰為難你,」周森開著車,慢條斯理地說道,就報我的名字。」

  

  羅零一凝視著他,張張口,道:「周森。」

  

  周森看向她,她的眼神竟然讓他有些晃神。

  

  「是這個名字嗎?」她緊接著問。

  

  周森沉默了一會兒,收回視線專心開車,點了一下頭。

  

  「好!周森。」羅零一又說了一遍,合上本子,收拾著她的東西。

  

  周森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緩緩撫上心口的位置。那地方疼得讓人呼吸困難,像是回到了好幾年前。那時候他還不是現在的身份,他身邊坐著的也不是這個女人。

  

  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嘴角的笑意中漸漸多了些艱澀的意味。

  

  「往事像一場夢,將我的心輕輕觸動

  從前的我沒法懂,人生的路怎麼會困難重重

  踏過的路里,交織著笑聲與眼淚

  起跌的半生,輾轉添喜與悲……」

  

  羅零一走進周森的固定VIP套房時,裡面正在放著這首歌。這是2008年的一首歌,距今已有八年之久,來自李宗盛的《如風往事》。

  

  羅零一走到音響邊取出碟片,回眸打量了一下房間。房間裡很整齊,沒人動過,他大概只是來過,並沒有住下來。

  

  然後羅零一就在CD下面發現了新的U盤。

  

  她將U盤收進口袋,面不改色地打掃房間,雖然並沒有什麼需要打掃的,但她還是在裡面待足了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後,羅零一走出房間,若無其事地走向第二間房。

  

  第二間VIP套房昨天入住了新客人,今天掛了需要打掃的牌子。

  

  有了上次周森那件事的經歷,她現在進去之前都會先敲一下門敲完之後,她便開始慶倖幸好自己敲了門,裡面居然真的有人。

  

  房門打開,裡面是一個中年男人,赤著上身,叼著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羅零一立刻低下頭,低聲說:「先生你好!打攪了,客房服務!不過您現在應該正忙,我稍後再來。」她說著就要走。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著她,不得不說,即便是簡單的制服,也讓羅零一穿出了味道,頗具風情。曼妙的曲線,白皙的肌膚,客房服務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儼然成了一種情趣。

  

  「你真不提供特殊服務?」男人開著下流的玩笑,拉住她說,「別一會兒來了,就現在吧!」

  

  羅零一躲避著,拒絕道:「先生,我還是等您出去之後再來打掃吧,免得打擾您休息。」

  

  男人意味深長地挑起眉:「你現在進來就是了,完全不打攪我。」他說完,直接把她拉了進去。

  

  房門被對方關上,羅零一,冷靜地掙開他的手,遠離他後說:「先生,請您放尊重一些,我還要工作,先出去了。」

  

  她說罷,便想越過他離開,但對方明顯不肯放人:「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何必來做客房服務員呢?不如跟著我,保你吃香喝辣!」

  

  那個男人拉扯著她的衣服,羅零一努力躲避著,想起了周森之前的話,忙大聲道:「先生,我勸您仔細想清楚,我是周森的女人!」

  

  那個男人瞬間停住了動作,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其實羅零一本來沒抱什麼希望,她不覺得在這家客流量非常大的酒店裡,每個人都能知道周森是誰。但很顯然,眼前這個男人知道。

  

  「開什麼玩笑,周森會要你?」那男人不屑地啐了一聲,「你是從哪兒聽了這麼個人,拿來嚇唬我的吧?真不識抬舉,小心我找經理投訴你!」他說著便又要過來。

  

  羅零一終於有些慌亂了,她四處看了一下,直接踹翻了茶几。巨大的響聲嚇了那個男人一跳,他似乎沒料到她會有那麼大的爆發力。

  

  羅零一撿起掉到地上的菸灰缸,在他想要撲過來時直接砸過去,不偏不倚地,男人被砸中了頭部,血流出來。他怒火中燒,口中說著污穢不堪的話。羅零一恍若未聞,直接跑向門口打開了門。

  

  那個男人步步緊逼,但她已經不怕了。

  

  門口,周森正站在她的清理車旁邊,若有所思。她就在這種情況下打開了那扇門,闖進了他的視線裡。

  

  跟在羅零一身後的男人嚇了一跳,似乎沒料到真能見到周森,訝然地停住了腳步。

  

  羅零一直接跑到了周森身後,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他用另一隻沒被抱著的手從口袋裡取出口香糖,漫不經心地塞進了嘴裡。

  

  「說話時嚼口香糖似乎不太禮貌,不過我剛抽過煙,相信你更喜歡我嚼口香糖,而不是聞煙味。」周森淡淡地說了一句,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看向那個中年男人:「怎麼回事?」

  

  那男人立刻說:「沒事沒事!森哥好,真沒想到能在這裡碰見您!」

  

  周森微微頷首:「這一層都被陳氏集團包了,准你來住,就不准我來?」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個男人也認識周森,他們應該都是陳氏集團的。

  

  即便是羅零一,也對那個陳氏集團有所耳聞。四年前她未入獄時,陳氏集團就已經是江城響噹噹的大公司。其名聲響不是響在有多賺錢,而是響在有多黑。他們簡直無惡不作,但很少有人能抓到其把柄,這些年來江城警方一直在努力打壓他們,查找他們的犯罪證據。

  

  那男人恭順地彎著腰笑道:「當然能!森哥別開我玩笑了,我不會說話,別惹森哥不高興。」

  

  周森側頭看向羅零一:「剛才怎麼回事?」

  

  羅零一抿了抿唇,望著那個中年男人說:「他動手動腳,那男人滿頭是汗地道:「對不住啊森哥,我沒想到她真是你的妞兒。」

  

  誰能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某人會突然轉性啊?周森露出可笑的表情:「你看,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望著羅零,循循善誘道,「既然被人家佔了便宜,總不能白佔吧?說,想要什麼,讓他給你準備!」

  

  羅零一懵懂地看著他,但根本不用她真的開口要什麼,那男人就自動自發地給了——他立刻跑進房間拿了錢包,掏出一張卡遞給羅零一:「就當是賠罪了,嫂子可千萬別介意!這張卡里有二十萬,密碼是六個零。」

  

  回到周森的房間時,羅零一仍然沒反應過來,怎麼就多了二十萬?

  

  見她拿著卡在那兒發呆,周森走過來坐下,頗有興致地問:「想什麼呢?」

  

  羅零一抿了抿唇,說:「一下子有了這麼多錢,不知道該怎麼花,還是給你吧。」她把卡塞給周森,像在塞一個燙手的山芋。

  

  周森看了看手裡的卡,冷笑一聲:「這些錢本來就來路不明,拿回來二十萬我都嫌少了。」

  

  羅零一意味不明地睨著他。

  

  周森突然又加深了笑意:「你不知道該怎麼花?」

  

  羅零一點頭。

  

  周森拉住她的手腕,他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我教你。」

  

  羅零一換了衣服,被周森帶到了機場。

  

  他買了最快起飛的航班的頭等艙,也不管要飛往哪裡,帶著羅零一在機場免稅店買了一大堆東西。

  

  「我沒辦法拿的。」羅零一為難地看著那些大包小包。

  

  周森雙手揣兜置身事外:「託運,不能託運的就寄回去。」

  

  羅零一:「……」

  

  上了飛機,羅零一依舊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到底要做什麼。

  

  「我還沒有跟經理請假,我就這樣走了,他會不高興的。」羅零一還在想著工作的事。

  

  周森摘掉眼鏡睨著她:「小姐,你現在是有幾十萬的人了,還介意那三千塊的薪水?」

  

  羅零一認真地說:「當然,因為只有那三千塊才是我切切實實可以抓住的。就算現在你或者別人給了我再多的錢,我也不敢、更不想去花,那不屬於我。」她垂下眼,拉緊身上的毯子,「屬於我的東西不多,我一定要全部抓緊。」

  

  周森眼睛稍稍睜開了一些,眼神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周零一看不明白,卻發現他取出了總是隨身攜帶的那枚老式的女款鑽戒。

  

  「忽然想起來,得給你做個標誌,不然就算你告訴別人你是我的人,他們也不會相信的。」周森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上,一邊隨意地說著,一邊執起她的手,「唉,作風太正派,也是一種困擾!」話說完時,戒指已經戴在了羅零一的左手無名指上,彷彿有著千斤的重量。

  

  「這不太合適吧?」羅零一匆忙地想摘下來。

  

  周森靠著椅背,淡漠地睨著她,「難不成,你很希望以後還被人調戲?」

  

  羅零一果斷地放棄了摘下戒指的想法,只是這樣戴著它,她整個人都非常不安。

  

  「我們要去哪兒呢?」她望著窗外的雲彩,茫然地問。

  

  周森心不在焉道:「不知道。管它要飛到哪兒去,我不是在這兒嗎?」

  

  羅零一不禁怔住。她望向他,總覺得剛才那番話可以套用到她的未來上。

  

  她要去哪兒呢?從出獄後,她就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現在,她似乎找到了答案——只要他在,去哪兒不行呢?只要他在,她就總是安全的。

  

  入獄四年,羅零一對所謂的感情已經沒有了感覺,在她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生存與安全。

  

  周森,恰恰給了她看重的所有。

  

  陳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陳二少闖進辦公室,黑著臉說:「哥,我們海關走的那批貨被扣了。」

  

  陳軍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皺眉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咱們那批貨被抓了個正著。」陳二少憤怒地說,「讓老子抓到他,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陳軍的面色陰晴不定,問道:「阿森呢?」

  

  陳二少搖了搖頭,見陳軍抿唇不語,便拿起電話叫了小白進來。

  

  小白臉上的傷還很明顯,但陳軍沒問,陳二少直接問道:「你老大呢?」

  

  小白彎著腰說:「老大去京裡了。」

  

  「什麼?」陳軍擰眉看向他。

  

  小白趕緊說:「下面的老甘動了森哥的妞兒,森哥為了安慰她,帶著她去京裡玩了。」

  

  陳軍無語,半晌,惡狠狠地罵了句粗話。

  

  「這是我第一次來京裡。」下了飛機,有車來接,坐在車上,羅零一有些侷促地說。

  

  周森拍拍她的頭,安慰小孩似的說:「放心,你身上這一身一點都不村,不會被任何人看不起。

  

  羅零一額頭滑下三道黑線。

  

  「別多想,我沒有看不起農村的意思。往上數三代,我也是農民。」他笑著說完,指間夾著煙,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羅列下來,瞧著像是菸癮犯了。

  

  羅零一並不敢自以為是地以為周森帶她來這裡毫無別的緣由,雖然這突如其來的「旅行」怎麼看都有點隨機。

  

  隨機的航班、隨機的目的地,似乎連她這個人也是隨機陪伴在他身邊的。

  

  直達酒店的車子有些奇怪,他們下車後,便直接開走了,也沒要錢。

  

  周森直接攬住她的肩膀進了酒店,看起來和其他來旅行的情侶遊客沒什麼區別。在辦理入住和上樓的過程中,他不時做出親密的舉動,包括摩挲她的手指、偶爾親一下她的額頭。

  

  到了他們房間所在的那一層,周森拿房卡開了門,兩人一進屋就被許多人給包圍了。

  

  羅零一下意識地把周森推到了後面,以保護者的姿態攔著要靠近他的人,皺眉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些人都是男性,年齡都在三四十歲,瞧見她這樣子都愣住了,過了一會兒齊聲大笑。

  

  「我說老周,你什麼時候還得讓女人保護了?」一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著說道。

  

  周森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羅零一,羅零一有點尷尬地退開。周森走到一邊,靠著桌子,隨後拿起桌上的棉簽在耳邊擦了擦,淡淡道:「這不是好事嗎,我終於不用孤軍奮戰了。」

  

  「呃……」那笑著的男人漸漸斂了笑意,正色道,「小姑娘,別擔心,我們不是壞人。」

  

  他走到羅零一面前,出示了警官證。

  

  接下來的事情羅零一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們去了隔壁房間,她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坐在床邊可以看到高樓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京城真是個繁華的地方,只是天陰沉著,霧濛濛的,和她的心情一樣,怎麼都好不起來。

  

  夜裡七點多,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羅零一回頭看去,周森換了身衣服,走進來關上了門。

  

  「想吃什麼?」他問著,轉了轉手裡的車鑰匙,抬抬下巴,「走,帶你去逛小吃街。」

  

  京城有條巷子的小吃非常有名,比較適合步行,可以挨家挨戶地嘗小吃。

  

  周森把車停在附近,和羅零一併肩走在小吃街上,每家的東西都給她買一點,她吃得不快,漸漸地就有些拿不了了。

  

  「周森,我吃不完了。」羅零一捧著一堆食物,皺眉道。

  

  周森順勢接過她懷裡的東西,隨便在街上拉了個說京話的小孩兒,掏出一張百元大鈔說:「去,買個袋子裝起來,剩下的錢全給你,給你十分鐘。」

  

  十一二歲的小孩子眼前一亮,拿了錢抱著吃的就跑沒影了。

  

  「你不怕他拿了錢和吃的走了就不回來了嗎?」羅零一凝視著孩子消失的地方,擔憂地問。

  

  「一百塊而已,回不回來有什麼關係?」

  

  他的反問讓羅零一沉思。是啊,只有擁有很多的人,才不會擔心失去。像她這樣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的人,才會整天疑神疑鬼,害怕再失去什麼。

  

  在原地等了六七分鐘,等來的卻不是那個小孩,而是一個熟悉的人——其實是兩個人,一個男人抱著個兩三歲的孩子,正在叫著羅零一的名字。

  

  「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那男人見羅零一望向他,露出難言的表情。

  

  羅零一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周森,周森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對方一番,對他的身份已經瞭然於心——羅零一那點糟糕的過去,他知道得很清楚。

  

  「我們走吧。」這是羅零一第一次主動牽周森的手。周森低頭望去,那隻手上戴著那枚他許多年來不離身的女士鑽戒。

  

  「零一,這個人是誰?」那男人跟在他們身後,喋喋不休地說,「你有困難可以隨時來找我,千萬不要做不該做的事,破壞別人家庭。我不希望你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

  

  周森停住腳步,羅零一拉不動他了。

  

  在周森發飆之前,羅零一轉過頭冷冰冰地說:「為什麼我不能變成你不認識的樣子?你也不是我以前認識的樣子了!」

  

  叢容噎住,無可奈何地垂下了頭。他懷裡的孩子拉著他耳朵問:「爸爸,這不是媽媽整天都在罵的那個阿姨嗎?媽媽不許你見她!」

  

  羅零一隱忍地吸了吸氣,別開頭不去看他們。

  

  周森慢條斯理地拿起她的左手,跟自己的左手擺在一起,挑著眉問叢容:「你剛才說她破壞誰的家庭了?」

  

  叢容瞧見他們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瞬間變了臉色:「你怎麼結婚了?」

  

  真可笑,她為什麼不能結婚?他可以,她就不行?

  

  羅零一簡直一秒鐘都不願意再待在這裡,即便周森不走,她自己也要走了。

  

  羅零一找了個角落坐下,眼眶濕潤,身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側過頭去看,是剛才那個拿了周森錢的小孩兒,他提著個袋子,袋子裡裝著他們剛才買的美食。

  

  「我找不到那個叔叔了,給你吧!」小孩把袋子遞給她。

  

  羅零一搖了搖頭。

  

  小孩不解道:「你怎麼了,不高興嗎?」他小大人似的摸摸她的頭,「不高興的話就大叫吧,這樣就會把悲傷嚇跑啦!」

  

  然後他就開始捧著那袋美食歡呼,羅零一看了他一會兒,慢慢露出了笑容。

  

  「白活了那麼大,還不如個孩子看得通透。」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她回過頭,周森負手立在那兒,點了根菸,漫不經心地抽著。

  

  羅零一捋了捋頭髮,垂下頭,將那袋美食塞給小孩,柔聲說:「送給你吧,謝謝你。」

  

  小孩聞言,歡呼得更起勁了。

  

  周森跨過長椅坐到她身邊,淡淡地說:「雖然你在笑,但我感覺你還是不太高興。」

  

  羅零一沒說話,也沒看他,只是看著那個孩子。

  

  周森掐了煙,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準得驚人。

  

  「真失敗啊,我還不如個孩子厲害。不過沒關係,雖然我不能讓你的心情變好,但我可以讓你接下來的人生變好。」周森攬住她的肩膀,隨意地說著似乎並不怎麼放在心上的話,卻讓羅零一十分驚訝。

  

  她愣愣地看著他,問了句:「真的嗎?」

  

  周森稍稍後撤,與她對視,好聽的聲音低沉地問:「怎麼,我看起來像是言而無信的人?」

  

  羅零一搖了搖頭,握了握拳說:「不是。只是很感謝你。」

  

  謝謝你!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

  

  沒多久周森就離開了。

  

  陳軍那邊來了電話,一個清晨,他留了早餐和字條便走了。

  

  羅零一看著桌上的食物,中式的、西式的,各式各樣,滿滿一桌子,可她一點胃口都沒有。

  

  羅零一拉開窗簾,今天的京裡霧霾超標,出去等於服毒,她想了想,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無非就是周森好像不用花錢一樣給她買的那些東西。她收拾好之後就退房離開,乘車前往國際機場,準備回江城。

  

  此時此刻,周森已經到達了江城。

  

  機場出口,黑色的加長賓利在等他陳軍親自過來了。

  

  周森一出來就瞧見了,他輕笑一下,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沒有任何畏俱。

  

  他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孤身一人。

  

  也許在人生之初,他曾經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但是現在,那個人已經不在,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只是聽上面說,兄弟和國家把他們照顧得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至少,如果是他在,都不能保證把他們照顧得那麼好。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是個任性和讓人操心的人呢!

  

  周森上了車,加長賓利緩緩駛出機場。

  

  陳軍和他弟弟陳兵坐在裡面,兩人看上去心情都不怎麼好。

  

  「怎麼回事,聽說我們那批貨被截了?」一上車,周森便緊蹙著眉頭詢問。他眼神焦灼、舉止煩躁,點了根菸,掐著煙蒂,一舉一動都在昭示著他此刻恨不得殺了那個透露消息的人。

  

  陳軍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陳兵直接說:「森哥,這件事除了我哥和你,就只有我知道具體的時間和地點,還是我親自去走的那趟貨,當天怎麼就出事了呢?」

  

  周森與陳兵對視了幾秒,慢慢湊近他,笑著說:「所以,二少是在懷疑我?」

  

  陳兵隱忍地笑道:「森哥,那批貨的價值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條子這回有了證據,正找咱們麻煩呢,你說我還能怎麼想呢?這件事可真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了,難道我和我哥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二少這話的意思,肯定是我這個『外人』洩的密了?」周森嘲弄地笑了笑,靠到椅背上,乾脆地說,「行!既然二少都這麼說了,我不承認好像都不行啊,那就當是我洩的密好了。一少打算把我怎麼樣?」

  

  陳兵瞧著他那副無所顧忌的樣子就來氣。這次損失之慘重並不在金錢,而在於好多人被抓,這次意外動搖了他們原本堅實的根基,可周森卻一臉隨意的樣子,真讓他打心眼裡感到憤怒。

  

  他一躍而起,與周森扭打在一起。周森只躲避不出手,但車內空間狹小,躲避的空間有限,他多少還是掛了點彩,嘴角有血流出來。

  

  陳軍沉默地看了半晌,忽然大聲說:「夠了!外面還沒來人呢,窩裡先開始鬥了,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陳兵被陳軍拉開,還有些生氣,但沒再動作了。

  

  周森啐了一口血,從西裝口袋裡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陰沉著臉,沒有言語。

  

  「阿森,我並不是懷疑你,只是很不解這件事為什麼會被洩露出去。阿兵也是心急,畢竟這火條子抓了我們不少人。」陳軍壓抑地說道。

  

  周森輕嗤一聲說:「軍哥,我是一路跟著你從二把手到現在的,你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做兄弟的,最看重的就是義氣兩個字。能交心,咱們就交心;您要是實在拿我當外人,那也行,咱們不交心也可以做交易。我這個人很有職業道德的,只要軍哥給我相應的報酬,我絕對會給你相應的價值。

  

  陳軍終於露出了一個笑容,但看上去並不是善意的.「阿森,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把你當外人呢?阿兵還是太年輕,做事衝動,這件事我還想交給你去收尾呢。我要是把你當外人,會這麼做嗎?」

  

  周森跟著一笑,點頭:「軍哥看得起我周森,我就豁出命去給您幹!」

  

  他略頓了一下,然後看向陳兵:「二少,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們幹過的事我都幹過,一旦陳氏出了事,我肯定逃不掉,我會害自己嗎?二少以後還是不要聽風就是雨。無中生有的事情很多,我已經身經百戰見得多了,有些人就是不嫌事大,巴不得我們內亂,你這麼做,不是正好給別人創造機會了嗎?」

  

  陳兵的表情陰晴不定,也不知想通了沒有,但總算沒再說別的。

  

  羅零一到江城的出租房時已經是夜裡了,她將大包小包丟到牆根,躺到床上舒展著筋骨。儘管在京裡住的酒店昂貴又舒適,可也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感覺沒有這裡舒服。

  

  忽然,門被敲響,她警惕地走到門邊。這裡一共就一間房,除了一個很小的洗手間就是大臥室,加起來不到三十平方米,簡直一目瞭然要是有壞人來,她可真是無處藏身。

  

  羅零一透過貓眼朝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樓梯的燈經過敲門的響聲應該是亮的,怎麼會是黑的?這種情況就只有一種可能——敲門的人也正在從外面的貓眼往裡看。

  

  羅零一嚇得整個人退後了好幾步,幸好門外的人及時開了口,不然她估計就要跳窗逃跑了。

  

  「是我,開門。」是周森的聲音。

  

  羅零一立刻上前開了門,周森直接走進來,看都沒看她一眼。

  

  羅零一鎖上門望向他,他換了衣服,黑色的天鵝絨西裝,黑色襯衣,領口的紐扣解開著。周森望向她,她敏銳地發現了他嘴角的傷。

  

  「你跟人打架了?」羅零一立刻走到床邊捧住了他的臉,這樣突然的動作讓一向淡定的周森有些意外。

  

  羅零一其實很少主動和別人接近,不管跟誰相處,她都帶著顯而易見的防備,但對他沒有。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最多也不超過一個月,可內心築起了高牆、甚至對吳放都有所顧忌的羅零一,卻唯獨對周森毫無保留。

  

  同樣的,羅零一的出現,也為孤獨行走在危險中的周森提供了一個可以喘息的港灣。

  

  無數個漫長沉重的夜晚,那些幾乎能壓死人的孤獨,無處可訴的話,終於有了一個人可以分擔。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並且都處在一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怎麼受傷了?」羅零一皺著眉起身,「我去買點藥膏來。」

  

  周森抓住了她的手腕,表情很嚴肅、嚴肅得讓她有些慌亂,但他忽然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玩笑似的說:「不用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也許親它一下,它就好了。」

  

  羅零一愣住了,驚訝地看著他,那表情,好像真在考慮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周森不閃不避地回視她。他總是這樣,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讓所有依靠他的人都踏實放心。

  

  可依靠他的同時,她又不禁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才打造出了這樣一個男人?

  

  羅零一坐下來,猶豫了一下,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特別鄭重地低頭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會好一些嗎?」她低聲問,聲音很細很柔,哪怕壓得很低,還是問得人心尖發癢。

  

  「似乎好了些,不過不明顯,不然再試一下?」他保持著那個姿勢,微垂眼瞼,睨著她。

  

  羅零一和他對視片刻,又親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的手慢慢來到她腰間,按在了她的腰窩上。她整個人朝前了一些,那個吻,毫無意外地加深了。

  

  明明是個很莊嚴純潔的吻,好像忽然就添了點別的色彩。他從單手換成雙手環著她的腰,她漸漸倒在床上,黑色的發披散開來,瑩潤的紅唇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門突然就被人敲響,有人在外面說話:「森哥,軍哥來電話了,讓您回去開會。」是小白的聲音,試探性地說著話。

  

  周森的動作一頓,直接站起來就走,頭都沒回一下。

  

  門再次被關上,羅零一從床上坐起來,肚子咕咕叫。

  

  她餓了。

  

  「酒店的工作你暫時做不下去了。」酒店客戶服務部辦公室,一身便衣的吳放站在角落裡,對面站著穿工作服的羅零一。

  

  「為什麼?」她有點著急地問,「是因為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不是。」吳放望著窗外說,「你做得很好。但現在有點困難,你可能要換個地方上班。」

  

  「換去哪裡?」羅零一不解地皺眉。

  

  吳放遲疑了一下,說:「陳氏集團。」

  

  半天前。

  

  陳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陳軍和周森面對面喝著茶,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阿森,你那個妞兒,叫她來公司上班嘛!你的女人待在酒店做客房服務員算怎麼回事,咱們陳氏還騰不出一個閒職來給她不成?」

  

  周森起身為陳軍點了雪茄,陳軍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怎麼不說話?不願意?金屋藏嬌可不是你的風格啊,我一直以為你比較喜歡能跟你並肩作戰的。」

  

  周森扯了扯嘴角,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陳軍瞧見,嘆了口氣,道:「阿森啊,雖然我沒見過你太太,但她已經去世那麼多年了,你就放下吧!如果她在天有靈,也不願意你老是把自己困在過去裡。」

  

  周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隨後不卑不亢地說:「軍哥說得有道理,這件事我會安排的。」

  

  陳軍拍拍他的肩膀,一臉讚賞的表情。

  

  其實,陳軍哪裡是真心要給羅零一個工作,他只是因為上次那批貨被洩密的事對周森起了疑,但他也不確定是不是周森,他在試探,看周森願不願意在陳氏集團陷入危機的時候把他看上去很喜歡的女人拉進來。

  

  酒店裡,羅零一神色複雜地望著吳放,握著拳思索半晌,還是點了頭。

  

  自從上一次周森離開她家,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只是,這種類似於「避嫌」、近乎於想要冷靜一下的行為,好讓陳軍不要打她主意的想法,到底還是有點難。

  

  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既然已經有了瓜葛,又哪裡能那麼簡單脫身?

  

  換下制服,羅零一離開酒店,剛走出大門,就瞧見了周森的車。

  

  今天小白在開車,周森坐在後座。後車座的窗戶打開了,她看見他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並沒朝她這邊看,但她知道,他一定是來找她的。

  

  羅零一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上了車,周森就坐在她身邊。她剛坐穩小白就開了車,滿是恭維地說:「嫂子好」

  

  羅零一還有點不適應,僵硬地點了一下頭。

  

  周森透過後視鏡瞧見她的模樣,雖然沒有說話,但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力道剛剛好,既可以讓她感覺到濃濃的安全感,又不會弄疼她。

  

  羅零一慢慢回握住他,他側頭望過來,因為他戴著墨鏡,她無法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緒,但她感覺得到,他在為難。

  

  這個男人,不管在什麼事上,從來就沒有不灑脫過,他此時此刻為她而產生的猶豫,讓她覺得,接下來不管為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只有經歷過背叛,才會懂得珍惜的來之不易,也會因為被人珍惜了一時片刻而飛蛾撲火。

  

  但是羅零一不後悔,雖然看錯過一個人,但她相信自己不會永遠看錯。

  

  只因為,她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尖叫著:這後半輩子,跟著他,才算是沒白活!

  

  車子直接開到了郊外一幢獨棟別墅外,門口有好幾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人看著,進出都要登記。

  

  這一路上,羅零一和周森沒有多少對話,他們明明認識沒多久,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默契。

  

  車子停在鐵藝門外,羅零一下車,周森走到車頭那邊等她。她快步走過去,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緊扣。

  

  這一路他們都是這樣握著手,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安撫著誰的焦躁情緒。

  

  「森哥好。」看門的小弟紛紛彎腰問好,周森微微頷首,牽著羅零一回了家。進門時他按了指紋,隨後拉起羅零一的手,正要按下去錄指紋,又玩味地問:「手心出了這麼多汗,緊張?」

  

  何必問呢,肯定是的,不緊張都難。這是她第一次來他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別墅。

  

  「不用緊張,天塌下來有我周森頂著。」他隨口說著,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手,然後將她的食指按在指紋讀取系統上,錄了進去。

  

  這間房子,這間多年來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住的房子,從此刻起,多了一個人,這對周森來說有著非凡的意義。

  

  也不知羅零一是不是感受到了這份意義,她進門時的表情幾乎是神聖的。

  

  「森哥,嫂子的行李拿來了,您看放到哪兒?」

  

  小白隨後進來,身後跟著的小弟提著羅零一的行李。

  

  羅零一的表情有點微妙,她明明沒回去,也沒給他們鑰匙,他們是怎麼拿到她的行李的?

  

  算了,也不用好奇這些了,這些亡命之徒什麼事幹不出來?

  

  「放到我房間去。」周森輕聲細語地說著,親密地攬住羅零一的腰,走到沙發邊,保姆立刻出現在他們面前。

  

  「先生回來了。」四十多歲的保姆低眉順眼道,「先生、太太喝點什麼?」

  

  被人叫「太太」,羅零一還有點不自然,周森惜字如金:「茶。」

  

  保姆離開後,周森漫不經心地說:「那是王嫂,以後日常起居有什麼事就交給她做。」

  

  羅零一點點頭。

  

  「也不用特別拘束,下午五點之前她會離開這兒,我一般白天不回來,所以基本上和她碰不到面。」

  

  周森還在說什麼,羅零一卻已經聽不仔細了,滿腦子都是他剛才說的那句話。

  

  她的行李被放到了他的臥室。

  

  也對,小白不是個忠心的,如果放到別處,陳軍肯定會知道,會更加懷疑周森。

  

  她無論如何都得和周森住在一起了,今後,他們要同床共枕。她忽然想起之前那個吻,臉一紅,無措地別開了頭。

  

  「你怎麼了?」周森靠在沙發背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羅零一咬咬唇,低聲說:「騙沒什麼以後,多多關照。」

  

  周森一怔,隨後無奈地一笑,點頭:「你也是,多多關照。」

  

  羅零一和周森同居了。

  

  她荒廢了整個下午,站在周森臥室的大落地窗前,看著外面很大的莊園,心裡很不踏實。

  

  周森的房子很大,除了王嫂,沒有其他傭人。

  

  王嫂每天下午五點會做好飯放在冰箱裡,周森回來後自己熱一下就可以吃。

  

  他習慣獨居,偌大的屋子裡也沒多少傢俱,僅有的幾件都是很沉悶的黑包臥室裡除了一張床和一個小型書櫃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連個電視、桌椅也沒有。

  

  晚上,周森回來的時候,羅零一還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沒變化。

  

  她回過頭看著他,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幾秒鐘後電話接通。

  

  「明早送個梳妝台來。」他對電話那頭的人吩咐了一句,便掛斷電話走到床邊坐下,看著她說:「在瞧什麼呢?」

  

  羅零一的手輕輕拂過乾淨的窗面:「在看你什麼時候回來。」

  

  周森莞爾:「我都回來了,你現在又在瞧什麼?」

  

  「在看窗戶。」羅零一回過頭睨著窗戶。外面已經黑了,宅子門口處閃爍的紅色昭示著那裡隨時有人看守,很安全,卻又透露著無法言說的危險。

  

  周森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雙手揣兜,淡淡道:「防彈玻璃,安心睡吧,死不了。」

  

  羅零一有點臉紅,大概是因為那個「睡」字,他多少猜到了一點。

  

  「怕我把你怎麼樣嗎?」他低聲問著,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有些微的沙啞。

  

  羅零一轉過身朝門口走:「你還沒吃飯,王嫂做好了飯,我去熱給你吃。」

  

  周森回頭注視著她的背影,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

  

  飯菜很簡單,兩菜一湯:清淡的海米油菜、清炒白菜,白粥。所有東西擺上桌,簡直就是清心寡慾的代表。

  

  周森坐到餐廳的椅子上。他已經褪去了那總是熨帖筆挺的黑西裝,只穿著寬鬆的針織衫和舒適的黑色居家褲子;仍然戴著眼鏡,鏡片有些厚,度數應該不低,也不知戴眼鏡會不會影響他動武。

  

  羅零一迅速回神,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

  「吃吧,我吃得比較清淡,你可能不習慣,明天我讓王嫂多炒幾個菜。」

  

  周森遞給羅零一筷子,羅零一受寵若驚地接過來。周森漫不經。地掃了一眼她無名指上的鑽戒,輕聲細語地說:「當然,如果你會做飯,也可以自己做。」

  

  羅零一有點意外,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可以。」他彎著嘴角說,「為什麼不可以?」

  

  也許是因為常常被拒絕,所以不管做什麼都小心翼翼;也許是因為從小寄人籬下,所以一舉一動都非常謹慎——羅零一總是這樣小心謹慎地活著。

  

  她低頭喝粥,沉聲說:「以前,姑姑不讓我動家裡的任何東西。」

  

  周森抬眼瞟了瞟她,她低頭吃飯,沒有看他,兩人都沒再言語。

  

  一頓飯安靜地吃完,羅零一要去洗碗的時侯,周森輕飄飄地說了句:「放到廚房就行,明早王嫂會來洗。今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不用覺得會麻煩到誰。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多少年之後,羅零一都一直記得周森這句話。

  

  其實,和叢容戀愛的時侯,他不止一次地說過,一定會給她一個自己的家。

  

  因為父母早逝,從小到大,羅零一都過得無比艱難。她最想要的,就是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可是,她小時候寄養在姑姑家,長大了住在學校,犯了罪住在監獄,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容得了她久留,也沒有任何地方屬於她。

  

  不管她走到哪裡,好像都有人在告訴她:你得走!

  她萬萬沒想到,在出獄之後,在她以為世界都塌了之後,有個人告訴她:從現在開始,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羅零一有點討厭現在的自己,好像太脆弱了。

  

  她一直是堅強的。可為什麼遇見周森之後,她的眼淚就多起來了呢?這些日子以來,她掉的眼淚真是比前二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

  

  「哭什麼?」周森走到她身邊,將她摟進懷裡,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背,雖然沒有任何勸慰的話,可卻讓她非常動容。

  

  她縱容自己靠在了他懷裡,依偎著他精瘦的胸膛,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一刻的安全感,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

  

  真奇怪,那樣的幸福與安穩,在任何看上去很好的人身上她都沒找到,在看上去是個壞人的周森身上,她卻找到了。

  

  大概……人生總是這樣充滿意外。

  

  唸書時她讀過一本書。

  

  張愛玲在裡面說:「尋找,尋找,尋找……只想找一個在我失意時,可以承受我的眼淚,在我快樂時,可以讓我咬一口的肩膀。」

  

  ……她覺得那種心情,大概就如她現在這般。

  

  陳氏集團的工作其實很清閒。

  

  就像陳軍說的,陳氏目前雖然陷入了危機,但一個只拿工資不幹活的閒人還是能養得起的。

  

  周森的辦公室很大,裡面有個隔間,是休息的地方;外面和他的臥室一樣,有很大的落地窗,樓很高,站在窗前朝外看時,會讓人有些暈眩。

  

  「那是因為你有恐高症。」周森來到羅零一身邊,不咸不淡地說著,甚至惡劣地挑起嘴角,「你說我要是把窗戶打開,你會怎麼樣?」

  

  羅零一立刻退後了好幾步,不悅地看著他。

  

  她已經與之前判若兩人了,那個只有兩三件衣服來回換著穿的拮据女孩已經不存在了,站在這裡的,是有著漂亮的臉蛋、美好的身材以及身著香奈兒套裝的女人,唯一不變的,是她臉上的那份防備與孤傲。

  

  很難見到這樣的異類,孤傲原本大多用來形容男人,可放在羅零一這樣的女人身上,卻也意外地很合適。

  

  她便是那樣的人,看起來有些冷豔,單薄的身體站在那兒,孤孤單單的,儘管貧窮,還曾有過糟糕的經歷,但眉宇間仍然有著她的驕傲。

  

  歲月和社會的折磨只是耽誤了她,但沒有毀掉她,這簡直太可貴了。

  

  「其實我很羨慕,」周森看了她好一會兒,淡淡地說,「也很佩服你。」

  

  羅零一驚訝地望著他。

  

  周森摸了摸她的頭,像個慈祥的長輩:「經歷過那些事,你還可以保護住你那顆心,真的很讓人佩服。」他勾唇一笑,自嘲道,「而我,只是為了一個信念、為了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停下來的理由,才踏上這條不論生死都必須要有個結果的路。但是很遺憾,我到現在還沒找到那個理由,而悲哀的是,我已經開始疲倦了。」

  

  羅零一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他的話她聽不太懂,此時此刻,她能回答的,似乎也只有一句話。

  

  她握住了他的手,低著頭說:「你做得很好。」

  

  周森訝然地注視著她,心想,也許這就是他一開始會對她抱有一絲仁慈、後來又與她糾纏不斷的緣由。

  

  她站在他身邊,即便再糟糕的心情也會緩和一些,因為他知道,她很需要他,他不能被任何人打敗。

  

  周森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頭上摩挲著。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那人很沒禮貌,不敲門,也沒事先通知在整個陳氏集團,敢這麼做的除了陳軍,就只有陳兵了。

  

  來的人正是陳兵。

  

  「哎呀,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陳兵陰陽怪氣地說。

  

  自從上次的貨出了事,陳兵和周森之間就一直存有芥蒂。鬼都能看出來他在懷疑周森,現在是百分之百不信任周森了,但沒辦法,他上面還有更大的一級,只要陳軍一天沒否認周森,周森對一切就仍然有知情權。

  

  「森哥倒是有閒情雅緻和嫂子在這兒談情說愛,我那邊就忙得要死要活。條子那邊逼得緊,我們折進去的幾個人眼看著就要招了,森哥也不想想辦法?」陳兵也不顧羅零一還在這兒,直接就說了自己過來的目的。

  

  周森放開羅零一,點了根雪茄說:「你先出去。」

  

  羅零一二話不說就要走,她很清楚,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這種黑暗的內幕,她一個字都不想聽。

  

  但是,陳兵顯然並不允許她置身事外。

  

  「森哥這是怕嫂子摻和進來?那你還真是沒有把嫂子當自己人啊!」

  

  陳兵拽住了要走的羅零一,陰狠地笑道,「嫂子不生氣嗎,森哥把你當外人呢!不過沒關係,我來給你做主。前陣子海關扣了咱們一批貨,森哥現在正在調查,你說內奸會是誰呢?」

  

  周森抽了口雪茄,眯眼瞧著羅零一。羅零一知道,他的意思是接下來需要她自己應付。

  

  他已經讓她離開了,她沒走成,便不能再多說什麼,她總得學會如何在冰尖上行走。

  

  羅零一慢慢露出一個笑容,眨巴著大眼睛說:「哪裡,我不太懂這個。內奸什麼的,要是玩三國殺,我肯定能幫你找出來。」

  

  陳兵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羅零一抽回自己的手臂,遺憾地說:「但是現實裡,我的智商估計還不夠用。我去給你們倒點水,你們先聊。」說完,她再次抬腳離開,這次,陳

  兵沒再阻攔她但是,羅零一看得出來,陳兵對她的恨意一點都不比對周森的少。

  

  辦公室外的茶水間裡,只有羅零一一個人。她靠在流理台邊泡茶,額頭上開始滲出汗珠。

  

  她無法想像周森是如何每天生活在這樣大的壓力之下的。她想起吳放。

  

  也許,周森也想像吳放那樣,可以走到哪裡都能拿出自己的警官證,讓他們都知道,他不是什麼邊緣人物、不是什麼惡魔,更不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壞蛋,他是警察!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看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監控和其他人後,才取出手機,是吳放發來的簡訊,一個簡單的時間和地點,沒有其他內容。

  

  羅零一慢慢收起手機,端著泡好的茶走向辦公室。

  

  那扇雕花紅木門好像有千斤重,壓在她的心上和周森的背上。

  

  羅零一不清楚陳兵和周森說了什麼,但周森整個下午都冷著臉,不斷地接電話。他基本上不說話,打電話時基本都只發出嗯、哦之類的語氣詞,掛斷之後就靠到椅背上,雙腿交疊,蹙眉睨著窗外,周身瀰漫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我得出去一下。」羅零一從沙發那邊過來。她一直都很安靜,不打攪他,這會兒開口是因為和吳放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

  

  周森望向她,懶散地說:「是覺得我看起來很閒,想出去找點事做嗎?」

  

  羅零一無奈地說:「不是。」

  

  周森正了正身子,面對著站在辦公桌對面的她,忽然勾勾手指說:「你靠近點。」

  

  羅零一不解地望著他。

  

  「來!」他催促道。

  

  羅零一想繞過桌子靠近,周森阻止了她:「彎腰!」

  

  羅零一停頓片刻,彎下腰來,隔著桌子靠近他。

  

  周森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也慢慢撐起身靠近她。在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幾乎可以稱之為危險時,她停了下來,周森卻沒停。

  

  他親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後撤回身子,淺笑著說:「你真漂亮。」

  

  職業裝讓羅零一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她雖然坐過牢,但畢竟那時還很年輕,出獄後年紀也不大,她的性格雖然老成,相貌卻仍帶著少女感。

  

  羅零一紅著臉直起身,皺著眉說:「是吳警官給我發了條短信,約我見面。我沒有覺得你很閒,你一直在接電話,我知道你不是什麼都沒做,你只是在想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滴水不漏。」

  

  周森意外地看著她,隨後彎起嘴角,嘆了口氣說:「手機給我。」

  

  羅零一不明所以地把手機遞過去,他翻看了一下短信,裡面很乾淨,一條信息都沒有。

  

  羅零一趕緊說:「我怕別人發現,看完就刪除了。」

  

  周森讚賞地點頭:「做得很好,重複一下短信內容給我。」

  

  羅零一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那條短信的內容,無非就是一個地點一個時間。

  

  周森的手臂撐在桌面上,淡淡地思索了一會兒,說:「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約你見面。最近我們得夾起尾巴做人,你和他見面太危險了。」

  

  「那我就不去了。」羅零一果斷地說完,又有點遲疑,「但不去的話,會不會耽誤什麼事?」

  

  周森眯起眼說:「你覺得吳放有那麼傻,在這個時候讓你去冒這個險?」

  

  羅零一愣住。

  

  周森說:「這不是他給你發的短信。」

  

  羅零一拿起手機:「可那是他的號碼啊!」

  

  周森像看孩子一樣看著她:「傻丫頭,那是用了改號軟件,你想讓誰給你發短信,我都可以辦到。」

  

  羅零一無言以對。

  

  「再者,就算是吳放要見你,他也會先跟我接觸,不會直接找你。」周森下了決斷,卻要求她,「但你還是得去。」

  

  「去?」羅零一不解,「不是說不是吳警官發給我的嗎?」

  

  周森摩挲著下巴,耐人尋味地說道:「我們必須得去,因為吳放肯定也會去,這條短信是雙向的。做這件事的人除了陳家兄弟不會有別人,他們既然想看看我們和那邊有沒有關係,我們就得讓他們看見。」

  

  羅零一恍然。

  

  周森閒適地繼續說道:「但他們能看見的,都只是我想給他們看的。」

  

  盛世景灣小區門口,一身便衣的吳放正等在那兒。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他身邊,駕駛座的車窗滑下來,戴著墨鏡的周森坐在裡面。他稍稍朝前低頭,墨鏡滑下來一些,輕蔑地看著吳放:「吳警官,好久不見!」

  

  吳放似乎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幹嗎?遇見我還不趕緊跑,居然還停下來?你有什麼居心?」

  

  周森輕嗤一聲,重新戴回墨鏡,不言語了。羅零一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繞過去說:「吳警官。」

  

  吳放更驚訝了:「我說羅零一,你怎麼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嗎?你膽子也太大了吧,這才放出來多久?」

  

  不得不說,吳警官可真聰明,他顯然也猜到了短信中有貓膩,這會兒配合他們演戲呢,簡直是影帝!

  

  羅零一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是您發短信約我來的嗎?」她看了一眼身後,周森一臉的不耐煩。她耐著性子對吳放說:「至於周森……吳警官,我現在和他在一起。」

  

  吳放一臉踩到狗屎的表情:「你這孩子,膽子也太大了!你幹的這是什麼事你居然和他在一起了!」他好像十分激動,捶了一下胸口,羅零一極力忍著,才沒有笑出來。

  

  吳警官,你不要表現得好像我很差勁似的,至少我比你年輕。」周森仰著頭,玩世不恭地說著。

  

  「你馬上和他分開,現在還來得及!你根本不知道你現在正在往哪兒走,你這是自尋死路!」周森的話把吳放氣得夠嗆,他嚴肅起來。那一刻,他的眼神讓羅零一有點分不清他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只是在演戲。

  

  羅零一沒說話,站在那兒不動彈,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臉上的決絕。

  

  「不行!」半晌,羅零一抿著唇說,「吳警官,我很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但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沒辦法離開周森。你就當我瘋了吧!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擁有很多,但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

  

  她說完便立刻問:「我還有點事,趕時間。吳警官發短信約我來,有什麼事嗎?」

  

  吳放茫然地看著她:「不是你發短信給我的嗎?」

  

  羅零一皺眉:「沒有啊,是你發給我的。」

  

  吳放緘默不語,像是猜到了什麼。羅零一也冷下了臉,回頭看著周森。

  

  周森掐了煙,歪了一下頭,羅零一立刻與吳放告別,轉身回到了車上。

  

  吳放也抬腳朝停車的地方走去,快速離開了現場。

  

  周森慢慢發動了車子。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奔馳車裡,他用餘光關注著副駕駛座上的羅零一。她似乎十分平靜,但她剛剛卻說出了那些讓他無法平靜的話。

  

  事實上,儘管知道她剛才的表現都是做給人看的,她的話應該也只是說給那些人聽的,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都聽進了心裡。

  

  那個多年來一直冷冰冰的地方,漸漸地有了一點點溫度。

  

  黑色的轎車開走之後,拐角處的視角盲區裡有人點了根菸。

  

  陳兵靠到牆上,冷笑一聲,摘掉耳朵上的竊聽器,啐了一口說:「真他媽邪門了!」

  

  旁邊的小弟說:「兵哥,聽起來森哥和他的妞兒跟條子沒什麼關係,而且,森哥好像猜到有人設計他們來這兒了,他會不會找咱們?」

  

  陳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怕個什麼勁?陳氏集團姓陳,不姓周!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把我怎麼樣?他就是我哥手下的一條狗,哪天我哥心情不好,他的命就沒了,你居然還怕他?」

  

  小弟噎住,賠著笑沒再說什麼,陳兵舒了口氣,上車離開。

  

  周森這邊卻忽然停下了車。

  

  「怎麼了?」羅零一問他。

  

  周森開了車鎖說:「你打個車回家去,我有點其他的事要做。」

  

  羅零一沒反對,打開車門下了車。她轉過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句:「你小心一點。」

  

  周森直視前方,他戴著墨鏡時,身上多了一絲冷冽的氣質。看不見他的眼睛,讓人面對他時,不自覺地忐忑自危起來。

  

  他挑起唇角冷漠地說:「小心?不行!我現在必須得找陳兵幹一架,那才符合我一直以來塑造的形象,這件事才會有個了結,不了了之只會顯得我心虛。」

  

  羅零一擔心地說:「那你又要受傷了,可以不去嗎?」

  

  周森望過來:「不可以。」

  

  羅零一:「……」

  

  「你可以直接去藥店,然後回家,我不喜歡去醫院。」周森好整以暇道,「也不喜歡別人碰我。」

  

  羅零一無可奈何地站在那兒,沒有言語。

  

  車門關閉,周森發動車子,黑色的奔馳車絕塵而去。

  

  羅零一看著車子漸漸消失在街口,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無望。可在這一絲無望裡,又夾雜著一絲難以抗拒的對未來與那個男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