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蘇太太看了眼蘇婉,沒說話,蘇婉笑著問道:「不知爹和大伯今日看得如何?」

  一提起這個,宋有根眉眼舒展,笑得異常開懷:「弟妹還別說,到底是天子腳下,老百姓都有錢呢,咱家的酒來這兒叫價委實不算高。」

  蘇婉點頭:「大伯說的是,不過若咱們把酒運到京裡來,這路途來回的運費,租店舖請掌櫃活計的花費,早已遠遠超出了之前的定價,所以京裡這普通酒的價格,自然也要提一提。」

  

  宋有根最近見識也漲了不少,不單單是因為這趟來京,他是家中老大,如今家裡生意做的大,各地的店舖開了一家又一家,然親家年紀大了,一個人終究忙不過來,作為姻親自家少不得要幫襯著,自家釀酒的事有爹娘顧著,他便偶爾跟了親家出來跑腿,對外就說自家體諒親家年紀大,身邊又無可用之人,這才幫襯著,反正鋪子都在親家名下,且三弟如今又在京城做官,前程無量,等閒也沒人拿這事說嘴。

  這般權衡之下,宋有根便蘇老爹跑過幾趟生意,蘇老爹去江州城和省府看生意時,老家縣城的店舖便是宋有根在打理的,雖還沒被磨練出來,仍是一副老實相,宋有根該有的淡定也有了,見到蘇婉張口就要漲價,也沒驚訝,只是問:「弟妹覺得咱們在京裡作價幾何才合適?」

  其實蘇婉說的誇張,宋有根自個兒合計過,一兩半銀子一瓶的酒,費人力物力運到京裡,再除去鋪面與請賬房掌櫃與夥計的費用,也仍有盈餘,只是掙多掙少的問題,他還記得蘇婉先前說過要做有錢人的生意,這個價位放在他們小地兒,一瓶酒都夠普通人家省吃儉用一年的花費了,然放到京裡來委實不夠瞧,這般便宜,買的人家估計也不當回事。

  想到這裡,聽到蘇婉反問他們什麼意見的時候,宋有根便斟酌著說了:「我瞧著比照咱們家的價格翻上一兩番也是可行的。」

  「京裡人有錢,價格翻一兩番也不算個甚,然我擔心的卻另有其事。」蘇老爹皺眉,「做生意講究誠信,沒得因為京裡人有錢咱們就無端漲價是不?這樣說出去不就成了咱家搶錢?」

  這個問題蘇老爹在來的路上便與宋有根討論過,因此宋有根此時也一臉為難的附和,親家常說生意人不能壞了誠信,不然再大的生意都遲早要玩完,他深以為然,牢牢記在心裡,然此事最為難的事,若他們不提價,在京裡只能薄利多銷,賣一百瓶酒也抵不上老家十瓶,如此一來不如不折騰,老老實實在老家掙錢便是。

  然明知道這個生意能在京裡掙大錢,叫他們白白放棄這個機會未免太可惜。

  蘇太太瞅著一個個面如沉水,顯然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不由輕輕哄著懷裡的性感外孫,一面小心的說:「這有何難,你們回去把老家的酒提到跟京裡的一個價位,不就誠信了嗎。」

  「你以為這是過家家,說提價就提價?」蘇老爹看了蘇太太一眼,輕斥道。

  「若不然直接把老家的鋪子關了,來京裡重新開便是。」

  這回蘇婉不等蘇老爹說話,自己出聲否決了蘇太太的意見:「萬萬不可,咱們雖來京裡開店,然老家的鋪子仍是根本,甭管鋪子開到何處,瀘縣的蘇記仍然是咱們的總鋪。」

  「婉婉說的是,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能沒有跟腳,咱們是從瀘縣出來的,跟腳便一直在瀘縣,絕不能輕易改變。」

  宋有根先前還有些疑惑,他是更贊同蘇太太觀點的,家裡從上到下全都萬分贊同來京裡做生意,目的不就是為了與三弟一塊兒在京裡定居麼,如此也互相有個照應,是以遲早要來京裡的,日後老家的鋪子便不好打理,關了反倒省事。如今聽得蘇老爹這一番話,宋有根這才明白過來,恍然大悟道:「親家叔說得是,甭管走到哪裡,也不能沒了根本。」

  蘇太太索性不理他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們自個兒想罷,我先了飯帶乖外孫回屋睡覺,再如何不能累著我親親外孫。」

  蘇婉聞言也一笑:「娘說的是,先用飯罷,辦法總能想出來,得了空爹和大伯還要去打探一二合適的店舖。」

  是以定價的事暫放一邊,蘇老爹和宋有根用過午飯,又叫了大牛帶他們出去了,這兩人興頭十足,直到宋子恆下班到了家,還不見他們回來。

  宋子恆進屋便問了蘇婉,蘇婉回他們去街上打探消息了,有大牛領著,宋子恆便也不擔心,自個兒自衣櫃離取了套乾淨的衣裳換上,這才來到床邊看兒子,蘇婉在整理宋有根他們從老家帶來的東西,考慮到長途跋涉,宋家準備的都是些精緻物件,有宋奶奶縫的虎頭鞋,十幾雙,裝在一個包袱裡鼓鼓的,精緻可愛的小鞋子一字排開,碼子從小到大,幾乎能穿到宋良辰兩三歲,蘇婉瞧了一眼道:「奶有心了,我瞧著這鞋正巧穿到相公在翰林院期滿換任之時。」

  「我先前在家書裡向爹娘和奶他們告過罪,前次沒回鄉,便至少要等到下屆換任之時,才能告假回鄉探親一遭。奶怕是記在心裡了。」

  「本是該將奶他們接來京裡盡孝的,只是考慮到換任之時相公不一定能留京,奶年歲又這般大,委實不能奔波……」

  「日後總有機會。」宋子恆拍著蘇婉的肩,其實心裡頭也有些沉重,他奶這般高壽已是少有,說句大不道的話,隨時能一蹬腿撒手而去,日後還有無機會,委實難料。不過他奶活到這歲數,真要去世也是喜喪,宋子恆這才收拾了情緒,隨手拿起一隻虎頭鞋,放在手心還沒有他巴掌大,著實驚奇,「這般大的鞋子,良辰穿的進去?」

  蘇婉嗤笑:「你兒子什麼尺寸,你會不知?」

  宋子恆挑眉,果真拿著鞋子去床邊給兒子比劃了好一會兒,回來時已是一臉歎服:「果真穿得下。」

  「奶做過這麼多鞋,想來從爹到你與大伯他們,再到良文良偉這一輩,誰的鞋不是出自奶之手?她做這個再拿手不過,便是瞧不著良辰,估摸著也不會差分毫。」蘇婉說著,把鞋子收起來放好,又開始淘另一個包袱出來,這個包袱最大,打開,裡頭的東西幾乎佔滿整個桌子,各色各樣的小衣裳小褂子,保羅一年四季的衣裳,還有做工異常精緻的小小的棉襖棉褲,這些衣裳,包括底下裁得整整齊齊,甚至還細心的捲了邊的尿布,都是用暫新的細棉布做的,摸上去柔軟,特別適合嬰兒嬌嫩的肌膚。

  蘇婉驚呆了:「我道這個包袱為何這般大,竟然全是些衣裳,娘她們做這些作甚?」

  「這不是為娘子分憂嗎。」

  「我自個兒雖不會針線,難道連買都不會?娘她們也是,還有小妹,我瞧著這裡頭好多都像她做的針線,真真是胡鬧,她一個備嫁的姑娘,不好好繡嫁衣,浪費這些功夫作甚,娘她們也不攔著。」雖然是埋怨,蘇婉臉上還是帶了笑容,誰都不會拒絕被人惦記的感覺,何況這一針一線,都代表著家人對新生命的疼愛。

  家人。蘇婉微微勾了唇。

  宋子恆冷不丁從身後搭住蘇婉的肩,越過她拎起上頭那件異常可愛的小棉衣,笑道:「這一定是娘做的,娘做這個最拿手,家裡最艱難那會兒,她便接了活給條件好的人家做棉衣,大冬天的,晚上捨不得點燈,就搬了凳子到院裡頭藉著月光做,三五天便能縫好一件棉衣,娘還說要不是外邊風大,把手凍木了,不然會更快些。」

  蘇婉眨了眨眼睛,「真辛苦。」

  「可不是,若不是娶了娘子,爹娘為了湊錢給我進京,家裡怕是要更苦一些……」

  蘇婉半點不謙虛,點頭道:「那相公記得對我好才是。」

  宋子恆把頭抵在她額頭輕笑:「我不對娘子好,還能對誰好。」

  蘇婉心滿意足的推開他,繼續看東西,琳瑯滿目的各種針線活,小帽子小圍兜小肚兜,應有盡有,生怕他們做爹媽的虧待了兒子似得,而且都舍得本錢,用料無一不是精細的純棉,還特意挑了各種花色,古人都喜歡喜慶,對小孩也沒那麼多講究,所以選的大多都是紅色。不過蘇婉仍是在這些鮮亮精緻的繡件中,翻出了一件畫風特別不符的衣裳,摸上去特別粗糙,乍一眼瞧還以為全是打的補丁,仔細瞧也沒甚好的,全都是零零碎碎巴掌還不到的碎布縫成的一件衣裳,蘇婉下意識覺得是不是裝錯了,隨後又覺得不對,宋家先前再如何窮,也不至於給孩子穿的這般……奇特,就跟電視裡的丐幫服似得。

  思及此,蘇婉轉頭問宋子恆,「家裡送這個來,相公可知有何深意?」

  「娘子怕是不知,這是百家衣,向鄰里鄉親每家求一塊碎布,縫製成衣裳給孩子穿上,從此疾病便不會纏身,爹娘這是在為良辰祈福。」

  「相公果然見多識廣。」蘇婉當然聽過百家衣,頭一次見,異常新奇,先不提這個傳說有沒有作用,然摸著上頭細密的針腳,上百塊零碎的破布一針一線縫成這樣一件衣裳,其用心和工程量也是不可小覷的,蘇婉覺得不能辜負這番用心,立即興致勃勃的給宋子恆,「咱們這就給良辰換上罷,也讓他感受一下家中長輩深深的愛。」

  「娘子怕只是單純想瞧一瞧良辰穿這件衣裳的樣子罷。」宋子恆一眼看破。

  蘇婉也不辯解,大大方方的道:「無論如何,既然是給他祈福,他不穿上怎麼能有作用?」

  宋子恆無奈,乖乖拿著衣裳過去,剛把兒子抱起來,蘇婉忙道:「良辰還沒把尿,相公先給他把了尿再換衣裳罷。」蘇婉說著,又去屏風後拿了個乾淨的小木桶過來,這是專門給小傢伙尿尿,蘇婉和宋子恆都是愛乾淨的人,受不了他隨時尿屋裡的地上,但是天氣漸涼,也不好沒次都帶他出去尿,便特意準備了這個小桶子,小傢伙每次拉完,都及時拿去茅房倒了洗乾淨,稍微費些事,倒是能保持臥房清爽乾淨。

  「婉婉,子恆是不是回來了?你問問他晚間想吃啥……」蘇太太冷不丁推門而入,就看到她那個英明神武的女婿正坐在椅子上抱著外孫把尿,她女兒抱手在一旁圍觀。蘇太太頓時三觀都被炸裂了,先前還和顏悅色的臉,瞬間板了下來,目光如炬的看向蘇婉,「你就是這麼照顧孩子的?女婿是何等人物,你竟然叫他在家給良辰把尿?當真是胡鬧!」

  對付這種事情,蘇婉一向有經驗,啥也不說,把事情交給宋子恆,宋子恆也上道,連忙替蘇婉解釋道:「岳母別見怪,方才是娘子手疼,這才叫我動手的,平日娘子一手照顧良辰,並不需要我作甚。」

  「當真如此?」

  宋子恆和蘇婉一同點頭,蘇太太這才臉色緩和了起來,上前一步道:「子恆也是,你一個大男人,哪能做這種事,婉婉做不了,你喊一聲,我與劉媽小綠不都在嗎。」

  「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能這般勞煩岳母。」

  「胡鬧,舉手之勞也不是你們大老爺們該做的,來,把孩子給我。」蘇太太說著,朝宋子恆懷裡的小傢伙伸出了手,宋子恆正準備移交過去的時候,手上一直未有動靜的小傢伙瞬間發動了,痛痛快快的拉了一泡,頓時也顧不上岳母了,拿起備好的布仔細擦乾淨兒子的小屁股,然後換尿布,動作麻利嫻熟的根本沒有蘇太太的插手之地。

  蘇太太愣愣的看著女婿那雙潑墨揮毫的手麻利的給外孫換著尿布,好半響才回過神來,不由涼涼的看了蘇婉一眼,總算知道方才小兩口都是哄自個兒的,女婿說什麼平日都婉婉一手照顧良辰,不需要做什麼,她瞧著顛倒過來才對,不需要做什麼的分明是她女兒。

  蘇婉低下頭,知道被蘇太太看出來,決定堅持自己的原則,積極認錯,絕不改正。

  雖然明白了,蘇太太也沒打算現在就發作,畢竟方才是宋子恆主動給打的掩護,蘇太太知道他是為了自家女兒的面子,自然也不會壞了他的好意,只是心裡頭記上一筆,決定找個機會好好敲打敲打女兒。

  思及此,蘇太太目光瞥到一旁放著的小衣裳,便拿起來瞧了幾眼,笑道:「親家竟然給良辰做了件百家衣,當真是費了心。」

  「我也是這樣想,不想辜負婆婆她們的一番心血,準備立即給良辰換上呢。」

  蘇太太含笑點頭:「是該如此,百家衣百家衣,穿在身上才能祛百病。」

  蘇太太說著又朝宋子恆伸手,要親自給外孫換上,宋子恆連忙把孩子遞給她。因著衣裳比較大,應該也是尺寸放寬到一兩歲都好穿的,又是外衫,蘇太太便沒把小傢伙的衣服脫掉,直接把衣裳穿在外頭,扣上小小的盤扣,頓時就大變樣了。

  兒子太小,蘇婉還沒有體會到打扮孩子的樂趣,他的衣裳都是精緻的小衣,如今難得一見畫風如此獨特的樣子,蘇婉大喜,當即決定讓兒子一直穿著,直到下次洗澡換新衣裳。

  晚飯做好之前,宋老爹他們終於意猶未盡的回來了,蘇太太抱了穿著百家衣的小傢伙出去,看得蘇老爹和宋有根也一陣大笑,宋有根憨厚的臉上染上笑意,道:「這衣裳除了奶年紀大不方便縫製,娘她們每日換著縫,趕緊趕慢才在咱們出發前縫好了,二弟妹還擔心你們嫌舊不喜歡,沒成想這還剛穿著不合適呢,就給良辰換上了!」

  「娘和大嫂她們一片用心,我怎麼會不喜歡,再說這衣裳用意是真真兒好,我恨不得日日就給良辰穿這件,不用換下來才好。」

  宋有根抿唇笑道:「也不用如此,娘說了,只需偶爾穿一穿,圖個吉利便好。」

  今日吃過飯,宋子恆沒有立即回房,在堂屋與岳父和大哥商量生意一事,蘇太太二話不說的抱了小傢伙去蘇婉房間,蘇婉這個主人乖乖跟在她身後。

  蘇太太面上不顯,卻一直沒正眼看蘇婉,只是把小傢伙一把塞進她懷裡,叫她餵奶,又去到門外叫小綠打了熱水進屋,抱起吃飽喝足呈大爺狀仰臥在床上的小傢伙起來把尿,又動作溫柔的給他擦了遍身子,換上乾淨的衣裳,才叫小綠將水和換下的衣裳端出去,做完這些,蘇太太把小傢伙輕柔的放回懷裡,看著他撇了撇嘴,安心的睡過去,這才回頭,瞥了蘇婉一眼,低聲道:「去把門關好。」

  蘇婉聽話的關了門,回到蘇太太旁邊,在凳子上坐下,一臉無辜的看向蘇太太。

  蘇太太瞪了蘇婉好幾眼,終於沒繃住露出了個無奈的眼神,嘴上卻道:「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打量著天高皇帝遠,你婆婆他們不在身邊,沒人管得住你是不?」

  蘇婉搖頭不說話,蘇太太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個主意正的,自己認定的事沒人能改,然你有沒有站在女婿的立場考慮?如今女婿對你好,做這些也許也是自願的,但被外人知道了,畢竟有損威嚴,女婿是何等人才,如此年輕的狀元郎,外頭仰慕他名聲的想是不知凡幾,若就為著這個損了聲名,你說女婿日後會不會怪你?」

  蘇婉動了動唇,打算解釋,蘇太太卻道:「你先別開口,聽我把話說完。」

  「我知你想說什麼,你相信女婿,瞧著他不是這種人,可你也該知道,人都是會變的,娘跟著你爹當年吃過那麼多苦,都熬過來了,以為這輩子再沒波折,到後來卻也不得不為了子嗣逼了你爹一房一房的抬妾室進門。你們現在成親才短短幾年,正是意濃之時,娘也像你這般走過來的,也能明白,日後就算不情淡愛弛,也多少要為了別的事吵鬧,發起狠來的時候算總賬,你這般作態,說一句沒有婦德也不苛刻,可不是把天大把柄送到女婿手裡?男人啊,一旦心里長了根刺,日後只會越來越不能忍,哪還管情意正濃時答應過你什麼?」

  蘇婉眼神閃了閃,眼神關切的看向蘇太太:「娘……」

  蘇太太回神,擺擺手:「你娘現在是想開了,不然還能如何?我雖逼著你爹納妾,摟著那些個年輕姨娘的時候,你爹也不是真半點沒心動,他是比別的男人有責任心,可若不是那些姨娘都沒能得兒子,而我生了你,你覺得我和你爹可還能像如今這般?女婿與你爹還不同,他是當官的,現在還不顯,日後若一步步高陞,總有些拒絕不了的誘惑,就咱們瀘縣的知縣老爺,從咱家搬去縣裡起,知縣也換了三五個了,哪個不是滿院子鶯鶯燕燕,下頭那些副官,員外和富商們,爭先恐後的往知縣老爺後院送女人,就怕誰家晚了誰家送的不夠漂亮,更何況女婿?男人都愛俏,你現在年輕鮮亮,待日後年紀大了,有那更年輕鮮亮的小姑娘,你防不住,女婿總要瞧一瞧外頭那麼多野花,你如何要他待你如一?」

  「難道要像娘這般?」

  蘇太太有些心疼,拉了蘇婉在自己身側坐下,摸著她的頭:「誰叫你當初走了這條路?姑爺若一直不陞遷還好,像這般應該能安心守著你過一輩子,可一旦他身居高位,以後總有許多拒絕不了的誘惑……娘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想離間你們夫妻的感情,娘只是讓想你明白這些,給自己留條後路,你現在已經生了兒子,只要做好了為人妻為人母該做的,日後再如何也穩坐女婿妻子這個位置,縱使女婿有了鶯鶯燕燕,也威脅不到你的地位。」

  蘇太太絕對是肺腑之言,也是自個兒的經驗之談,末了語重心長的道:「婉婉,娘只是不想看你走彎路。」全心全意相信男人不會變,所以肆無忌憚的顯露自己的本性,難道非要等日後摔了跟頭才知道,男人嘴上說的好聽,心裡頭喜歡的還是溫柔賢惠、你說什麼都不會反駁的女人?

  蘇婉嘆了口氣,「娘擔心太多了,我不是不想收起脾氣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只是不忍相公失望,他對我沒有保留,也希望我對他是同樣的毫無保留,而不是偽裝成別人的樣子。」

  蘇太太發愣,「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眼睛會看,有心去體會,娘放心罷,你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蘇婉反握住她的手,「我沒有逼相公,他是真心喜歡良辰,願意親手為他做任何能做的事,在你與爹面前掩飾只是怕你們為此責怪我,相公當著安遠侯的曾公子和於公子之面,都能面不改色的給良辰換衣裳哄覺,可見他自己都不介意這些,談何遷怒?」

  「女婿真的不介意?」蘇太太仍有些懷疑,這般丟臉的事,怎麼可能有男子真的不在意?

  「他但凡有些介意,今日被撞破時,也不會不等我開口就跟你解釋了。」

  「就算女婿現在不介意,也不能保證他日後不會變心,男人只要變心,先前的一切都能變成女人的錯。」

  「是,我知道娘的擔心,我曾經也擔心過,恐他進京趕考時我被絆住無法跟了一道來,之前一直偷偷吃避孕丸……」蘇婉還沒說完,便被蘇太太打斷了,「你說什麼?」

  蘇婉一看蘇太太的臉色,連忙避重就輕的道:「我吃避孕丸的事,相公也知道的。」

  蘇太太一臉的難以置信——不,絕對是大受打擊,她還以為亂使喚女婿做男人不該做的事已經是出格了,從下午一直擔心到現在,打定主意非把女兒這性子擰過來不成,卻萬萬沒想到她女兒無法無天成這個樣子,「女婿沒說什麼?」

  蘇婉含笑點頭:「相公並未過多計較,反倒替我隱瞞下來,並未告訴旁人,也叫我不准與任何人說。」

  蘇太太扶額:「女婿怎會任你這般胡鬧?」她先前還想自駕女兒鬼迷了心竅,現在看來,鬼迷心竅的人是女婿才對。

  本想給女兒上一課,結果卻反倒被她女兒上了一課,倍受打擊的蘇太太出門時腳步都是虛浮的,腦子裡不停在想她女兒到底給女婿喝了什麼迷魂湯,若是換一個身份,女婿變成她兒子的話,她都要恨鐵不成鋼了,被個女人這般把著,簡直是出息!

  蘇婉親自把蘇太太送走,心裡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就把蘇太太哄住了,她還以為要把柳小姐也拉出來舉例證明宋子恆對自個兒是真愛,死心塌地的那種,只怕有她變心的份,也輪不到宋子恆。不過這樣也好,柳小姐那種大殺器放出來,只怕蘇太太從此就要寢食難安了。

  只是想到蘇太太那番話,蘇婉仍忍不住嘆了口氣,人都有煩惱,蘇太太最大的遺憾恐怕不是沒生兒子。

  「娘子為何嘆氣?」宋子恆一進屋就聽到蘇婉的嘆息聲,連忙問道。

  蘇婉搖頭笑了笑:「在想相公何時回來。」

  宋子恆拖了外衣,吹燈上床,伸手摟住了蘇婉,「方才跟岳父和大哥聊得多了些,明兒長安兄會來咱家,我與岳父也說了此事。」

  「爹和大伯怎麼說?」

  「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一切還是等與長安兄聚過之後再定。」

  蘇婉笑問:「這倒還好,爹他們可與你說了另一道難題?」

  「娘子指的可是定價問題?」

  「只是不知狀元郎有何高見。」

  「高見談不上,具體還得問娘子。」宋子恆道,「我記得娘子說過越是陳年的酒越香淳,如此一來賣得價格高些也實屬正常。」

  蘇婉腦子也不差,一點即通,當下恍然大悟的道:「相公說的可是把陳年的酒都運到京裡來賣?」

  不等宋子恆說話,蘇婉又補充道:「也不一定,咱們就把新酒和陳酒一塊兒擺上去,想要貴的還是便宜的,都隨顧客自個兒選擇。」

  宋子恆頷首道:「以京裡的花銷,三五兩銀子的酒也消費得起,越貴他們怕是越覺得有面子,如此一來咱們也不算無故漲價。」

  蘇婉聽得連連點頭,甚至打趣道,「相公當年不考狀元,便是去做大商人也使得,以你的聰明才智,恐怕很快就能富甲一方了。」

  「娘子是想說我奸商?」

  蘇婉翻了個身,把頭擱在宋子恆肩上,輕笑道:「相公越來越犀利了。」

  話剛落音,鎖骨處一疼,又被某個越來越幼稚的男人咬了一口。不等蘇婉發作,宋子恆又摟著她道:「不過娘子說的富甲一方,我確實是心動的,不圖別的,至少日後能讓人正眼瞧一瞧咱們。」

  次日傍晚,宋子恆回來時順道帶了兩位客人過來,蘇太太活了這麼大歲數,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認識這般尊貴的人兒,別說接觸了,就是能遠遠的瞧一眼也是祖宗保佑啊!於是蘇太太真的按捺不住,在聽到貴客臨門的時候到窗口瞧了一眼,轉身對著蘇婉就是一陣不要錢的誇讚,什麼貴氣逼人人中龍鳳三生有幸,都是蘇婉之前聽膩的了,只是她沒想到蘇太太臉上的表情能激動到近乎蕩漾的地步,未免想了下日後蘇太太知道那名義上的安遠侯府表少爺,就是當今皇子時會震驚成什麼樣。

  蘇太太是真的激動的,先前聽女兒說的平淡,還沒多大感覺,現在當真瞧了一眼,不說別的,單是那馬車就是她前所未見的豪華,接著從車上下來的兩個尊貴人兒,長相就不說了,她原以為自家女婿就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今日算是明白了天外有天,尤其是那個桃花眼的年輕男子,穿上女裝怕是比女子還要漂亮些,至於穿戴和渾身氣度,蘇太太已經想不出任何形容詞了。

  好半響,激動的蘇太太終於淡定了些,抓著蘇婉問:「你說這般尊貴的人,真的會與咱們做生意嗎?」

  「他們既然來了,想來也是有意的。」蘇婉意外的是於衡遠居然又出來了,不是說三皇子居於深宮,連自家在外頭建的皇子府也幾乎不住,怎麼來他們家就來的這般勤?

  蘇太太長長的吐了口氣,心裡祈禱生意能夠順順利利的談成,隨後門外又響起了劉媽的聲音:「太太,外家夫人,於公子想問小少爺醒了沒,若醒了想抱出去瞧一眼。」

  蘇太太剛剛放鬆了會兒的心情,聽到這話又激動起來了,那兩個貴公子想看自家外孫?

  蘇婉看了眼趴在蘇太太懷裡吐著泡泡的小傢伙,道:「醒了,正精神著,你進來把人抱出去罷。」

  聽到蘇婉的話,蘇太太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抱著外孫站起身道:「見貴客得換身新衣裳,換哪身呢……」

  「換什麼衣裳,他們又不是沒見過良辰,沒得這般講究。」蘇婉笑了,她其實也能隱隱明白於衡遠三番兩頭跑自家來,除了看好宋子恆,恐怕也是因為他們都裝作不識他的身份,來往起來並沒有太過諂媚奉承,自然的態度反倒讓這位天之驕子覺得舒服——這話說聽起來好像很惡俗的樣子,然而蘇婉上輩子還真見過這樣的人,是個公主病的妹子,老爸是首富,舅舅那邊是高官,妹子本身漂亮又驕縱,也能理解,有這樣的家世,她進娛樂圈無論是砸錢還是砸人脈地位,都能橫行無阻,剛出道的第一年就登上了央視春晚,在圈裡也絕對是眾星捧月的小公主,多少天王巨星都不著痕跡的捧著她!蘇婉倒是沒有故意反其道而行引起小公主的關注,她那時剛入圈,還在龍套之間徘徊,別說經紀人,連個朋友都沒有,絕對是如假包換的傻白甜,那時候網絡也不發達,能上網的手機還是奢侈品,她買不起,雜誌也看不起,是真的不知道有這麼一位人人都愛的小公舉,有次在劇組,她吃盒飯的時候被副導喊去跑腿,只能把盒飯放桌上,等回來就看到落單的小公舉毫不客氣的將她的盒飯掃到地上,她又餓又氣,忍不住上前理論,她那時候膽子不大,沒敢說太過分的話,就讓小公舉給她道歉而已,至今還記得當時整個劇組包括導演都一臉同情看著她的情景,然而小公舉並沒有生氣,面無表情的打量了她幾眼,反而笑了,說了通她當時聽不明白的話,然後她就稀里糊塗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有份量的女二號,又靠著小公舉獨一無二的青睞,簽了不錯的經紀公司,得了幾個好角色和代言,只是好景不長,小公舉玩盡興了就退圈,拐了個紅唇齒白的少年私奔出國了,以前受了小公舉氣的人便來找她出氣了。

  不過儘管吃了不少苦,蘇婉還是很感謝小公舉的,若不是對方大發慈悲,她未必有出頭的機會,後來她想過很久,自己為什麼會被小公舉另眼相待,最後不得不承認,人家就是看中了自己對她的這番「與眾不同」的態度——絕對是美麗的誤會,若讓她知道小公舉的身份,只怕會別其他人更加討好人,畢竟她那時候還是傻白甜,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討好人的手段自然比不上別人。

  現在同理可證,未來的皇帝大人,應該也是看中了這份與眾不同。

  思及此,蘇婉讓站在門口的劉媽直接進來把人抱出去,蘇太太有些著急:「真的不換衣裳?」

  

  劉媽也有些遲疑,見自家擺擺手讓她直接出去,忍不住低頭看了小少爺一眼,有些擔憂,讓自家少爺穿著身上沒一塊好布的衣裳出去見那位……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