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考完,放榜還在下月,宋子恆便回到了之前備考的日子,雖說會試完了,他們的考試卻還沒有到頭,若此次名落孫山,須得好好準備三年後再戰,若運氣不錯榜上有名,也不能掉以輕心,五月初還有殿考,這個關乎於日後官途,更是是要萬分慎重,便是考完殿試,之後還是要備考的,一甲入翰林院,同時也會在二甲三甲中選拔翰林院庶吉士,朝堂有這樣一句話——「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故此庶吉士號稱「儲相」,能成為庶吉士的都有機會平步青雲,讀書人不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宋子恆自然比其他人更心裡有數,從考場出來,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恢復了常態,沒有被考試所影響,這種心態是再好不過的,考試完了什麼都放一邊,心平氣和的看書寫字,完了陪蘇婉聊聊天散散步,日子過得甚是悠閒,連大牛和小綠都比他緊張激動,一會兒擔心自家姑爺沒考好,無法回鄉給老爺太太交代,過一會又覺得姑爺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想是考試異常順利,金榜題名怕是不在話下,日後姑爺就能當官了,想到這些又激動起來。
大牛和小綠兩個,心情一會兒緊張一會兒激動,跌宕起伏,委實不易。
蘇婉也不緊張,除了宋子恆說一說考場裡的情形,至於他考得如何,自我感覺是否不錯,卻一個字也沒問,好像她陪他過來不是陪考一樣,蘇婉的關注點依舊在日常吃喝上面,到了京裡,好吃的東西太多了,雖然宋子恆不讓她去街邊小攤吃,怕不乾淨的東西吃壞肚子,蘇婉後來靈機一動,讓小綠去小攤上吃幾次,學了六七成的手藝回來做給她吃,自家買的材料,便沒甚個可擔心的,宋子恆也沒攔著,反而跟著蘇婉從南吃到北,各種菜系一網打盡。
吃飽了,蘇婉又開始張羅著準備新衣裳了,京裡確實比南方冷些,過了三四月份天氣才漸漸暖和,冬天的衣裳可以換下來了,她肚子開始隆起來,以前穿的衣裳便不太合身——其實古代女子的衣裳,不可能像現代一般修身、曲線畢露,為了表示自己是良家女,她們做衣裳時也會特意放寬幾寸,所以蘇婉現在身子重了,卻還是穿得下以前的衣服,只是有些貼身,便把她圓鼓鼓的肚子毫無保留的顯出來了,只是現在月份仍淺,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婉小肚子這麼大。
蘇婉不想委屈自己,她以前的衣服,除了特別喜歡的以外,其他的基本上下過兩回水,便不會再穿第三回,到了古代她已經節約了許多,說起來也不是她想這麼勤儉持家,只是在剛剛解決溫飽的宋家,穿新衣服認識奢侈的事,她也不好太過特立獨行,但是如今來了京城,長輩都在老家,說句不好聽的,這天高皇帝遠的,一切都她跟宋子恆兩個人說了算,衣服分明是小了,她怎麼還會勉強自己繼續穿著?
蘇婉說要新裁幾身寬鬆些的春衫出來,也能遮一遮肚子,宋子恆果然沒有意見,只叮囑她讓小綠去做便是,若不喜歡小綠做的,自個兒花些錢去請那手藝好的繡娘做也成,反正娘子別費心就是。
小綠遲疑了一下,道:「出發時太太不是讓咱們家中帶了些布匹過來嗎,要不我這幾日就給小姐縫一身出來。」
蘇婉卻搖頭:「咱們從老家帶來的布,花樣顏色都沒有京裡賣的好看,做出來定也是過時的,倒不如直接去鋪子裡買。」
「京裡物貴,想買時下流行的布匹,怕是價格不便宜呢……」小綠低聲勸道,「小姐這季的衣裳也就穿幾月,等小少爺出生後,小姐身材恢復了往日的纖細,可還用得上這般寬大的衣裳?」
小綠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宋子恆一眼,心想小姐和姑爺的房中事,自己沒法叫小姐或是姑爺克制,如今小姐想亂花錢,姑爺總該出來勸阻了罷?蘇婉也注意到了小綠的眼神,回頭瞥了宋子恆一眼,眼睛一眯:「相公覺得我敗家了?」
坐著也躺槍的宋子恆抽了抽嘴角,盯著自家娘子頗具威脅的眼神,壓力山大,自然無法顧忌小綠一臉的期盼,連忙搖頭:「娘子說什麼話,不就幾件衣裳,娘子想穿還能穿不起了?」
「相公不覺得是浪費錢?」
宋子恆一本正經的道:「既然是娘子想買的,又怎能說是浪費?」
宋子恆把話說的這麼漂亮,蘇婉自然心滿意足,點頭道:「用過午飯後,相公便陪我去街上挑一挑罷。」
小綠一臉絕望的看著小姐姑爺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下午出去購物的情形,兩人甚至已經在討論如何買買買了,不由得捂緊了袖兜,默默退出了堂屋,門外頭大牛一臉同情的安慰她:「你現在還沒弄懂,咱們家都是小姐說了算嗎?」
「可是咱們來京裡時,老爺太太都叮囑過,若小姐胡鬧起來,只管讓姑爺攔著便是。」
大牛攤手:「說不定姑爺覺得小姐這不是胡鬧呢,只要小姐別太出格,安安心心把小少爺生下來,其餘的你就當做沒看到罷。」
進入四月,杏花桃花已經開得洋洋灑灑,會試發榜便在這個日子,因是杏花開得最燦爛的季節,所以又稱「杏榜」,發榜當日,天還未亮,發榜處便已經擠滿了人,就為了佔據一個有利位置好早些看到榜單。
宋子恆早料到了這番盛況,人多手雜,便不肯讓蘇婉過去,他自己也想得開,覺得該是他上榜的自然跑不掉,上不了榜的一早去看了放榜也沒用,還不如在家陪著娘子,萬一她著急自己,在家出了什麼事,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因此宋子恆自己也沒去看放榜,倒是小綠和大牛,不用等他們吩咐,一溜煙的跑出去了,喊都喊不回來,宋子恆無奈的關上院門,回了屋裡。
蘇婉最近睡得舒服,每每一覺睡到天亮,這會兒聽宋子恆推門進屋的動靜,這才醒過來,瞧了眼天色,不由道:「怎麼這麼晚,不是昨兒叮囑了相公喊我早些起來嗎?」
宋子恆快步過去扶了她,溫聲道:「反正也無事,娘子困便多睡會兒。」
蘇婉剛醒過來,理智卻沒有跟著復甦,聽了宋子恆的話先點頭,想了會兒才覺得不對勁,眼神呆呆的看著宋子恆:「難道今兒不是放榜的日子?」
「自然是,不過想來也沒有這般快發榜,小綠和大牛已經去等了。」
「相公自個兒不去?」
「他們去了便是,我在家陪娘子。」宋子恆把隨著蘇婉坐起身的動作而滑到腰間的被子又重新拉上去,圈著她的肩問道,「天色尚早,娘子要不再睡會兒?」
蘇婉眨了眨眼睛,睏意還沒有完全消退,卻道:「可是我想去看放榜。」
「如今不方便,放榜之處人多又擠,萬一擠到肚子可怎麼辦。」宋子恆說著摸了蘇婉的肚子,「不管中與不中,自有小綠和大牛在那頭瞧著,他們雖不識字,榜上有名的卻有專人穿讀,他們得到消息後自會立即來報,娘子且安心在家候著便是。」
蘇婉聽了便點頭,道:「相公所言甚是,反正都是榜上有名,無非就是排名前後問題,早知晚知都一樣。」
宋子恆聞言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的臉頰:「娘子這般大話,若為夫此番不中,豈不是無地自容了?」
「相公說笑了,你怎麼會不中。」蘇婉拍了拍他,「安心等著罷,小綠他們很快便要回來報喜了。」
見蘇婉說得輕鬆,宋子恆也不糾正她,只笑道:「安心候著之前,還要問一聲娘子早上想吃什麼,我這便去外頭買。」
蘇婉眼神一轉:「我想吃菜煎餅配稀飯,不過外邊買的怕放了我不能吃的東西,自個兒在家做才比較安心。」
宋子恆眼神閃爍:「我做?」
蘇婉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幾秒過後,宋子恆認命了,扶著她重新躺下,道:「那娘子再歇會兒,為夫先去研究一下這菜煎餅如何做。」
「就在烙制好的薄餅上放了雞蛋和韭菜再次煎熟便好,相公放心做便是。」
宋子恆替蘇婉掖了掖被角,提醒道:「娘子睡罷,今日早飯許會晚些。」
「無妨。」蘇婉笑盈盈的閉上了雙眼,嘴角猶帶著一絲笑意。
已過辰時,日頭升得足,會試發榜處已是人頭攢動,參考了的沒參考的,都一股腦兒來瞧熱鬧了,其中不乏世家貴族的下人,熱熱鬧鬧的擠滿一條街,小綠和大牛來得還算晚了,正艱難的往最前頭擠,真正應該關心揭榜的宋子恆卻正在自家灶房給他娘子做早飯。
自他娘子懷孕以來,「君子遠庖廚」的概念便早已離宋子恆而去了,他做不了大菜,偶爾煮個粥燉個湯卻是信手拈來的,一個人出門在外至少不會餓死,不過除了蘇婉剛懷孕那陣子,吃什麼吐什麼,被孩子折騰夠嗆之餘便來折騰他,之後卻是一直安安穩穩的,宋子恆其實還不算被折騰的厲害,至少倒油燒菜這還是頭一遭,經驗不足,第一鍋餅煎得又焦又難看,整個灶房都烏煙瘴氣的,宋子恆被熏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熄了火洗了鍋,到院裡洗了把臉,開始第二次嘗試。
還別說,有時候讀書之人的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處,宋子恆答應了蘇婉給她親手做菜煎餅,便沒想著偷懶去外頭買,可自己又不會,試了好幾次,浪費了不少材料,這才終於煎出一碗賣相和香味都不錯的煎餅,把狼藉的灶房整理了一遍,宋子恆趁著熬粥的當口,便去屋裡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順便喊蘇婉起床。
蘇婉從床上坐起來,接過宋子恆遞來的衣裳床上,笑道:「相公辛苦了。」
宋子恆笑了笑,正待回話,屋外卻傳來動靜,大牛和小綠激動的在顫抖的聲音,中間又摻雜了陌生的說話聲,宋子恆看了蘇婉一眼,拍了拍她:「娘子慢慢整理,我先出去看看。」
「定是結果揭曉了,妾身先在此恭賀相公了。」
宋子恆撫了撫她垂在肩上的發絲,莞爾一笑,起身出門了,平日安靜的小院子,今日竟熱鬧非凡,一見宋子恆出來,小綠和大牛便激動的道:「姑爺,中了,中了,你考中了第八名!」
宋子恆揚了揚嘴角,眉梢染上一絲喜悅,卻遠比旁人來得淡然許多,只笑著看向院裡頭兩個長身玉立、襯得不起眼的小院都富麗堂皇起來的年輕人,一拱手道:「長安兄,衡遠兄,你們怎麼來了?」
五官精緻堪比女子的青年也朝宋子恆拱了拱手,笑道:「今日乃子恆弟揭榜之日,我等自然不會錯過,本以為在揭榜處便能與子恆弟相見,卻不想子恆弟竟這般淡然,並未親去看榜,無奈我等俗人,得知子恆弟榜上有名,自是喜不自勝,正巧見了子恆弟家的下人,便請二位帶我等過來向子恆弟親自道喜了。」
另一個眉目稍顯冷硬的年輕男子卻道:「子恆弟別怪我等不請自來才是。」
宋子恆與兩人寒暄不到兩句,便把人請進了堂屋,兩人想是真心與宋子恆交好,衣著富貴,貴氣逼人,卻也不計較小院寒酸,一派自然的在屋裡坐下,那精緻秀氣的男子還遣散了身後跟的一干下人,只留了兩個小廝,道:「先回去罷,我們在子恆弟家用過飯,自會回府。」
丫鬟不敢多嘴,依言出了宋家院子,小綠得了吩咐,準備去灶房燒了水端上來泡茶,見了鍋裡的煎餅和粥,心裡驚訝,回屋時竟沒有忍住,大咧咧的問了出來:「姑爺,鍋裡的粥和煎餅都是您做的嗎?」
正與友人閒談的宋子恆臉色僵了僵,兩個俊秀的年輕人頓時眼睛一亮,似笑非笑的看著宋子恆,宋子恆臉色更僵硬了,他還未說話,小綠卻一臉自然的道:「怕是小姐想吃了,我這就去裡頭喚小姐出來用飯,這煎餅涼了就不香了。」
宋子恆張了張嘴,無奈了半秒,才道,「將她那份端進屋裡去罷。」
小綠這才想到家裡還有外人在,忙點頭:「也好。」給客人上了茶水,這才退出去屋子,宋子恆又叮囑了一聲:「順便打了水進去給她洗漱。」
小綠回道:「是。」
宋子恆正心塞,娘子有個傻白甜的丫鬟,坑的竟然是自己。
那一臉正氣、看著就令人覺得安心的年輕人,此時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怕自己失態,伸手握了拳抵在唇間,長相精緻的那位卻甚是不羈,放聲大笑了會兒,才道:「我原想子恆弟少年英才,已是難得,未曾想子恆弟竟這般多才多藝,連廚藝都精通,今日正巧趕上,為兄倒是想嘗一嘗子恆弟的手藝。」
「衡遠兄見笑了,我一介男子,能有甚個廚藝。」宋子恆無奈的解釋道,「奈何內子懷孕挑剔,不敢叫她餓著肚子,這才硬著頭皮上的。」
「常言道君子遠庖廚,子恆弟為著弟妹肯入灶房,委實不拘小節,可見也是性情中人。」稍顯正經的年輕男子笑道,「且弟妹身懷有孕仍堅持與賢弟一道上京,這般夫妻情深,堪為佳話,當真令人羨慕。」
宋子恆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道:「實不相瞞,子恆能得此賢妻,確是三生有幸。」
對面的兩個男子對視一眼,皆笑著朝他拱手:「子恆弟與弟妹如此情投意合,當真讓我等羨慕不已。」
宋子恆卻笑道:「二位兄長可別在打趣我了,二位兄長皆出自名門,嫂夫人自然也是名門閨秀,豈是我等鄉野之人可能比的。」
「子恆弟何苦這般自貶,愚兄不如你多矣!」
「子恆弟這般人才,心胸見識皆高於常人,弟妹能讓子恆弟這般傾心相待,又豈是平庸之輩?」長相精緻的男子雖是笑著,卻自帶一股氣勢,「我等與子恆弟雖認識不久,卻是真心結交,古人云高山流水遇知音,形容我等正妙。子恆弟本不是迂腐之人,待我等卻拘於禮節,此番未免叫愚兄心有芥蒂。」
且不提堂屋裡三人如何交心詳談,小綠依言端了水進屋給蘇婉洗漱,臉上猶帶著幾分激動,一進屋便道:「小姐,姑爺中了,中了前八名!」
蘇婉剛梳好頭,把梳子放下,聞言抬頭一笑:「得了這般好名次,今日可得好生慶祝一番。」
「可不是!」小綠放下水,看著蘇婉洗漱,在一旁興奮的道,「小姐你是不知,今日那放榜處可熱鬧了,整整一條街人滿為患,我跟大牛哥一早便去了,可還是沒能擠到最前頭,幸好那唱榜之人聲音洪亮,隔得遠了也能聽到,只是沒瞧見紅榜,我們還有些不踏實,又擔心是不是聽錯了,正在這時,大牛哥瞧見了安遠侯四少爺跟前的小廝,那小廝直接朝我們走來,說是四少爺已經替咱們瞧好了,姑爺確實是榜上第八,而後見了四少爺,四少爺還親自問大牛哥姑爺為何沒來,聽了我們的回話,四少爺便叫我們帶路,說是要親自來像姑爺道喜呢!」
「所以方才院外嘈雜,便是安遠侯府上的人?」蘇婉挑眉,又問,「如今這四少爺可還在咱們家?」
「是的,他們還說要在咱們這兒用了午飯再走,這會兒正在堂屋與姑爺說話兒。」
蘇婉挑眉,眼睛裡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反問道:「他們?」
小綠點頭,見自家小姐感興趣,八卦的熱情頓時更上了一層樓,把自己得來的消息一股腦兒告訴了蘇婉:「小姐有所不知,大牛哥上回可說錯了,安遠侯府四少爺雖然看著也貴氣,卻沒有他旁邊那位表少爺貴氣,不過表少爺長得也太好了些吧,難怪他雖是遠方表親,據說安遠侯夫人把他當親孫子一般疼呢,在府上與四少爺的待遇差不了多少。」小綠說著,許是發現自己偏離了主題,又連忙道,「不過安遠侯四少爺也是人中龍鳳,看著英氣逼人,兩位少爺對咱們姑爺特別熱切,姑爺還沒說話呢,他們便把跟來的許多丫鬟下人遣回去,就只留了兩個貼身小廝,說是要留在咱們家用午飯,只是我瞅著他們平日錦衣玉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咱們家吃食寒酸。」
「這個也輪不到你操心,姑爺自有打算。」蘇婉笑了笑,又問,「你端水進屋時,姑爺可說了甚麼?」
「姑爺叮囑我趁熱把鍋裡的粥和煎餅端來給小姐吃了。」
「那你快去罷。」
家裡多了兩個不請自來蹭飯吃的,宋子恆準備一家人吃的早飯便不夠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麼,他家中的情況,朋友是一早便知的,若真在乎家底門第,如今也不會自個兒上門來找他,宋子恆便大大方方的讓小綠把足夠蘇婉吃的份量端進了屋裡,本來就是他親自做給自家娘子吃的,自然要先緊著她,剩下的這麼多人分,小綠和大牛都還沒吃飯,自然是不夠的,宋子恆才問其他兩個要不要叫人去街上再買些早飯回來。
兩個年輕人想是家中富貴,平日見多了慇勤獻好的,倒十分吃宋子恆這般坦蕩的一套,也不讓他加菜,說是來時已在自家吃飽了,結果等宋子恆開始用飯的時候,卻在桌上搶了起來,一邊點評餅煎的不夠香脆味道太淡,一邊毫不客氣的把宋子恆準備就著喝粥的煎餅都吃完了,還好宋子恆也不挑剔,白粥也能喝下。
小綠和大牛吃的是街邊買的饅頭,吃完收拾了桌子,這番耽誤下來已經不早了,得準備中午的飯菜,小綠進來問宋子恆:「姑爺,小姐說今日家裡來了貴客,須得好生招待,只是不知二位貴客平日可有忌諱之處……」
小綠還沒說完,英挺青年看了眼秀氣的青年,對方一雙美眸微眯,笑盈盈的道:「我等與子恆弟情同兄弟,今日只是尋常一聚,並不拘這些禮節,還望姑娘轉告弟妹,無需慎重,平常對待便可。」
宋子恆在一旁點了點頭,小綠便轉身去了裡屋,向蘇婉轉達了客人的意思,蘇婉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尋常對待罷,正巧我想吃甂爐了,你多買些肥瘦相間的牛肉羊肉和豬肉,片成薄薄的肉片,再多備些時令青菜,其餘照咱們往常吃的準備便是,不過醬料精心些,多調幾種口味,也好讓他們自己挑選。」
小綠有些遲疑:「可是這兩位是安遠侯府上來的貴客,這般是不是太……」
蘇婉想了想,點頭:「你說的是,他們還得喝酒,那便再備些下酒菜罷。」
「可需要順道去買些好酒回來?」
蘇婉搖頭,意味深長的笑道:「既是貴客,自然要好生招待,咱們不是帶了幾壇葡萄酒過來嗎?今兒便開上兩壇招待貴客罷。」
自家小姐剛剛還隨意的安排著經常吃的菜,這會兒卻忽然畫風一變要好好招待貴客,連辛苦帶來給自己用的四壇葡萄酒,都舍得勻出一般來給客人喝,小綠面對這突變的畫風,竟有些說不上話來,頓了頓,還是小聲的提醒道:「咱們統共才帶這麼些酒來,若勻了兩壇出來招待客人,便只剩下一壇多一點了,小姐是不是……」
「就這麼定了吧,你快去準備午飯。」
小綠點頭,吞下沒說完的話,乖乖拿了錢出去買菜了。
小綠動作麻利,還有大牛和安遠侯家的兩個小廝在一旁打下手,很快便準備停當,甂爐裡盛著熬得濃稠的大骨湯端上桌,香味溢滿整個堂屋,然後備好的菜一盤盤端上桌,與各種醬碟子端進來,那長相精緻的男子瞧了一眼,便笑道:「弟妹倒是真是個妙人。」
宋子恆沒有接話,因為他正瞧見自家娘子親自抱了罈酒,正準備跨過門檻進屋,連忙快步走過去,伸手把酒接過來,一隻手扶了她的腰道:「這麼重的罈子怎能讓你來搬。」
「這才幾斤重,我有何不能搬的。」蘇婉笑了笑,「相公好生招待貴客便是,這些我自會弄好。」
正安穩坐在椅子上的兩個年輕男子,先瞧著宋子恆毫無預兆的快步走出去,還以為是什麼事,再見到他攜了個眉目含笑的漂亮女子進來,眼底倒都是一亮,能讓他們看好的人這般在意的女子,確實不是尋常女子,這般外貌氣度,便在京裡閨秀中也是排得上號的,也不知這豫章府江州城瀘縣究竟是何等山清水秀之地,竟能養出這般人物。
宋子恆攜了蘇婉進來,不用他們說,便給蘇婉介紹了,安遠侯府四少爺叫曾長安,另一位是侯府表少爺,姓于,叫于衡遠。蘇婉聽得介紹,眼神閃了閃,卻不動聲色的福了福身,轉頭便對小綠道:「你再去屋裡搬一罈酒出來。」
於衡遠看了宋子恆身上的酒罈子一眼,笑道:「能叫弟妹親手搬出來,想必不是尋常之物。」
「尋常人家許是少見,衡遠兄與長安兄怕是不稀奇的。」宋子恆笑了笑,親自開了酒蓋,給於衡遠與曾長安兩人桌前的酒杯斟滿酒,瓷白的酒杯裡流淌著豔麗的液體,濃郁的香味也隨之散發出來,宋子恆介紹道,「自家釀的葡萄酒,怕是沒衡遠兄與長安兄常喝的金貴,不過卻是內子親自從老家帶進京的,一共才帶這三兩壇,平日自家都舍不得喝,二位兄長可別嫌棄才是。」
於衡遠眼神一閃,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便笑道:「弟妹這般盛情款待,愚兄怎會嫌棄,說起來倒是我兩有口福。」
曾長安是好酒之人,也抿了一口葡萄酒,眼神頓時便亮了,看向宋子恆的眼神裡有著毫不掩飾的熱切,道:「這酒顏色透亮,口感綿長,比之我喝過的也不差,只是我聽聞這是外朝國酒,每年雖會進貢,數量卻也不多,我爹那裡藏了幾壇都舍不得吃,子恆弟家中竟然釀這酒?」
「機緣巧合罷了。」
於衡遠笑道:「我便說子恆弟與弟妹都是妙人,尋常人家都吃不到的物什,卻能捨得搬來待客。」
一直沒說話的蘇婉這會兒卻笑了,聲音並不大,確實大大方方,並沒有尋常女子見外客時的扭捏,笑道:「自家會釀的酒,又不值幾個錢,只是此番進京匆忙,沒能多帶一些過來,若二位喜歡,也只需知會一聲,待葡萄成熟了,多釀一些送去貴府便是。」
蘇婉向來不委屈自己,讓她特意帶進京城的酒,存放時日最長的幾壇,頭一年釀好存下來的,口感比新酒自然要好很多,三個男人端著酒杯小酌,有口味豐富的火鍋,麻香可口的小菜,一頓飯用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是安遠侯府不放心,據說是侯爺親自派了車過來接,曾長安與於衡遠這才與宋子恆夫妻告別,約好改日有空再聚,方登上馬車回府了。
宋子恆喝得不少,開始頭大起來,蘇婉讓小綠放著堂屋稍後來收拾,先去給宋子恆燒一鍋水洗澡,宋子恆洗了澡躺回床上,蘇婉也去泡了個澡,火鍋吃的時候過癮,只是味道重,她也洗了個熱水澡才回房歇下。
小綠與大牛已經把屋子收拾停當,關了院門。
而安遠侯府的馬車上,於衡遠閉著眼睛攤開雙手,由著幾個貌美的丫鬟替他更衣,曾長安也被伺候著換上一身新的錦袍,在於衡遠旁邊坐下,問道:「喝多了?要不讓人備些醒酒湯?」
於衡遠沒睜開眼睛,搖了搖頭,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主子,已經未時了。」丫鬟頓了頓,又道,「娘娘正準備儀仗回宮。」
於衡遠擺了擺手,丫鬟還想說什麼,曾長安卻笑道:「退下罷,姑母會等表哥一道回去的。」
幾個丫鬟乖乖退到一旁,曾長安問於衡遠:「表哥,子恆家會釀葡萄酒一事,我覺得咱們倒是可以合作,那些個人對這種玩意最是追捧不過……」
於衡遠這才睜開了雙眼,眼底一片清明,笑了笑道:「自然是可行的,不過先等幾日罷,下月子恆殿試,不好現在說這些亂了他的心神。」
曾長安輕笑道:「表哥對子恆倒是期待頗高。」
「父皇最愛年輕才俊,子恆這般人才,想來不會落他的眼。」
曾長安搖了搖頭:「聖人最愛與人做媒,子恆這般年輕,若未娶妻,說不準還能得一樁好親事,日後雙喜臨門一把,如今倒是可惜了,弟妹雖是不錯,可她出身鄉野,既不能給子恆帶來助力,說不準還要拖一拖後腿。」
於衡遠瞥了曾長安一眼,曾長安又道:「表哥怕是不知,我有個表姑是禮部侍郎夫人,老夫人甚是喜愛那表姑的女兒,上個月便親自派人把我那表妹接進府裡,一直住到今日,我瞧著表妹文靜孝順,她母親又與姑母從小一塊長大,相交甚篤,姑母見了她也只會歡喜。」
「禮部侍郎柳大人?」於衡遠挑了挑眉,「若子恆沒娶妻,與表妹倒是天作之合。」不過說完這句話,又莞爾笑了,「能讓子恆這般在意的女子,想來也不會比表妹差,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表弟這話可別讓子恆知道。」
「我也是感慨一聲罷了。」曾長安連忙搖頭,「我瞧著子恆對他娘子在意的程度,知道我這般想,怕是要生氣的。」
宋子恆和蘇婉不知自個兒在被人議論,不過他們也很有默契的在議論對方,睡了一覺醒來,宋子恆頭猶有些暈,蘇婉一邊趴在他肩上輕輕給他揉太陽穴,一邊漫不經心的問:「聽小綠說今日這於公子是安遠侯夫人的遠房親戚,然而我瞧著他滿身貴氣,竟比曾公子還威嚴些,難不成安遠侯夫人娘家竟比安遠侯還富貴些?」
宋子恆搖頭:「我卻聽聞安遠侯夫人娘家近年有些落寞,她出自書香貴族,最鼎盛時期也只是清貴,怕是養不出衡遠兄這般貴氣之人。」
蘇婉眼神閃了閃,又問:「莫非於公子從小便在安遠侯府長大?」
宋子恆沉默了片刻,道:「我與衡遠兄和長安兄相識雖不長,他們卻也沒有意隱瞞,長安兄事事以衡遠兄為先,想來衡遠兄不會是寄人籬下。」
「相公竟用上『隱瞞』一詞,我倒是有些糊塗了,難道於公子不是安遠侯夫人的娘家親戚?」
「應該不是。」宋子恆點點頭,拉著蘇婉的手道,「娘子或許不知,長安兄有個姑母便是宮裡的娘娘,娘娘膝下養了一位皇子,這位皇子比長安兄大上半歲,按輩分也是長安兄的表兄,是以我想……」
宋子恆接下來的話並沒有說出來,蘇婉已經煥然大悟的道:「難怪安遠侯親自派馬車來接他們,所以於公子很有可能是當今皇子?」
宋子恆輕輕捂了蘇婉的嘴,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娘子聽聽便是了,衡遠兄不說,怕是自有深意,說不得就禍從口出了,且我與長安兄衡遠兄交好,並未在意過他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