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藏在暗夜裡的光

  

  夜晚的風有些涼,黑□□的樹林中,有人聲在不斷靠近,是警察。

  

  身旁的植物高高的,散發著迷人的味道;隱約的光線裡,可以看見罌粟的形狀。

  

  眼前這一切好像一場噩夢。

  

  雖然明知道周森是臥底,可警察還是要做出搜查的樣子。羅零一很清楚她不能停下來,即便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哪裡有河。

  

  「你怎麼樣,怎麼越來越涼了?」周森傷了胳膊,不影響行走,但羅零一還是強行扶著他。

  

  黑暗中有人回答了她的問題,模糊的人影,清晰的言語:「失血過多,暫時死不了。往北邊走,小心腳下,什麼東西都可能會碰到。」

  

  被他這麼一說,羅零一低頭看了一眼腳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掛在了她腿上,她使勁撥開,加快腳步跟上週森。腿長就是好,走路都比別人快了好多。羅零一追得有些勉強,路好像也有些遠。他們從河岸邊坐了一個小時的車才到了這裡,回去全靠步行,肯定不止一個小時。

  

  腳踝處有點疼,羅零一沒放在心上。天色越來越暗,越來越看不清路,好在身後的人聲漸漸沒有了,應該是已經放棄了追捕。

  

  「今天的意外必須得想辦法推到陳兵的頭上去。」周森在前行的時候還在不斷思考著。眼鏡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裡,他眯著眼,抿著唇,聲音低啞地說道:「陳兵現在肯定已經知道陳軍出了事,你猜他會不會想辦法去救陳軍?」

  

  羅零一喘息了一下說:「按常理,如果是哥哥出事被抓,弟弟一定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

  

  「那不按常理呢?」他頗為玩味地問。

  

  羅零一實話實說:「陳兵這種人,我覺得陳軍不出事就算了,如果真出事了,他肯定不會出手相救。」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陳兵可以睡自己的嫂子,就可以踩著自己的哥哥上位。這個圈子裡沒什麼永久的兄弟情義,一切還沒有背叛的人都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而現在,陳軍被抓,陳氏集團折了許多人在這兒,周森也受了傷,在陳兵那兒的消息就是生死不明。陳氏現在陳兵最大,他會放棄一步登天,成為大佬的機會嗎?即便如今的陳氏已經不可能與從前相比,權力的誘惑卻是只增不減。

  

  「你說得很對!」周森笑得很輕鬆,「所以我們可以很放心地處理被抓的陳軍,然後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陳兵的意思。到時候,你看他會不會把陳兵供出來。」

  

  兄弟自相殘殺?真是殘忍的一幕。

  

  陳軍比陳兵更成熟穩重,他在牢裡肯定還指望著周森和陳兵想辦法撈他出去,絕對不會輕易招供。即便是人贓並獲,他最多也就承認有他自己,絕不會拉在外面還能走動關係的人下水。如果他知道陳兵不但什麼都沒做,反而還要送他去死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羅零一被嚇了一跳,周森垂眼看去:「接。」

  

  他惜字如金,也有可能是失血過多又走了很遠的路,沒力氣多說。

  

  羅零一暫時放開他,從口袋中取出電話,來電顯示很刺激人。

  

  「是陳太。」她說了一句就接起來,冷靜道:「喂。」

  

  林碧玉立刻說:「羅零一,周森呢?他怎麼樣,有沒有事?我聽說他下落不明。」

  

  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交易出了事,作為陳軍的妻子,林碧玉打來電話不是問陳軍怎麼樣了,反而問周森,連做戲都不願意。羅零一有些無語地看了周森一眼,雖然光線昏暗,但他臉上自戀的表情卻顯而易見,羅零一乾脆背過身去。

  

  「陳太,森哥受傷了,現在昏迷不醒,我們還沒趕到有人接應的地方。」她把事態往嚴重了說,「條子還在追我們……森哥!」她話說到一半,忽然低吼一聲,隨後立刻掛了電話塞回口袋。林碧玉不是傻子,肯定不會再打電話來添亂。

  

  她回過身,發現周森表情微妙地凝視著她,似乎在對她的演技表示讚歎。

  

  「走了!」羅零一拉住他的手腕朝前走,兩人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看見河流。這時周森已經意識模糊,手因為失血過多而冷冰冰的。羅零一撐著他沉重的身體沿著河岸往前走去,尋找可能存在的接應人。

  

  又走了近二十分鐘,她才看見一抹光影。有船停在前面,小燈發出昏暗的光芒。

  

  「周森,我們到了,你再堅持一會兒。」羅零一激動地說著話,可周森已經聽不進去了,他已經趨於昏迷。

  

  羅零一著急了,用整個身子撐著他,快步朝船隻走去,根本顧不上那到底是不是接應他們的人。

  

  不過幸好她沒找錯,那些人的確是來接應他們的。船上有個面熟的男人,還有幾個東南亞人。那個面熟的男人她見過,是常跟著周森的一個小弟,以前總是站在小白的後面。

  

  「森哥!」他驚呼一聲,顯然是看見了周森的情況。他立刻從羅零一懷中接過周森,將周森攙扶上船。羅零一緊隨其後,看見他把周森放到船艙裡躺下,枕著一個包袱,不怎麼乾淨。

  

  「嫂子沒事吧?」他回眸看向羅零一,一臉關切的表情。

  

  羅零一還有點不適應,點了一下頭說:「森哥中槍了,在左胳膊上,趕緊找個地方把子彈取出來吧。」

  

  他擰眉說:「這附近都被條子包圍了,他們還沒撤出去。現在找醫話,恐怕會暴露目標,條子應該正在排查醫院收治的胳膊中槍的人。」

  

  船開始在湄公河上行駛,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用蹩腳的中文說:「我可以幫他取出子彈。」

  

  羅零一看過去,那人手裡拿著一套工具,瞧上去有些年代了。先不說能不能取出來,單是不衛生這一項就很危險,如果傷口感染,就麻煩了。

  

  羅零一正要拒絕,就聽見周森低沉瘖啞的聲音:「那就麻煩了,多謝。」

  

  他揮揮手,羅零一下意識地躲開了些。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上前,就著微弱的燈光點了蠟燭,然後打開工具包,將細長的小刀在蠟燭的火苗上翻來覆去地烤著。周森閉著眼,不知道是不是還清醒著。

  

  小刀烤好了,中年男人便脫掉了周森的西裝外套。羅零一立刻上前幫忙,在對方的指揮下用剪子剪開了周森的襯衣袖子,一點點扯開。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嫂子還是別看了。」那年輕男人勸了她一句。羅零一轉開視線,換了個話題,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愣了一下:「我叫程遠,跟著森哥三年了。」

  

  羅零一點點頭,餘光瞥見周森皺起了眉。她望向他的胳膊,中年男人已經開始取子彈了。她想她這輩子肯定當不了醫生,單單是看著這種場面,她腦海中便浮現出很久之前那個人捂著肚子倒在她面前的樣子。那個人身下都是血,刀子還在她手裡,所有人都在喊著「殺人了」。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前方,眼睜睜看著子彈被取出來,那種疼痛,沒有麻藥,可周森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沒發出一點聲音,除了額頭出了許多汗之外,只剩下蒼白的臉。

  

  周森的唇半張著,唇瓣毫無血色。針刺進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羅零一可以看見那針串著線一點點穿過他本來光滑白皙的肌膚,在血肉中留下難看的如黑色蜈蚣般的痕跡,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哭。

  

  船好像碰到了什麼,使勁晃了一下。所有人都跟著動了,包括縫針的人。他手裡的針一下子扎錯了地方,周森悶哼一聲,手緊緊地握成拳,長舒一口氣,睫毛不停地顫抖著。

  

  羅零一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那人:「還要多久?」

  

  不開口不知道,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連聲音都在顫抖,腿軟腳軟,直接跌坐在了船艙裡。

  

  那人喘息了一下,說:「馬上就好了。」

  

  那人的話音剛落,周森就睜開了眼。他眼裡含笑,看上去特別隨和,只是微弱而沙啞的聲音暴露了他此刻艱難的隱忍:「我沒事,不用擔心,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他想看看傷口,羅零一下意識地摀住了他的眼睛:「別看!」

  

  其實,這種場面周森曾經見過太多太多,十年的時間,什麼樣的傷、什麼樣的痛他沒受過?不過既然她覺得他看了會難受,那他就不看了吧。

  

  這樣的情況下,他嘴角還能帶著笑,羅零一隻是看看,就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捂著他眼睛的手輕輕移到了他的頭頂,輕撫過他的頭髮,小心翼翼地。

  

  程遠瞧見,笑了笑說:「嫂子和森哥感情真好!」

  

  羅零一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那個中年男人收了針,傷口算是暫時處理完了,但必須盡快趕到醫院,否則如果傷口感染或者發炎,只會加重傷勢,甚至會有生命危險。

  

  縫針的人也是這個意思,但周森卻拒絕了。他閉著眼說:「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現在去醫院太危險了。就這樣吧,我命硬,死不了,按計畫先回雲南躲起來,等二少消息,再想辦法撈軍哥出來。」

  

  他說完話,很快就閉上了眼,看樣子是昏過去了。疼成那樣還能連貫說話,讓人不得不佩服。

  

  程遠按照周森的吩咐辦事,和船伕說完話,回來後又對一直沉默不語地守在後面的幾個人說話,傳達了周森的意思。

  

  羅零一這才知道這幾人原來是陳軍的手下,其中一個面目陰沉,其他人對他頗為恭敬,似乎有點地位。那人看起來有些面熟,羅零一使勁回想著,記起自己剛跟周森聯繫不久,被陳軍的人綁走查底細那天周森揍了小白,那個人就在陳軍後面站著,應該是陳軍的親信。

  

  她慢慢舒了口氣,幸好她沒說什麼,幸好!

  

  羅零一悄悄握住周森的手,望向遠處。看不見頭的湄公河是金三角生成的主要原因,他們此時正準備回西雙版納,不能帶周森去看醫生。她只能在心裡祈禱,他千萬不能有事。

  

  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位於我國雲南省的最南邊,是世界知名的旅遊勝地。

  

  這個月份,江城已經正式進入秋天,西雙版納卻仍然處於溫暖的夏季。

  

  他們住在一間具有濃郁民族風情的傣族竹樓裡,竹樓位於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分為兩層,底層擺放著雜物,周圍設有圍牆;樓上是居住的地方,需要從木樓梯上去。

  

  他們凌晨時分才到達,四周安靜極了,只能聽見林中動物的鳴叫聲。

  

  為了在警方搜索排查時不會引起周圍人的注意,程遠找來了當地人的服飾讓羅零一和周森換上。隨著時代變遷,傣族服飾已經改良得更趨向於便服,但與漢人的穿著還是有些不同。

  

  羅零一洗了頭,換上棉布的貼身短上衣和筒裙。裙子長及腳面,越發襯得她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她將微濕的長髮捋到肩側,端著水盆走進來,準備給周森擦身換衣服。周森睜眼看時,竟有一瞬間沒有認出她來。

  

  「看什麼呢?」羅零一問了一句,關上門走到他身邊,放下水盆後撫了撫裙子蹲下。沒辦法,這裙子太窄了,行走起來不是很方便,當然也可能是她還不太習慣。

  

  「看你。」周森倒是回答得坦坦蕩蕩,「沒想到你穿成這樣,一點違和感都沒有,而且……」他斟酌了一下,笑得十分溫柔,「還挺好看。

  

  羅零一瞪了他一眼,幫他脫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剪開本就壞掉的襯衣,又用熱水浸濕毛巾,擰乾後,一點點擦拭著他身上的血跡和泥土。

  

  「你這人平時看著挺愛乾淨的,有時候又不修邊幅。」羅零一睨著他胳膊上的傷口,雖然用紗布包著,可她目睹了縫傷口的整個過程,可以想像出下面是什麼樣,心似乎在絞著疼。

  

  看她眼睛發紅,周森勾唇笑了,曖昧地問她:「心疼了?」

  

  羅零一瞧著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就生氣。他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傷成那樣又不能去醫院,萬一真的被感染了,這裡只有群江湖游醫,真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子。

  

  她別開頭,從他腰間朝下一點點擦拭著。經過他的小腹時,周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言語裡帶著暗示:「我只是胳膊受傷,手並沒有殘廢,下面我可以自己來。你要是再繼續下去,我恐怕就忍不住了。」

  

  羅零一換了乾淨毛巾浸濕,擰乾後丟到他身上,起來想走,周森笑著問:「害羞了?」

  

  羅零一回過身,惡狠狠地說:「誰害羞了?誰心疼你了?自以為是!」

  

  她站在躺著的周森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周森,你是不是一直都那麼自以為是?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你已經三十五歲了,不是二十五歲!你覺得你的身體還能任你這樣折騰多少年?」

  

  她居然大發雷霆,這很出乎周森的意料,卻也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坐起來,靠在床頭。竹樓裡風很涼,燈光柔和,寂靜安詳,有種歲月安穩的感覺。

  

  「不要生氣」他溫和地說著,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身邊坐著,輕撫著她的後背,像要幫她順氣似的。可她卻渾身僵硬,只覺背如火燒。

  

  「我沒生氣。」只是失望、難過、沮喪,以及深深的無力。

  

  他不在意她說的話,這是讓她最沒辦法的事。她希望自己說的話他能放在心上,就算最後無法真正讓他改變主意,但至少可以讓他在做事之前稍微顧慮一下,少傷害自己一些。

  

  「沒必要因為這些難過,人這一生,早晚都會結束,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我有分寸,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他側頭望向窗外,樹林裡有些燈火。他壓低聲音說:「別出聲,有人來了!」

  

  果然,他剛說完話,竹樓附近就響起了腳步聲,聽起來有五六個人。看樣子不是警察,因為人是程遠帶過來的。不過他臉色不太好看,看起來有些疲憊。不過說來也正常,現在是凌晨四點多鐘,他們折騰了許久才找到這個地方。他們有地址都不容易找到,不知道地址的警察應該更難找到,所以這裡暫時應該比較安全。

  

  羅零一走到窗邊朝外看,瞧見了跟在程遠後面的女人。她穿著駝色的風衣,長捲髮披在肩後,踩著高跟鞋,風塵僕僕的——是林碧玉,她居然比陳兵來得還要早。

  

  也對,陳兵還不知道來不來,至於林碧玉……她來這裡,明面上的目的肯定是為了陳軍,但心底恐怕是為了周森。

  

  羅零一回眸瞪了周森一眼。周森瞧了一眼,挑挑眉說:「她來得可真快!」

  

  羅零一側身面對著他,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眯起眼,卻沒反抗。

  

  是你讓人告訴她我們在哪兒的,對吧?陳兵恐怕現在都還不知道你在哪裡。」她說出她的猜測。其實也不算猜測,基本上是事實。

  

  周森隨意地解釋說:「她是個好人選。陳軍現在被扣押在雲南,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帶回江城。他很信任林碧玉,由她把這件事的責任推給陳兵,再合適不過了。」

  

  羅零一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她沉默片刻,說:「你是不是跟她說,你想當老大?」

  

  周森沒否認。有時候,不否認就是承認。

  

  「你肯定承諾她什麼了。以你們最近的來往方式,估計你跟她說的是,等你當了老大就跟她結婚,她還做大嫂。」羅零一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有亮晶晶的東西在裡面打著轉。周森看著,心就跟著疼了起來。

  

  「零一,那些都是假的,你應該最清楚……」

  

  他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林碧玉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倆,挑著眉說:「看來你沒什麼事,還有力氣泡妞兒呢!」

  

  羅零一後退一步,低下了頭,就像被撞破和愛人親暱的害羞小姑娘一樣,低著頭抬腳離開。

  

  經過林碧玉身邊時,她輕輕地打了聲招呼。對方沒理她,只是揮揮手讓她趕緊走,就跟打發小丫鬟似的,可明明她才是周森的女人!

  

  羅零一沒有遲疑,加快腳步離開了。她心裡好像有把刀正一刀一刀地刺進去,雖然不傷及要害,卻依然讓人痛不欲生。

  

  她知道周森沒說完的話是什麼——這一切都是假的,他跟林碧玉只是利益交換,為的是接下來能夠完美地瓦解陳氏集團,結束他長達十年的臥底生涯。

  

  只是,雖然明確地知道那不是真的,可只要一想到他們會卿卿我我,他會說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甜言蜜語去俘獲那個女人的心,羅零一的心就好像被人拉扯著撕裂了一樣,疼得都無法繼續呼吸。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說出去就是太不懂事、太任性,會被認為不適合再繼續跟在他身邊。

  

  一切的難過與煎熬,最終只能匯聚成飽含著痛苦的淚,她已經很久沒哭過了。

  

  她坐在竹樓外面的小椅子上,看著掛在樹上的燈。那燈是老式的,雖然燈光不算多麼明亮,卻還是在努力地照耀著一方土地。一盞燈尚且如此,她又怎麼能就此被打倒呢?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想要停止落淚,卻發現有些徒勞。

  

  她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甚至沒有什麼動作,可淚水就是不住地往下流,她倉皇地低下頭,雙臂抱膝,想讓自己冷靜一點。

  

  程遠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他慢慢蹲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嫂子,你也別太難過,森哥和陳太只是在談事情……」

  

  程遠什麼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他看見的。雖然現在林碧玉和周森單獨待在房間裡,但興許他們只是在談論如何救軍哥,不是嗎?

  

  「我沒事!」羅零一吸了吸鼻子,笑著解釋,「你別想太多,我就是……之前太驚險了,突然放鬆下來,就有些控制不住。」

  

  程遠笑笑,也沒揭穿她。他面目和善,挺有正氣,怎麼看都不像是混這種組織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羅零一問他。

  

  「二十五了。」他如實回答,「其實我很早就認識森哥了,只是跟在他身邊才三年。我父母身體都不好,沒有勞動能力,以前都是我哥供養我們一家。五年前我哥去世之後,就是森哥供養我們了。他供我讀完了大學,我大學一畢業就進入陳氏工作了。」

  

  「一畢業就做這個了?」羅零一忍不住在心裡道了句可惜。他還那麼年輕,卻走上了這條路。

  

  程遠低聲說:「我想替我哥報仇!」

  

  羅零一有些意外,程遠解釋說:「我哥叫程峰,是跟森哥一起進入陳氏的兄弟。五年前,我哥死在了公海!」

  

  他緊握著拳,眼神中含著憤恨。羅零一遲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竹屋的窗戶前,林碧玉點了根菸,看著窗外的一幕,笑著對身邊的人說:「你看,你的小弟倒是比你跟你的妞兒更合適呢!」

  

  周森沒有表情,只是說:「在這裡最好不要抽菸,容易引起火災。」

  

  林碧玉倒了杯水,將菸頭丟了進去。

  

  「現在好了。」她聳聳肩。

  

  周森看了她一眼:「我跟你說的事沒問題吧?」

  

  林碧玉雙手環胸:「沒問題是沒問題,可是周森,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利用我呢?」她靠近周森,盯著他的眼睛,「我怎麼覺得,你對那個妞兒比對我更上心?」

  

  周森睨著窗外,淺笑著說:「怎麼會呢,她怎麼能跟你比?」

  

  林碧玉嗤笑一聲:「倒退十年,你和我說這話,我會信你,但現在……」她又看了一眼羅零一和程遠的背影,語氣有些傷感,「年輕就是資本。」

  

  周森靠在桌子邊說:「你想太多了。」

  

  林碧玉直視著他:「你就不想證明給我看嗎?這裡要麼就是你的人,要麼就是我的人。陳軍的人都被你支走了對吧?我們也沒什麼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證明給我看,證明你更在乎我。」

  

  這原本不該是難倒周森的問題。羅零一不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即便受點委屈,她也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夜幕中的樹林前難過,看到陪在她身邊安慰她的是程遠而不是自己,他心裡就很慚愧、很不是滋味。

  

  而這會兒,林碧玉要求他做的那種事,他也很清楚。就算羅零一知道那不是真的,也會傷心難過。他真的不想做,可是……

  

  周森側頭睨著林碧玉,一字一字地說道:「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答應你,但阿玉你記住,這種不符合你性格的胡鬧,我只允許一次!」

  

  羅零一,一次就好,別太傷心。其實,我比你更難過。

  

  羅零一心情緩和之後便起身回了竹樓。她慢慢踏上台階,程遠跟在她後面,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心想:森哥真有福氣,能有這麼好的女人跟著他。自己以後也要找一個像嫂子這樣的女孩,好好地對她……

  

  他剛剛想完,卻又覺得有點落差。

  

  走在他前面的羅零一敲開了周森的門,陳太還在裡面,兩人挨得很近似乎聊得很開心。

  

  羅零一站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說:「森哥,時間不早了,你一晚上都沒休息,身上還有傷,還是睡一會兒吧。」

  

  周森望向門口,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落入他的眼中,到了嘴邊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林碧玉掃了一眼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手放在他肩頭:「的確,天都要亮了。你還傷著,休息一會兒吧。」她本來就靠在他身邊,說完話靠得更近了些,曖昧地笑道,「讓我陪你,還是讓你的妞兒陪你?」

  

  周森微蹙眉頭凝視著林碧玉,表情看上去不太愉悅。羅零一站在門口,手緊緊抓著門框,站在她身後的程遠可以感覺到她的緊張。

  

  「軍哥才被抓起來,你就急著投懷送抱了?」周森忽然伸手扣住了林碧玉的後腰,將她壓向自己。連林碧玉都為他的舉動感到驚訝,慌亂地與他對視著,儼然一副春心萌動的少女模樣。

  

  「那我自然不能拒絕你的美意了。」他壓低了聲音,注視著懷裡的女人,不去看門口的羅零一,沉聲說道:「程遠,送她去其他房間休息。」

  

  這句話裡的「她」,指的自然是羅零一。

  

  到底還是如此!

  

  也好,早知道了會是這樣,她不能擾亂他的計畫,要識大體,要忍耐。

  

  啊,對了,還得裝出很傷心的樣子,這樣才不會引起懷疑。不過,哪裡用裝呢,她是真的很傷心,不自覺地便紅了眼眶,神色傷感地轉身離開,還不忘替他們關好門。

  

  聽見關門聲,周森立刻放開林碧玉,一字一頓地道:「就這一次!」

  

  林碧玉淡淡地看著他:「為什麼就這一次?如果你心裡真的有我,難道不是該時時刻刻都這樣嗎?這個女人,你留著她也只是為我們的關係打掩護,等你徹底拿到了陳氏集團,難道還要留著她?」她眯起眼,望進他的眼底,幾乎要將他看穿,「你這麼嚴防在她面前與我發生什麼,難不成是因為你心裡除了我還有她?你不捨得看她傷心!」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甚是篤定,篤定到周森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否認。

  

  程遠給羅零一安排了一間離周森很遠的房間,不知是不是怕她再聽見什麼更受刺激。

  

  「嫂子,你就先住在這兒。你先睡一會兒,醒了我給你安排早餐。累了一晚上,你也該好好休息了。」程遠的語氣中帶著不自覺的憐惜,他到底是年輕,混的時間短,還沒有練就那副鐵石心腸。

  

  「我沒事,不用擔心,謝謝你了。」羅零一回頭,勉強笑了笑,「你出去吧,我睡一會兒。」

  

  程遠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關門時又不放心地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只說了句:「晚安。」

  

  羅零一勾勾嘴角:「應該說早安了,已經凌晨五點了。」

  

  凌晨五點,早起的人都已經醒了。

  

  羅零一看著程遠靦腆地關上門,她坐到椅子上,望著窗外茂密的樹林。

  

  太陽慢慢升起來,光線還很黯淡,但過不了多久,它就會衝破陰霾,綻放出刺眼的光芒,照亮整個大地。

  

  心裡壓抑得有點受不了,羅零一覺得這樣下去她遲早要得抑鬱症。周森這麼多年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保持著精神正常,真是難為他了,這也是他的過人之處吧?

  

  看來,做警察真的沒那麼簡單,尤其是做臥底警察。

  

  羅零一掀開薄薄的被子,躺到床上。她不能閉眼,一閉眼腦子裡就會出現很不和諧的畫面,男女主角自然是周森和林碧玉自己怎麼會這樣想?周森真會那麼做嗎?這麼多年了,他肯定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每一次他都扛過來了,這次對他來說大概也不算什麼。

  

  只是,為什麼自己心裡還是那麼難受呢?唉!真小氣啊,人家都不是你的,你就這麼小氣,萬一要是壞了人家的大計,估計連待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羅零一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屏住呼吸,讓大腦因為窒息而暫時放棄胡思亂想。這個方法很管用,但也有弊端,她好幾次幾乎都要昏迷過去了。

  

  最後,在身體發出承受不住的信號時,她終於半是昏迷半是疲累地睡著了。

  

  程遠一直沒走遠,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放心不下屋裡的人。她年齡應該也不大,看面貌比他還要小,可她的神情和為人處事卻異常成熟,他偶爾還會衝動,但她完全不會。方才那種情況換作他可能早就忍不住吵鬧起來了,但她竟然就那麼乖巧地回去睡了,真是太讓人省心、也太讓人心疼了。

  

  早上八點的時候,周森出了房間,程遠聽見響動,立刻安排人伺候他和林碧玉洗漱。

  

  周森在竹樓外面洗臉的時候,程遠就站在他身邊,表情有些古怪。

  

  周森洗完臉瞧見他,便問:「有話想跟我說?」

  

  心思一下子被看穿,程遠不禁有點忐忑,呼吸一窒,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森哥,嫂子年紀還小,你和陳太之間的事,我覺得……還是背著她點比較好。」

  

  周森有些意外,這小子平日裡安安靜靜的,很聽話,什麼廢話都沒說過,今天居然會為了羅零一主動找他說這些,真是很難不讓他亂想。

  

  周森向來是個直接的人,對待身邊信任的人尤其如此。

  

  「你看上她了?」他問,直起身漫不經心地走過去。看著程遠在他面前手足無措、慌不擇言的樣子,周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中帶著警告:「程遠,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我特別照顧你,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動我的女人,知道嗎?」

  

  程遠立刻站直身子,仰頭看著他,舉手發誓:「我沒有!森哥,我對嫂子絕對沒有一點非分之想,就是覺得……覺得她挺可憐的。」

  

  周森赤著上身,慢慢用毛巾擦拭著臉上的水漬,輕聲問他:「她還沒起來?和她昨晚休息得怎麼樣?」

  

  其實他是想問她有沒有傷心,但仔細想想,她不是那種會在外人面前暴露情緒的女孩,問了也是白問。

  

  「森哥間我啊?」程遠板著臉說,「你為什麼不自己去看看呢?她應該會很高興的。」

  

  周森挑起眉:「年紀不大,膽子不小,還教起我怎麼做事來了!」

  

  程遠尷尬地摸摸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乾脆又強調了一遍:「森哥看嫂子吧!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陳太又不會一直在這兒,你說是不是?嫂子才是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

  

  有句話程遠說得很對,也讓周森非常有感觸——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只剩下羅零一了。

  

  只是,如果——他是說如果——有一天陳氏被瓦解了,他的任務完成了,可以回歸警隊的時候,她會去哪兒呢?她還會在他身邊嗎?他又……要如何安置她?

  

  這是他第一次開始思考今後該如何處理兩人的關係,大概是因為陳軍已經被抓,他覺得曙光就在眼前了。

  

  十年了,抗戰都結束了,他的路,也該有個頭了。

  

  「你就不用去看她了。」林碧玉的聲音響起來周森抬眼望去,她點了根菸,正靠在竹樓的欄杆上朝下望著,烈焰紅唇、單薄裙衫,風韻迷人。

  

  「我已經替你去安慰過她了。」林碧玉勾起嘴角,笑得很曖昧。

  

  不得不說,她這句話真是在挑戰周森的耐心。他本來還沒有那麼想冒險去看羅零一,聽了這話,卻恨不得馬上就去看看她有沒有事。

  

  理智控制著他的行動,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轉回身朝樹林裡走去,頭也不回。

  

  「他幹什麼去了?」林碧玉直起身問程遠。

  

  程遠冷著臉說:「森哥有晨跑的習慣。」

  

  「這地方這麼危險,還晨跑?」林碧玉皺起眉,有點不贊同。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去給陳太和森哥準備早飯。」程遠說完就轉身走開了,只剩下林碧玉一個人,搞得她好像被孤立了一樣。

  

  「真有意思!」她彈了彈菸灰,冷笑道,「好像我做錯了一樣。」

  

  其實林碧玉真沒說什麼。早上她醒了就隨便轉轉,恰好碰見羅零一開門要出來,便和羅零一聊了幾句。

  

  羅零一沒話和她說,但她有很多話和羅零一說。

  

  「你今年多大了?」她問這個問題時,眉眼間是濃濃的羨慕,她毫不掩飾,倒讓人刮目相看。

  

  羅零一也沒隱瞞,如實說:「過了下個月的生日,就二十五了。」

  

  林碧玉嘖了一聲,感慨道:「二十五,真是好年華!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才剛剛接觸陳氏。」她點著頭說,「你比我有本事,我那時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和老陳在一塊兒,你現在都和周森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羅零一望著她,面上沒什麼表情,這讓林碧玉很驚訝。

  

  「小姑娘,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她上前幾步,替羅零一整理了一下頭髮,堪稱溫柔地說,「只是,我看上的男人,注定是不會讓給別人的,不管他有多難搞定,也不管他是什麼身份。」

  

  意味不明的話,幾乎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但看她的眼神,應該只是巧合。

  

  羅零一本來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林碧玉這樣的女人,每句話都不會只是說說而已。陳軍雖然被抓了,可是還有陳兵,他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陳軍位置的人。周森需要林碧玉的支持,才能撼動陳兵的地位。

  

  「我知道」她只能抿抿唇,低眉順眼地裝作軟弱的樣子。

  

  林碧玉摸摸她的臉,惆悵道:「不過,你這張臉還真是我的勁敵。周森雖然不承認,但心裡肯定也有你,畢竟你有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嘛!」

  

  她的指甲一點點劃過羅零一嬌嫩的肌膚,好似下一秒就會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還好,她沒有那麼做。

  

  「好了,我也不跟你多聊了。你能認清自己的位置,我很高興。只要你一直這麼老老實實的,我不會虧待你的。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你還能陪在周森身邊的這幾天,還能享受以前的優待,包括這個男人。」她勾著嘴唇說完,姿態曼妙地離去,留下一陣淡淡的香水味。

  

  羅零一靠到身後的牆壁上,雙手慢慢緊握成拳,本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然露出輕蔑的笑,隱藏極深的不屑讓她的五官都銳利了起來,與方才那個沉默軟弱的女人判若兩人。

  

  幾天?幾天時間怎麼夠!這話她該送回給林碧玉。從開始到現在,這個世界上還能站在周森身邊的,就只剩下她了,現在是,以後也是。林碧玉要是覺得自己有本事,就來試試好了!

  

  羅零一咬了咬唇,回了屋子,砰的一聲關上門,心情恰如關門聲。

  

  周森來看羅零一的時候,就發現她的房間鎖著門,怎麼都推不開,他敲門,裡面的人也不回應。

  

  林碧玉還在附近,讓她聽見自己來找羅零一不太好。周森琢磨了一下,出來竹樓,繞到樓後面羅零一房間窗戶的位置,三兩下就爬了上去,趴在窗出了戶邊上朝裡面看。

  

  羅零一就在屋裡,她沒睡覺,正坐在椅子上對著鏡子梳頭,恰好背對著窗戶。

  

  人在裡面,也聽見了推門聲,可她就是不開門,由此可見,她是不想看見他。

  

  在這個地方,敢這麼推她房門的,除了他還會有誰呢?她那麼聰明,肯定能猜得到的。

  

  周森遲疑片刻,轉身準備下去,身後卻響起羅零一的聲音:「來都來了,還走什麼?」

  

  他回過頭,羅零一側身回眸,睨著他,像是上了些妝,又好像沒有。她的眼睛那麼亮,細細的眼尾上挑,像只眯眼笑的小狐狸——哦,搞不好還得加一個「精」字在後面。

  

  真是個小狐狸精!

  

  「你在屋裡卻不開門,應該是不想見我。既然如此,我還是別來討人煩了!」他的解釋真讓人討厭。女人總會做一些口是心非的事,可惡的是,自以為很懂女人的他卻一點都沒有體會到。

  

  「我倒是沒想到你也會做這樣的事。」羅零一站起來,走到床邊,把他堵在那兒。

  

  周森看看身下:「你是說爬窗戶?」

  

  羅零一點頭。

  

  周森輕推了她一下,輕輕鬆鬆地翻了進來,一點動靜都沒有。

  

  身手可真好,用在進女人的房間上面,真是暴殄天物。

  

  「你現在不應該來看我。」她給他倒了杯水,他順勢坐到椅子上喝水。

  

  羅零一繞到他的左邊,伸手去解他的襯衣紐扣。

  

  「怎麼一見我就脫我衣服?」他按住她的手,皺著眉,好像真的很介意似的。

  

  「看看你的傷口。」她說完,拍開他的手,順利地解開了紐扣,一點點脫下他左邊的袖子。白色的紗布上有點紅色的印記,應該是血。

  

  「傷口裂開過?」她問著,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自言自語道,「對哦,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做點什麼太辜負光陰了,傷口會裂開也正常。你現在還在恢復期,還是不要做劇烈運動,下次注意點!」

  

  周森抓住她的手,眯著眼瞧她:「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羅零一直視著他,「我說錯了嗎?」

  

  周森別開頭,放開她的手,把衣服穿好,正準備站起來,身旁的人忽然將他整個人轉了過去,手顫抖著箍住他。他有些意外,一時忘記了反應。下一秒,她的唇就印上了他的。

  

  儘管不願意承認,可當他感覺到她唇瓣的溫暖與柔軟時,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在很多年以前的一個夜晚,當那個人因他的年少輕狂死去時,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了。他活下去的目標就只剩下了替她報仇,將那些罪人全部繩之以法。他想過自己可能會遇見各色各樣的女人,十年的時間裡,他也的確遇見過很多。但這一個,好像和以前的女人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來得太巧,又太特別,好幾次都讓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此刻。

  

  生澀的吻,都不懂得撬開他的牙齒,僅僅是嘴唇的觸碰,那麼乾淨,不帶一絲雜質。

  

  周森的手慢慢抬起來,又放下;復又抬起,又放下。重複了好幾次,終於,他的手還是放在了她腰上。可他不是想把她攬入懷中,而是輕輕推開她,站了起來。

  

  房門在下一秒被人從外面踹開。林碧玉站在門口,她前面是她帶來的手下,身後是程遠。林碧玉一臉急切地望著裡面,看到屋子裡的兩個人只是對面站著,沒做別的,頓時放了心。

  

  「我說呢,怎麼到處找不到你。軍哥被條子押回江城了,今天出發。我也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吧!」她轉轉手腕,掃了一眼羅零一,「至於其他人,就先別回去了,人太多目標比較大。你混在我的人裡面,他們沒證據,挑不出什麼來。」她歪著頭,「軍哥可不是會輕易招供的人,你跟我回去,找個私人醫生看看,對你的傷也好。」

  

  周森來雲南的時候沒驚動任何人,警方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自然不會查他。這次回去也一樣,即便警方得到消息,看見他混在林碧玉的人裡面,也會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好讓林碧玉放鬆警惕,也方便周森進行下一步的活動。

  

  周森現在的確該回去,但他自己就這麼回去,把羅零一丟在這裡,他放不下心。

  

  「小子,看好你的嫂子,別出什麼事。至於你大哥,我就先帶走了。」

  

  林碧玉根本不給周森拒絕的機會,拉住他的手就走。

  

  羅零一注視著周森與林碧玉離開的背影,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

  

  其實留在這裡也挺好,回去看著他們卿卿我我,反而會心煩意亂。西雙版納是著名的旅遊勝地,留在這麼美麗的地方,也挺好的,不是嗎?

  

  羅零一自我安慰著,站在竹樓的角落裡望著西裝革履的周森和林碧玉上了同一輛車。他走得那麼果斷,頭都沒回一次。

  

  車子慢慢駛出羅零一的視線,坐在車子裡的周森始終直視著前方。在林碧玉與別人說話時,他才稍稍側頭看了看後視鏡,除了繁茂的熱帶植物和尖尖的竹樓一角,已經看不見什麼了。

  

  道路不平,車子搖搖晃晃的,林碧玉偶爾會撞在他身上。他隨手攬住她的肩膀,卻不看她,也不跟她說話。

  

  林碧玉沉默了一會兒,帶著歉意說:「我知道你不喜歡被動,你就別生氣了,我下次不這樣了還不行嗎?」

  

  周森還是不理她。

  

  林碧玉繼續說:「我做主慣了,還是頭一回有男人敢給我臉色看,這不是有點不適應嘛,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這話說完,周森終於賞了她一個眼神:「我不喜歡自作主張的人,不管那個人是誰。」

  

  林碧玉一笑,她的退讓卻讓開車的下屬還有副駕駛座上的人都大為震驚:「肯定不會有下次了,我再也不敢啦!」

  

  強勢的女人偶爾的一點點示弱和撒嬌,真是充滿了誘惑。只是可惜,坐在她身邊的注定不是能夠欣賞她這份美麗的良人。

  

  沒有了周森的西雙版納,沒有想像中那麼安穩。

  

  周森走後的第二天,程遠大著膽子想帶羅零一去有人的地方轉轉時,她忽然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是陳兵。

  

  羅零一的手機已經很久沒響過了,她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接起電話時,羅零一把門關上了。門外的程遠不明所以,但也懂得這種時侯離得越遠越好。

  

  程遠走遠後,羅零一接起電話,打了個招呼:「二少好!」

  

  陳兵輕哼一聲:「你倒是記得我的電話號碼!」

  

  「不敢忘。」她冷冷淡淡地說著恭維的話。

  

  陳兵好像心情不太好,語速極快地說道:「給你一天時間,抓緊回來,我要見你。」

  

  「不能在電話裡說嗎?我現在行動有些危險,條子盯得很緊。」她大概猜到了,陳兵急著要她回去,應該是在周森那兒吃了什麼軟釘子,搞不好還和林碧玉有關。

  

  「怕什麼?周森都敢回來,你有什麼不敢的!」他意味深長地冷笑道,「怎麼,我嫂子回來的時候你也不跟著,你之前不是還告訴過我,說他們私下有聯繫嗎?你就不擔心有一天自己會被甩掉?」

  

  羅零一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她知道自己必須得回去,陳兵不會容許她繼續留在這裡。她如果不主動回去,他肯定會親自派人來把她弄回去。

  

  「是陳太做了什麼事讓二少不放心了嗎?」羅零一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我回去就是了。不過這邊路不好走,離飛機場很遠。如果飛機晚點的話,一天怕是到不了。」

  

  「羅零一,」陳兵忽然說,「如果讓你選,你是站在我這邊,還是站在周森那邊?」

  

  羅零一沒有回答。她已經清楚了,陳兵是在林碧玉那兒受了刺激,想要從她這裡扳回一局。既然周森敢動他的囊中之物,他就把周森的人弄到手裡。羅零一雖然不如林碧玉有價值,但至少可以噁心周森。

  

  果然,見她不吭聲,陳兵輕嗤一聲說:「算了,你也不需要選,你必須站在我這邊。否則,不管我會怎麼樣,都會先殺了你,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還是那麼平靜的聲音,陳兵沒由來地焦躁起來,壓低聲音說:「把你的地址發過來,在那兒等著,誰也不要驚動,我會派人把你弄回來。不要想著告訴周森,如果被我知道,我現在就帶人去把他幹掉!敢跟我搶老大的位子,他也太囂張了些!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誰也別想好過!」

  

  陳兵是個瘋狂的人,衝動大於理智,他說會拚個魚死網破,就一定會那麼做。

  

  羅零一還是換了部手機把這件事告訴了周森。他現在的手機恐怕已經不安全了,那部用來和她及警方私密聯繫的手機,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打開。

  

  其實不需要太過擔心,一旦程遠發現她不見了,肯定會通知周森,周森一定會先去看那部手機,不會引起太大的麻煩。

  

  想到即將面對陳兵,羅零一的心裡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林碧玉有本事讓陳兵相信她和周森根本沒什麼,但她現在顯然已經不想再費那個心思了。她不希望陳兵當老大,也不想救陳軍,現在她眼裡只有周森。表面的和諧已經沒必要維持下去了,接下來就要開始黑吃黑了,看誰能鬥得過誰。

  

  林碧玉和陳兵之間,估計只剩下撕破臉皮這一步了。說不定,在牢裡的陳軍也已經得到了陳氏放棄他的消息,而要放棄他的,是他的親兄弟陳兵。

  

  羅零一突然覺得前路真是充滿了「驚喜」呢!

  

  羅零一戴著墨鏡、口罩,下飛機的時候身後還跟著四個高大的男人。其他乘客時不時地瞥她一眼,估計以為她是哪個明星,身後跟著四個保鏢。其實哪是什麼保鏢,她只是個犯人罷了。

  

  陳兵的車子就停在機場出口,羅零一幾乎是被架上車去的。她剛坐穩,車子就飛馳而出。陳兵坐在她旁邊動手動腳,羅零一極力反抗,陳兵最後從她身上搜出手機,拔了卡把手機扔出去,手機卡被他塞進另外一部手機裡,大概是擔心之前的手機上有定位系統。不得不說,陳兵是比以前聰明了。

  

  陳兵關好窗戶,側眸盯著羅零一。兩個人都戴著墨鏡,彼此眼裡的對方都陰沉沉的,陷在黑暗之中。

  

  陳兵點了根菸,煩躁地抽了兩口又掐滅扔了出去。羅零一在心裡感慨,這個人壞就算了,素質也不怎麼樣。

  

  「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心裡編派我。」陳兵忽然開口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當我這麼多年混下來,是睡著過來的?」

  

  他說得沒錯,就算心裡再看不起他,也不能在臉上露出絲毫破綻。羅零一默默地把臉上的「這白痴」三個字擦掉了。

  

  陳兵白了她一眼,因為有墨鏡遮擋,她沒看見。不過,她還是能感覺到陳兵心情很差,比過去沉默了些,眉頭始終印著深深的刻痕,司機和坐在前排的小弟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羅零一側開頭望向窗外,周圍的景色飛快地倒退著,她又從那個危險的邊境回到了江城。江城已經入秋,街上可以看見落葉,人們的衣裳也穿得厚了些。有學生打打鬧鬧地經過,那種輕鬆和快樂讓她不禁回憶起四年前的情景。

  

  如果四年前她沒有認識叢容也沒有坐牢,今天的她會是什麼樣子?

  

  也許,她會在某個企業裡受著老闆的壓榨,疲憊卻滿足地活著吧,根本就不會瞭解到夜幕下掩藏有多少罪惡,也不會認識罪惡源頭的審判者。

  

  正如羅零一設想的一樣,她消失的第一時間,程遠就通知了周森。

  

  當時周森正和幾個人在一起談事情,無非就是討論如何讓陳軍更加信服是陳兵出賣了他,想要害死他,從而心甘情願地把手裡的勢力交到周森手中。

  

  在場的都是周森比較信得過的人,還有就是林碧玉和她的人。

  

  他接到電話後一聲不吭地抬腳就走。林碧玉踩著高跟鞋追出去時,他已經消失在走廊的拐彎處,可見他有多著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碧玉皺皺眉,回到房間裡對其他人說:「就按剛才說的辦。抓緊時間,小心點,千萬別辦砸了。現在條子恨不得我們出去一個就吃一個,仔細點!」

  

  眾人應了聲,紛紛離開。

  

  此時,周森已經開車往回趕。

  

  他從林碧玉的住所出來,要想回到位於郊外的別墅,至少得半個多小時。

  

  事態緊急,周森也顧不上是否超速了,開車回來幾乎挨了一路的罵,各路司機瞧見他不要命的開法都會念叨兩句不過沒關係,反正周森也聽不見。

  

  到了家門口,鐵藝門打開後,周森直接把車開到了別墅大門口,草坪都被碾壞了。

  

  他從車上下來,連車門都沒關就進了別墅,幾步跨上樓梯進入臥室,拉上窗簾鎖了門,蹲下去找到那部藏起來的手機。

  

  因為動作太快,他一邊有些急促地喘息著一邊開機。收到信號後,手機很快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他與羅零一私下聯繫用的手機。

  

  內容很清晰簡練,她被陳兵強行帶走,那部私密的手機藏在竹樓一角,得讓程遠收起來。

  

  看完消息,周森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坐到床邊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按理,羅零一失蹤後,周森的小弟報上來消息,周森現在知道,時間剛好,事實也是這樣。那麼接下來他直接去找陳兵,會不會顯得太刻意?萬一暴露了羅零一之前給了他消息怎麼辦?

  

  算了,暴露就暴露,刻意就刻意,一分一秒周森都不想再等了。

  

  周森再次離開住所,開車前往陳兵的住處。他走後,有人撥通了林碧玉的電話,將周森的反常如實匯報。林碧玉琢磨了一下,便前往陳兵的住處,比周森更早趕到。

  

  林碧玉到的時候,陳兵正在臥室裡和羅零一對峙。說是對峙不太準確,羅零一縮在角落裡,陳兵緊挨著她坐著,低頭看著她,說:「除了那檔子事,周森平時都和你做什麼?

  

  羅零一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回答說:「森哥挺忙的,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所以呢,會做什麼?」陳兵不耐煩地追問,「問你什麼就說什麼,不然……」

  

  不想聽他的「不然」,羅零一說:「也沒什麼,交流不多,看看電視、聊聊新聞之類的。」

  

  陳兵眯起眼,盯著她看了半晌,好像在確定她有沒有說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真無聊!」

  

  「可能他年紀大了吧!」羅零一斟酌了一下,如是說。

  

  如果只是這樣交流還好,希望不要再出現上一次他要做的那種事了,羅零一暗暗地想。

  

  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她才剛想完,陳兵就脫了外套,說:「那是,年輕人就該做點年輕人該做的事!」他把外套扔到身後,低下頭陰沉沉地笑著說,「我保證你會更滿意的!」

  

  ……我完全不想試試,您真是多心了!

  

  羅零一朝後撤開,雙手去推陳兵。陳兵死活不肯讓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壓在身下。羅零一想咬他,他躲開,居然還笑了一下,接著又壓了上來,但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林碧玉強行推開門闖進來,站在門口望著姿勢曖昧的兩個人冷笑。她明顯發現了羅零一的掙扎和不情願,卻轉轉眼珠說:「好啊,你還真在這兒!羅零一,周森還沒倒呢,你就想著對人投懷送抱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二少感覺怎麼樣?小姑娘年紀輕輕,比我更好吧?」

  

  陳兵倏地站起來,看著她冷淡地說:「你還來我這兒做什麼?居然沒有二十四小時守著周森,真是顛覆了我對你的認知!」

  

  林碧玉被氣到了,皺著眉說:「你說的什麼鬼話!」

  

  「我說的是不是鬼話,你心裡應該很清楚!我和我哥到底段數不夠,被你個臭娘兒們耍得團團轉!你覺得我哥最後會信你還是信我?我一開始的確是想袖手旁觀,不管我哥了。我承認我有野心,他做事太猶豫。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陳兵完全忘了羅零一還在後面,毫無顧忌地說起了他們的大事。

  

  林碧玉卻不打算轉開話題,指著羅零一說:「你現在是想碰周森的妞兒?你可真厲害,你有本事就在我眼前辦了她!要不然過不了多久周森就會過來,你可就沒機會了。連我都能猜到這丫頭不見了是在你這兒,他會猜不到?

  

  真好,這個時候林碧玉還會為周森鋪墊一下,免得他來得太突兀,說明她對周森確實是真愛。

  

  感慨完了,羅零一不禁開始哀悼自己的命運,她很清楚,陳兵的個性最受不了這種刺激,被林碧玉這麼一激,他說不定真的會照做。

  

  她緊張起來,但下一秒林碧玉就被人推開了周森從門外進來,直接越過陳兵要拉走羅零一。陳兵怎麼可能答應?他擋在周森面前說道:「周森,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在我家裡就敢這麼放肆,你就不怕我讓人在這兒把你做掉?」

  

  周森還沒說什麼,林碧玉就說:「你可以試試!」

  

  陳兵瞪著林碧玉,她比陳兵和陳軍兄弟倆來陳氏集團要早,在集團裡面的勢力不容小覷,她說句話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你真有意思!」陳兵指著林碧玉,怒極反笑,「你對他這樣,他卻來救他的妞兒,你還真嚥得下那口氣?」

  

  林碧玉微微一笑:「你和這個羅零一勾勾搭搭的,我們都很清楚。看樣子她也很喜歡在你身邊,既然如此,就把她送給你好了,反正阿森也不在意。對不對啊,阿森?」

  

  周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盯著陳兵,抬起手,手指抵著他的心口,好像槍口抵在那兒一樣:「不對!陳兵你記著,我用過的,不管是人還是東西,即便是丟掉,我也不會給你!」

  

  羅零一越過陳兵的身體與周森對視,他深邃的眸子裡閃著難懂的光。羅零一不禁想著,她是不是給他添麻煩了?可轉念一想,如果她一開始就拒絕過來,直接跑掉,陳兵被激怒後,以他的性格,有很大可能會真的去找周森火拚。那樣的話,對周森目前的處境有百害而無一利。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眼看就要成功了,不能因為她而失敗。

  

  「有意思!」陳兵意味深長地笑了,「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把你手下的人都給我,老老實實地離開陳氏,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就把這妞兒還給你。怎麼樣?」他手往後一伸,掐住了羅零一的脖子,提高音量道,「否則的話,我立刻掐死她,你信嗎?」

  

  周森掏出槍指著陳兵,陳兵的小弟一擁而入,用槍指著周森,林碧玉也拿出了槍,現場一片混亂。

  

  「你覺得是我的槍快還是你的手快?」周森淡淡地問道。

  

  陳兵冷笑:「你不妨回頭看看有多少槍指著你,我不信你會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自己的生死!」

  

  周森勾勾嘴角:「我曾經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已經害了一個女人。這次,我絕對不會再讓另外一個女人為我而死!」

  

  林碧玉凝視著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她聽人說過,周森的妻子是因為他被人害死的,具體情況他沒提起過,不過很顯然,去世的妻子是周森的一根刺,一旦被觸動就不可收拾。

  

  周森現在幾乎喪失了理智,執著佔據了他的大腦,只要陳兵動一下,即便身後的人全都朝他開槍,即便會被打成馬蜂窩,他也不會遲疑。

  

  林碧玉看向羅零一,能挽回局面的只有她了。林碧玉很清楚,就算自己勸說周森也不會有效果的,只有羅零一開口才會有用。

  

  陳兵的性格比陳軍要糟糕許多,陳兵是遇強更強,周森越是不給他退路,他越是興奮,很想搏一搏。

  

  「那我們就試試好了。」陳兵勾起一個血腥味十足的笑容,漸漸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周森的食指緩緩彎曲,眼看著就要扣下扳機。

  

  就在這時,羅零一有了動作。她忽然抱住陳兵,眼裡帶著淚光說道:「二少,你別急,讓我跟森哥說!」

  

  陳兵一愣,搞不懂這個一直冷著臉對他的女人為什麼會忽然一臉柔弱還帶著眼淚,不過她這副樣子他還真是有點抵抗不能。不得不承認,周森這人眼光真的不錯,羅零一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紅顏禍水啊!

  

  趁著陳兵愣神,羅零一望向周森,眼中是只有兩人才懂的深意:「森哥,既然二少看得起我,你就放我一馬,讓我跟著二少好了!我是個女人,別的事我不懂,你們做什麼我也管不了,咱們就算我這筆賬。森哥放過我,二少也別再拿我威脅森哥,咱們就這麼算了吧!」她好像十分害怕,渾身瑟瑟發抖,「森哥,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這麼做。你看我這麼賤,你為我做到這一步,不值得!」

  

  陳兵詫異地看著她:「你說什麼,你要跟著我?」

  

  林碧玉適時地插話,笑道:「陳兵,你可真有意思!周森搶走了我,你就要搶走他的女人?」

  

  陳兵睨著她:「怎麼,只有他可以做這種事?」

  

  林碧玉搖搖頭,淡笑道:「你當然可以做。阿森,既然事情都這樣了,咱們也回去吧!一個女人罷了,他要就給他好了。被人搶了馬子,怎麼都比為了一個女人跟人火拚好聽。」

  

  她很瞭解陳兵,知道說什麼陳兵會高興。她將周森擺在一個劣勢的位置,這兩個消息無論哪個傳出去,陳兵在道上都沒有面子。等以後林碧玉和他的事曝光,就更沒面子了——睡了嫂子的人,即便勢力再大,也會讓人瞧不起,只是人家不會當面說罷了。

  

  就好像陳軍,他和林碧玉這麼多年,何嘗不是被笑話過來的?

  

  俗話說得好,橫怕蠻,蠻怕愣,愣怕不要命!不要命的都是瘋子,而陳兵就是個實實在在的瘋子,不計後果的瘋子。他比陳軍更可怕,對於這樣的人,不適合跟他正面衝突。

  

  在陳兵看不見的地方,羅零一使勁給周森使眼色,這種時候,她在陳兵身邊只有好處沒壞處,如果順利,她甚至可以探聽到一些對周森有利的消息。

  

  只是,她一直珍惜的東西,恐怕會因此不保了。

  

  周森握著槍的手慢慢放下,在他身後的陳兵的那些小弟也放下了槍,陳兵也放開了掐著羅零一脖子的手。他與周森對視著,周森嘲諷地勾著嘴角,十分緩慢地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離開。

  

  羅零一看著周森的背影,他方才的眼神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他是捨不得她的,她也是被他喜歡著的,對嗎?

  

  她知道這些就好,這就足夠了。

  

  接下來的路,她還會陪著他,雖然不在他身邊,但她會為了他而活著。

  

  陳兵的住處在市中心,本就是很豪華的小區,他偏要再獨門獨棟地建一座比別的別墅更加豪華的房子,擺明了要昭告天下他身份不凡。

  

  房子裡每個角落都安裝了攝像頭,門口晝夜有人看守。羅零一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這裡的一切卻都冒著寒氣。

  

  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看似奢華富貴,可真的會高興嗎?

  

  夜晚來臨,門口守著的人又換了一批,應該是去吃飯了。陳兵在樓下和人談事,從周森走了之後就開始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談完。

  

  她倒是希望陳兵可以更忙一些,這樣他就沒時間來招惹她了。

  

  顯然這個想法有點不太現實。夜裡十點多的時侯,陳兵上了樓,雙手揣兜走進房間。羅零一正坐在床邊看一本書,書是他臥房書櫃裡的,其實他自己沒看過幾本,他沒時間,更沒興趣。

  

  「你看得懂?」陳兵坐到她身邊,指著全英文的書籍說,「都是拿來裝樣子的,我翻都沒翻過。」

  

  羅零一沒看他,眼睛盯著書說:「雖然沒唸完大學,但我的英文一直都很好。」

  

  「是嗎?」陳兵挑挑眉,「那你給我翻譯一下『你想在我這兒搗什麼鬼』怎麼說。」

  

  羅零一翻頁的手頓了一下。他哪裡是要她翻譯,分明是在問她這個問題。

  

  她合上書本,表情溫和地看向他。她對陳兵總是冷眼相對,忽然溫和起來,陳兵反而有點不適應。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之前跟著周森時,他對你挺不錯的,我不覺得你是那種見風使舵的人,你今天抱著我要留在我這兒,該不會是想當間諜吧?

  

  陳兵到底不是傻子,冷靜下來之後便察覺到不對勁,對付他,還真是有很大的難度。

  

  「我之前是你的間諜。」羅零一已經想了很久該如何讓陳兵信任自己,所以回答起來也很平順,「上次你回去抓到他們見面了吧?他回去之後打了我一頓。」

  

  陳兵意外地看著她:「我原以為周森是不打女人的。」

  

  羅零一扯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強:「他已經不信任我了,留我在他身邊只是想抓住我和你聯絡的證據,然後讓我反過來透露你的動向給他。二少覺得,我會那樣做嗎?」

  

  「你會。」他居然毫不猶豫地說,「你多怕死啊,你肯定會做的。你當初要替我在他身邊做間諜,不就是因為這個嗎?」他冷笑著,眼神輕蔑,一副看不起她的樣子。

  

  羅零一鬆了口氣,笑著說:「那二少就更不用擔心了。您看,我那麼怕死,現在自己的處境都很艱難,哪有工夫給他當間諜?

  

  陳兵還是不相信,他逼近羅零一,凝視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道:「我還是覺得不對勁。你是怕死,但我覺得你愛他,你會為了他冒險。我說得對嗎?」

  

  羅零一直視著他的眼睛,忽然彎起眸子笑了:「我還以為二少是個不懂感情的人呢!」

  

  陳兵白了她一眼:「木頭才不懂感情。」

  

  「……其實有時候,二少也挺可愛的。」羅零一慢慢轉開了眼,說著讓人「誤會」的話,「二少覺得我喜歡周森,那如果您喜歡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您還會喜歡那個女人嗎?」

  

  陳兵斬釘截鐵地說:「不會!老子會廢了他們。」

  

  羅零一順著說:「那不就行了!二少也知道,您的嫂子和周森在一起了,我還能喜歡他嗎?他對我怎麼樣,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嗎?他回江城的時候,可沒有帶上我。」

  

  好像哪裡不對,但又在情理之中。陳兵有點被說服了。

  

  羅零一再次看向他,輕聲說著曖昧的話:「而且,我現在覺得,像周森那樣心機深沉的笑面虎一點都不好,反倒是像二少這樣的……」

  

  「我是什麼樣的?」他打斷了她的話。

  

  羅零一想了想,說:「執拗,不達目的不罷休,好即是好、壞即是壞,賞罰分明。」

  

  「所以呢?」他挑起眉。

  

  「所以,我覺得這樣的男人更有魅力。」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雙手搭在他肩膀上,充滿暗示地說,「二少,你知道的,一個女人如果變了心,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陳兵目光如炬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你現在……」

  

  羅零一忽然伸出食指按在了他的唇瓣上,好像十分掙扎一樣,為難地皺著眉說:「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得太明白,很容易讓人難堪的。」

  

  她一副羞澀難過的樣子,陳兵這種男人最抵抗不了這樣的女人,到了嘴邊的話便又嚥了回去,乾巴巴地說:「行了,我就暫時信你一回。但你記

  著,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樣,否則……」

  

  「二少就不能別老是威脅我嗎?你可以換一種方式。」羅零一嗔怪地看著他。

  

  陳兵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想用什麼方式?」

  

  羅零一站起來轉移了話題:「二少肯定還沒吃飯吧?我廚藝還不錯,做飯給你吃吧?」

  

  她說完,便起身離開了臥室,陳兵留在原地,鼻息間還有她身上清香的味道。年輕女孩的氣息,果然比那老練的女人身上濃豔的香水味更加迷人。

  

  郊外,周森的住所。

  

  客廳沒開燈,周森寬闊的背靠著沙發背,坐在黑暗裡,只有手上夾著的煙閃爍著微弱的火星。林碧玉坐在他對面,將抽完了的煙按在菸灰缸裡,說了他們回到這兒後的第一句話:「你現在想怎麼樣?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無路可退了。那個女人反正總是要丟棄的,陳兵想要,給他就是了。你得顧全大局。」

  

  她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他轉開眼不看她,她又挪到他眼前。幾次下來,他總算肯正眼看她了。她吸了口氣說:「周森,別告訴我,你愛上她了。」

  

  他抽菸的動作忽然停住,窗外的風冷冷地吹進來,徹骨的寒意襲來,令人恐懼。

  

  他愛上羅零一了嗎?不可否認,他覺得她很好,甚至有些喜歡她,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再愛上誰,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周森,該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吧?」林碧玉怒極反笑,「你真愛上她了?」

  

  周森站起來,手放在她肩上,放緩聲音,無力地說:「阿玉,你別逼我了。我現在很累,我沒愛上她,我只是……」他按了按額角,望向黑暗處,「我只是想起以前。以前……」

  

  的話點到為止,林碧玉卻明白了。他這是想起以前了,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

  

  「可是她們不一樣。」林碧玉皺著眉說道,「阿森,羅零一和那個人不一樣。你們才認識多久,交流又有多少?她和她怎麼可能一樣,你不要鑽牛

  角尖!」

  

  這話聽在耳中,真是讓人十分認同。是的,她們的確不一樣,不管是相貌還是性格。但在某個時刻,她們卻又是那麼相似。

  

  她們帶給他的感情,都特別到無人可以取代的地步。

  

  「是,你說得對!」他似乎嘆了口氣,又好像沒有,他勾著嘴角,笑容苦澀,摘掉眼鏡按了按眼窩,「她們不一樣,的確不一樣!」

  

  林碧玉長舒了一口氣,閉了閉眼說:「我想你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我先走了。」

  

  語畢,她拎起包離開。走到門口時,她的腳步頓了一下,屋子裡的男人沒有挽留她。

  

  負氣似的,她再次抬腳時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空蕩蕩的大宅子裡,頭也沒回一下。

  

  周森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一樓大客廳,這裡寂靜、陰暗,與曾經的樣子沒有什麼不同,卻與羅零一住進來之後的樣子明顯不同了。

  

  這樣大的差別,讓他向來自信的理智與隱忍瀕臨崩潰。

  

  「……看上去還不錯。」

  

  這會兒的陳兵過得可比周森好多了,亮堂堂的房子,滿桌子的美味佳餚,繫著圍裙的美人站在一側,親切地為他效勞。

  

  陳兵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其實早就饞了。他已經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這幾天因為公司的事一直神經緊繃,心情煩躁,看誰都不順眼,大家也對他敬而遠之。別說吃飯了,連喝水都很少,唯一不斷的就是煙。這會兒他的嗓子又乾又癢,難受極了。

  

  「冰糖雪梨,潤喉的,喝點嗓子會更舒服。」羅零一把手裡的小盅端給他。

  

  陳兵裝模作樣地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過去。

  

  一口喝下去,有點涼,嗓子的癢和乾澀感瞬間得到緩解,陳兵緊蹙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了。

  

  「先熬好的,放涼一點效果更好。喝完還有,夜裡你嗓子不舒服了,也可以盛一碗喝。」

  

  羅零一一邊給他盛米飯一邊說話,眼睛沒看他,不見得對他多關注,可很奇怪地,他心裡就是覺得特別舒服,精神都放鬆了下來。米飯香噴噴的味道撲鼻而來,米粒色澤明亮,只看一眼,便讓人很有食慾。

  

  「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陳兵輕哼了一聲,說道。

  

  羅零一低著頭說:「從記事起,我就經常自己做飯,獨自出來唸書之後就更沒人做飯給我吃了,所以還算精通。」

  

  他是知道她的經歷的,之前陳軍綁了她到工廠的事他也聽說了。據說那件事之後小白還被周森打了一頓。現在想想,那小子挨打不冤,吃裡爬外不說,這妞兒也的確……還不錯。

  

  陳兵也不端著了,接過飯碗,拿起筷子吃飯。他這會兒忽然感覺很餓,連吃了兩碗米飯才算有飽腹感,但礙於面子,不宜在不熟的女人面前吃太多,還要保持風度,所以他在吃完第二碗後就放下了筷子。

  

  「吃飽了?」羅零一一直坐在旁邊,單手撐頭看著他吃,有點犯困。這會兒看他吃完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站起來要收拾。陳兵看著她那樣子,想起她從西雙版納回來後舟車勞頓,還發生了那麼多事,的確會很累,心裡莫名地就有點不得勁。

  

  真是神經病!

  

  陳兵臉有點黑,羅零一驚醒,一點睏意都沒有了。

  

  「回去睡覺吧!」他不耐煩地催促,「這些事用不著你做,又不是沒保姆!」

  

  說罷,他便獨自去了一樓的書房。

  

  羅零一忍不住大膽地猜測:他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晚上不和她一起睡?

  

  羅零一快速回了房間,將門鎖住,其實這不過只是心理安慰罷了,陳兵是這裡的主人,他要想進來,找把鑰匙就可以了。

  

  她決定留下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會有什麼結果,又何必再煩惱,走一步算一步吧。

  

  稍稍放鬆-一些後,羅零一開始觀察這個房間。這應該是陳兵的臥室,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羅零一靠在門上聽了聽,附近沒有人聲。她直起身,開始在屋裡輕手輕腳地翻翻找找,將書櫃上的每一本書都拿下來翻開又放回去,仔細摸索著書架和傢俱上的縫隙,卻一無所獲。

  

  看看掛鐘,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看樣子陳兵是真的不會來,只是,她也毫無發現,挺讓人沮喪的。

  

  羅零一把視線移到電腦上,發現線都連接著。她遲疑了一下,打開了電腦。

  

  隨著屏幕慢慢亮起來,開機程序從1%到100%後畫面轉為黑色,兩個人影倒映在屏幕上……

  

  等等!兩個人影?

  

  羅零一瞬間回頭,周森正狼狽地站在她後面,還在喘息著,估計是剛到。

  

  猶記得在西雙版納時,周森翻窗戶進到她的房間,那時侯她還在心裡念叨他真厲害。可這會兒,她只能感慨一句:膽子可真大!

  

  「你怎麼來了?」

  

  羅零一跑到窗戶邊朝下看,底下沒人。剛才明明有很多人守在那兒,這會兒都去哪兒了?

  

  「別看了,監控線路被我搞壞了,他們去收拾了。」周森坐到床邊,面無表情。

  

  羅零一噎了一下,半晌才轉回身到他身邊坐下,頭疼地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樣太危險了!趁他們還沒回來,你趕快走!」

  

  周森看向她,目光犀利而冷靜。他聲音沙啞地說:「我知道很危險,我馬上就會走,你不用急著趕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周森扣住她的後腦勺,十分突然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牙齒咬著她的唇瓣,力道很輕,不但不疼,反而有一種酥麻感。他將她緊緊地壓向自己的胸膛,心跳聲震得他耳朵幾乎失聰,也震得羅零一渾身發軟,好像沒有筋骨一樣癱在了他的懷中。

  

  熱切的吻帶著複雜的感情,她閉上眼沉溺其中。他的舌尖撬開她的牙齒,她生澀地回應著他,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兩人一起倒在床上,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來到她的胸口,她敏感地低吟了一聲,他勉強停下所有的動作,閉著眼睛與她鼻尖貼著鼻尖,急促地喘息著。

  

  「沒有其他方法聯繫你,我必須親自來一趟,否則我不放心。」他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別自作聰明!放老實點,儘量拖延時間,我會很快把你救出去。別妄想靠自己為我打探任何消息!」說到這兒,他倏地睜開眼,強迫她直視著自己漆黑深邃的眸子,警告道,「聽清楚了嗎?如果你不按照我說的做,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再也不會見你!」

  

  羅零一吸了口氣,問他:「如果我照做了呢?」

  

  周森一窒,房門忽然被敲響,陳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開門,羅零一!」

  

  羅零一立刻站起來將周森推到窗口,外面的人還沒回來,但已經快了。

  

  「你快走!」她催促道。

  

  周森也不遲疑,立刻翻身跳出窗戶。羅零一根本沒心思看他是怎麼離開的,直接關了窗拉好窗簾,將床上的被子掀開,然後脫掉外套,弄亂頭髮,上前開了門,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怎麼了?"她一臉迷糊地問。

  

  陳兵推開她走進來,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看看窗戶,回過頭問她:「你剛才在做什麼?」

  

  羅零一愣了一下,說:「睡覺啊!」

  

  陳兵瞥了一眼電腦,「電腦怎麼開著?」

  

  羅零一遲疑了半晌,才說:「……不能用嗎?那我下次不玩了。」

  

  陳兵覺得她答非所問,可又挑不出錯來,便冷著臉問:「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羅零一說:「除了你,沒有別人。」

  

  陳兵頭疼地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問:「都睡覺了,為什麼不關電腦?」

  

  羅零一回答得特別平靜:「燈光太亮,可沒一點光我又睡不著,所以開著電腦。」

  

  真是毫無破綻!

  

  陳兵即便心中充滿了懷疑,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又不能妄定什麼,真是棘手!

  

  一個小弟從外面進來,匯報導:「二少,找遍了,沒人。」

  

  陳兵蹙著眉回過頭:「沒人,監控怎麼會自己壞掉?」

  

  那人回答不上來。陳兵啐了一口:「一群廢物!」隨後指著門口說,「都出去!剛才值班的幾個人都換掉,以後不用來了!」

  

  那人口中應是,退後出去,還關上了門。

  

  羅零一心道:這下完了!

  

  陳兵望向她,她控制不住地後退了一步,緊緊地攥著拳,神情有些防備。

  

  他哼了一聲,說:「還跟我撒謊,說什麼『變了心的女人』!你變了心會怕我對你做什麼?滾回床上睡覺去!我現在看見你就煩,沒心情碰你,只想揍你!」

  

  羅零一聞言立刻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蓋好,只露出腦袋。

  

  陳兵覺得心裡更煩了,明知道今天的意外和她有關係,可就是找不到證據,沒辦法把她怎麼樣的煩躁感在心中升騰。最後他秉持著「眼不見為淨」的原則,開門出去,狠狠關上門,走了。

  

  羅零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躲過了一劫,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她逃過了今天,那以後呢?

  

  好在,陳兵很快就開始籌備他的「登基大典」,暫時忘了她。

  

  事情要從陳軍說起,在牢裡的陳軍消息閉塞,而周森的身份又在那兒擺著,要做什麼都方便得不得了。周森本來還沒那麼急,原本想藉著林碧玉讓陳軍信服。陳軍不見得會相信警察的話,會懷疑警察是在詐他,但現在周森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吳放進入訊問室的時候,陳軍靠在椅背上,露出諷刺的笑容。他雙手被手銬銬著,四周銅牆鐵壁,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就站了三四個,看起來真礙眼。

  

  「你那個笑是什麼意思?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吳放坐到他對面,特別隨和地問道。

  

  陳軍不說話,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他雖然已經被關押了不短的時間,卻不見絲毫落魄。

  

  「這麼長時間了,你也不肯說什麼,這麼講義氣,我實在佩服!」吳放一臉感慨,「就是你那兄弟實在太不值得你這麼做。他不想著怎麼救你就算了,你們那窩都被他搞亂了,如今是四分五裂。」

  

  這件事,陳軍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因為他見過律師。當然,律師來之前先見過周森和林碧玉。

  

  他現在知道的,都是他們想讓他知道的,只看他的心理防線何時崩塌了。

  

  見陳軍不吭聲,吳放繼續說道:「我們得到消息,這個月底,你弟弟要正式接任陳氏集團董事長的職位。說實話,我們已經掌握了非常充足的你們犯罪的證據。上一次你們打算給越南佬的那批貨被扣,有人已經招供了。」

  

  陳軍皺起眉。看來他進來之後,陳兵根本沒繼續跟進那件事。有人招了,很可能也會把陳兵供出來,搞不好陳兵也要被抓進來,這小子真是太失策了!

  

  「陳軍,你現在想配合調查還來得及,只要你把你所犯過的,還有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訴警方……」

  

  「還能怎麼樣?」吳放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軍打斷了,他有點激動地說「死刑變死緩?有可能嗎?沒有!我現在的情況我自己很清楚,這屬於特大走私案,還要加上販毒,我死一百次都夠了!」

  

  吳放嘆了口氣,起身離開陳軍再次被關押,這次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三天後,陳軍突然想說了。

  

  在這之前,他又見了一次他的律師。律師帶給他的消息是:陳兵強要了他的女人,也就是林碧玉。

  

  是個男人恐怕都無法接受這種事,即便是兄弟。我讓你三分,反正我死定了,你要做老大,就繼續做吧,大家到底是兄弟;可你不但要做老大,還搶了我的女人,那我真是死不瞑目!

  

  掛斷吳放的電話,周森將手機收起來,連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絲的鬆懈。

  

  他摘下眼鏡,取出手帕仔細地擦拭著,片刻後重新戴上去衣帽間換了衣服。

  

  這天是陳兵正式出任陳氏集團董事長的日子,林碧玉本想阻止,但周森攔住了她。

  

  不需要他們阻止,有人會替他們阻止陳兵。至於周森,就只能捨棄看陳兵狼狽不堪的好機會,去接另外一個人。

  

  羅零一還不知道這些事,她正趁著陳兵不在家裡戒備鬆懈的機會想搞點破壞。

  

  陳兵的書房在一樓,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門口有幾個人在聊天,看上去挺高興的。也對,他們的大哥做了老大,以後他們就更有地位了。

  

  趁著他們分神,羅零一悄悄躲到了他們的視角盲區。她已經摸清了一樓的監控分佈,緊貼著牆躲開監控的範圍,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書房的門,沒推動;她又推了一下,還是沒推動。

  

  鎖著呢!看來裡面真的有問題。

  

  羅零一也不著急,又開始往回挪動,像一隻蝸牛。她還沒挪到樓梯,外面忽然有騷動的聲音傳來。她回頭望去,發現門口忽然圍了很人。他們上前時被看守的人擋住,隨後也不知出示了什麼,那些看守的人慌亂起來。有人收繳了那些看守的槍械,在國內,持槍是犯法的。這些人裡就算有的人還沒有跟著陳兵做過太多惡,也已經觸犯了法律。

  

  羅零一看清楚了,他們是警察。

  

  是警察!

  

  天邊好像泛起了紅色的曙光,真是振奮人心,!她激動地打開門出去,身有人把她拉了回去。她一驚,回頭看去,竟然是周森。

  

  「你怎麼來了?」羅零一驚喜地說,「周森,你看外面!是警察!陳兵是不是被抓了?兩邊應該是同步行動的,對嗎?」

  

  周森抱住她,點了點頭。他雖然沒說話,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內心.那股與她一致的情緒。

  

  老天爺好像就是不願意看到他們開心,兩人才剛見面,外面忽然走進來一個便衣,拿著手機,表情很難看。

  

  「怎麼了?」周森放開羅零一。

  

  那便衣回答說:「陳兵跑了!」

  

  原本以為一切都將會在今天結束——陳軍招供,陳兵被抓;問出林碧玉那些暗地裡不為人知的勾當也非常簡單,陳兵不會替她藏著掖著;他們手下那些蝦兵蟹將的小事兒就更不在話下了。眼見著陳氏集團就要倒了,可陳兵居然跑了!

  

  本該圓滿地畫上句號的事,再一次起了波瀾。電話響起來,陳兵家裡的人都已經被帶走了,周森拿出手機,掃了一眼屏幕,接了起來。

  

  周圍的人自覺地保持著安靜,寂靜的空間裡可以隱約聽見電話那頭林碧玉急迫的聲音:「周森,你在哪兒?」

  

  周森面不改色地撒謊:「心情不好,出來轉轉。怎麼了?」

  

  本來陳兵今天要正式出任陳氏集團董事長,周森會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畢竟他那麼有「野心」。

  

  但林碧玉卻有別的質疑:「我不信你手下的人那麼蠢,現在還沒告訴你公司出事了!」林碧玉的聲音中帶著怒氣,「條子忽然來了,應該是陳軍供出了他弟弟。現在阿兵跑了,你趕緊給我回來!」

  

  掛了電話,周森望了一眼羅零一,對站在一旁的便衣說:「麻煩你們把她也帶回去吧!」

  

  他們本來就是來抓陳兵住處的所有人員的,羅零一自然也包括在內,她被帶走是理所應當的。現在陳兵在逃,羅零一在哪兒都不如在公安局安全。

  

  現在情況如一團亂麻,周森根本顧不上她,跟著警察走是她最正確的選擇。

  

  羅零一自己也非常清楚,很配合地跟警察一起離開。那便衣朝她抱歉地笑了笑,舉著手銬說:「做做樣子,別往心裡去啊!」

  

  羅零一勉強地笑笑,伸出手腕,纖細白皙的手腕被銬住。那冰冷的金質感,讓她感覺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但她已經不會感到怯懦與害怕。

  

  「那我先走了。」她回眸與周森告別。他明明很急著離開,卻一直站在那兒目送她。眼鏡後的眸子深邃迷人,眼底翻湧著一股她看不懂的暗潮,洶湧而帶著侵犯性,還有著濃濃的暗示。

  

  羅零一很快被帶走,消失在周森的視線裡。他從後門出去,開車回到陳氏集團。

  

  林碧玉正在辦公室裡等著周森,他剛走進去臉上便一疼。他側頭看去,林碧玉站在那兒,滿眼憤恨地瞪著他。剛才就是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森抬手輕輕撫過臉頰,又不甚在意地轉開視線,放下手,坐到了椅子上。

  

  「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關係?」林碧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語氣冰冷地問道,「周森,你也太著急了!我都答應幫你了,老大的位置遲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居然又做出這麼危險的事!你知不知道,現在不但陳兵完了,我也快完了!」

  

  「你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兒嗎?」周森無所謂地靠到椅背上,目視著前方,似乎並不介意這些事,更不介意她那一巴掌。

  

  「我留在這兒是為了等你,我馬上也會被帶走的。」林碧玉咬唇說,「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讓律師跟陳軍說過什麼?」

  

  周森總算回過頭,淡漠地看著她說:「你還問我做什麼,你不是已經在心裡把罪名都安到我身上了嗎?你要怎麼想就怎麼想,我都承認就是了!」

  

  「……你什麼意思?」林碧玉皺起眉。

  

  「你覺得這些事都是我幹的,那就當是我幹的吧,雖然我不知道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處。我要的是陳氏的財產和人脈,一旦陳兵被抓,陳氏就真不剩下什麼錢給我了。我相信現在公司賬目上的財產已經全都被凍結了,交易失敗還引來了條子,以後還願意跟陳氏做生意的人也沒幾個了。我現在爬上去當這個老大,真是好處太多了!」

  

  他最後的話中極盡諷刺,林碧玉冷靜下來後,也覺得他如果真是想做老大,根本沒必要這麼做。陳氏這次幾乎被摧毀,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的賬目與公司分開,表面上任何活動都不與公司結合,否則這會兒她早已經被抓進去了。

  

  林碧玉仰起頭,閉了閉眼,平復下激動的心情,緊握著拳說:「對不起,我有點太激動了。但你應該理解我,條子帶著大批人來,帶走了所有人。那種場面,我相信誰看見了都很難不激動。」

  

  「他們怎麼不把你也帶走?我是不是也可以懷疑這件事和你有關?」周森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氣人,可又讓林碧玉毫無辦法。她想了想,覺得他大概是為那一巴掌,以及她剛才的「誤解」而氣惱才會這樣說。

  

  「他們是想把我也帶走的。」林碧玉吸了口氣,「事實上我一會兒就要過去,他們的人還在下面等著我。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收走了,律師就在外面。條子要帶我回去配合調查,我馬上就得去。」

  

  周森看向她,眉眼間依舊平平淡淡,安閒沉靜。

  

  林碧玉露出可笑的表情:「我跟他們談的唯一的條件就是要見你一面,他們居然答應了。你說,我為什麼會懷疑你?」

  

  周森眼神奇妙地問:「所以,你覺得這次是我和條子裡應外合?」

  

  林碧玉不說話,沉默有時也代表著默認。

  

  周森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嘆了口氣:「啊玉,你什麼時候這麼蠢了?是和陳兵在一起時間長了,被傳染了嗎?」

  

  林碧玉一驚:「你知道?」

  

  周森不屑地笑了笑,說:「你以為條子答應你,是因為我和他們有什麼關聯?」他略頓了一下,並不需要她回應,按著額角,頭疼地說,「他們本來可能找不到我,只能直接帶你們回去。現在好了,可以多一個人被帶回去配合調查。有你這個魚餌來幫他們釣我這條魚,條子不傻,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羅零一在場,肯定要感慨一句:這男人真會偷換概念,真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

  

  可惜,林碧玉並不知道那些複雜的內情,在她看來,周森的話真是點醒了她,她如夢初醒:「壞了!我太著急了,居然犯了這種錯誤!」

  

  周森搖搖頭,自嘲地說:「你不是著急,你只是從心底裡就沒有相信過我。你一直對我存有懷疑,就像陳氏兄弟一樣,始終沒把我當成自己人一旦出了事,就立刻怪到我頭上。你還比他們知道的多一些,知道我之前曾走漏過消息給條子,消息給條子,所以這次理所應當地認為又是我做的。」他嘴角噙笑,卻笑得狠絕,「不被任何人信任的人,可真是太痛苦了!」

  

  語畢,他開門出去,警察立刻拿著手銬迎上來,意圖再明顯不過。

  

  周森伸出手,當手銬銬在他手腕上時,他甚至感到瞭解脫。

  

  十年了,第一次這麼光明正大地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和身份。

  

  公安局,以前周森踩破了門檻的地方,他每天來的時候門衛還會和他打招呼。可現在的門衛已經換了人,早就不認識他了。那時候,有同事給他帶早餐,他一邊吃一邊處理案子,每次見律師都是以警方的身份,現在卻完全調換過來了。

  

  周森戴著手銬下了警車,被押著走進公安局。他發現這間熟悉的辦公室和十年前不同了:有人挪到了靠窗的位置,吳放的辦公室門換成了新的——周森剛來警隊的時候,吳放辦公室那扇門就已經搖搖欲墜了,那時吳放還捨不得換。現在門換了,估計是以前的門實在頂不住了。

  

  周森和林碧玉被分開訊問。銅牆鐵壁的訊問室,他以前都是坐在對面,這次卻坐在了另一邊。他看著眼前那張陌生的臉,一個年輕人,應該是剛進警隊,和當初的他一樣,意氣風發、目中無人,什麼樣的犯罪分子都敢得罪,以至於最後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小警察看著周森的眼神有點好奇,還有點輕蔑。他會這樣可以理解,畢竟警察從來不會對犯罪分子有好臉色,而臥底的身份也不可能讓全警隊知道,那樣太危險了。

  

  吳放進來的時候,那個小警察立刻恭敬地站了起來:「吳隊!」

  

  吳放點點頭:「你先出去吧,把門關好。」

  

  小警察點頭出去,關門時正看見周森似笑非笑地揶揄吳放:「派頭真不小啊,吳隊!」

  

  那熟悉的語氣,彷彿多年不見的老友似的,熱絡而親切,其間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很輕微的遺憾。

  

  至於其他的,門已經關上,小警察再也無從知曉。

  

  門內,吳放有些慚愧地說:「看你說的,等你完成任務回來,大家就可以重聚了。」

  

  周森打量著四周:「這地方也變了。我記得以前色調挺晦暗的,現在都變成藍白色了。」

  

  吳放點頭說:「嗯,裝修了一下,房子太老了。」

  

  周森挑著嘴角說:「我倒覺得以前那樣挺好,對犯罪嫌疑人更有威懾力。」

  

  吳放笑笑,說起正事,「陳兵在逃,已經派了人去圍捕他家裡也搜查了,有一些比較有價值的東西,但是……」

  

  「怎麼?」周森慢條斯理地問著,抬起手腕說,「能先把這玩意兒摘了再說話嗎?」

  

  吳放失笑,上前用鑰匙開了手銬。周森活動了一下手腕,淡淡地問道:「還需要我做什麼?」

  

  吳放有些尷尬。大家都以為這次的抓捕成功後,一切都將很快結束,哪知道竟出了差錯。

  

  不得不承認,那些人也很有一套,犯了一次險,第二次就會警覺很多。

  

  陳兵的犯罪證據已經非常全面,陳軍也全部招了,但我們發現,陳氏集團還有相當一部分交易並不掌握在他們手中。我們聽到過風聲的一些案子,陳軍一個字都不說,擺出架勢要和我們耗著。我們也搜了他和陳兵的住所,找不到一丁點跟那些案子有關的東西。」

  

  吳放點到為止,說到這兒周森已經很清楚了。不算周森自己,陳氏集團只剩下一條大魚還沒有落網。

  

  「我們希望你回去,接手陳氏集團。我們會配合你,你想辦法弄到林碧玉的犯罪證據。她很謹慎,不會輕舉妄動,這是女人的天性,會比男人更小心。現在這麼混亂,估計很長時間她都不會再進行新的交易,說不定還會開始轉移財產和勢力逃到國外。到時候就麻煩了,你的任務也更難完成。」

  

  吳放壓低了聲音,「必要的時候,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女人是感情動物,這方面你一直做得很好。

  

  周森靠到椅背上,仰頭看著屋頂,朝吳放伸出手:「給我一支菸。」

  

  吳放皺眉:「這裡不准抽菸。」

  

  周森閉起眼,不耐煩地催促:「別廢話,拿來!」

  

  吳放糾結了一下,還是從口袋裡拿出煙,抽出一支菸給他,又替他點上。周森坐直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那支菸,對它的嫌棄溢於言表。

  

  「我一個月才多少工資,有的抽就不錯了!」吳放瞪他一眼.「混了十來年,你倒是把嘴養刁了,我看你回來之後還受不受得了這麼『清貧』的日子!」

  

  說起這個,話題輕鬆了起來。周森雖然笑了,卻怎麼瞧都很傷心。

  

  「我知道了。」他閉上眼,吐出煙圈,回答了吳放之前的話,「我會照辦。」片刻後,他又睜開眼看著吳放,「你不會明白的,我寧可『清貧』一輩子,也不想要這樣的『富貴』。如果可以,你跟我交換?」

  

  吳放噎住了,無言以對。

  

  事實上,真正能勝任這項工作的人,萬中無一。

  

  很快,周森和林碧玉就被取保候審,是林碧玉的律師一手辦理的。

  

  羅零一仍然留在公安局配合調查,沒有律師來替她辦理取保候審。換言之,她被徹底拋棄了,真是讓人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喝點水吧!」吳放遞給她一杯水,溫和地說,「你在這兒再待幾天就可以走了。」

  

  「走?」羅零一端起水杯,重複了一遍。

  

  吳放點頭說:「接下來的事周森可以自己解決,你就不用去了。這是個契機,你剛好可以全身而退。我會再幫你介紹一份工作,你以後可以過正常的生活了。」

  

  這最後一句話,恐怕是周森做夢都想聽到的,但羅零一卻不想這麼快就聽到。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也沒什麼經驗,但做得很不錯,我會跟上面申請,給你一些……」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羅零一打斷了:「不用了,吳隊長。」羅零一擰著眉說,「其實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反而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吳放笑著說:「怎麼會呢?周森一直誇你聰明呢!好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忙,你再等兩天,把程序走完,不然會惹人懷疑。你出去之後……」

  

  「我會小心,不會露出任何破綻的。」羅零一情緒不高地回答。

  

  吳放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只是說:「那你小心點。現在陳兵在逃一天不抓到他,大家都不安全。如果他和你聯繫,你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羅零一點頭,吳放和她告別離開,她跟著民警又回到了暫押的地方。沒有窗戶,有點悶,但她知道外面已經是秋天了,還有點冷。

  

  她覺得渾身不舒服,是精神上的不舒服,好像一直緊張慣了,突然可以不用想那麼複雜的事情,不用再提心吊膽,她有點不習慣。

  

  從此以後,就要和周森分開了嗎?

  

  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羅零一回頭看著關上的鐵門,只覺得倒不如一直關在裡面好了。

  

  她看看手裡的名片和背包,裡面的東西都還在,不過之前那幾筆意外之財都已經歸公,只剩下她錢包裡的幾百塊錢。

  

  她拿出來數了數,還不少呢,有不到七百元,這就是她的全部財產了。哦,對了,還有這身衣服,昂貴的高定套裝,值不少錢呢!不過穿在她這樣的人身上,有誰會相信是真的呢?

  

  憑著記憶,羅零一回到了之前在市郊租的房子。她付了一年的房租,房東可能還不知道她很久都沒回來住過了。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蒙了一層灰,窗戶開著,秋天冷冷的風吹了進來。羅零一走到窗邊關上窗戶,脫了外套,開始打掃房間。

  

  屋子面積不大,時間也還早,羅零一打掃完還不到中午。她早早地回來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六神無主,特別想念一個人,又無法聯繫他。最後她實在沒辦法,乾脆去洗澡。

  

  周森這會兒的情況也不太好。因為陳兵的事,林碧玉變得特別警覺,不但要搬家,還要他和她一起住。

  

  房子挺好,通透、明亮,也很安靜,從市中心搬到了郊外,離他之前住的地方不算太遠,環境也差不多。

  

  林碧玉下樓的時候就看見周森正靠在歐式的木樓梯邊想事情。她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想什麼呢?」

  

  周森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目視著前方,面不改色道:「想你。」

  

  林碧玉一怔,有些臉紅,他緊接著又說:「想你什麼時候才能徹底相信我。」

  

  林碧噎住,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上次的事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再那樣了。我很相信你的。」

  

  周森側頭問她:「信我為什麼還對我有所保留?」林碧玉多聰明,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她後撤身子,仰頭看著他說:「周森,你未免操之過急了,其實你說得對,我也不得不承認,我還沒辦法百分百信任你,因為你不是百分百地信任我,甚至百分百地愛我。」她眯起眼睛,「你心裡有別人。」

  

  周森倏地想到羅零一,眼神不受控制地有一絲慌亂。林碧玉上前輕輕摘掉他的眼鏡,盯著他的眼睛說:「看看你這雙充滿了故事的眼,你捫心自問,你心裡沒有別人嗎?」

  

  周森無法否認。這是事實,他心裡有了人。真是罪過,小萌知道會不會傷心?她因他而死,他本該用一輩子的孤單來懲罰自己,但是現在……

  

  「不過沒關係,」林碧玉話鋒一轉說,「我不會和死人爭。我給你時間,讓你去忘記她。等你忘了她,你的心裡就只能有我。到那時候,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知道。」

  

  此話一出,周森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原來她說的人不是羅零一,而是小萌。真可笑,他已經將羅零一看得這麼重了嗎?在別人提到心上人時,他腦海中下意識地出現的居然是她。

  

  「你看上去有點累,好好休息幾天吧。我們還有一場惡戰要打,現在不光是條子,上次陳軍毀約的越南佬也要報復我們,他們這次也折了很多人在裡面。」林碧玉嘆了口氣,轉身上了樓。

  

  陳氏現在是內憂外患,黑道白道都不好走。羅零一不在這兒是好事兒,否則更加危險。

  

  周森起身到廚房冰箱裡取了幾罐啤酒,拎著出了別墅。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市郊不錯的風景,一罐一罐地喝著。

  

  秋天正是落葉繽紛的季節,街道上鋪著厚厚的落葉,有車路過,輪胎碾壓落葉發出令人舒爽的聲音。秋天也是個衰敗蕭瑟的季節,臨近冬天,一切都透著死亡的氣息。

  

  周森一罐又一罐地喝著啤酒,林碧玉再次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喝得醉醺醺的,靠在門邊,半夢半醒。

  

  女人總是喜歡自作多情,結合之前他們的對話,再看周森的反應,林碧玉想當然地以為他是介意她的話,心裡不舒服才會買醉,一時之間,她還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門口的小弟們想上前幫忙,林碧玉揮了揮手,親自把他扶了起來。男人喝多了身上味道不會太好,可她早就聞慣了,在道上混的男人女人,早就對這些東西免疫了。

  

  林碧玉非常費勁地把周森扶到了二樓,安置好他已經到下午了,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她處理。她不能久留,幫他蓋好被子,就匆匆離開了。

  

  門關上後,周森睜開了眼,眼神清明地看著天花板。

  

  十幾分鐘後,他起身到窗前朝外看,林碧玉的車子不在,應該已經離開了。

  

  確保安全之後,他在臥室的角落處撬開了一塊活動的磚,從裡面的防塵袋裡取出一部手機。開機之後收到一條短信,是吳放發來的,說了一些關於羅零一的事。她已經離開看守所,吳放幫她安排了穩定的工作,密切關注著她的動向,以確保她的安全。

  

  看完短信,周森直接刪除,把手機放回原來的位置,將磚恢復了原狀,重新回到床上躺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吳放這次給羅零一介紹的工作比上次好一些,在一間房屋中介做簡單的內勤工作,沒多少技術含量,也不累,朝九晚五,毫無壓力。沒人過問她的過去,只知道她是老闆的朋友吳警官介紹來的,對她多少會有些優待。

  

  每天下班之後,羅零一會乘地鐵回到出租房。出租房靠近郊區,地鐵並不能直達,出了地鐵還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到。她五點鐘下班,得七點多鐘才能到家。

  

  往常她都會去菜市場買菜,然後提回家。秋季天黑得早了些,六點多的時候已經算是夜晚了,一個女孩子,還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夜晚單獨走在這種地方,十分扎眼。

  

  亮光將前路照亮,是身後路過的車子的燈光。隨著距離的靠近,車燈越發亮了,羅零一適當地讓開了一些,捋了捋耳側的長髮。駝色風衣包裹著她曲線優美曼妙的身材,她沒注意那豪車裡坐的是誰,但飛馳而過的車裡卻有人注意到了她。

  

  周森坐在副駕駛座上,透過後視鏡看著那個轉身走進小區的女孩。即便只看見了一個飛快閃過的側臉,他依然可以確認對方是誰。

  

  羅零一。

  

  開車的是林碧玉,她發現周森一直朝後看,便也關注了一下。她記得車子剛剛越過了一個女孩,瞧著背影挺熟悉。

  

  「怎麼,碰到熟人了?」林碧玉挑起眉,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該不會是看見羅零一了吧?」

  

  周森面無表情地打開車窗,用衛生紙巾擦了擦後視鏡,不帶一絲感情地說:「車窗髒了。多久沒洗車了?」

  

  林碧玉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打著哈哈說:「不怪我胡思亂想嘛,剛才那個背影還真有點像。算算時間,她要是沒被條子查出什麼的話,也該出來了。陳兵逃了,你又不可能要她了,她會去做什麼呢?」

  

  「在緬甸時她和我一起,」周森關上車窗,靠到車椅背上說,「公安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

  

  林碧玉眨眼:「那可不一定啊,他們又沒證據。你都沒被抓,更別提她了。」

  

  周森不說話,林碧玉繼續說:「其實有時候我還挺羨慕她的,至少可以睡得安穩一些。雖然她知道一些咱們的事,但如果她真出來了不主動來找你,不亂跟警察說什麼,我就放她一馬,不滅她口了。」

  

  她笑了,笑語嫣然,特別好看。周森側頭睨著她,努力克制著朝她開槍的衝動。

  

  「你多慮了!」周森嘴角扯出一抹危險的笑容,不動聲色地道,「如果她來找我,不需要你,我會親自滅她的口。她知道的太多了!」

  

  江城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周森在林碧玉面前說了狠話,他認為自己不會再遇見羅零一,可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到她。

  

  也許有緣分的人注定分不開,即便前一秒雙方已經說了老死不相往來,但還是會在老天爺的安排下再次相遇。

  

  這天下著秋雨,微風,天氣有點冷。林碧玉化了精緻的妝容,說是要去見一個朋友。周森本來正在處理事情,林碧玉詢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現在沒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你重要。」他難得說了句真心話,眼神真摯極了。林碧玉很容易便信了,心情很不錯。

  

  對於周森來說,林碧玉的一切都非常重要,只有將她的偽裝扒開,他才能徹底解脫。她去哪兒他都要跟著,不需要她過問,他都會主動跟隨。只是真相有點讓人遺憾,她還真的是出來「玩」的。她要見的是一群女人,是她以前常常來往的闊太太們。陳氏雖然現在不景氣,但交際還是有必要的。一桌子富貴的女人在打麻將,周森坐在旁邊安靜地抽著煙,那邊幾個思春的太太時不時地偷偷瞧他,他只當沒看見。

  

  「陳太可真有辦法,那兩個大頭被抓進去了,你馬上就有更好的替上來」,麻將桌上,一位年近五旬的女士低聲笑著,無名指上戴著鴿子蛋,顯示著其身價不菲。

  

  林碧玉溫婉地笑道:「王太該改口了,我可早就不是什麼陳太啦!」

  

  那女人掩唇笑道:「對哦!現在該叫周太太了!」

  

  幾個女人心照不宣地笑著,林碧玉抬眼望向周森。他靠在沙發上抽菸,嘴角帶著笑意,像春雪融化一樣,又有點冷酷。他從進來就沒說過話,儘管如此,她還是能察覺到他不太高興。

  

  當初呼風喚雨的森哥如今淪落到陪女人打牌的地步,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思及此,林碧玉又玩了幾圈,放鬆了一下心情就準備離開。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寒暄一番後,她便要攜著周森離開。

  

  這是一棟複式公寓,在市中心的一棟高樓裡,房價不比獨棟別墅便宜。

  

  最主要的是管理得好,周邊配套設施也非常完善,整個小區裡的住戶幾乎沒有普通人。

  

  羅零一的一個同事感冒了,外面又下著秋雨,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為了不加重病情,同事不能帶客人去看房。偏生客人非常著急,也非常有錢,要看的是江城著名的富人區,老闆不想得罪對方,打量了一圈,大家時間都不怎麼合適,就羅零一比較閒,於是就讓她去了。

  

  只是帶客人看房,很簡單,也沒什麼難度,好好介紹一下房子的優點就行。羅零一沒推辭,拿了鑰匙就與客人去了該小區看房。

  

  好巧不巧,這棟房子就在林碧玉打牌的那戶對面。周森和林碧玉一起出來的時候,羅零一正在開門,準備帶客戶進去看房子。

  

  身後有響動,正常人都會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羅零一也不例外。

  

  她想過很多種和周森重逢的場景,卻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他和林碧玉站在一起,手挽著手,看上去清減了許多,臉頰明顯消瘦了下來;穿衣風格倒是沒有變,還是黑白灰三色系,黑風衣、灰襯衫,沒系領帶,戴著切割的無框眼鏡,淡淡地回望著她,眉尾勾畫出利劍般的弧度。

  

  「小姐?」看房的男人有點不耐煩地催促道,「能不能快一點?我趕時間。」

  

  羅零一立刻說:「不好意思,先生,你先請進!」

  

  房門打開,男人率先走進空蕩蕩的豪宅,羅零一隨後進去,不曾回頭。

  

  周森睨著她的背影,她看上去憔悴了許多,穿著標準的女白領套裝:包臀裙'白襯衣和黑色西裝,外面套了件駝色的風衣,一如他那天晚上在市郊的路邊看見她時那樣。

  

  大概是工作要求,她化了淡妝,很漂亮,紅唇瑩潤光澤,迷人極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林碧玉隱晦地說了一句。有其他朋友在,她沒有多說,與眾人道別後便和周森一起離開了。

  

  進入電梯時,周森的腳步頓了一下,對她說:「你先走。」

  

  林碧玉挑起眉:「你呢?要去找她?」

  

  周森揚起唇,似笑非笑地將手伸進西裝內側口袋。近幾日,因擔心被南佬報復,他們出門都會隨身攜帶著槍,林碧玉比誰都清楚他要拿出什麼來。

  

  她瞬間嚴肅起來,握住他的手說:「你瘋了!這是民宅,有幾百戶人家住在這兒,沒有消音器,你敢在這兒動手?」

  

  周森放棄了拿槍,淡淡地笑著說:「一個女人罷了,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幹掉她!」

  

  林碧玉眯起眼:「你真要這麼做?」

  

  周森直視她的眼睛:「我一直很清楚地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他認真的表情讓林碧玉深深地相信了他的誠意。

  

  「她身邊還有個人。那個人,你打算怎麼辦?」她問。

  

  周森回頭看了看:「把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剛好有人當替罪羊,這不是很好嗎?」

  

  他已經做過太多這樣的事,林碧玉完全不需要擔心他會手腳不乾淨,留下什麼線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完他的話,她並沒覺得多高興,反而有點不舒服。

  

  她明白,這可能就是唇亡齒寒的感覺。

  

  她很奇怪,自己為什麼要和羅零一那樣下賤的女人比?羅零一和自己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如果你執意如此,那就去吧!」林碧玉壓低帽簷,「我在樓下車子裡等你。」說完,她進了電梯。電梯門緩緩關上,她的身影漸漸在他眼前消失。

  

  周森回到方才離開的地方,看房的人和羅零一在裡面,她正在向對方介紹這棟房子。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開走了進去。忽然聽見裡面的女人喊了一聲,他下意識地停住腳步。

  

  「你做什麼?」羅零一反感而焦急地說,「先生,請你放尊重一點!」

  

  「這兒又沒別人!來,咱們打個商量,你多少錢一晚上?」

  

  那人的言語裡充滿了侮辱性詞彙,周森慢慢將身後的門關好,活動了一下手和胳膊,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抬腳走了進去。

  

  羅零一被客戶擠在角落裡,那人一臉猥瑣的笑容,色相畢露。她正思索著該怎麼脫困,就看見那人身後走出一個人,正是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

  

  「你說你,走了還不讓人省心!這孤男寡女的,就算是工作,也不要跟對方太接近。」

  

  忽然有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男客戶被嚇了一跳,立刻回頭看去,結果更害怕了。

  

  「這不是森哥嗎?」他居然認識周森,「真巧,居然在這兒碰見您!」

  

  周森隨意地笑著:「剛才在門口看見怎麼不打招呼呢?覺得陳氏落魄了,唯恐避之不及?」

  

  那人立刻諂媚道:「怎麼會呢?森哥還不瞭解我嗎,我是真沒看見!這不是急著看房子……」

  

  「我看你不是想看房子,」周森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是想泡妞兒吧?」

  

  那人呼吸困難,使勁掙紮著,很快憋得滿臉通紅,周森這才放下他。那人直接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蜷縮成一團。

  

  「這是個慣犯!」周森看向羅零一,低聲說,「以前見過幾次面,但沒有合作過,因為我不喜歡這種爛人!」

  

  羅零一隔著那個人與他對視著,輕聲說:「你是因為這樣才回來的嗎?」

  

  周森沒回答。

  

  「如果不是這樣,你就不會回來看我了吧?」羅零一說著,扯開嘴角笑了笑,「謝謝你,周森!」

  

  周森乾脆低下頭去不看她,也不知是不是覺得無法面對。

  

  他蹲下身,從西裝裡側取出槍,抵著那人的頭。那人被嚇壞了,不斷求周森壓低聲音說:「今天的事,你一個字都不准說出去,知道了嗎?」他用槍使勁擊打了一下那人的頭部,那人腦袋上立刻開始流血。他抬起頭對羅零一說:「叫救護車。」

  

  羅零一什麼也不問,立刻照辦。電話掛斷之後,周森站了起來,用腳踢了踢抱頭痛呼的男人,輕聲細語地說:「回去之後,別人問起你今天發生了

  什麼,你應該知道怎麼說吧?

  

  那男人立刻說:「知道,知道!房子買了,什麼事都沒發生!」

  

  「錯!」周森皺起眉,「你得說,房子買了,那妞兒太不懂事,受了好一頓折騰。」

  

  那人露出不解的表情,但看到周森的眼神,立刻點頭如搗蒜。

  

  羅零一也不問為什麼,注視著他槍都不擦乾淨就收起來,問他:「你要走了嗎?」

  

  他點點頭,繫上西裝外套的紐扣,也不道別,轉身便走。走了幾步,他還是回過頭,擰著眉說:「這幾天你小心點!」有別人在場,他也不便多說,抬腳便走。

  

  羅零一越過地上躺著的人追了上去,在門口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看不見了,你能……你能……你能親我一下再走嗎?」她的眼神非常可憐,像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他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讓他不忍心不管她。

  

  周森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聲音不自覺地有些瘖啞:「好好照顧自己,別出什麼事,別讓我擔心!」

  

  羅零一緊緊環著他的腰,哽嚥著說:「你也是。千萬不要有事!」

  

  他輕撫著她的頭,柔聲說:「我得走了。」

  

  她知道他不能久留,肯定還需要對林碧玉有一個交代,他留在這兒,自然有他的目的。

  

  「你走吧!」她放開他,紅著眼睛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不用擔心我!」

  

  周森緊緊地抿著唇,最後看了她一眼,果斷地離開了,不曾遲疑。

  

  他乘坐電梯下樓,來到停車的地方,拉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面上沒有一絲表情。

  

  林碧玉正想問什麼,救護車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她覺得也沒什麼需要問的了,立刻開車離開。

  

  透過後視鏡,看著救護車停在他們方才離開的那棟樓下,周森慢慢閉上了眼。

  

  其實,他的處境比羅零一危險得多。

  

  林碧玉現在大概對他和羅零一都徹底放心了,接下來就該處理更棘手的事了。

  

  他們開車回到郊外新買下的房子門口,發現在門口看守的人都倒在地上,身上有血,顯然是被人襲擊過。

  

  林碧玉立刻掉轉車頭想走,前方忽然迎面撞來一輛越野車,生生地將他們的車撞到了後面的牆上。一個粗眉大眼、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從車上下來,表情陰狠,渾濁的眼睛裡寒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