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小心的抱了宋良辰過去,到堂屋門口時低頭恭敬的道:「小少爺來了。」
一個優雅的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前面響起:「抱來給我瞧瞧。」
劉媽低聲回了句「是」,這才垂頭走了進來,直接走向於衡遠。於衡遠原是慵懶的半歪在椅子裡,眼神漫不經心的掃過來,瞥到小傢伙穿在身上的衣裳,驚訝的立即坐直了身子,「這穿的是什麼……」
若不是隨眼掃到了宋子恆連上的笑容,於衡遠就要直接把「破布」說出來了,本來嘛,他印象中的小人兒都是可著勁的被打扮,父母寧願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吃穿上苛待了自家孩子,宋子恆夫妻就算勤儉節約,也不至於讓這麼小的孩子穿上打滿補丁的衣裳吧。於衡遠這般想著,一邊伸手把小傢伙抱過來,一邊似笑非笑的瞥了宋子恆一眼:「幾日不見,未曾想子恆家竟艱難成這般,給良辰完整的衣裳也沒有了?」
曾長安也看到了,不由嘀咕:「不至於罷,給良辰裁件新衣裳要多少布,若實在沒有,我倒可以給子恆幾匹上等的棉布,正適合良辰這般大的孩子。」
蘇老爹和宋有根還沉浸在兩位貴客攝人的氣勢中,不敢接話,宋子恆卻是不動聲色的笑了:「你們誤會了,子恆雖然家中不甚富貴,但也不至於這般委屈孩子,然這件衣裳意義委實非同一般,是家中老母集村裡上百戶人家求來的碎布,才製成這樣一件百家衣,衣裳雖不美觀,畢竟是家人的一番心意,他們趕巴巴縫好了送來,我若不給良辰換上,反倒將衣裳壓入箱底,那豈不是辜負了家人的心意?」
曾長安點頭:「子恆言之有理,是我著相了。」
於衡遠也沒說話了,抱著小傢伙捨不得撒手,一會兒掂了掂他的重量,一會兒捏著他的小鼻子,一會兒又將手伸進小傢伙握緊的小拳頭裡,玩得不亦樂乎,嬰兒嗜睡,沒玩多久,小傢伙便開始打哈欠,分分鐘要睡著的架勢,還沒盡興的於衡遠仍不罷手,依舊樂此不彼的玩弄著,小傢伙開始不耐煩了,一扁嘴,還沒哭,於衡遠連忙哄了哄,小傢伙淚意收了回去,他又故態重萌,如此反覆了幾次,小傢伙終於不耐煩了,張嘴大哭,這會兒於衡遠再也哄不住。
小孩子哭起來是件讓人很頭疼的事,因為他們沒有任何理智,不懂見好就收,有些脾氣大的孩子,平時不哭,然而一哭起來幾乎沒個停,非要自個兒哭累了才肯罷休——比如宋良辰。
蘇老爹昨晚上就聽自家妻子說乖外孫別的都好,就是遺傳了他娘的性格,脾氣特別大,妻子說這話的時候實則是在埋怨女兒像他,導致外孫也這般難哄,若是像女婿那般好脾氣,那就真真是十全十美了,他當時聽了還不服氣,脾氣大怎麼了?脾氣大能享福,他女婿就是沒脾氣才被女兒吃得死死的,外孫學了他的脾氣,再有女婿的聰明才智,那才叫完美,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不過蘇老爹雖自豪於外孫脾氣像自個兒,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該得意的時候,連忙對劉媽道:「快把良辰抱去他娘那兒。」若一直給他哭下去,把貴客惹不耐煩了就不美了。
蘇老爹話剛落音,劉媽便立即執行,很輕鬆就從於衡遠手裡把小傢伙抱過來了。
於衡遠還沒見過嬰兒這般哭法——準確的說是他幾乎沒接觸過這般小的嬰兒,他確實有過一個早夭的兒子,然那時太醫都已斷定孩子活不成,他也不敢過於接觸,只匆匆瞧了一眼,被孩子那哭都有氣無力的樣子打擊到了,從此輕易不靠近任何剛出生的小孩,當然以他的身份,除了自家妻妾所出,別家的孩子也輪不到他去接觸。接近宋良辰是一個意外,他先前只是想瞧一瞧,宋子恆與他娘子這般濃情蜜意的夫妻,生出來的孩子是否與旁人家的不一樣,見了沒看出什麼稀奇,反倒被這個小小的,看似脆弱卻又有著旺盛生命力的小傢伙迷住了,他第一次覺得生命是如此新奇,沒隔一段時間過來,孩子就比先前大不同了,真正的一天一個樣。於衡遠以前覺得自己不喜歡小孩,如今倒是有些期待了起來。
可於衡遠雖是惡趣味,也沒想著要把小傢伙惹成這般,哭的臉紅脖子粗的樣兒,好像下一秒就提不上氣來一般,身份尊貴自來沒怕過甚麼的於衡遠是真有些緊張了,劉媽怎麼從他手裡把孩子抱著的也不知道,回過神來只發現自己手上空空如也,而那頭孩子已經被宋子恆抱過去哄了。
蘇老爹和宋有根驚呆了,看著女婿弟弟異常熟練的哄孩子的動作,三觀炸裂的程度幾乎與蘇太太昨日不相上下,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宋子恆竟然輕易的就把孩子哄好了,蘇老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說好的脾氣大嗎,難道也是看人的?
曾長安在一旁純圍觀,不由抱臂取笑道,「子恆哄良辰越來越嫻熟了。」
宋子恆眉毛都沒抬一下,自顧自把哄好的小傢伙交給劉媽,叮囑她輕點把人抱回屋,這才抬眼瞥了曾長安一眼,道:「待長安兄日後娶妻生子了,想來做的不會比我差。」
「子恆謙虛了,我就是日後生十個孩子,也比不上你這般會做父親。」
兩人你來我往打趣了幾個回合,才說起正題,宋子恆道:「實不相瞞,今日請兩位過來是有要事相商。前些年內人看書,瞎折騰出葡萄酒的釀法,家人喝了都說好,正巧岳父大人是有成算的,當機立斷叫我們多釀了酒拿到縣裡賣,本是為餬口添個進項,未曾想生意竟意外的紅火,當然也仰仗岳父大人經商有道,在自家以及豫章府都開了鋪子,而今恰逢我在京裡任職,岳父便想把酒鋪開到京裡來,一來京裡百姓花費高,葡萄酒應該很好賣,二來也有個照應。」
曾長安大致明白了,看了眼坐在椅子上一臉置身事外、純屬打醬油的表兄,嘴角抽了抽,收回視線,作似懂非懂狀:「這般甚好,只是子恆叫我們來,是想請我們給你打聽鋪面?」
「這是其一,實則有更重要的事。」宋子恆坦坦蕩蕩的道,「京裡水深,外地人進京怕是不好站腳,倒不如借長安兄的名頭好用,當然也不是白借,岳父說了,正長安兄只需出一兩回面,日後賺的銀子五五分。」
「五五分?不成,這不是佔你們便宜嗎。」曾長安搖頭,「子恆也無需太客氣,咱們什麼關係,我幫這個忙便是,舉手之勞,談酬勞就見外了。」
蘇老爹忽然插話道:「公子仗義,然在商言商,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忙,借了公子的名頭,這分利便是公子該得的,若公子執意不要,佔便宜的人便成小民了,這叫小民如何好意思開口請您幫忙。」
曾長安卻道:「蘇老爺客氣了,你是子恆的岳父,自然是我的長輩,委實不用這般客氣。」
蘇老爹卻搖頭:「公子與子恆交好,那是你們的緣法,我自家做生意,卻不能這般光佔公子的便宜。」
曾長安不由看了於衡遠一眼,於衡遠懶洋洋的道:「長安,老夫人前些日子不是把名下一個鋪子給了你?反正那鋪子也掙不了幾個錢,倒不如拿來給蘇老爺,如此一來你也算出了力。」
「若能有現成的鋪子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曾長安想了想,也道:「我那鋪子上下兩層,面積甚大,用來賣葡萄酒也好,只是我想知道,子恆為何想到的是我,而不是表兄?
宋子恆笑的一派坦蕩道:「自然是安遠侯的招牌比較好用。」
未等曾長安說話,於衡遠卻一撫掌笑道:「子恆好見解,在京裡做生意,安遠侯的名頭儘夠用了。」
「衡遠兄能理解再好不過了。」
於衡遠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原來子恆心裡竟把我當這般小氣之人?」
曾長安卻在這時插話:「生意好做,只是紅利一事,我倒有別的意見,就怕你們不樂意。」
蘇老爹眼底閃過一絲鄭重,臉上卻仍舊爽朗的大笑道:「做生意之人,就該像公子這般爽快,有何要求公子儘管提,能答應的我都答應。」
「我是這般想的,既然咱們合作,自然不只是在京裡,拋開先前的鋪子不提,想來蘇記酒鋪日後還要開滿各地,是也不是?」
蘇老爹心裡有些意外,又不得不感嘆果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全是人精,三言兩語間便摸到了他們的打算,只是不知這曾公子會提何要求。蘇老爹心裡微微忐忑,面上卻如常,點頭道:「公子所言甚是,若生意一直這般賺錢,自然能開幾間鋪子就開幾間。」
「既然要做,那便有多大就做多大——我也是這般想,因此有個意見,日後無論蘇記在何地開分號,店舖都由我提供,這個不用擔心,至於分紅,我出力不多,也要不了五成,給個一成便是了。」
蘇婉後來聽到宋子恆的轉訴,驚訝了幾秒後反倒想明白了,心下佩服,不愧是未來的皇帝大人,眼光就是這麼長遠,總有一天蘇記酒鋪要開滿全國各地,京裡的五成紅利,確實比不上所有店加起來的一成——甚至可以說是相差甚遠。蘇婉用膝蓋想都知道於衡遠今天跟過來,絕對不是單純打醬油或者看她家兒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畢竟是成大事之人,現在對外還沒半點動靜,已經在提前積蓄財力了,那個據說是安元侯夫人給曾長安的鋪子,也不知道真是假,然可以斷定的是,曾長安這一分利,絕對不為他自己爭取的。
蘇婉想到這兒,不由眯起了眼睛,隨即被人敲了額頭,她回神,就對上宋子恆泛著清澈笑意的眸子:「娘子在想什麼?」
「我想知道,最後這紅利是如何分的?」
「雖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但若無意外,應該是照長安兄說的算。」
「我倒覺得一成太少了,若日後銀子分的不夠多,曾公子怕不會樂意與咱們長期合作。」
宋子恆一愣,忽然正色道:「娘子覺得如何分最好?」
「再添一成,有錢大家賺,豈不是甚美?」
宋子恆想了想,終於把蘇婉攬進懷裡,笑道:「娘子所言甚是,我明日便有岳父和大哥商量。」
自從合作定下來了以後,其他事情進展的便格外順利,第二日蘇老爹幾個人去曾長安說的店舖看過,對其地理位置異常滿意,面積也夠大,只需重新裝修一番即可。
幾人都是行動力迅速的人,等著年前生意開張好好賺一筆,瞧完店舖蘇老爹便開始著手整理店舖事宜,而宋有根則負責回鄉運酒過來,他來的時候幾人坐一輛馬車,看著還有幾分寒酸,回去的時候卻帶了浩浩蕩蕩一批人,是京裡最有名的鏢局,曾長安出面談的,定下了長期買賣,叫宋有根帶這一趟,日後要酒只需叫鏢局的人過來押運便是。
蘇老爹與宋子恆早出晚歸的忙碌,蘇婉和蘇太太整日在家帶孩子離不開手,沒法幫襯一把,當然也不需要她們女人拋頭露面的幫忙。外頭沒她們的事,家裡卻有,再有兩三個月便要過年了,蘇老爹夫妻今年看著應該是在京裡過,多了兩個人,需要備的年貨自然也多了起來,且不提京裡,給老家備的節禮也萬萬不可馬虎,以前還想著路途遙遠不好送太多東西回去,而今鏢局還會往宋家村去幾趟,順便將節禮帶到也便利。
於是蘇婉痛痛快快的採購起來,自家的年貨都放一旁,先買些精緻又實用的東西給宋小妹添妝。
選購東西啥的,自然是自己親自去比較方便,只是天氣涼了,京裡風大,怕宋良辰受不住,而蘇婉要餵奶,她自己去逛街,把孩子扔在家裡也不現實,蘇太太索性不許蘇婉出門,自願將事情都攬在自個兒身上,奈何蘇婉不領情,她想逛街想很久了,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哪能放過?
當然蘇婉也學乖了,不跟蘇太太頂嘴,當面認了,轉頭就讓宋子恆去跟蘇太太說情,比如給家中長輩挑選節禮,哪能勞動岳母大人,且小輩的一份心意,自然要自個兒動手才顯得真誠。
蘇婉想的很好,到宋子恆這頭卻顯些遇到波折,宋子恆也很贊同岳母的觀點,畢竟他們往年都在南方,相對還算暖和,京裡的冬天簡直不是人過的,一進入十月份便開始北風呼呼呼了,總讓人擔心分分鐘要下雪的節奏,宋子恆不但擔心小的,也擔心大的吹多了風受不了,可是自家娘子又是撒嬌又是哀求的,宋子恆最後還是沒撐住,只是向蘇太太求完情以後,第二天便著人去租了輛車回來,跟在老家常坐的板車不同,是有門有窗的牛車,掀開車簾坐進去,裡頭被厚厚的簾子遮住,別提多暖和了。這車不單坐著暖和,車把式服務也周到,跟在後頭又是搬東西又是介紹哪家店不錯,跟蘇婉上輩子的藝人助理工作性質類似,反正就是全天候服務,在街上全程跟著她們,如此一來價格便不菲了,且宋子恆一租就是長達半個月,他估算自家娘子應該要半個月之久才能將東西採購完畢。
蘇太太見到這陣仗,哪還有不明白的,笑眯眯的抱著外孫上了車,車簾剛被拉下來,轉頭就擰了蘇婉一隻耳朵:「你真是越髮長進了啊,我不讓你去,轉頭便去逼子恆?」
蘇太太倒也沒用力,嘴上說得狠,還不是捨不得教訓自家女兒,如若不然,也不會輕易被宋子恆說動,是以蘇婉也沒喊疼,大大方方的任由蘇太太提著耳朵,只是問:「娘怎麼知道的?」
「你什麼花花腸子,我會看不出來?」蘇太太鬆開了手,瞪了她一眼,「且女婿的性子自來穩妥,我道他昨日為何能說出那番話,心裡本就存了疑惑,今日再瞧女婿的這番安排,哪還有不知的?女婿想來也不贊同,被你逼的沒辦法了。」
「我也沒逼他,這是他自個兒同意的。」
「可你也不瞧瞧,請半個月的車把式,怕是女婿這月的俸祿都搭上邊也不夠的。」
「男人賺了錢,自然是個妻兒花的,他若不將俸祿搭在這上邊,怕是娘就該操心了。」
「我操心你也不用操心子恆。」蘇太太冷哼了聲,又問,「對了,家中的日常花銷,是誰管的?」
「相公總說要把俸祿給我管,我沒要,他每月俸祿才這麼點,偶爾還要與同僚相聚,有的是使銀子的地兒,不過公婆那邊單獨取出來交給相公的那成紅利,相公給我時我便收了,日常家用都靠這銀子。」
蘇太太點頭,「這紅利女婿給你,你便拿著,用不著推辭,可若哪天女婿找你要回去,你也別鬧,他要多少便給多少,男人用錢的地兒多,不能在這上頭給他沒面子。」
「娘放心罷,相公待我好,我自然也不會苛待他。」
「我這不是怕你轉不過彎來嗎。」蘇太太懷裡的小傢伙忽然動了下,蘇太太連忙低頭拍著他哄著,過罷才繼續道,「你與女婿如何過,我也不耽誤,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沒準女婿就喜歡你這般也不一定,但是我先提醒你一聲,在外頭可得繃好了,日後有人情往來,面上要做足了,這是一點,還有就是咱們在京裡開了店,沒準你公婆他們什麼時候也搬來京裡住,你這些時日過得太輕鬆,等你公婆來了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們再滿意你,心裡頭真正疼的還是子恆,若被他們瞧見你這般使喚子恆,還不知要生什麼事。」
雖然蘇婉知道至少五六年內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倒也沒跟蘇太太解釋,乖乖的應了。蘇太太嘆了口氣,心裡也不知是欣慰多些還是擔憂多些,只盼等外孫長大些,女兒能懂事理解為人父母的擔憂。這才生一個女兒,就有操不完的心,也不知日後女兒孩子生得多,可還顧不顧的來。
蘇婉萬萬沒想到蘇太太竟然想到那麼遠的將來去了,生孩子這種事,至少她現在是沒有半點想法的。
車咕嚕咕嚕轉著,到了一家絲綢店停下,車把式在外頭叫到了,先前在外婆懷裡睡得安穩的小傢伙便開始鬧騰起來,小拳頭揮得虎虎生威,冷不丁一拳打在外婆下巴上,蘇婉握住他的拳頭道:「不許打人,這是外婆知不知道?」
反倒被蘇太太瞪了一眼,「小孩子懂什麼,你別欺負他。」說著連忙抱著小傢伙下車,一邊哄道,「乖外孫,外婆的小心肝,別理你娘啊,咱們自個兒下車……」
蘇婉和一直在裡頭做透明人的小綠乖乖跟上。
這一逛,便自中午一直逛到了傍晚,蘇婉她們前腳剛到家,叫小綠和劉媽將東西搬了進屋,後腳宋子恆也回來了,小綠才準備開始做飯,瞧見宋子恆有些驚訝:「姑爺今日竟回得這般早?」
宋子恆點頭,問道:「娘子和岳母可回來了?」
「回了,正在屋裡給小少爺洗澡。」
宋子恆一聽,雙眼發亮,立即往屋裡奔。敲了門,沒人給開門,宋子恆只能自個兒把門推開,蘇太太還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問了一聲,蘇婉是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她正抱著小傢伙手發抖,她雖然會餵奶換尿布洗尿布,甚至給他換衣服啥的,洗澡卻是頭一遭,以前蘇太太沒來時,都是劉媽給洗的,劉媽動作麻利,半個刻鍾不到非但給小傢伙洗好了澡,都幫他穿衣服擦乾頭髮哄他睡覺了,蘇婉這個時候都在旁邊圍觀,不敢上手,脫光衣服的小傢伙小的可怕,整個身子還沒人家一條大腿粗,整個肚子脹鼓鼓的像只小青蛙,小手小腿就跟藕節一般,肉呼呼的,但是感覺一碰就能碎,最怕的是脖子,骨頭都還沒長成型,脖子軟趴趴的,一抱生怕他頭往後仰時拗斷小脖子,是以蘇婉往常只敢在旁邊圍觀,劉媽或蘇太太給小傢伙洗完澡放在腿上擦身子時,她的手就小心地托在他後腦勺,不讓他往後仰。
如今被蘇太太逼著親自動手給小傢伙洗澡,蘇婉整個人都不好了,看與實踐絕對是天壤之別,且她看的時候都心驚膽顫的,這比她第一次主持盛大的頒獎禮直播還叫人緊張。蘇婉手忙腳亂,託了小傢伙的屁股,又怕顧不上後背和脖子,好不容易找好了正確的姿勢,顫抖著把人放進水盆裡,新一輪的擔心又開始了,她的雙手根本不敢離開小傢伙的身上,哪還有手給他洗澡?
屋裡門窗全部緊閉,就怕讓小傢伙著涼,還燒了盆炭,將整個屋子烤得熱烘烘的,蘇婉脫了外衣,這會兒仍熱得鼻尖都開始冒汗了,抬頭看了蘇太太一眼,蘇太太卻笑眯眯的道:「別骨顧著看我,再不給良辰洗澡,水都快涼了。」
蘇婉根本不敢動手,正巧這時聽到宋子恆的聲音,心下大喜,連忙道:「相公快來給良辰洗澡,我扶著他!」
宋子恆腳步一頓,腦子裡唯一想的是幸好方才進屋時他洗乾淨了手,不然現在給兒子洗澡前還要出去先洗一道手,也太折騰。
蘇太太見宋子恆腳步一頓,沒應聲,心下滿意,看向蘇婉:「別喊子恆了,你快些給良辰洗澡,哪有做母親的連澡都不會給孩子洗……」話還沒說完,就見宋子恆快步上前,二話不說的挽起袖子拿起盆中的帕子。
蘇太太……
此時此刻她唯一的感想是,帶孩子這種事,連女婿都比她女兒做得好!蘇太太深深覺得對不起那麼善良寬厚的親家。
無論如何,這對夫妻檔還是配合默契,不假人手的完成了第一次給兒子洗澡的偉大壯舉,抱著洗完澡後香噴噴的兒子,蘇婉充滿了成就感,逮著他的臉頰就親了一口:「寶貝今天真棒,居然一點都沒哭鬧!」若不是蘇太太在旁邊,她還真想抱著宋子恆也來一口,若不是他及時救場,她還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把這個澡折騰完。
「有你這樣的娘,良辰再不省心些,都不知道要被你折騰成什麼樣了。」蘇太太起身走到門口,眼不見為淨,叫了劉媽過來,「把水端出去,還有小少爺的衣裳,若現在有空便一道洗了吧。」
劉媽垂頭:「是。」
蘇婉趁蘇太太背對著裡頭,連忙仰頭在宋子恆臉頰親了一下,宋子恆眸子發亮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蘇太太叫人整理了屋子後,回頭便見到女兒女婿把頭湊在一起逗著懷裡的孩子,畫面很是溫馨,她頓了頓,笑著抬腳出去了,順道輕輕關上了門。
小傢伙躺在蘇婉懷裡打了個哈欠,蘇婉眼神溫柔:「他困了,相公去鋪床。」
宋子恆起身前先摸了一把兒子的頭,嬰兒頭髮又細又柔軟,毛絨絨的,剛洗過不久,被屋裡的熱氣一熏就乾了,宋子恆這才放心的去鋪床。
所謂鋪床,就是在原有床單上面鋪上小傢伙專用的小褥子,裡頭棉花壓得特別緊實,用棉布縫起來,很小,也就一米不到的豆腐塊狀,墊在小傢伙身下,若夜間尿床,也不會浸濕底下的床單,只需把小被縟拿出去洗曬了便是,方便快捷,最主要的是可以隨時拿去洗了曬乾,還是宋子恆想出來的法子,說家裡他爹娘便是這般做的,蘇婉一聽可行,立即叫人做了兩條換著用。小傢伙也喜歡陽光的味道,每回新洗了曬乾拿來墊的小被縟,他躺在上頭睡覺都要安穩些。
宋子恆有時也慶幸,當初自家娘子不急著立即要孩子,是正確的選擇,他以前沒想過帶孩子要這般精心,如今家裡條件比當初好上許多,能給孩子的自然也更多更好,可即便如此他有時還覺得不夠,現在想來,當初若是生的早,自家孩子少不得要受委屈了。
如今這般也只是還好。
蘇婉不知道宋子恆已經在想暫時不生二胎這個問題了,她把兒子往床上一放,蓋好被子,準備起身離去,小傢伙冷不丁拽住她的頭髮,小眉毛微微皺起,蘇婉便不強行拉開,反而直接躺在了兒子旁邊,手輕輕的在他胸前拍了拍,有節奏的一下一下,沒過多久,小傢伙就沉沉睡去了,握緊的小拳頭也不自覺鬆開。
蘇婉由此解救了自己的頭髮,只是起身後發現頭髮全亂了,她手剛伸到頭頂準備重新挽過,一道人影壓了過來,伴隨著溫柔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娘子別動,我給你挽髮。」
蘇婉就乖乖不動了,任由宋子恆給她七扭八扭的給她弄頭髮,唯一慶幸的是自己頭髮順滑,不至於被他弄得滿頭打結。
「相公今日回來甚早,沒去爹那邊?」
「岳父一個人能處理好,我去反倒是添亂,再說。」宋子恆頓了頓,「娘子隨我來京裡半年多,這才頭一次痛痛快快的逛京城,我也想知道娘子是否逛得盡興。」
「還不錯。」蘇婉下意識的要點頭,卻被宋子恆及時固定住,「別動,小心扯著頭皮痛。」
蘇婉乖乖的不敢動了,宋子恆又問:「娘子今日買了些甚麼?」
「買了布,可以給咱們裁衣裳,又給良辰買了不少玩具,撥浪鼓之類的,那小販說半歲以後就能玩了,我還瞧著一家鋪子有賣木頭打的小椅子,四周木板定住,等良辰稍微大些也能買一個回來,讓他自個兒坐在裡面跟自個兒玩。」
宋子恆聽得失笑:「娘子不是說頭一日要把給小妹添妝的物件備齊麼。」
「也備了十來件,只是我覺得不夠,想多給她備一些。」
「你高興就好,自個兒看中什麼也買了,沒得給家裡人都挑完了,卻獨獨忽略了你自己。」
蘇婉本想說她哪是會委屈自己的人,聽到宋子恆的話反而勾唇笑了笑,道:「我倒是的想買,可是我娘看著呢,我要敢這麼敗家,她頭一個不放過我。」
「岳母也是關心咱們。」宋子恆終於幫蘇婉把頭髮全部挽在腦後,什麼形狀就不用計較了,忙用釵子固定了髮髻,指腹輕輕拭去鼻尖的汗珠,端著蘇婉的臉打量了幾眼,這才挨著她坐下道:「不然娘子日後看中了什麼,先記下來,叫我去買了回來?」
「這般再好不過了。」蘇婉笑眯眯的點頭,想了想又道,「你買了回來要當著爹娘的面給我,不然我娘又要說我自個兒偷偷去買的。」
宋子恆沒脾氣,連連應道:「好,娘子說了便是。」
蘇婉話鋒一轉,又回到先前的兒童椅上面:「我倒是有別的想法,那種椅子可以自座板地下鏤空,孩子雙腳踩地,再四角裝上小小的車□轆,這樣良辰到時候就能自己雙腳撐著椅子走路了。」
宋子恆點頭,「娘子所言甚是,若要叫人打這個,還能請他們順道打些小木牛小木馬,讓良辰先感受一下。」
蘇婉頓時斜了他一眼:「宋狀元,你是想叫你兒子日後學趕牛還是學騎馬?」
宋子恆笑了,興趣正高漲著,沒回蘇婉這個問題,自個兒數了一串的玩具下來,又問蘇婉:「娘子可還想到了別的?咱們都先記下來,有那特殊的就畫成圖紙,日後一併找匠人做出來。」
蘇婉倒還真想到了,以前在淘寶上看到過各色各樣的寶寶尿盆,想了想便說道:「做了木馬,小木牛可以做一個沒有腳像是跪趴在地上的形狀,然後將肚子挖個洞,等良辰日後大了些,就可以自己坐在上邊如廁了,牛耳朵做大一點,他還能自個兒扶在上面,不用咱們幫忙。」
「聽娘子這般說我便覺得再好不過了,不如先畫下來,省得東西太多,日後咱們落下了哪件可不美。」
蘇婉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一拍即合,宋子恆立即起身鋪紙準備作畫,蘇婉在一旁磨墨,首先畫的便是她說的尿盆,在蘇婉的指點下,類似於Q版的可愛小牛便躍然於紙上。
蘇太太本是來喊他們去吃飯,瞧見屋裡開了窗又點了燈,進來一看,便有些哭笑不得:「子恆畫的這是些什麼東西?」
「給良辰長大些玩的。」
「等良辰能玩這些玩意兒,起碼還要大半年,你們也太著急了些。」蘇太太無奈,看了宋子恆一眼,心想自家女婿也有這般不穩重的時候,說著隨手抽了一張,拿到的是嬰兒車的圖紙,瞥一眼便被吸引住了,仔細瞧了好久,才道,「這玩意兒倒是精巧,若能做出來也好,不然先找匠人試試看?有甚個不好的,也好隨時叫他修改。」
蘇婉無語,很想問一句剛才說他們太急了的是誰,宋子恆卻點頭,把話接了過去:「岳母說的是,過兩日閒下來,我就去找匠人。」說罷還有些遺憾,「若爹和大哥他們在,便不用去外頭找人了,我爹做這玩木活最拿手不過。」