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工廠中,陳兵的車慢慢駛進來,後面跟著兩輛車等陳兵的車停穩,後面的車也停下了,車上下來七八個人,上前幫陳兵拉開車門,周到地侍奉著他下車。
陳兵黑著臉,心情明顯不太好,路過油桶時,直接一腳將油桶踹得好遠。小弟們噤若寒蟬,無人敢主動發聲,生怕陳兵會拿自己出氣。
「媽的,白忙一場!」陳兵坐到椅子上點了根菸,正要再罵幾句解解氣,就聽見有車開進來的聲音。他立刻眯眼看過去,所有人都面朝著門口的方向,倒像是要迎接這位意外的訪客似的。
黑色的奔馳車直接開到陳兵面前,差點撞上他。陳兵啐了一聲,跳起來躲開,瞪著奔馳車裡的人。對方如此囂張,連表面上的和諧都不想跟他維持了。
陳兵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作為陳氏集團的二少,周森敢真的把自己怎麼樣。
可是,當週森從車上下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陳兵篤定的想法動搖了。
「森哥來了。」陳兵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這小門小戶的,森哥不去忙著處理那批貨的事,到這兒來做什麼?」
周森勾了勾嘴角,慢條斯理地扯掉領帶。陳兵凝視著他,不確定他想做什麼。但下一秒,周森忽然把扯下來的領帶緊緊地纏在了陳兵的脖子上,陳兵瞬間無法呼吸,憋得滿臉通紅。他掙紮著與周森打鬥,可受制於人,力道根本無法與周森相比。陳兵整個人倒在地上,雙腿不斷抽搐。他不斷朝身邊的小弟們伸手,那些人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動作。
」森哥,您這麼做不太好吧?要是讓軍哥知道……」
終於,在陳兵快暈厥過去的時候,常跟在他身邊的峰子站出來說話了。峰子滿頭是汗,半彎著腰,雙拳緊握,似乎如果周森再不停手,他就隨時會出手襲擊。
周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將領帶鬆了一些。陳兵緩了口氣,趕緊推開周森站起來,急促地喘息著,剛穩下來,就上前將峰子踹到了一邊。
「媽的,一個個都是廢物!都在那兒傻愣著幹嗎?給我揍他!老子才是陳氏集團的頭兒!」陳兵口無遮攔地說著,氣憤地指著一個個低眉順眼的小弟責罵著。見他們還是不敢動彈,他直接上前一個個地挨著揍:「站著幹嗎呢,沒聽見老子說話嗎?給我上!」
幾個小弟互相對視了一下,峰子從地上爬起來,萬般無奈之下,對周森說了句:「對不住了森哥。」語畢,往前一步,與周森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上前。七八個人打周森一個,就算周森再能打,肯定也得掛綵陳兵喘著粗氣站在一邊,看著周森被手下的小弟傷到,勾著嘴角露出惡狠狠的笑容:「在陳氏待了幾年,真把自己當主人了,你以為你是誰?別忘了,陳氏集團是姓陳的說了算!老子就是設計你了怎麼著吧?你要是沒做什麼對不起兄弟的事,你怕什麼?」
周森冷笑,抹掉嘴角的血,脫了西裝外套丟在地上,活動了一下筋骨說:「來,接著打!不是喜歡窩裡鬥嗎?我奉陪到底!」
此話一出,小弟們又不敢動手了,都惶恐地看著陳兵。陳兵冷哼一聲親自上前,要跟周森打一架。恰好在這時,一輛車疾馳而入,陳軍親自開門下了車,滿臉怒容地走了過來。
「幹什麼呢!」陳軍披著黑色的大衣,冷眼看著眼前的景象,他注意到了周森身上和臉上明顯的傷口,又看看陳兵,發現陳兵除了臉色不太好,倒是沒什麼事,「是不是我再晚來一會兒,條子還沒把公司怎麼樣,你們倆先把公司給鬥翻了天?」
陳兵噎住,半晌才說:「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周森他……」
周森直接走到陳軍面前,當著所有人的面,掏出陳軍懷裡的槍,指著自己的腦門就要扣下扳機。幸好陳軍動作快,抬手打偏了那把槍,要不然伴隨著這聲槍響,周森就已經沒命了。
陳兵目瞪口呆地看著周森,似乎不相信他真能這麼豁得出去。
陳軍喘息了一下,看著面無表情的周森,目光如炬地道:「阿森,你這是做什麼?」
周森扯開嘴角,有點疼,但他根本不在乎:「能做什麼?軍哥,陳氏我是沒法待了,我要是直接就這麼走了,軍哥肯定也不放心,所以我還是死了好。反正我生來死去都是一個人,了無牽掛。」
「誰說的?!」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哭腔。周森詫異地看向眾人身後,羅零一從一輛車上下來,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方才說話的人就是她。
見大傢伙都看向了自己,羅零一吸了口氣,一步步走到周森和陳軍面前,用質問的語氣說:「是不是我今天沒有及時把軍哥叫來,你就打算死在這兒了?」
周森緘默不語,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羅零一繼續說:「森哥,你到底怎麼想的?明明是二少信不過我們給我們下套,我們沒做任何虧心事,你為什麼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她這麼說,看來是已經把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全都告訴陳軍了。
陳軍恨鐵不成鋼地看向陳兵,陳兵匆忙解釋說:「哥,我也是為了保險起見。那件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要不是他洩露消息,怎麼可能會出事?」
陳軍斥責道:「那件事我都說已經過去了,你還提它做什麼?不想著好好善後,非得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阿兵,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哥,我……」
「閉嘴,我沒你這麼蠢的兄弟!」陳軍的話說得有些重,陳兵很憤怒,可又不敢發作,瞪了周森一眼,抬腳就走,他的小弟們稀稀拉拉地跟在後面。陳軍瞧了一眼,高聲道:「剛才誰動了阿森,站在那兒,誰也別走!」
陳兵所有的小弟都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陳兵轉回身,正要說什麼,陳軍開口了:「二少糊塗,你們也糊塗?」陳軍走到他們面前,對峰子說:「峰子,你是個明白人,不記得我說過什麼嗎?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來,還打了我兄弟阿森,你們說,這事兒我能就這麼算了嗎?」
峰子一臉絕望:「軍哥,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陳軍擺擺手:「知道了就自己找個地方解決,別髒了這片地兒。」
峰子抿抿唇,點頭離去。其他人跟在峰子身後,在陳兵的注視下離開,可陳兵卻沒有立場與膽量為他們爭取點什麼。
陳兵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一眼周森,轉身消失在門口。
「小姑娘,帶你森哥回去包紮一下吧。」處理完了小弟的事,陳軍又吩咐羅零一,隨後又對周森說:「你傷得不輕,先休息幾天吧。那批貨的事,我親自處理。」
語畢,他拍了一下周森的肩膀,帶著人離開了。
偌大的廢棄工廠裡就只剩下了周森和羅零一兩個人,她站在他面前,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周森凝視著她,那眼神攻勢太強,她無處可逃,整個人似乎都被他控制著,無法動彈。
「我不是讓你回去等著嗎?」許久他才開口,聲音中帶著些沙啞,因為牽扯到嘴角的傷口,他嘶了一聲。
羅零一眼眶發紅,但沒有掉淚。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拉著他朝外走:「我要是不來,說不定你就交待在這兒了。」
周森漫不經心道:「不會的,頂多就是受點傷,反而會讓陳軍更信任我。」
羅零一一聲不吭,周森半晌不見她說話,等上了車才發現,剛才忍著不哭的人這會兒正淚流滿面。
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前方。周森看了她一會兒,掛擋踩油門。
車子行駛了一段路程,在等綠燈時,羅零一才再次開口:「這些年,你就是這樣熬過來的嗎?」
周森竟有些無言以對。
這些年,他過得不容易,從最底層的小弟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看似不像以前那麼辛苦,卻更加危險,動輒便是要命的事。而這種問題,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
得不到回應,羅零一也不再問,直接說:「我不是只能在家等著你回來給你包紮一下傷口的那種女孩,我可以幫你,我可以陪著你。」像怕他不信一樣,她擺出今天的事實,「你看,我把陳軍叫來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有安排,或許在陳兵手下有你的人,他們可能已經去報信了,但誰去都不如我去合適,因為我是和你一起被陳兵設計的,並且是看著你去找陳兵的。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去報信,不管有多無懈可擊的理由,陳軍那樣多疑的人多少都會懷疑的。」
她說得太對了,他沒法反駁,於是繼續保持沉默。
羅零一乾脆也不說話。
這時,車子正經過老城區,古舊的居民樓前,有兩個年紀頗大的老人互相攙扶著往回走,老先生的手裡提著塑料袋,裡面應該是剛買的菜,看起來很新鮮。
周森也看見了他們,不知為什麼,他緩緩地放慢了車速。
他們明明離那兩位老人還有一段距離,不至於蹭到他們抑或是驚到他們,他為什麼這麼做?
羅零一不禁看向周森。
周森眼都不眨地注視著那兩位老人慢慢進了小區,直到他們的背影在兩人的視線裡消失,他俊美的臉上帶著懷念與遺憾。
「你認識他們?」羅零一輕聲問。
周森重新加快車速,車子唰一下子離開原地,羅零一的眼神定在他臉上,不曾移開。
「那是我父母。」他開口,給出的卻是令羅零一詫異的答案。
「你父母?」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又道,「不去打個招呼嗎?讓他們看你一眼也好。」
周森勾唇淺笑,神情很淡薄,似乎很沉著冷靜,可眼神深處卻是淪喪自我的壞情緒。
「我不能,我回去會害死他們的。我保護他們的方式就是永遠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讓他們只當我死了,沒人可以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他掉轉方向,自嘲地勾著嘴角,笑得威嚴而令人畏懼:「我就在他們身邊,但必須離他們很遠。」
羅零一心中情緒翻湧,理智讓她克制,但衝動很快擠走了理智。
「我在你身邊,我離你很近。」她起身環住他的脖頸。
他的手還在方向盤上,聚精會神地盯著前路。
陳軍說讓周森休息幾天,羅零一以為周森不會順從,應該還會正常去上班,但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家裡休息了。
王嫂過去幾乎和他碰不到面,現在白天也可以看見他,感覺有些不自在,做事比往常慌亂了許多。
「王嫂,房間一會兒我打掃吧,時間也不早了,今天你提前回去吧。」
羅零一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對王嫂說。
王嫂鬆了口氣,又遲疑地說:「太太,我還沒做好飯……」
的確,現在才下午四點,他們剛從陳兵那裡回來,平時王嫂是在五點之前做好飯離開,大概要過一會兒才開始準備,不然飯菜會冷掉。
「我來做就好。」說著,羅零一看了看坐在床邊正解著襯衣紐扣的周森。這男人真是毫不在意有誰在場,永遠都那麼肆無忌憚。
王嫂也發現先生有些不對勁,趕緊點頭離開,還替他們關上了門。
其實在周森這裡做傭人並不算安全,隨時可能會出事,但架不住薪水高、待遇好,所以還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
王嫂來的時間不短了,她做事麻利,話不多,知道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周森對她的印象還不錯。
「走了?」他回過頭掃了一眼關上的門,隨手將染了血的襯衣扔到一邊,然後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紅酒和高腳杯,打開後倒了一杯。他赤著上身,端起酒杯來到落地窗前,看著王嫂推著自行車離開。
「在看什麼?」羅零一走到他身邊站定。
周森收回視線,抿了一口紅酒說:「王嫂。」
「她有什麼問題嗎?」她仰頭問。
周森晃了晃酬,神色懶散地道:「沒什麼,只是讓,幫我帶點東西出去。」
現在羅零一和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已經徹底被他拉進了這個危險的圈子裡,他要再做什麼,風險就高了很多。羅零一還太稚嫩,在她學會在冰尖上跳舞之前,他得先找別人幫個忙。
王嫂離開了周森的別墅,騎著自行車回家。到她家小區門口時,她停了下來,進了路邊的小賣部買了一瓶醬油,隨後便騎著車子回家了。
一切都很正常,找不出任何破綻。跟在王嫂身後的車子停了幾秒,掉轉方向離開。
過了一會兒,一個戴帽子的年輕女孩從裡面走出來,壓低帽簷,嚼著泡泡糖打車走了。
出租車緩緩停在一間普普通通的餐館外面,女孩走進去上了二樓,敲響了一間包間的門,裡面的人打開門,她走了進去。
「給你,那個人家裡的保姆拿來的。」女孩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吳放。
吳放立刻收起來:「路上沒人跟蹤你吧?」
女孩笑著說:「沒人跟蹤我,倒是有人跟蹤那個人的保姆。」
吳放喝了口水說:「看來這次的事讓他的處境更危險了,我們得加快動作,抓緊收網。」
女孩皺皺眉:「吳隊,現在還不是時候吧?陳氏樹大根深,輕舉妄動會打草驚蛇的。」
吳放嘆了口氣:「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但現在的局面……」他按了按額角,叫來服務員點了幾個菜,跟女孩一起吃飯。
陳氏集團裡,陳軍坐在辦公室聽著屬下的匯報,吸了一口雪茄,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人應聲離開,看面孔,正是方才跟蹤王嫂的那輛車上的人。
周森的住處。
羅零一站在他面前,有些垂頭喪氣地替他清理著身上的傷口。周森垂眼睨著她,瞧她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隨意地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深沉悅耳的聲音富有磁性,充滿了男性魅力:「又在胡思亂想!」他一猜就中。
羅零一抿了抿唇,擰眉問他:「我沒用了嗎?」
周森就料到她在想這些,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說:「瞎想什麼!比起副官,難不成你更想當個信使?」
羅零一微怔,反應過來後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這個笑容是她的情不自地露出笑容。也看得凝望著她的人情不自禁起來。
美麗的女人總會成為毀滅一個人的利器。四年的牢獄生活沒有奪走羅零一身上的光輝,反而讓她成長為一朵火辣辣的玫瑰,不輕浮、不做作,美得剛剛好。
周森又抿了一口紅酒,隨後轉身回到酒櫃前放下高腳杯,背對著她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床邊坐下,舒展著筋骨。
羅零一盯著他線條硬朗的後背,想不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身材竟然這樣好,他的後背每一寸都完美得像雕刻,看得她臉紅心跳。她今天便要開始和這個男人住在一起了,她搬進來的第一天晚上他忙了一夜,一直在書房,但今晚,他似乎不準備離開臥室了。
想到這些,羅零一的心跳更快了。
聽見他活動身體時筋骨發出的清脆響聲,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將手放在了他的後背上。
周森身子一僵,側著頭,卻沒完全轉過來,她的手在他背上輕輕撫過,按摩的手法還不錯。
其實他的性格有些偏執,模樣與他的行事作風又不太符合,道上的人都愛說他道貌岸然,平日裡衣冠楚楚、儒雅非凡,實則手段陰狠、毫不留情,誰見了他都要禮讓三分,唯獨羅零一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卻不要命地貼了上來,還動不動就來個「親密接觸」。
「每天都過著這種生活,偶爾也會感到累吧?」羅零一低聲問著,修長的手指劃過他的脊椎骨。他挺直了背,微閉著眸子,不知怎麼的,四肢和感官敏感到了一種程度。
對於她的問題,周森回答得很沉靜:「如果要到南極冒險,你一定會準備很多食物和裝備,背著的時候會覺得很重很累,但它們可以保護你的生命,讓你不至於餓死或者凍死。」
他依舊閉著眼,微微仰起頭。羅零一注視著他優美的頸部線條,忽然覺得口乾舌燥。
她微微皺眉,周森睜開眼,將她拉到身前。她跌倒在他身上,仰頭看著他。他就在她那帶有溫度的視線下慢條斯理地道:「有時候,會讓你累的東西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他說話時帶著些笑意,還有居高臨下的威嚴氣息,銳利的眼神好像可以刺透她的心,「就像現在的你,你覺得你的生活看不到希望,甚至無法相信自己可以熬過去,但幾年後再回頭看,你會發現正是這段辛苦的日子成就了你。」
羅零一睜大了眼睛,裡面有亮晶晶的東西。
周森與她對視片刻,抬手摀住她的眼睛,聲音有些沙啞,狹長的眼睛眯成迷人的月牙,眼角有細細的皺紋:「我相信,一切過去的或者正在經歷的
壞事都不是懲罰,只是你為成長而付出的代價。」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她心上,她如夢初醒,在他手心裡眨了眨眼他將手挪開,她一下子有些適應不了明亮的燈光,又自己遮住了眼,片刻後再拿開手時,屋子裡已經陷入了黑暗。
他拉上了窗簾,關了燈。
「就當天已經黑了,累了就睡會兒,一切都會好的。」
如果不是剛從外面回來,現在屋子裡的光線真會讓人以為已經到了深夜。
周森掀開被子躺到床上,羅零一還半躺在他方才的位置上,這樣一來,她剛好靠在他的腰間,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周森沒有說話,他沉默地呼吸著,儘管如此,那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還是將羅零一包圍得嚴嚴實實,讓她呼吸困難。他平放的手慢慢移到她頭上,像對待女兒那樣,輕撫著她的頭。
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像是要將這種氣氛扭轉過來一樣,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他女兒輩的人,羅零一將一直不知放在哪裡的手放到了他腰上,隔著被面,可以感覺到他皮帶扣的形狀。
周森的動作停了下來,黑暗中可以感覺到他正垂眼睨著她,眼裡或許還帶著審視。羅零一沒有理會,將被子一點點扯開。當手指真的接觸到那冰涼的皮帶扣時,羅零一有些緊張,但她一點都沒猶豫,手指朝下一摸,卡嚓一聲,皮帶被扯開了。
「嗯?」頭頂上是男人帶著警告的疑問聲,羅零一屏住呼吸,卻沒有遲疑,接著又拉開了他褲子的拉鏈。
周森立刻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輕哼了一聲說:「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羅零一沒說話,仰起頭和他對視著。他彈了一下她的眉心,冷冷淡淡地道:「老實點!不聽話就去睡地板。」
羅零一慢慢起身,躺到周森身邊,鼓起勇氣摟住了他這次,他沒有拒絕。
「你不會真讓我去睡地板的,但我還是選擇老實點。」她幫自己蓋好被子,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擺了一個他抱著自己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周森側眼睨著她,眼角上挑,劍一般凜然的弧度,手上的動作卻是.....抬手挑起她一縷頭髮,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早知道就該先洗個澡,一,身血腥味,小姑娘怎麼受得了?
隔日早上,羅零一醒來的時侯,周森已經離開了。她下樓時,王嫂只告訴她周森出去了,但沒說去了哪兒。小白和幾個小弟在門口待著,時不時看看別墅這邊,像在看守她一樣。
也不知周森身上的傷怎麼樣了,小白還在這兒,周森應該是單獨出去的,是去公司了嗎?
因為擔心周森的傷,羅零一簡單洗漱過後就馬上去了陳氏集團,飯都沒來得及吃。
其實她真的是多慮了,周森身經百戰,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
周森還真是去了公司,但他走的是後門,上了樓梯,路上一個人都沒遇見,直接到了頂層。
他單手揣兜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路過陳兵的辦公室時,頓了一下腳步。
他慢慢倒退回去,發現陳兵的辦公室門虛掩著,沒有關好,門口的秘書也被支走了。他稍加思索,便無聲無息地來到了門邊,通過門縫坦然自若地看了進去。
據他所知,陳軍要親自處理那批貨被扣的事,這幾天都不會來公司陳軍一定猜不到,自己的弟弟會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和他的女人糾纏不清。
事實上,這也可以理解,陳軍的女人林碧玉算是個「慣犯」了,她年輕的時候就很有野心,勾搭上了年紀很大但有權有勢的老陳董;後來看老陳董快不行了,又跟了即將上位的陳軍。她和陳軍過了幾年,約莫是瞧著他越來越老又顧慮太多,便對年紀輕輕又很有魄力的陳二少另眼相看。不知道這件事要是被陳軍知道後,是林碧玉扶持著陳兵上位,還是陳軍把他們倆都幹掉。
周森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離開了陳兵的辦公室門口,按原路返回,只當自己沒來過。
林碧玉好像有所察覺,回頭看了一眼門口說:「剛才好像有人來過。」
陳兵不在意地道:「怎麼會?人都被打發走了,我哥又去忙那批貨的事了,周森還在家養傷呢。這地方還能有誰來?」
林碧玉皺皺眉:「那也得先把門關好,你也太囂張了!」這話聽起來像在指責,可她嘴角的笑怎麼看怎麼甜蜜,不知道陳軍瞧見了會作何感想。
周森開車回去的時候接到了小白的電話,他戴上藍牙耳機,單手扶著方向盤道:「什麼事?」
小白謙卑地說:「森哥,太太剛才自己打車出去了,說是要去公司找您。」
「出來多久了?」
「半個小時,應該已經到城區了。」
「車牌號。」
「江BAL548。」
周森略一思索,道:「我沒去公司。你給公司保安打個電話,如果太太過去了,讓保安告訴她一聲,我在何三胖的酒吧。」
其實周森大可以自己打電話給羅零一說這件事,但小白這個人不能信任,他必須強調一下自己今天沒去公司,否則陳兵指不定哪天心血來潮問起此事,小白回答一句他去過公司,陳兵必然會發現他知道了自己和林碧玉的秘密。
掛斷電話後,周森將車子轉換方向,抄了幾條小路,從一條彎彎曲曲的巷子裡駛出去,眼前豁然是一條大路。他那雙獵人般的眼,便準確地瞧見了搭載著羅零一的那輛出租車。
昂貴的奔馳車十分突然地橫在了出租車前面,出租車司機猛地一個急剎車,車裡的人都朝前傾,幸虧都繫了安全帶,不然真有的受了。
「怎麼開車呢?」出租車司機本想罵人,那是人處於危急關頭時的一種本能反應,但等他看見前面車上下來的人時,又把話嚥了回去。
那人戴著副眼鏡,瞧著斯斯文文的,可他身上那股子冷酷的氣質卻令人膽寒。
出租車司機低頭掃了一眼對方的車牌號。江城裡常在路上跑的司機恐怕沒人不知道這個編號開頭的車都是陳氏集團的,全都對其敬而遠之,這次也不例外。
「下車。」周森直接走過來拉開出租車的後車門。羅零一目瞪口呆地從裡面走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輛車上,還能這麼準時地攔住我?」
周森隨意地說:「不知道,碰碰運氣罷了。」
「……你運氣可真好。」
羅零一跟在他身後,他從西裝外套的裡側口袋取出錢包,抽出兩張百元大鈔遞給司機,隨後拉著她的手腕回到車上,驅車離去。
坐在副駕駛座上,羅零一透過反光鏡看了一眼那輛出租車,問周森:「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周森擺出一副虛假的意外表情:「我以為你會先問我剛才去哪兒了。」
羅零一像得到鼓勵一樣,立刻問:「那你剛才去哪兒了?」
周森露出笑容,他笑得那麼好看,好似冰雪消融,冷酷都跑到了雲層之下。誰又能想到,這樣的他也曾有過那樣狠絕和危險的模樣?
「你不是猜到了嗎?」他沒有直接回答。羅零一品味著其中含義,看來自己猜對了,他真的去了公司。
「至於現在嘛,去個你比較熟悉的地方。」他勾唇一笑,纖塵不染的眼鏡片後,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中是無限的意味深長。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酒吧,還真是個她難得熟悉的地方。
走進去時,羅零一本能地有些緊張。艾米姐出來迎接他們,瞧見她衣著華貴地站在周森身後,眨眼間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艾米姐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她,明明是帶著恭維的,可她怎麼瞧怎麼覺得難受。
也許,她真的不適合待在這種場合。
羅零一這時才知道,她遇見周森那天,那個攪局的中年男人叫何胖子。他和周森關係不錯,兩人常常一起在酒吧玩樂,但大部分時間都是何胖子起鬨,周森淡淡地看著他們胡鬧。
就像現在,儘管何胖子比周森大了好幾歲,可在底下耍寶烘托氣氛的卻是他,像個老頑童似的摟著個女孩子。那女孩子時不時地掃一眼羅零一,她們是認識的,只是她沒羅零一那麼好運氣,能傍上週森,不但從此脫離苦海,還會平步青雲。
這裡的氣氛讓羅零一有些喘不上氣,恰好艾米姐敲門進來,走到周森身邊低頭耳語。周森微微頷首,對羅零一說了句:「我出去一下,讓艾米姐陪你玩會兒。」語畢,便起身離開,頭也不曾回一下。
艾米姐注視著周森關上門,才在他方才的位置上坐下。她察覺到羅零一興致不太高,便笑著說:「怎麼,現在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就不認艾米姐了?」
羅零一否認說:「沒有,就是沒想到還有機會再來這裡。」
艾米姐抬眼看看包間裡紙醉金迷的場景,點了根菸,靠在沙發背上說:「是啊,這裡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好女孩還是離這裡遠一點比較好。」
羅零一擔心她誤解,忙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瞧不起這裡的任何人……」
艾米姐抽了口煙,笑道:「我當然知道。我還不瞭解你嗎?性子直,沒有壞心眼,非黑即白。也就你這性子才能讓森哥另眼相看,這裡的其他姑娘,隨便挑出一個,都不行,羅零一沉默了一下,決定換個話題:「森哥去哪兒了?」
艾米姐回道:「哦,陳太來了,正找他呢,他過去陪著了。」
「陳太?」羅零一壓低了聲音,「是軍哥的太太?」
艾米姐點頭說:「是啊。不過也奇怪,今天也不知吹了什麼風,大白天的就來了這麼多大人物。我那些姐妹都還睡著呢,就全都被拉了過來。」
「陳太自己來的?」羅零一意味不明地追問。
艾米姐的臉色變了變,笑得諱莫如深,溫和地說道:「零一,你怎麼也是我手裡出去的人,我們暫時撇開如今你我的身份,說句冒犯的話,你可以跟著森哥做他的妞兒,但千萬別喜歡上他。森哥雖然看上去比圈子裡的人要潔身自好許多,但像他這樣的身份,注定不會只有你一個女人。就算他自己願意,他的身份也注定不允許。喜歡上他,一般只有兩種結果。」
羅零一直視著她:「哪兩種?」
艾米姐彈了彈菸灰,嫣然笑道:「要麼,讓你死;要麼,讓你生不如死。」
林碧玉是一個人來的何三胖的酒吧,單獨待在包間裡,等著周森過去。
她其實不太常來,來也是選在晚上,今天白天突然過來,或許是想確定什麼。
回想起跟小白說的那幾句話,周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吸了口雪茄,站在林碧玉的包間門外,守在這兒的幾個人立刻將門打開。
林碧玉站在裡面,正拿著遙控選歌,瞧見周森來了,便招招手,身姿搖曳地道:「來了?快過來!」
周森抬腳走進去,剛一進去,外面的人就把門關上了。林碧玉朝他招手,笑得十分嫵媚,就跟在陳兵懷裡時沒什麼兩樣。
周森站在原地沒動。他披著西裝外套,雙手環著胸,高大頎長的身體筆直得像一棵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這樣的男人,對於有慕強心理的女人充滿了吸引力。
「嫂子找我有事?」他問著,就近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疊起雙腿,隨意得很。
林碧玉笑著走到他身邊坐下,柔和地說:「沒事兒。這不是軍哥忙著處理那批貨的事,我在家閒著無聊,就到何胖子這兒來玩玩。聽艾米說你也在呢,就讓她叫你過來聊聊。」
周森眯眼瞧著與他的距離近得十分危險的林碧玉,並沒有急著躲開,反而低頭靠近了一些,在她耳邊輕聲問:「嫂子,我們坐得這麼近,外面有人進來會誤會的。這不太好吧?」
林碧玉只覺耳根癢極了,渾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從第一天知道有周森這麼一個人,她就猜到他會有這麼一天。以前她一直以為他是個硬漢,並且掛唸著亡妻,對女人興趣不大,但自從他有了羅零一,她在看見他時,恨不得立馬吃了他。
「沒人會進來的,」林碧玉意有所指地說,「這裡只有我們倆。」
周森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將手裡的雪茄狠狠地按在菸灰缸裡,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曖昧地反問她:「所以呢?」
林碧玉正要回答,外面忽然響起嘈雜的對話聲,周森依稀聽見有人在說羅零一的名字。
「我去看看外面怎麼回事。」他站起來,披在肩上的西裝外套滑落到沙發上,他也無心去拿,直接開門出去了。
林碧玉看著他深灰色的外套,慢慢拿起來,放在鼻間聞了聞不同於其他臭男人,他身上有一種非常乾淨的味道,混雜著很淡的菸草香,好聞極了。
門口是艾米姐和守門的小弟在交談,艾米姐有些著急,聲音就有些大。看見周森,她鬆了口氣:「森哥,你快回去看看吧,何總和零一他們.....」
她欲言又止。
周森皺起眉:「他們怎麼了?」
艾米姐嘆了口氣說:「何總逼著零一喝酒,零一喝了幾杯有些醉了,就不想再喝,何總不高興了……」
周森立刻抬腳離開,後面的話已經沒必要聽了。
周森回到包間的時候,何胖子正摟著個女人在耀武揚威:「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你不過是個婊子,森哥今天喜歡你,你就有飯吃;明天看膩了,你回來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他懷裡的女人似乎很解氣的樣子,仰著頭嘲笑地看著羅零一,尖著嗓子說:「何總說得對呀!大家都不過是個玩物,誰比誰高貴呢?」
羅零一按著額角,淡淡道:「我沒說自己比你高貴多少,也請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個獨立的人,不是誰的玩物。」
羅零一這樣的話反而讓那個女人感覺很難堪,她拉著何胖子的手臂撒嬌,要何胖子給她做主。何胖子正要說什麼,他身邊的小弟拉住他指了指門口。
何胖子看向門口,瞧見周森,酒立馬醒了他笑眯了眼說:「喲,森哥回來了?我還以為您得好半天才能回來呢!」
何胖子身邊的女人瞧見周森,有些畏懼地往他身後躲了躲。周森慢條斯理地走進來,雙手揣兜,往羅零一身邊一站。他低頭打量了一下她,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皺起了眉。
「喝酒了?」他問,語調不甚愉悅。
羅零一點頭:「喝了幾杯,有點頭疼。」
「誰讓你喝的?」周森似不經意地問,眼尾上挑,餘光陰沉地掃過何胖子。
羅零一沒有說話,抬手指著何胖子。何胖子趕緊解釋說:「我就是高興嘛,和嫂子喝幾杯。嫂子不勝酒力,有點頭暈,要不,咱們今天就到此結束吧?」
「結束?」周森笑著說,「沒那麼容易!」他按住羅零一的肩膀,讓她坐下,隨後走到何胖子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意味深長道,「何胖子,你如今是越髮長進了,有段日子沒收拾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何胖子憨笑著說:「森哥說的哪裡話!我這不是喝多了,有點衝動,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周森睨著他身後那個女人,指著她說:「往哪兒躲呢?怕什麼,剛才不是挺厲害嗎?」
那女人嚇得渾身哆嗦,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哀求道:「森哥,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一般見識!」
周森露出遺憾的表情,半蹲著說:「你得跟我太太說去。有句話我得提醒你:「自己什麼身份自己還不清楚嗎?別誰都敢比!也不照照鏡子,你配嗎?」他點著她的頭,「你是男人的玩物,但她不是!」他一字一頓,語調其實挺溫和,可越是這樣,那女人就越是害怕,「羅零一跟你不一樣,她是我太太!」
那女人驚呆了,現場的其他人也十分驚訝,似乎都沒料到周森會將這麼一個「風塵女子」視為自己的妻子。
周森直起身,望向羅零一,溫柔地問:「好點了嗎?」
羅零一點點頭,站起來說:「我們回家吧。我有點累了,想休息。」
周森答應下來,攬著她的肩膀說:「那我們就回家。」
他們轉身離開,方才挑釁的女人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誰知走到門口時,周森又轉回了頭,和藹可親地說:「對了,別忘了處理好這件事,下次來,我不希望再瞧見這個女人。」
他說罷轉身就走,似乎根本不在意這句話會給一個女人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上了車,羅零一問他:「她會怎麼樣?」
周森發動車子,注視著前方說:「不會怎麼樣。」
「嗯?」羅零一不解。
「其實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何胖子雖然花,但也算重情,應該會給她筆錢打發她走。」
聽了這話,羅零一鬆了口氣:「這的確是件好事,她也算是因禍得福。」
周森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她可不一定會這麼想。」
羅零一擰起眉。
「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這樣懂得什麼叫分寸。」
貪婪,是所有人的原罪,不論男女。習慣了撒個嬌、賣個俏、往床上一躺就賺錢,恢復正常生活後反而會適應不了的,就好像毒癮一樣,一發作起來,就六親不認、黑白不分。
他的話剛說完,一輛賓利慕尚便追上了他們的車,在駕駛座那邊,與他們的車緩緩地並排行駛。
周森打開車窗,那邊副駕駛的車窗也開著,裡面是林碧玉的臉。
羅零一瞧見後,不自覺地收緊了手。
「阿森,今天我很高興,下次見面再把你的外套還你哦!」林碧玉揮了揮手裡的西裝外套,「錢包裡的錢歸我啦!」她得意地笑著,完全不像那個年紀、那個地位的女人該有的笑容,甚至還帶著些剛談戀愛時的小女孩的氣息,很難不讓人懷疑,她對周森是不是起了什麼心思。
周森的回答也很溫和,他彎著眸子,十分大方地道:「你開心就好。」
林碧玉笑出聲來,賓利車很快開離了這裡。周森慢慢關上車窗,臉上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
羅零一一直很安靜,這會兒才輕聲說:「錢包裡的證件怎麼辦?」
周森反問道:「你覺得幹這一行的會在錢包裡放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的確,好像沒見過幾個不法分子會隨身攜帶身份證的,這不是方便了被公安查嗎?
你的外套為什麼在她那兒……這些話,羅零一到底還是沒有立場和勇氣問出口。
羅零一沒再開口說什麼,周森也不開廣播、不放音樂,車子的密封性又好,於是車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氣氛壓抑得讓人心悸。
回了家裡,車子停在別墅門口,兩人回了臥室,關上門,周森從後面抱住她,貼在她耳邊問:「你這是在生我的氣嗎?」
羅零一僵住,搖頭:「沒有。」
周森拖長音調,似笑非笑道:「哦……那就是吃醋了。」
羅零一瞬間仰頭與他對視著,他深邃的眸子裡帶著明顯的笑意,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懷念。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可羅零一還是會忍不住想:他是在透過自己,看那個他虧欠的女人嗎?
羅零一到底沒有辦法承認自己是真的吃醋,她甚至都不太能看得懂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是真的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還是一種擔心失去他後繼續風雨飄搖的過度依賴呢?
羅零一心中滋生出一股濃濃的掌控欲,別人要是知道了恐怕會被嚇到——向來只有周森掌控著別人,他是天生的領導者,哪有別人掌控他的可能?
夜晚,周森平躺而眠,深藍色的綢緞睡袍半敞著,露出精瘦白皙的胸膛,一起一伏……羅零一順著他的胸膛一路朝下看去:腰間是性感有力的腹肌,以及代表著某個敏感部位的人魚線。
再往下就看不見什麼了,被子蓋著,只露出腰間一段痕跡不太明顯的內褲邊。
以前羅零一對男人的偏好是高大陽光、乾淨帥氣,但現在卻完全變了,大概是她實在抵抗不住眼前這具完美的身體,這樣堅毅的線條和那份矛盾卻可貴的堅持。
這樣長久的夜、不能入眠的心,像有隻手在抓著她,身體裡沉睡的野獸似乎就要被驚醒了。但不能這樣,不能驚動他。讓他睡吧,休息吧,辛苦了一天的靈魂,需要妥帖地安放。
次日,海邊。
周森穿著黑色的立領風衣,戴著墨鏡和黑色皮手套,海風凜冽地吹著他的衣領和黑髮。羅零一坐在他身後不遠處停著的車上,注視著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老捷達車慢慢駛來,吳放從車上下來,走到他身邊。
據可靠消息,陳軍今天到了金三角,陳兵也被叫了過去,兩兄弟要為那批貨的事收尾。儘管他們的貨已經被警方扣下,但道上的這種交易可不是說取消就取消的,這麼一筆大買賣,買家也不是簡單的角色,資金早就到位了,貨卻不來,他們怎麼會善罷甘休?
兩邊都不是吃素的,為了雙方接下來的安穩與合作,陳軍必須得把這批貨給對方補上。
正主兒都不在江城,周森的行動就方便了許多。那些暗中盯著他的人他還沒放在眼裡,想甩掉他們,再簡單不過。
他已經許久沒和吳放本人見面交談過,日子一天天過去,又快到秋天了,天開始冷起來,海邊的溫度就更低一些。
吳放剛走到他身邊,周森便開了口:「什麼時候動手?」
他側身望向吳放,瘦削頎長的身材、儒雅俊美的面龐,被墨鏡遮擋了雙眼之後,看上去更符合那個壞人的身份。
做這一行非常危險,他不能讓自己眉眼之間再有任何正氣,這麼多年下來,眉梢眼角便會不自覺地帶出凌然與煞氣,吳放都快要認不出他了。
「還不是時候,上面說要再等等。」吳放低聲回答。
周森好像最聽不得這個「等」字,他倏地摘了墨鏡,緊盯著吳放說:「等?這次又要等多久?一年、五年,還是再來十年?」
吳放臉上帶著歉意:「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應該理解,這次雖然有了大進展,但陳氏集團樹大根深,現在動手的話,除了驚動陳軍之外沒有任何好處,你且再等等,到時候……」
「等,等等等!再繼續等下去我就瘋了!,到時候,是什麼時候?你告訴我,我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你的在『到時候』?」
他的語氣有些激動,羅零一坐在車裡都可以想像到他說話時的語氣。吳放此刻才清醒地意識到,比起剛剛進入陳氏做臥底時,周森現在已經完全變了,不論是氣質還是習慣。唯一不變的,可能就是他內心深處的原則與正義,還有那份忠誠。
「周森,無論如何,你要想辦法套出陳軍和陳兵去金三角搞的那批補給越南佬的新貨在什麼時候交易。」吳放慚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了」便轉身離去,態度決絕。
他們見面的時間通常都控制在五分鐘之內,今天時間有些太長了,他必須抓緊時間離開。
捷達車漸漸開走,周森仍然站在海邊,雙手扶著欄杆。他明明每晚都按時睡覺,眼睛裡卻還是佈滿了紅血絲。顯然,他即便夜裡閉著眼,卻一直都很清醒。
他轉身往回走,拉開車門跨上駕駛座,行雲流水般地發動車子,車飛馳而去。
「要回去了嗎?」羅零一問。
周森開著車窗,點了根菸,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夾著煙搭在車窗外。
他沒有說話,但車子是往回走的。
他很沉默,大約是心情不太好,車子停在鐵藝門外時才開口說:「你先回去。」
羅零一沒有說話,點了一下頭,開門下車。她剛站穩,身後的車子便開走了。
她回眸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停頓了兩分鐘,才轉身往回走。
「嫂子回來了,森哥呢?」小白殷切地為她開了門。
羅零一面無表情地說道:「打聽大哥的行蹤,也是小弟該做的事?」
小白一愣,似乎沒料到羅零一敢說出這樣的話。在他心裡,羅零一現在雖然和周森在一起,但他完全不認為他們的關係會長久。他嘴上雖然叫著大嫂,卻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羅零一說完話就抬腳走了,小白看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低低地咒罵:「臭娘兒們!」
周森把羅零一送回家之後就直接把車開到了陳軍家門,守在門口的小弟們瞧見他都愣住了,低眉順眼地道:「森哥來了,軍哥還沒回來。」
周森關上車門,一臉玩世不恭的笑:「是嗎?我來都來了,總得跟嫂子打個招呼再走。」
眾人面面相覷,以前森哥對此可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和嫂子牽扯出什麼關係惹軍哥不高興,今天是怎麼了?開了葷就算了,還單獨來找嫂子……
林碧玉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她膽子夠大,路子夠野,周森徑直走進來時,她不但沒有感覺到慌亂,反而被他渾身散發的男人味給迷得神魂顛倒。
「你就這麼來了,不怕軍哥知道了找你麻煩嗎?」林碧玉端著杯紅酒,天氣那麼冷,她只穿了件紅色低胸吊帶裙。在家都這樣了,便不提出門後如何了。
「怎麼?」周森倏地單手攬住她的腰,這個舉動倒是把林碧玉嚇了一跳,匆忙去看門口。還好,門關著,但她手裡的紅酒灑了,全都灑在了他身上,酒香四溢。「你不希望我來嗎?」周森低聲沙啞地說著話,帶著侵略性的眼神讓林碧玉這樣的女人都有點羞怯和望而生畏。
「我這是為你好。」林碧玉說著,輕輕推開他,將酒杯放到桌上。她取了手帕輕輕擦拭著他肩膀上的紅酒,哎呀了一聲後說:「弄到襯衫上了。」
她素手一指,周森低頭看去,風衣裡的白襯衫上鮮紅一片。
他勾勾嘴角,抬手一顆一顆解開風衣的紐扣,語氣極為曖昧:「我的外套不是還在你手裡嗎,剛好換上。」
林碧玉看著他只穿襯衫時完美的身材曲線,感覺呼吸都有些錯亂了。
「那我可得先給你擦乾淨再讓你換上。」她說著,拉住他的手腕朝一樓的一個房間走去。
屋子裡很溫暖,一走進去,林碧玉便使勁扯掉了他的襯衫。周森背對著她,表情冷然,緊蹙著眉頭,深邃的眸子裡縈繞著一股看破一切的低迷氣息。他低下頭,看著林碧玉的手一點點地撫過他的身體,擦掉他肩頭的紅酒,慢慢閉起了眼。
「軍哥現在要是推門進來,我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他瘖啞的聲音像催情劑,聽得林碧玉恨不得現在就和他這樣那樣。
「你會怕嗎?」她反問道。
周森轉過身,猛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勾起嘴角道:「我周森怕過誰?」
林碧玉玩味地問道:「那你還說?」
他慢慢靠近她,直白地說:「我最近日子不太好過,二少懷疑我,軍哥親自去金三角走那批貨都沒經過我,我這心裡憤憤不平的,睡了嫂子也情有可原。」
林碧玉瞬間臉紅,到了她這個年紀,已經很少有男人可以讓她如此了,但周森可以,他讓她似乎又回到了春天。
「我也覺得情有可原……」她暗示得不能再明顯了,正想靠到他身上,但他鬆開了她的手。
不過還是理智一點好。今天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來了,我逗留太久,我們就沒法有下次了。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我還不想那麼早死。」他微笑著撿起地上的襯衫,隨意穿上。又掃視周圍,發現了自己那件西裝外套,於是他上前換上,轉回身說:「軍哥什麼時候拿貨?我算算時間,安排個地方,別撞到槍口上。」
林碧玉挑起眉,打量了一會兒他的臉,半晌才笑著說:「這件事我也不清楚呢,但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的,你可以隨意安排,去哪兒都行,你知道我的電話。」她意有所指。
周森揚起嘴角,意味深長道:「不想告訴我嗎?」他朝前一步,「你也不信我?」
這樣的問話,林碧玉真是無法抵抗,但她到底不是年輕小姑娘了,張張嘴,忍住沒說。
周森丟下一句「走了」便越過她離開。這次他不但穿走了上次的外套,還把髒了的風衣也帶走了,披在西裝外套外面,門口的人倒是沒看出他換過衣服。
回到車上,周森掛了擋踩油門,車子慢慢離開陳軍住所的小區。在街口等那長達一分半鐘的綠燈時,周森消極的情緒達到了頂峰。
他捶了一下方向盤,靠在車椅背上,手指擋著眼睛。如果痛苦有聲音,滿街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煎熬與瀕臨崩潰的心理防線。
然而,人的生命力,便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強大起來的」。《平凡的世界》中如是說。
周森回家的時候夜色已深,一身酒氣。
他很少喝那麼多酒,一直都把握著一個完美的度,既不會顯得失禮,又不會飲得太多。而現在,他混到如今的地位後,能強逼著他喝酒的人已經很少。陳軍和陳兵都不在,那麼,有很大可能就是他自己喝的。
他可能有些醉了,開門進來前一點響動都沒,進來時把羅零一嚇了一跳。她正躺在床上看書,匆忙丟了書本,掀開被子想去扶住他,而他則直接倒在了床上。男人沉重的身體砸得她腿疼,但她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周森?」她試探著叫他。
他抬抬手,屈起一根手指彎了彎,好像人在點頭一樣,算是回應她了。
羅零一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她艱難地把自己的腿抽出來,下了床替他脫鞋,然後用盡力氣把他的身體擺正,把人往上拉了拉。幫他脫外套時,羅零一發現他裡面穿著之前被陳太帶走的那件外套。
她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手指輕輕撫過那件外套,除了酒味,依稀可以聞見他身上還有一股女人用的香水味。
儘管非常不願意承認,但稍稍想想,她就能猜到他今天見過誰、做了什麼。
羅零一安靜了一會兒,再次幫他脫衣服,先是風衣,隨後是那件帶著香水味的外套,接著抽掉皮帶,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做完這一切,她站直身子準備把衣服拿去洗,眼角餘光發現他身上的白襯衣也髒了,肩頭有深紅色的痕跡。她彎腰湊上去聞了聞,是紅酒味。
他到底去做了什麼,怎麼身上還灑了紅酒?
看他閉著眼、緊蹙眉頭,心情明顯不好,羅零一放棄了思考,將他的襯衫紐扣一顆顆解開,在解最後一顆的時候,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眯起眼凝視著她,把她嚇了一跳。
「是你。」他低沉地念了兩個字,便重新閉上眼,十分大方地放開了手。
羅零一順順利利地把他的襯衣脫了下來。
為他蓋好被子,將所有脫下來的衣服抱在懷裡,羅零一走出臥室,關好門,朝洗衣間走去。
大衣是不能水洗的,但味道不好,還是先掛在那兒好了。
她剛把大衣掛好,手機的震動聲就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手機在大衣口袋裡,於是取出來,來電顯示是林碧玉。
陳軍的妻子叫林碧玉。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這一天馬上就要結束,她這麼晚打來電話,很難不讓人胡思亂想。
遲疑了一下,羅零一拿著手機快速跑回臥室,打開門卻瞧見周森難得地睡得很死。
怎麼辦,接了是不是不太禮貌?可是不接的話,萬一有什麼重要的事影響到案件呢?
躊躇再三,羅零一走出臥室,關上門,按下了接聽鍵,低聲道:「你好!」
那邊安靜了一下,顯然是對接電話的人有些驚訝,隨後便笑著說:「是羅小姐吧?我是陳太。」
「陳太好!我知道的,有來電顯示。森哥喝多了酒,怎麼叫都不醒,我這才接了電話。您有事的話,要不明早再打?」
林碧玉拖長音調思索了一下,說:「這樣啊……那你幫我轉告他吧。在他的西裝口袋裡有一張卡,你把那張卡給他,告訴他我答應他了,讓他明天給我回電話。」
羅零一應下,掛斷電話後走到洗衣間,從周森的西裝內側的口袋裡取出一張卡——是房卡。
收起他的手機,把卡放在一邊,將能水洗的衣服全都洗乾淨掛起來……羅零一從洗衣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一點多。
她拿著手機和房卡回到臥室,放到桌上,寫了張字條,把林碧玉讓她轉告的話寫清楚後放在桌上用手機壓好,隨後掀開被子的一角,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閉上了眼睛。
她看上去似乎已經休息了,可腦子裡一直亂哄哄的。
她天馬行空地想著些有的沒的,生怕放空之後會克制不住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
直到凌晨六點多,羅零一才勉強睡著。周森醒來的時候就發現她精神不太好地閉著眼,看上去有些疲憊。他掀開被子下床,也沒有驚醒平時都很敏感的她。
宿醉的後果就是頭疼欲裂,周森穿上拖鞋,按著額角朝衣帽間走去。路過桌子時,他瞧見了上面的字條、手機和房卡。
他立刻回頭,羅零一還在睡覺,他拿起桌上的紙條,看完內容之後忽然有些衝動的情緒。這太難得了,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很難產生這種類似「什麼都不管了先做了再說」的情緒,它來得那麼洶湧而陌生,讓他無從拒絕。
他去洗了個澡。
浴室緊鄰著洗衣間,路過洗衣間時,他從門縫看見了裡面洗好晾曬的衣服。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了?自從接受這份任務開始,不論什麼衣服,從來都是直接丟到洗衣店。有人幫他換下舊衣裳、洗乾淨曬起來這種事,已經久違了。
這間房子他住了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讓他感覺到,這裡像一個家了。
周森洗完澡回來的時候羅零一還沒醒,他脫了浴袍,回到床上,將睡著的她攬入懷中。
羅零一倏地睜開眼,緊繃道:「你做什麼?」
「裝睡。」他湊近她脖子,篤定地說,「還裝嗎?」
羅零一扯開他的手,轉回身和他對視著,不說話。
「多謝你。」他坐起來,敞著浴袍靠在床頭,曲著腿,手像安撫小動物一樣摩挲著她的頭。
羅零一不解:「為什麼突然謝我?」
周森勾起嘴角,細細道來:「多謝你給我這個醉鬼洗衣服,多謝你照顧我這個醉鬼,大概就是這樣。」
羅零一勉強笑笑,說:「不用謝。」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做一輩子——這些話,她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她坐起身下了床,去洗漱時發現桌上的房卡等都不見了,於是回頭問他:「今天就要去嗎?」
周森點點頭,直言道:「陳軍要給越南佬補上被海關扣掉的那批貨,這會兒在金三角。這次是他和陳兵兩人親自去的,沒告訴我具體的交易細節,吳放讓我想辦法查出來。」
羅零一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所以你打算從陳太那兒入手?」
周森慵懶地下了床,慢吞吞地走到她身邊,挑眉說道:「是,所以你可以不用再胡思亂想了。」
羅零一紅了臉,別開頭說:「我沒有。」
「沒有?」貼耳的詢問,搞得她心亂如麻。他似乎對每個女人都喜歡這樣,因為他很清楚,一旦他這麼做了,不管多麼強大的女人都會丟盔棄甲,道出實話,今天羅零一卻讓他刮目相看。
她退後一步與他拉開距離,仰頭直視著他說:「所以你和她曖昧不清是為了套話,那你現在跟我這樣又是為了什麼?反正我已經和你在一條船上了,你沒必要討好我……」
說完話她垂下了驕傲的頭。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問周森這個。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不怎麼清楚,但擺到檯面上來說,還是第一次。
「你問我為什麼,。」周森嘴角噙著笑,看上去卻並不怎麼高興,他拿起桌上的ZIPPO打火機,從恆溫櫃裡取出雪茄,點燃之後漫不經心道,「我也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如果你比我先想出來,記得告訴我。」說完便進了衣帽間換衣服。
羅零一糾結了一下,還是追到衣帽間門口,捂著眼睛不看他換衣服,強調道:「雖然是為了套話,但你也……矜持一點,不要被佔了便宜。」
周森的表情可謂十分精彩,她捂著眼睛看不見,看見了定要非常驚訝。
最終,她只聽見他帶著笑意的回答:「盡力而為。」
他們都知道,這很難。
林碧玉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可以從老陳董那兒安安穩穩地坐上陳軍太太這個位置,多年來不曾動搖過,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比得過她,足可見她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想要從這樣的女人那裡套到話,肯定得做出一點犧牲。至於犧牲什麼,就很難由自己選擇了。
林碧玉接到周森的電話後坦白地說:「周森,你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覺得你不是只想安排個時間偷情那麼簡單。」
周森沒有很快回答,電話裡靜了一會兒才響起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想知道嗎?來你開的房間,我告訴你。」
這簡直是勾引。
林碧玉用過很多次美人計,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用美男計,她倒想看看對方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她化了完美的妝容,換上精心挑選的性感吊帶裙,披著皮草,親自開車前往約好的酒店。
她到達的時候,周森已經在等了。他打開門,她抬眼看向他,高大修長的身材、白皙英俊的臉,看起來像位學識淵博的教書先生。她知道這個男人是經歷了什麼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所以她很清楚,眼前的男人是個典型的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進來。」他勾著嘴角說完,極為優雅地側開身,推了一下眼鏡,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怎麼會有人生得這麼好?
林碧玉走進來,聽見他把門關上,輕易地道出了自己的預謀:「陳太不愧是陳太,聰慧過人。事實上,我的確是在計畫一點事。」他莞爾一笑,狹長的丹鳳眼寒光四溢,「如果我說,我想把你的丈夫擠下去,讓陳氏集團成為周氏集團,你會支持我嗎?」
林碧玉驚訝地注視著他,完全沒料到他會將如此危險的計畫就這麼直接地告訴她這樣身份的人。她唯一的感覺就是,這男人的野心太大了,也太自信了,自信到無比篤定她不捨得把他送上絕路。
不得不說,他還真是有這個魅力。
林碧玉沒有很快回答,她姿態嬌媚地抽出根菸,周森從口袋裡取出打火機,上前幫她點燃。她抬眼凝視著他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直到他點完了煙後撤回身子,她才坐到套房的沙發上,面帶思索地凝視著他,或者,用「審視」這個詞更合適。
周森平靜極了,好看的眼睛裡沒有一丁點的顧慮和擔憂。他坐到她對面,疊起雙腿,一手撐著頭,一手把玩著打火機。那樣一個成熟的男人,做著頗有些童心的玩耍動作,更添魅力。
林碧雲吐了個煙圈,含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
周森靠到沙發背上,看上去一副和氣淡薄的模樣,其實就是個笑面虎。
「你知道,我和二少不太和睦,軍哥是二少的親哥哥,真要是打起來,他肯定要幫著自己弟弟,絕不會向著我這個外人。我在陳氏集團雖說算是個二把手,但一直如履薄冰。」
他也點了根菸,這次換作林碧玉傾身為他點煙。他嘴角帶著一抹幽雅的笑,荷爾蒙氣息從每一個細胞裡散發而出,林碧玉有些呼吸不穩。
我不是一個喜歡被動的人,不管什麼事,我都喜歡自己掌控主動權。」周森彈了彈菸灰,慢條斯理地問她,「你願意跟我合作嗎?」
林碧玉笑道:「既然你談到合作,那我必然得有些好處。畢竟我現在生活優渥、呼風喚雨,何必再因為你的野心而讓自己陷入危機呢?」
周森挑了挑眉,具有侵佔性的眼神直讓林碧玉感覺自己不著寸縷,她稍稍轉開了頭。
「每天晚上摟著一個糟老頭子,會比被我抱著好嗎?」帶有暗示的問話,讓林碧玉驚訝地看向他。
「幫我達到目的,嫁給我,你會過上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周森放下雙腿,逼近林碧玉,擲地有聲地說道,「陳氏集團現在基本上已經是公安的囊中之物,你覺得陳家那兩個白痴能解決這次的麻煩?他們到現在連內鬼是誰都還沒抓到。」
林碧玉眯起眼:「哦?我還以為內鬼就是你呢。」
周森勾唇一笑:「必要的時候,公安也是可以利用的手段。」
林碧玉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真是個瘋子!知不知道這麼做很危險?」
「你覺得我會那麼傻嗎?等我成功了,一個陳氏集團的舊部我都不會留下,就像現在我身邊沒有一個真正令我信任的兄弟一樣。既然這樣,那麼送給公安又何妨?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給我頒發一個好市民獎,你也不用再整天擔心哪天一睜眼醒來就會看到警察來抓你。」
這句話可真是戳中了林碧玉心窩子,她一窒,繃著臉說:「你有過可以信任的兄弟的。」
這話似乎勾起了周森不太好的回憶,他冷著臉說:「但他已經不在了。」
五年前,周森在公海曾出過一次事,跟在他身邊五年的兄弟程峰為了救他淹死在梅裡,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屍體。程峰是周森從最底層開始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死讓周森至今仍耿耿於懷。
林碧玉嘆了口氣,按著額角間:「你想怎麼做?」
周森將煙按在菸灰缸裡熄滅,凝視著林碧玉的眸子說:「做空陳氏,註冊新公司,把他們一網打盡。然後我帶你走,去過安穩舒心的好日子。」
林碧玉沒有回答,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周森。他從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已經非常動心。
一輛加長轎車緩緩駛入莊園。羅零一單獨在家,臥房裡安靜極了。她第一時間聽到了聲音,以為是周森回來了,立刻起身到落地窗前去看,卻看見陳兵從車上下來。
小白低頭對他說著什麼,他抬頭朝這邊看來。羅零一立刻背轉身,靠著窗,拿出手機給周森打電話。
酒店房間內,林碧玉起身坐到周森身邊,一寸寸將他的外套脫下來扔到一邊。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著,卻因為口袋鼓了起來觸碰不到平面而震動微小,很難讓人發現。
電話無人接聽,羅零一掛斷又撥過去,還是沒人接。第三次,還是沒人接。
第四次時,終於有人發現了它,電話被接了起來。羅零一立刻說:「周森,你快回來,陳兵來了。」
她話音剛落,臥室的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了。陳兵披著黑色的大衣,叼著煙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睨著羅零一,眼神輕蔑。
酒店裡,林碧玉看了看被掛斷的電話,挑眉道:「你的妞兒都是對你直呼其名嗎?」
周森面不改色地拿過手機,問:「她說什麼?」
林碧玉也沒隱瞞:「陳兵忽然回來了,在你家呢,她讓你快點回去。」
周森立刻拿了外套起身要走,林碧玉看著他行色匆匆的樣子,靠到沙發背上懶散地問道:「那麼著急你的妞兒?這點事她還解決不了?」
周森回眸睨著她說:「我不是關心她,我是關心你——你現在不在家,我也不在,陳兵是個什麼人你我最清楚,我勸你最好在他打電話確認你是否在家之前趕回去。」
林碧玉眯起眼:「我既然敢出來,自然都已經安排好了,怕什麼?」
周森勾勾嘴角,輕嗤一聲:「你覺得你身邊的人就全都對你忠心嗎?」
林碧玉站了起來,周森開門離去後,她皺皺眉,拎起背包匆匆離去。
羅零一的處境就不太樂觀了。
陳兵這個人特別記仇,而且喜怒無常,周森雖然接了電話,可要趕到位於郊外的別墅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陳兵想做什麼,他根本就來不及阻攔。
偌大的房子裡,那些小弟中真正敢阻攔陳兵的人恐怕也會被小白那個走狗給控制住。
她必須自救,得想辦法。她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羅零一,冷靜點!
「嫂子自己在家呢?」陳兵打量了一下臥室,乾乾淨淨的,有個女人守在這兒,還真有幾分「家」的味道。
「森哥又出去忙了?」他一步步逼近羅零一,凝視著她,升起一股莫名的心思。
她長得的確很漂亮,不是那種常見的流水線似的漂亮,而是一種類似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紅星似的漂亮,很有年代感。水靈靈的大眼睛,年紀輕,皮膚好,就好像自帶著柔光。她這會兒沒化妝,五官像深藏蚌內的珍珠般天然無瑕。
羅零一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低聲說:「嗯,我忽然想吃甜品,又不喜歡傭人做的,森哥出去幫我買了。」
「是嗎?」陳兵挑起眉,這會兒他已經走到她面前,兩人的距離近到讓她不得不後撤身子,以避免與他有身體接觸。
陳兵看她努力閃避自己的樣子,意味深長地勾起了嘴角。羅零一從他眼神中看到了危險的光。
「買甜品需要出去那麼久嗎?」陳兵反問,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抓住她的頭髮低聲說,「不過也好,既然他出去了,那他家裡的靚妞就歸我了。」
他一甩手,將羅零一扔到床上,羅零一的身子彈了幾下,迅速下床,卻不及他壓下來的快。
「二少你這是做什麼?你放開我……」羅零一努力反抗著,可女人的力氣怎麼比得過男人?玩笑時或許可以掙開,若對方認了真,根本無法對抗。
無法自控地,她的眼神變得尖銳而抗拒。陳兵與她對視幾秒,從她滿含恨意的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那些手下都因為你的森哥被搞得缺胳膊斷腿的,你說現在機會這麼好,我要是就這麼輕易放過你,豈不是太浪費了?」陳兵壓著她說,「老實
點,我會很溫柔的,不然的話……」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羅零一直視他,眼神堅定,毫無畏懼。
這倒是讓陳兵有點猶豫,他眯著眼問她:「怎麼,你覺得周森會為了個女人跟我翻臉?」
「不覺得。」羅零一說著實話,吸了口氣說,「但你會因此有損失。」
「我能有什麼損失?」陳兵感覺可笑,反問。
羅零一鎮靜地分析道:「他雖然不會跟你翻臉,但肯定會不高興,有誰願意被別人戴綠帽子?二少是男人,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再加上森哥本來和二少就有過節,你們的關係已經瀕臨破裂,二少就不怕這次惹了他,他會起異心?」
陳兵冷笑:「他早就起異心了,只是我那個滿心顧慮的哥哥不願意面對現實罷了。」
羅零一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那二少就更不能這麼做了。既然軍哥現在還不相信周森有異心,二少再和周森這麼鬧,只會讓軍哥更煩。如果周森趁機破壞你們兄弟感情,那您可得不償失了。他有多少手段,二少肯定比我見識得多。」
陳兵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小丫頭年紀不大,懂得倒不少。那按你分析,我還真是不能動你了。」
羅零一鬆了口氣,點頭。可陳兵從來都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人。
「可是,」他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問道,「我憑什麼就這麼放過你?你既然這麼聰明,應該能猜到,如果我上了你,周森肯定就不會要你了,誰會要一雙破鞋?他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我們關係這麼差,你被我用過,搞不好他會殺了你哦!」
羅零一勉強笑道:「所以我不是在威脅二少別動我,只是告訴二少,如果不動我,你可以得到更多。我們合作,你放我一馬。」
「跟你合作?」陳兵十分輕蔑,但還是坐直身子,放開了她,「你能給我帶來什麼?」他挑著眼尾,一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
死傲嬌!羅零一在心裡罵了一句,冷著臉說:「我和周森朝夕相處,就算他現在不會透露給我什麼機密,但二少信不信,我有本事給你弄到?」
陳兵抬手摩挲著下巴,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你這小丫頭還真挺有意思,難怪周森那種吃素的都能把你帶在身邊。」他站起來,看了看腕錶,揚著頭說,「行,我就給你一個機會,看你能給我帶來什麼價值。記住,別耍花樣,否則我要你生不如死!」他陰鷙地警告了一句,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丟給她,「有消息隨時聯繫我。」
他說罷抬腳走了,小白站在門口迎著,那低眉順眼的狗腿樣,看得羅零一牙根發癢。
周森與陳兵幾乎是前後腳,陳兵剛走,他就回來了。他沒有直接上樓,因為他看見門口已經沒了陳兵的車。
陳兵為何突然回來到他這裡來,他暫時不想考慮,他目前有一件事必須得做。
小白上前給周森開了車門,周森剛下車,槍便抵住了小白的頭。小白顫抖著後退,因為害怕不慎跌倒,周森直接將他踩到腳下.上次留了你一條命,你還真是不知道好好珍惜。二少來也不通知我,做得很好!」
周森臉上帶著笑,直接扣下了扳機。
乒!一聲槍響,驚飛了樹上的鳥兒。
有那麼一瞬間,小白真以為自己死定了。當槍響過後,他發現自己還能睜開眼,還能看見周森。
小白頓時大喜,不斷求饒:「森哥,謝謝森哥!謝謝森哥饒我一命!」
周森放開踩在他身上的腳,他立刻爬起來,跪在周森面前,繼續不斷重複著剛才的話。
周森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抬抬手,身後幾個人立刻上前將小白按在那兒開始打。小白愣住了,被幾個人壓著打到吐血,幾乎失去意識,那些人才慢慢停下動作。
那些人平時都是小白手下的,對他極為擁護,這次他居然被他們騎到頭上來,真是跌份兒。
「把他綁起來,扔到二少那兒去,就說是我送他的。」周森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人,嘴角噙笑說,「以後誰再像他這樣把別的主子看得比自己的主子還重,就和他一個下場!」
小白愣了,詫異地看著周森,哭著說:「森哥,你饒了我吧!你讓我走也行,別把我扔到二少那兒,我肯定活不成啦!」
曾經伺候過周森的人,陳兵根本不可能信任,何況還是挨了打扔過去的,下場更不會好。
周森也許偶爾還會有仁慈的一面,可陳兵卻從來沒有。
「森哥你放了我!森哥我求你了,看在我跟了你這麼多年的分兒上!」
小白抱著周森的腿哭喊著哀求。周森不為所動,其他人上前將小白扯開,用繩子捆起來,直接在他後頸打了一下,小白便暈過去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幾年的分兒上,你早就死了!」周森不帶一絲感情地說完,終於抬腳往房門走。
往常那扇門根本沒什麼,走過去也沒什麼別的感覺,現在竟讓他有些緊張,還有一絲絲的不忍面對。
他很瞭解陳兵,很清楚陳兵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回到這兒至少用了半個小時,如果要發生什麼,肯定都已經發生了。她怎麼樣了?會不會怪他?又或者……會不會失望?
已經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胸腔裡那顆已經死了很久的心似乎又開始跳動起來。周森慢慢踏入門內,緩慢的速度在跨上樓梯時加快,一眨眼便到了二樓,只差進入臥室了。
臥室的門半掩著,他站在門口,透過縫隙朝裡看去。床單有些褶皺,羅零一坐在床邊面朝窗戶,背對著門口,脊背挺得筆直,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散在身後,幾乎及腰。
美極了!僅僅是個背影,就足以令人淪陷。
她轉過來看著他時,不用有什麼表情,不用做任何動作,就足以勾走他的魂魄。
「為什麼不進來?」她開口說話了,聲音如常,很平靜,沒有悲傷。
周森有些摸不透她了。
他慢慢推開門,凝視著她的眼睛,希望可以從中看出些什麼,但除了冰冷與抑鬱,沒有其他東西。
「你沒事?」周森發出疑問,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狹長的丹鳳眼定在她身上,不肯離去。
「你很希望我有事?」她反問,伸出手給他看。他看見她手腕上的青紫,以及手心裡的名片。
「陳兵給我的。」她說著,把名片給他。
周森伸手接過來,觸碰到她手上的肌膚,比他這個從外面回來的人還要涼。
他乾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皺眉道:「怎麼手那麼冷?」
羅零一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坦白地說:「因為後怕。」
周森輕輕一扯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問她:「還怕嗎?」
「你抱我久一點,也許我就不怕了。」懷裡的人回答得模棱兩可,手臂緩緩環上了他的腰。
「陳兵想動我,我跟他說不行,你會不高興。然後我騙他說如果他不動我,我可以替他打探你這邊的消息,隨時告訴他。」她喃喃地說著,「他給了我名片。」
周森輕哼一聲:「你倒是挺有辦法,還想當雙面間諜。」
羅零一抬頭問:「他怎麼突然回來了,你不是說他和陳軍一起走了?」
他用安撫的語氣說:「我會去查,你不用擔心。至於你答應他的事,我會幫你安排。」
羅零一抿了抿唇,半晌才說:「說實話,我剛才真的被他嚇壞了。他身上帶著槍,我看見了,可是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我還有你,只要我想辦法拖住他,你就會來救我。」
周森嗯了一聲,悅耳低沉的聲音極為溫和地說:「你想得對。」
「你以前是怎麼過來的?自己一個人,沒人可以依靠,每天生活在這種緊張壓抑的氣氛裡,活在危險的抉擇中;說的每一個字都要深思熟慮,做每件事都要一算再算……我都不敢想像,那種生活該怎麼繼續下去,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並且一定可以成功解脫出來。」
羅零一的信任與誇讚讓周森有些慚愧,他露出自嘲的笑容,低聲說:「是的,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可以有一個好結果但其實……」他遲疑半晌,滿是無奈的語氣,「但其實……我有時也會很害怕,怕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受不了。」
羅零一仰頭看著他,他垂眼與她對視,眼神溫柔而傷感:「十年了,我身邊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錢不是、房子不是、兄弟不是,我們坐著的這張床不是,那張桌子也不是,甚至連身上穿的衣服、連我這條命,都不是我自己能掌控的。」他眉間印出深深的刻痕,嘴角浮起悵然的弧度,比起往日裡無所不能的樣子,此刻的他更加迷人,也更加真實,「我早就忘了我原本是什麼樣子了。不過現在好了,有你在我身邊,可以告訴我,我本來該是什麼樣子。」
有一個人能在他身邊陪著他,在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說一句話,讓他知道,還有千千萬萬的人需要他繼續走下去,他的努力和辛苦不是沒人知道;讓他不至於淪喪自我,迷失了方向,這樣真好。
「只是害了你,要跟著我一起顛沛流離,過了今天沒明天。」
這是他們認識這麼久以來,周森第一次表達他的歉意,但事情並非他想的那樣。
「你說錯了。」羅零一直起身面對著他,眼神極為認真,她一字一頓,執著地說,「我現在很好,這是我這輩子最安穩的時候了。」
從林碧玉那裡,周森知道了陳兵會忽然回來的原因。
他們兄弟倆因為跟越南佬談條件的事起了爭執,這個機會再好不過如果現在知道陳軍拿貨的交易時間,到時候交易出了問題,就能把責任都推到陳兵身上。
他必須想辦法弄到交易時間。
「說實話,其實我也不清楚。」林碧玉吐著煙圈說,「但我可以弄到。」她篤定地說。
周森當然相信。林碧玉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她跟陳兵的關係,她不知道最好。
「我等你的好消息。」周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兩人在車裡,本打算去吃西餐,不過眼下周森著急知道這件事,便直言道:「你先去,我們改天再吃飯。」
林碧玉一臉不滿:「怎麼,急著滿足你的野心,都不願意陪我吃頓飯了?」
周森認真地看著她:「阿玉,你知道,這種事拖得越久越麻煩,我們以後有很多時間一起吃飯。」
她真的受不了他的眼神,尤其是他認真起來的時候。
林碧玉冷哼一聲:「周森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跟你那個妞兒似的那麼好騙。你別想讓我幫你做白工,我得先看見你能給我的好處。」
周森聞言,慢慢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握著方向盤說:「好的東西自然要事成之後才能享受,不過,我可以先預支給你一點。」
林碧玉聽得雲裡霧裡,他傾身親了一下她的臉,她瞬間愣住。
這麼多年來,已經很少有人親吻她的臉。身邊的男人要麼不行、要麼魯莽,不是直奔主題就是很快結束,這樣好像戀愛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年紀再大的女人也有一顆少女的心,只看有沒有人能把它發掘出來。
林碧玉抬手摀住自己的臉頰,目光灼灼地看著周森,忽然問:「你就不怕我會真的愛上你?」
周森心頭一跳,面上卻不動吉色:「為什麼要怕?我們要在一起的,你愛上我,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多好聽的話,好聽到即便前面可能是火海,也讓人想要迫不及待地跳下去。
林碧玉笑了笑,拎包下車,她的車子就停在不遠處。
她走的時候沒有回頭,周森透過後視鏡看著她的背影,慢慢發動了車子,前往與羅零一約定的地方。
他出來和林碧玉見面,為保險起見,必須得拖住陳兵。陳軍現在不在江城,陳兵很可能每天都會和林碧玉廝混在一起,要把她約出來就得用點手段。
羅零一主動撥打了陳兵的電話,約他見面,儘管她仍然對上次的事心有餘悸。
周森將車停在黑暗的角落,望著那間夜總會,手緊緊攥著方向盤,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
夜總會的包間裡,陳兵興致缺缺地看著身邊一身性冷淡裝束的羅零一:黑髮、白皙的臉,沒化一點妝,一副清湯掛面的樣子,再加上那一身黑,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大衣,腰帶扎得緊緊的,連個蝴蝶結都懶得扎,就那麼隨便繫了系,可想而知,她對與他見面有多不重視。
「我說羅小姐,你打扮成這樣就直接來了?你在周森面前也是這樣嗎?你是來參加葬禮的嗎?」陳兵擰眉問道。
「事情比較緊急,他隨時可能回來,我必須抓緊時間。」羅零一看看腕錶,「二少,我時間不多,告訴你就得走。」
陳兵揮揮手,身邊的人很自覺地都出去了,方才還十分熱鬧的包廂裡瞬間安靜了下來。他疊著雙腿看她:「說吧,知道什麼了?」
羅零一壓低聲音說:「他今天出去了。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去見陳太了。」
這是實話,沒有作假,她說得坦坦蕩蕩,但很不情願。她不太明白,周森費了那麼大力氣才把林碧玉約出去,又讓她在這裡暴露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陳兵聽了她的話眯起了眼,冷著臉說:「小丫頭,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羅零一冷靜地說:「知道。正因為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才不敢耽擱,更不敢作假。」她看著陳兵,「二少,您最好趕緊去確認一下。如果他們的確有什麼瓜葛,您和軍哥就不安全了。」
的確,如果林碧玉和周森搞到一塊兒,那可就太恐怖了。
陳兵二話不說起身就走,開門出去之前又回頭說:「如果你敢騙我,我會馬上殺了你,不管什麼周森王森會怎麼樣!」
羅零一站起來,面無表情地回望著他,臉上沒有絲毫畏懼。
見她如此,陳兵已經信了七分。他陰沉著臉說:「當然,我也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處。」
羅零一微笑:「那就謝謝二少了。「
陳兵冷哼一聲,白了她一眼,開門離去。
羅零一在屋子裡等了兩分鐘,確定陳兵已經走了之後才開門出去。夜總會裡十分喧鬧,到處都是美麗的女人和危險的男人,空氣裡都帶著奢靡的氣息,令人厭煩。
她快步走出去,在門口站了幾秒,便朝南邊走,越過一條街,進入了地鐵站。
在門口盯著她的幾個人見狀,撥了電話給陳兵,匯報說:「二少,她去坐地鐵了。」
陳兵嗯了一聲掛斷電話,腦海中浮現出羅零一臨危不亂的模樣,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大概是林碧玉可能與周森有染這件事太令他憤怒了,他才會這般情緒錯亂吧?
陳兵閉上眼,催促司機開快點。
同一時間,羅零一在槐安路站下了車,出了地鐵站,跨上了一輛在那兒等了許久的黑色轎車。她剛坐穩,車子便飛馳而去,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裡。
羅零一系好安全帶,喘息還有些急促。儘管她面對陳兵時看上去那麼鎮定,可真的放鬆下來後,還是會有些緊張。
她手心都出汗了,這是周森握住她的手之後知道的。
他趁著開車的間隙側頭睨了她一眼,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等車子快到家時周森才開口:「一會兒我把車停在路口,你自己走過去,我隨後就到。」
羅零一沒問為什麼,點頭答應。車子停下來,她準備下車時,周森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羅零一不解地回頭看去,周森眼神複雜地凝視著她,抿了抿唇,說:「別怕,有我在。」
羅零一失笑,低聲說:「我沒怕,就是有些冷。」
周森彎起眸子:「穿那麼多,還會冷?」
羅零一搖搖頭說:「不是因為穿得少,而是因為現在的處境。坐牢之前,我感覺我現在經歷的事都只是在法制節目和電視劇裡才能看見的故事,離我很遠;但現在全都經歷過了,我發現它其實就在每個人身邊。總有一些人在冒著生命危險保護著我們,讓我們即便和壞人擦肩而過,也毫不知曉,日子過得幸福安穩。」她垂下頭,頭髮掠過肩膀,聲音低柔,「他們太辛苦了!」
周森慢慢放開了她的手,她笑了笑,抬腳離去,一身黑色融於夜色之中。
羅零一走到門口,日夜守在門口的小弟們替她開門的時候,身後響起了車子駛來的聲音。
她回頭看去,周森從車上下來,用銳利陌生的眼神盯著她。儘管她知道那不是真的,還是覺得心裡不好受。
「你去哪兒了?」他問著,走到她面前,臉上的神情與對待背叛了他的小白時沒有區別。
羅零一吸了口氣,努力笑著說:「在家裡待得悶了,就出去逛了逛,順便吃了點東西。」
「是嗎?」周森意味深長地說了兩個字,淡漠地收起視線,力道很大地拉著她的手臂,就那麼帶著她進了房間。在離開眾人視線之後,他倏地鬆開,低頭問她:「疼嗎?」
羅零一吸了吸鼻子:「疼!」
周森關上臥室的門,脫掉她的風衣,撩起她的袖子看自己方才拉扯的地方,還真是有些紅。
「我錯了,你想讓我怎麼贖罪都行。」周森看著她,說得非常誠懇。那神色就好像只要她肯說,即便是退出這項任務帶她遠走高飛他都能答應一樣。
但羅零一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給我做點飯吧,我餓了。」她拉下衣袖,問他,「你會做飯嗎?」
周森輕蔑地挑了挑眉:「你猜?」
周森身上真是充滿了驚喜。
她潛意識裡一直覺得,君子遠庖廚,他應該非常不擅長做飯,不把廚房炸了就不錯了。但她錯了,還大錯特錯——周森不但會做飯,而且做得非常好。
他穿著寬鬆的居家服,繫著圍裙,一本正經地炒著菜,電飯煲裡蒸著米飯,已經快好了。
「怎麼老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我會做飯很奇怪嗎?」周森嘴角噙笑,「剛開始一個人在陳氏混的時候哪有錢下館子,全靠自己做。」他回憶著過去的時光,眼神柔和極了,「還有念警校的時侯,經常在宿舍裡開小灶,被查到好幾次。」他挑起唇,看向羅零一,「結婚之後,才漸漸不怎麼自己下廚了。」
這是周森第一次提起他的妻子,那位已經去世的女人,羅零一更意外了。
她遲疑了片刻才說:「你們感情一定很好。」
周森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傷感。他將火關了,把菜裝盤,淡淡道:「好有什麼用?是我害了她,我欠她一輩子。這輩子是還不上了,只能等下輩子。」
羅零一非常想知道他的妻子到底為什麼會去世,從他的話裡可以判斷出他妻子的死可能與他有著莫大的關係,但這些問題又怎麼可能問得出口?那簡直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看羅零一滿臉糾結的樣子,周森端起幾盤菜說:「吃飯了。」語畢,去了餐廳。
羅零一立刻盛了米飯,拿了筷子跟上去。
這頓飯很簡單,兩菜一湯,還有米飯,吃在嘴裡卻覺得很不尋常。
羅零一話很少,由始至終都這樣。周森話就更少了,除非必要,他很少說話。但今天兩個人都有點反常,羅零一主動說:「菜很好吃你廚藝這麼好,不經常下廚都浪費了。不如以後我們都自己做飯,不用麻煩王嫂了。」
周森抬眼看她:「想要等我每天按時回來給你做飯,你會餓死的。」
羅零一笑笑,面目溫柔。她很少笑,這讓她的笑看起來異常珍貴。
周森凝視了她一會兒,也跟著勾了勾嘴角。羅零一見氣氛良好,便問他:「為什麼你今天會讓我把你和林碧玉見面的事告訴陳兵,這豈不是違背了你見林碧玉的目的?」
周森慢條斯理道:「林碧玉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也混不到今天的位置。你放心,該說的我都已經跟她說了,這件事不但不會影響我們反而會讓陳兵信任你。」
羅零一點點頭,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過了片刻,她又倔強驕傲地說:「你不用處處幫我,你可以交給我一些棘手的事,我能幫你的。我是你的幫手,不是你的負擔。」
瞧著她嚴肅認真的模樣,周森的心便不自覺地柔軟下來。她們那麼像,一樣的自信、驕傲,一樣的執著與神聖,透過她的眼睛,他看見了他虧欠了的那位。他想,他會不由自主地對她好、一味地保護和疼惜,大概就是為了彌補對那位已經無從補償的歉疚。
就是這種眼神,又是這樣的眼神!上一次就是這樣,羅零一很難不去懷疑,他就是透過自己,在懷念那位已經去世多年的女人。
活人怎麼鬥得過死人呢?自古以來都是逝者為大,她將永遠在他心中佔據著那個關鍵的位置。羅零一沒有能力,也不會奢望自己能撼動那位的位置,她唯一希望的是,他心裡也可以給自己一個位置,不需要太大,只要一小塊,讓她可以生根、發芽。
夜裡,兩人都閉上了眼,看似睡著了,可電話響起來時,周森第一時間接了起來,羅零一也在同一時間睜開了眼。
「軍哥。」周森低沉地回應著,昭示著這通電話的不簡單。
片刻後,他掛斷電話,起身開燈說:「收拾東西,拿幾件衣服,動作要快。」
羅零一立刻下了床,一邊按照他的吩咐做事,一邊問:「怎麼了?」
「好事兒。陳軍讓我到金三角幫他善後,但他沒有告訴我交易時間。」
這原本是陳兵的事,但他負氣回來,就輪到周森了。
周森說話的語氣冷冰冰的,臉上那抹凌厲的笑容可一點都不像是「好事」。
「他們要開始交易了嗎?"羅零一回眸間道。
周森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有林碧玉的短信。他彎腰從櫃子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一部手機,打開之後編輯了短信發出去,隨後才回答羅零一的問題:「明晚,不,應該是今晚,現在已經是凌晨了,今晚陳軍會和緬甸人在金三角交易。」他彎彎嘴角,「我們不要去得太早,在他們交易時被警察抓個正著的時候再出現,那就剛剛好。」
羅零一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不知為何,此刻的周森讓她感覺陌生,似乎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篤定、自信而危險。這麼多年,激動人心的時刻,無非就是這種時候。
金三角是泰國、緬甸和老撾三國邊境地區的一個三角形地帶,因盛產毒品而聞名世界。
周森帶著羅零一和幾個小弟乘飛機先到雲南,隨後從西雙版納開車出境,一路上風景秀麗,遊客眾多,隨著車程漸遠,越靠近邊境,周圍的人看起來就越不和善,生活水平也越來越低。過境簽證很好辦,花費也很低,路上依稀可見零零散散的遊客。
進入緬甸境內時,已經是下午了,如果他們不磨蹭,應該剛好可以趕在晚上七點交易之前到達陳軍的駐紮地,但很讓人為難的是,車子在半路出了點問題。
近來緬甸邊境下了好幾場大雨,泥土混雜著雨水,一路坑坑窪窪,再昂貴的越野車開到這裡也有些勉強,出點問題也在意料之中。
羅零一和周森坐在後座上,周森拿著平板電腦百無聊賴地玩著水果忍者。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的小弟們下車去推車,半晌也不見車子有動靜,可周森一點想要下車減重的意思都沒有。羅零一不用問都知道他是在拖時間。
就算現在車子沒有陷進泥裡,他也會用別的方法拖延到達的時間。
過了半個多小時,小弟們實在沒辦法,拉開車門說:「森哥,您和嫂子換輛車過去吧。我另外找人把車拖出來,再去找你們。」
周森抬起眼看了看對方,直看得對方縮了縮肩膀他才罷休。他將手裡的平板電腦塞給羅零一,大發慈悲地下了車。
不知為何,羅零一有點想笑,這麼緊張的局面她居然還笑得出來心理素質真是越來越強了。
羅零一拎著背包下了車,跟著周森一起朝前面走,小弟在前面帶路。隔了四五米遠的地方停著一輛有些舊的越野車,看長相司機是東南亞人,眉毛很粗。走近後,他朝周森跟羅零一雙手合十打著招呼,他一開口羅零一就知道了,這是個泰國人。
「森哥請!」小弟打開後車座的門,側身讓開請周森上車。
周森望瞭望天色,用泰語問司機:「天黑之前可以趕到嗎?」
他們在聊什麼羅零一不太清楚,但她看見周森點了點頭,面色隨意而放鬆。他上了車,她也跟著上去。街邊有些緬甸女孩一邊走路一邊看過來,接收到小弟們警告的視線之後都快速收回視線,匆匆離去。
在這種三不管地區待久了,他們已經學會了該看的看、不該看的不看。
「還有多久可以到?」上了車,羅零一抓著背包問周森,隨著距離靠近,公里的緊張感慢慢外洩。她剛才還念叨著自己心理素質強大了,可惜維持的時間太短。
「過了小猛拉,坐船渡過湄公河,再乘車一個小時就到了。」
周森給她看表,她順著他的手看去,現在是下午四點,離交易時間還有三個小時。這段路程如果走得順利,應該可以剛好趕到,不過……
羅零一瞟了司機一眼,與周森交換了個眼神。他們得再遲一點到,至少要拖半個小時。
小猛拉有金三角之門的稱號,這裡很美,街上隨處可見非常具有特色的緬甸建築、美女以及賭場。羅零一打開車窗看去,一個又高又瘦化著濃妝的美女朝她拋了個媚眼,她立刻後撤。
周森掃了一眼,淡淡道:「人妖。」
「人妖?」羅零一驚訝地又看了那人一眼,對方已經漸漸遠去,瞧不清楚了。
她忽然想到一個點子,提高音量問:「這裡有人妖表演嗎?」
周森點頭,意料之中的樣子:「當然有。你想看?」
羅零一睜大眼睛,渴望地說:「可以嗎?」她抱住他的胳膊,使勁撒嬌,那磨人的模樣連司機從後視鏡裡瞧見了,也跟著笑起來。周森似乎是被她磨得不行了,才對司機開了口。
他們說的依舊是泰語.羅零一雖然聽不懂,但可以猜測到他們在說什麼。無非就是周森讓司機開車去看人妖表演,司機表示如果現在去看的話在交易前就趕不及到目的地了。周森無奈地指指羅零一,羅零一繼續不懈地噘著嘴撒嬌。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太無理取鬧,而且那模樣也太讓人牙疼了但是沒辦法,她必須得繼續鬧下去。
最後,司機無法拒絕周森的要求,將車開到了一座建築前面。
扭扭曲曲的文字,羅零一看不太懂,但她看見了滿眼的金色,聽見了極具特色的音樂。裡面有白人、黃種人,也有黑人,遊客佔了大多數,本地人很少,除了台上的人妖。
人妖們打扮性感、妝容精緻,朝台下的觀眾做著挑逗的動作。羅零一等人有個非常好的位置,她表面儘量保持著鎮定,還是感覺臉頰發熱,不得不轉開了頭。
周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偶爾低頭和她說幾句話。司機和小弟們則頻頻低頭看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兩位可真不知道珍惜。
周森此刻真是像極了周幽王,為了博美人一笑,怕是要誤了大事。
過了十幾分鐘,羅零一才好像終於看膩了,拉著周森離開,車子重新出發了。
天色暗了一些,他們到達河岸邊時,已經五點多了。
羅零一從車上下來,跟在周森後面上了一條簡陋的船。開船的是個赤著上身的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長相與方才的司機類似,不是中國人。
小男孩話不多,待幾人站穩之後便將船駛向目的地。渡河需要半個多小時,等靠了岸,他們還要再乘一個小時的車,怎麼算時間都來不及了。
周森拿出手機給陳軍打電話道歉,陳軍似乎並不介意,他雖然叫了周森來善後,卻也不太願意透露交易方面的事。上次被洩密的事他雖然選擇了相信周森,但心裡還是有些芥蒂。周森因為車子陷進泥裡晚到一會兒,陳軍反而好像放了心。等他交易完走了,這邊再出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了,都交給周森去解決,而他自己則帶貨去給越南佬,多麼完美的計畫。
事情並不像陳軍想的那麼順利。
周森和羅零一還在湄公河上漂流的時候,陳軍就已經開始安排交易了。周森等人天黑以後到達河對岸乘車前往駐紮地的時候,他們的交易已經正式開始了。
錢和貨都已經到位,雙方都很滿意。夜幕是罪惡的幫手,罪惡的交易在夜幕中悄然進行著。
漆黑的夜忽然亮了起來,警車的鳴笛驚醒了罪惡,雙方瞬間收拾好東西離開,各國語言混雜在一起,混亂不堪。
很遺憾,他們沒能跑出去。他們那麼小心,還是陷進了警察的包圍圈中。警方來了很多人,悄無聲息地埋伏在周圍。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警察早就知道了他們的交易時間和地點。陳軍啐了一口,掏出槍立刻扣動扳機,在小弟的掩護下逃走。他一邊走一邊問:「周森呢,怎麼還沒來?」
小弟忙說,「森哥說馬上到!」
「媽的,他到得可真是時候!」陳軍咒罵了一句。後面傳來槍響,黑夜被燈光照亮,警察舉著槍將他們包圍,再負隅頑抗下去,結果就是被對方一
網打盡。
陳軍蒼白著臉舉起雙手,一條腿支撐不住歪倒在地上——他的腿中槍了。
身後嘈雜混亂,陳軍被擒之後回眸看了一眼。緬甸人跑了幾個,大多數人都被抓了,人贓並獲。老大都被抓了,這次是徹底沒的玩了。
周森不能來得太晚,不然他的目的就太過明顯了。
他在陳軍被抓的當口趕到,吩咐人看好羅零一別跟過來,便帶著人前往戰局。他一個字都沒跟羅零一說,好像生怕她會要求跟上去一樣。
其實帶著她到這裡來就已經夠危險了,但萬一他在這邊出了什麼事,一個人待在江城又有點危險,陳兵可不是個吃素的。左右權衡之下,他還是覺得把她帶在身邊比較好。
眼見著周森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裡,羅零一擔心極了。這邊的緝毒警不一定全都認得周森,他是臥底,容貌對外是保密的,聯絡只能靠暗號。萬一他們沒認出他,打傷了他怎麼辦?
周森壓根就沒想毫髮無傷地回去,那也太假了。
他拿著槍衝進去的時候,警察正要帶陳軍走。陳軍聽見槍聲回頭望去,就看見周森他們來救他了。陳軍頓時大喜,仗著警方要抓活的便開始掙紮起來,給周森發出訊號。周森聽見了,帶著人徑直朝陳軍這邊跑來。警方警告無效,擊中了周森身邊的幾個人,周森因為躲閃及時,沒有中槍。
「森哥,不行了,來不及了!咱們撤吧,不然人全要折在這兒了!」
周森冷笑:「走?怎麼能走?」這一天他已經等得太久了,怎麼能走呢?
當然,他是不會告訴對方這些的。
周森微微躬身,從側面靠近警察的包圍圈,在混亂中接近他們,舉槍朝控制著陳軍的警察開了一槍。對方敏銳地躲開了,但控制有些鬆懈,陳軍掙脫了,朝周森跑去。
「阿森,掩護我!」陳軍大吼。
周森自然不會拒絕,真的上前掩護他但他們的人太少,根本無法和警察的數量相比,陳軍走了沒多遠就被人一擁而上逮捕了。陳軍眼見著周森還沒放棄,還想要上前,被警察擊中了胳膊。陳軍百般無奈之下,只好勸說周森離開:「阿森你快走!走!」
不能全軍覆沒,留著人在外面還可以想辦法撈他出去,查出到底是哪個孫子洩的密。
周森等的就是陳軍這句話。
他摀住中槍的手臂看似為難地猶豫了幾秒鐘,終於還是回頭走了,很快消失在森林裡。
「告訴他們不要追,做做樣子就行。」警方負責指揮的人低聲吩咐下去,幾位警察心知肚明。周森不能抓,那是他們安插在陳氏集團十年的臥底,他們必須配合他逃走,順便做戲。
周森理所當然地逃了出來。看守羅零一的人在混亂時上去幫忙了,羅零一好幾次想上去看看情況,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她必須乖乖等在原地,不然會打亂周森的計畫,讓他這麼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還好,周森回來了,儘管只有他自己,可他還是回來了。
「你怎麼樣?」羅零一立刻上前扶住他,手上立刻一片濡濕,滿鼻子的血腥味,「你受傷了?」她驚愕地扶住他。他急促地喘息著,雖然受了傷,卻是非常高興的樣子。因為站不穩倒在地上,他乾脆望著天空笑出聲來,清朗的笑聲裡帶著一絲解脫。
羅零一無奈地蹲在他身邊,不知該作何表情。
周森從西裝口袋裡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便交給羅零一,急促地說:「告訴他我受了傷,我們在河岸邊等他來接應,要快!」
他話音剛落,電話就接通了。羅零一立刻把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那邊有個男人應了,隨後掛斷了電話。
「我扶你過去。」羅零一把手機裝到自己口袋裡,將周森扶起來。她的手碰到了他胳膊上的傷口,他擰著眉嘶了一聲,吊兒郎當道:「好疼!你再來一下,我就死定了。」
羅零一瞪他:「疼還笑?平時吃得也不多,怎麼這麼沉!」
周森挑挑眉,笑得越發開心:「零一,我能不笑嗎?我開心啊!你不懂的,你不會明白的!」
其實我明白!羅零一併沒有反駁他。
他笑得真好看,笑聲真好聽!他要是可以一輩子都這麼開心地笑就好了,她想看他一直笑。
儘管他們此刻身處危險的金三角,在異國他鄉的樹林裡,還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但她由衷地覺得,可以這樣相依為命地逃出陷阱,也是一種幸福。
還有,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